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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源头


    终归是闹不起来的, 皇宫内苑,还是救世之女的寝殿。


    没等天亮,被皇上各打二十大板后, 都被撵了出去。


    承天门外领板子时。


    “你似乎挺高兴。”宁子谦看着周业翔道。


    “爷不该高兴?”他可是搅了鸿煊的好事, 而且还险些亲到了如初的小嘴。怀中温软馨香的感觉似乎现在还残留。


    身后执杖的宫卫下手很有分寸, 宁子谦,周业翔,还有元沣跪立一排, 刑杖打在背上,啪啪作响。


    没过一会。


    三人中皮糙肉厚的周业翔没事人一样的领完刑罚。


    “你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及时?”宁子谦边整理着衣衫问。后背很痛,不过他知道宫卫手下留情了,皇上这次的责罚实在是太轻微,更像是在做给什么人看。


    元沣身子骨最弱,在宫奴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周业翔听见他的话,嗤笑。“没什么好奇怪的,子谦还不是消息灵通。”


    宁子谦看着他,抹去唇边的血迹, 点头:“也是。”


    他此言多余了,忠勇侯家的子孙哪有愚蠢的。


    传递消息的不是被幽禁宫中的瑞王殿下又是谁,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在丹州船上抱着如初拥吻宣誓主权的少年。


    护食一样的圈占禁锢, 像个狼崽子一样。


    现在看来可不是什么狼崽子, 分明是一只尖牙利齿的猛虎。


    两人对视一瞬,在元沣来时, 就移开了视线。


    “哎呦, 太疼了。”元沣哀嚎着呲牙咧嘴。


    “疼还敢夜闯内廷?”宁子谦伸手扶了他一把。


    元沣歪在他身上,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


    周业翔闻言轻哼一声, 所以说文官就是讨厌,这二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


    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


    “你哼什么哼,莽夫。”元沣忿他。


    周业翔手指骨轻捏,想着在这承天门下打元大学士家的公子一顿会受到什么刑罚。


    这时不远处廊檐下,伴着晨曦,缓缓走来两人,是南荣瀹和越鸿煊。


    几人同闯内廷,除了有圣旨的越鸿煊没有受到责罚,再就是本身在宫内为质的淮南王世子了。


    宁子谦看着二人走近,熹光中和越鸿煊并排而来的南荣瀹,一身气度风华完全不输东陵之璧越鸿煊。


    明明之前这人从未有过什么存在感。


    “这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周业翔看着南荣瀹说,声音很大,似乎就怕对方听不到。


    元沣赞同:“阴险狡诈之辈。”


    若不是这匹黑马,元沣自认为自己完全有可能当选第三人。


    平日里和他们玩时小白花一样,没想到居然是匹饿狼,不声不响就夺得了如初的欢心。


    几人擦肩而过,南荣瀹仿佛没听见,面无表情朝宁子谦点点头,走开。


    周业翔看人家并不搭理他。


    “没意思。”他轻斥,大踏步离开。


    至于旁边的越鸿煊,他现在不想搭理。是兄弟又怎样,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他心眼小的很。


    宁子谦也在看南荣瀹,他想的却是,皇上病重,太子被圈禁,瑞王殿下的身世之说满天飞,现在还被禁足宫中。


    要他是淮南王……


    那这个淮南王世子在此时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宁子谦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子谦,还不走。”越鸿煊停在了宁子谦身前。


    闹了一夜,越鸿煊除了绯色官袍上的些许褶皱,一样长身玉立,仙人之姿。


    等南荣瀹走远,宁子谦才收回视线,转头对着越鸿煊道:“我们谈谈。”


    “好。”


    ……


    长明宫


    越君霁被禁足在这,巧合的是长明宫离太子殿下被幽禁的长秋殿很近,中间只相隔几条长廊。


    长夜漫漫不眠,越君霁想的不是如何弄死隔壁的邻居,而是某个仙姿玉容,谦谦君子的男人。


    在知晓越鸿煊现在在月倚泉后,每时每刻对越君霁都是煎熬,他真想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满心满眼的毒计徘徊,等到暗卫来禀后,吃醋吃到饱的某人才微微合眼。


    越君霁心中千百步复盘着,睡觉都睡的不太安稳。


    皇上在这个时刻要越鸿煊和如初圆房,以为他不会动越家是不是?还真是老谋深算。


    不过,借着这件事把他禁足宫中,却不限制他的人手。


    暗卫们都能在长明宫来去自如了,和他在瑞王府并没有区别。


    这是为什么?


    ……


    晨曦从窗外溜了进来,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多了一抹光影,纤长的睫毛轻颤。


    不,还是有区别的。越君霁睁开眼睛。


    宫中更加安全!


    淮南王,皇上忌惮淮南王!


    现在是彻底睡不着了。


    那淮南王有什么值得皇上忌惮的?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很轻巧的敲门声,生怕惊扰了里面休息的人。


    “殿下,越老大人求见。”殿下才睡了不到一刻,若不是来的人实在拒绝不了,他们也不敢来烦殿下。


    “宣。”


    等越君霁穿戴好后,越松已经在偏殿坐了好一会。听到动静,他放下手中的茶盏。


    迎面而来的人,脸庞俊逸,轮廓分明,虽然整个人略显疲惫,但瑕不掩瑜,龙章凤姿,锋芒毕露。


    实在不像是市井长大的孩子,越松暗叹。


    皇上有一句说的很对,他最大的成就不是一路顺利做到首辅,而是养的几个孩子个个人中龙凤。


    不管是半路认的,还是非亲生的。


    越松自我得意着。


    “越大人怎么有空来这。”越君霁拉回他的思绪。说话的语气虽然正常,可越松还是听出了一丝情绪。


    到底年少,再过些年或许才能真正内敛从容。


    “来看看殿下。”越松说。


    越君霁闻言不语。


    他落座于越松的对面,桌案上的茶盏在他手中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等到澄澈的茶水在瓷白的杯中轻漾。


    “请。”


    越松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喝到越君霁亲手沏的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赞叹道:“好茶。”


    沏茶的人轻笑,毫不留情的评价道:“大人看来还是不会品茶。”


    没说的是,堂堂一朝首辅,看似位高权重,风姿灼灼,却连茶都不会品,斯文扫地。


    越松也不恼,摆手道:“不比殿下。”


    言外之意,小兔崽子在刺桐镇作威作福,尽学些附庸风雅之事。


    凤眸微挑,道:“托您的福。”被丢在乡下十多年,不是。


    越松回道:“茶道虽好,殿下凡事还需以社稷为重。”


    回应他的是一声呵。


    越松轻笑摇头。


    世人皆知他是东陵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想他夜以继日,劳碌半生,不说有闲暇品茗,能睡个安稳觉都是好的。


    茶也喝完了,越君霁没耐性和这老狐狸打太极:“越大人是为皇上来的?”


    “嗯。”谈到正事,越松放下茶盏,收敛了表情。


    他环视左右一圈。


    “放心,这里干净的很。”越君霁轻松说道,或许在越松面前,他才保留着一丝少年气。


    毕竟,能被他称为父亲的,也只有这一位了。这也是为什么东陵皇敢让越鸿煊和救世之女圆房,当越君霁的磨刀石。他不就是笃定越君霁不会拿越家怎么样。


    “殿下,最近多注意一点。”越松说。


    “怎么,淮南王进京了?”


    “知道就好。”


    越君霁不解道:“为何对他这样忌惮?”据他所探,淮南王虽然在封地内拥兵自重,但是这里是京城,除非明目张胆造反。


    “皇上不是忌惮他,殿下可知,东陵还有一支玄卫。”


    漆黑的眼眸微闪,原来还真有一支这样的队伍。


    越君霁在东陵起居注中猜到过。每逢东陵皇室重大变革点,总有那么一把刀在发挥作用,他当时就想是不是除了暗卫,还有其他不为人知,藏地更加隐蔽的东西。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越松看他的表情,说道:“与暗卫不同,玄卫才是皇室真正的刀。专职暗杀之类的事,基本上很少失手。”


    “现在在淮南王的手中?”


    “嗯,景仁帝去世的突然,这支玄卫在皇上即位后,就消失不见了。”


    越松语气凝重,“皇上一直怀疑在淮南王的手中。”


    越君霁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和来京城时的暗杀,“那我之前被追杀?”


    越君霁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不对,若真是玄卫,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许淮南王掌控的并非全部,玄卫从来都只忠于皇上。”越松说。


    话音一转,越松又道:“杀鸡焉用牛刀。”


    意思就是,你心里没半点数。当初那个被流放犄角旮旯地的二世祖,不值得淮南王用玄卫。


    越君霁黑脸。


    这老东西看似憨厚,其实牙尖嘴利,东陵皇是怎么忍受他到现在的。


    “那现在是玄卫出动了?”


    “皇上中毒了。”越松脸色微沉。他道:“而且时日无多。”


    “难怪……”


    越君霁了然,“皇上现在是准备请君入瓮,壶底抽芯?”


    越松赞许越君霁的政治敏感度,“借着救世之女选夫,淮南王世子的事,皇上已经下了三道奏折招淮南王入京。”


    “他不肯来?”


    “对,皆被称病搪塞过去。”


    越松道:“老夫怀疑淮南王已经到京城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应该会做点什么。”


    越君霁抬头:“你是怀疑他会派人刺杀我?”


    “嗯,殿下安危关乎江山社稷,忘万分珍重。”


    越松来告诫一番就走了。


    等越松走后,越君霁独坐在那好久。手指轻捏那小小的茶杯,低头品茗时黑眸深处波诡云谲。


    他想到来京时那段无疾而终的追杀,和近来坊间流传他非皇室血脉的传闻。


    看来淮南王知道些什么。


    不过……


    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隔壁长秋殿的废太子吧。凤眸轻抬,某人下了结论。


    ……


    果然,惊变来的如此之快,这或许是越君霁都没想到的。


    在褚如初一觉起来后,皇宫内就敲响了丧钟。身处闹中取静的月倚泉都听到了四处奔走的哭嚎。


    “怎么了?”褚如初问旁边伺候的嬷嬷。


    嬷嬷颤抖着答道:“回女君话,太子殿下薨了。”


    “死了?”褚如初想到了那个被贬的前太子殿下。好好的怎么会。


    怎么能说死了,嬷嬷欲言又止,解释道:“据说是病发。”


    虽然是废太子,但东陵皇子嗣单薄,起兵造反都只是圈而不杀,足以得见皇上的态度。


    太子殿下死后,传言皇上吐了血。虽然传言不可当真,但无风不起浪,太和殿围满了御医是真,皇后娘娘更是昏死过去。


    如今宫中人人自威,就怕在这个时候引火烧身。


    嬷嬷搭话也小心翼翼地,就算只是小小宫奴,她都感觉要变天了。


    太子死了,皇上病了,是不是代表着阿霁要掌权了?褚如初眼眸一亮。


    不要怪褚如初凉薄,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


    她心跳有点快,若能绝对掌权,她还搞什么内部平衡,直接躺平做金丝雀吧。


    不过,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褚如初的脸色变了又变。


    嬷嬷看她的脸色,以为她担忧前途。劝解道:“女君不必担忧,不管怎样,您都不会有事的。”


    “是吗?”褚如初看向围着她的嬷嬷们,小脸泛白,我见犹怜。


    周围的宫奴难得听到救世之女开口,还这幅表情,马上开始七嘴八舌安慰道。


    “是呀,是呀。您可是寂灭大师口中的救世之女。”


    “不管是在东陵,还是在哪,都是万人倾慕的对象。”


    “这世间最安稳的就是咱们月倚泉了。”


    还有个小宫奴口无遮拦道:“就算换了国,换了皇……上”他梗了一下说道,“反正您别怕。”


    褚如初越听心越沉,这糟心的救世之女名头。


    纵使一国之君都不能独占她的意思吗?她多了点什么,又差了点什么,她差额头那颗朱砂痣呀。


    算了,能跑还是跑吧,最好在阿霁继位前。


    褚如初实在不想看生活了这么久的东陵因为她染上血色事件。


    那去哪呢?


    首先想到的就是凤栖谷时搁浅的逃跑计划。当时是准备穿过宛楚,到达南苻,去那躲一躲的。


    那时她不知道华恒就是南刖恒,而现在南刖恒上位,南苻统一。


    这条路被堵死了呀。


    褚如初咬牙。


    南刖恒的脚下,她讨不了好的,还不如阿霁在的东陵安全。


    但是,她打算去南苻的圣地,南刖圣城看一看。


    在为东陵堪舆的时候,千楚大陆的大致方位图她都了解过一二。南刖圣城就在千楚大陆的第一高山上,叫戈尔拉山。


    如华国长江的起源唐古拉山一样,千楚第一峰戈尔拉山山脉是也这片大陆的源头。


    为何南刖族的南刖恒需要她的血?她从南刖恒来抢她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特别是昨日过后。


    所有的不科学都是因为没有找到科学依据。


    这个南刖圣城,此去凶吉难料。无论如何褚如初都打算一探究竟。


    现在就是这铁桶一样的地方,她该怎么跑?


    第102章 咬死你


    在还没有想好怎么跑时, 整个东陵都乱了起来。


    宫奴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再没有比月倚泉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太子出殡,淮南王进京, 北戎与东陵的婚事提前等一桩桩的大事。


    褚如初稳坐这殿中花树下, 遥看花瓣掉落在温泉中, 绯红的花瓣旋转,漂流。似乎泉水中都染上了花香。


    扇子般的睫毛轻眨,美目盈盈。在宫内外都忙成狗, 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刻,褚如初整日里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一身肌肤愈发晶莹剔透,仿若喝饱了水。


    不得不赞叹一声,这真是一个好地方,适合养肤养生。


    但是,褚如初知道,等外面的事情尘埃落定后, 就轮到她。


    躲了几日,不能再躲了。


    如往常一样,吃饱后, 褚如初沿着宫中长廊转一圈, 散步消食,本来接下来该回房睡觉的。


    哪知她脚步一转, 直接朝着月倚泉的殿门外走去。


    “女君这是要出去?”刘嬷嬷忙问。


    褚如初今日一身月白长裙, 身姿玲珑浮凸, 墨发半挽, 发髻上就簪了一支玉簪, 却美得像月下仙子。


    “怎么,不让出去?”回眸反问,女装的她一撇一笑皆是风情。


    刘嬷嬷长相慈眉善目,衣着打扮一丝不苟,谈吐行为进退有度。而且平日里做什么事也基本不管着她。


    交代的事情都能尽善尽美的完成,对小宫奴和其他粗使嬷嬷们很纵容。


    这些日子,褚如初也习惯了有这人跟在后面。


    要不是眼下自身难保,她真想挖走这位人才。


    嘴上说着脚步不停,很快到了宫殿门口:“皇上没有下令不准出去是吧?”


    刘嬷嬷似乎很无奈,“皇上却是没有对女君下禁足令。”


    但……您确定这样出去安全?


    很快到了宫殿门口,她的到来引起了骚动。


    刘嬷嬷看殿外的守卫眼都不眨的看着褚如初,仿若被勾走了魂。


    起初月倚泉的守备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宫奴和嬷嬷,守卫在最里层的都是一些死士,皇上也下了禁令,除了那十二位公子一干人等都不许进。


    虽然如此,真正能够接近女君的只有朝中的那几位重臣之子,这是世家之间的争夺,岂是民间寒门之子能够肖想的。


    就算有几位公子出自隐世家族又如何,在朝中的势力终归比不上根深蒂固的世家。


    且不看每日殿外侍卫为争夺那唯一的入殿通报机会斗得不可开交。


    连西川国君都以城池相赠,只求一见。


    女君是不知道自己身份?这是能随便出去的。


    刘嬷嬷叹息,真不是危言耸听,若不是东陵正鼎盛,为争夺救世之女一朝山河破碎都有可能。


    何况如今宫中纷乱,乃多事之秋,她实在不愿意褚如初出去。


    刘嬷嬷见拦不住褚如初,只希望门口的侍卫们能尽点责。


    宫殿外守卫的侍卫没有想到居然能见到救世之女。


    何止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侍卫们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在这里的不乏官家子弟。找遍心中的诗词,都无法形容。


    一时没人动,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侍卫头领样的上前来:“不知女君何事?”


    佳人轻笑,美到不似凡人,“我要出去转转。”


    侍卫脸色爆红,结结巴巴道:“好……好。”


    出去而已,此刻就算为了她去死都甘愿。几人赶忙的帮她拉开殿门。


    褚如初见门口的侍卫居然不拦着她,挑眉,没想到美人计这么好用!


    轻呵一声,赶快走。


    刘嬷嬷没想到门口的侍卫如此不济,她躲躲脚跟上去,“女君,使不得。容奴婢先去请示皇上。”


    褚如初听见喊声回头,为免节外生枝:“见瑞王殿下也不行?”


    瑞王殿下?


    刘嬷嬷眨眼,最后咽下要说出口的阻拦。


    这位刘嬷嬷可是贤妃那边的人,而那位她从未见过的贤妃娘娘是阿霁的便宜娘。


    褚如初是听说瑞王被禁足宫中了,而现在淮南王进宫,来势汹汹。


    瑞王殿下非皇上亲子的传闻愈演愈烈,在瑞王被禁足后,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刘嬷嬷每每说起都担忧不止,“女君也忧心瑞王?”


    “嗯。”褚如初答道,当然不是。阿霁不是省油的灯,她不认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淮南王是他的对手。


    真想是,她在月倚泉安静了几日,决定主动出击,总这么困守宫中等人救也不是事。


    刘嬷嬷得到肯定的答复,忙叫来一队侍卫,并吩咐宫奴拿了面纱:“女君,那去去长明宫就回?”她生怕褚如初还想去其他地方转转,闹出什么乱子,她可吃不消。


    “好,去去就回。”美人含笑轻点头。宫殿外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抽气声,等面纱带好才缓解。


    可能因为带了面纱,又重兵守卫。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事。宫中多事之秋,宫人们克己复礼到战战兢兢。


    到了长明宫门口时,却碰到了一队人马。


    褚如初感到对方的视线,抬眸看去。


    像是刚从长明宫出来,服装打扮不是宫廷的制式。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衣着华贵,长相还不错,不过一看就不好惹。


    特别是他正放肆的打量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刘嬷嬷这时曲膝行礼,并在她耳边小声的说:“女君,这是淮南王。”


    这就是淮南王?褚如初敛眉,避让一旁,准备让他先走。


    美,真美!就算没有见到脸。这身躯,这润白剔透的肌肤,美玉一样。这隐约可闻的体香,还有那轻挽的墨发,淮南王无法想象这面纱下是什么样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一路上都听闻救世之女的容颜美若妖,起初他还兴致很大,但在幕僚的不断劝说下,以为是以讹传讹,歇了心思,一直没放在心上。


    要不是今日偶遇美人,是不是就错过了!


    肆意淫/邪的眼神落在玲珑起伏的娇躯上,一瞬不瞬。


    褚如初皱眉,她躲了几日就是为了避免遇到初进京的权贵和使臣。


    没想到今天碰了个正着。


    两方人都没说话,淮南王身后的侍从满目惊艳和震惊。没有人去追究褚如初为何遇见淮南王不行礼。美人是有特权的。


    褚如初见到对方一步步的走过来,在在手指快要碰到她的面纱时,她后退一步,垂下的眼眸中一阵冷意。


    “淮南王这是做什么?”她开口道。


    清亮的女声稍冷,但吴拢软语撩人。听见这声音,淮南王收回手,近距离的直视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


    半晌,他眼眸泛红,不可抑制的笑出声,笑声沙哑隐忍。


    “本王都不让碰么?”他打趣道。这样的美人,他要定了。


    褚如初翻个白眼,当然不让碰,她也不耐烦搭理他。贪慕她美色的多了去了,但是这样讨厌的很少。


    褚如初要走,哪能那么简单。


    淮南王伸手就要朝她的面纱袭去,褚如初防着他呢,脚下微动就要踹死他。


    一把年纪了还贼心不死,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尊容!


    刚要动作却被人从身后抱起,一个旋转,她被搂入了对方怀中。


    淮南王的手被一脚踢中,闷哼一声后退几步被侍卫接个正着。


    “瑞王你敢!”淮南王抽吸着呵斥,力道不大,却让他颜面扫地。没想到这竖子会明目张胆动手,果然是个市井出来的小野/种。淮南王周身的杀意,再也隐藏不住。


    褚如初闻着味就知道是越君霁。


    “阿霁。”她轻喊,菟丝花一样的匍匐在他的胸膛上。


    “他欺负我。”马上美目盈盈地告状。


    好吧,有点茶。


    越君霁少见褚如初这样撒娇告状的样子,心口软成一片,“嗯。”他回应一声,手指收紧,纤细的腰肢被紧扣。


    淮南王看着他,“瑞王殿下这是谋杀本王。”


    越君霁怀抱美人,凤眸斜睨,淡淡道:“何谈谋杀,内人害羞,淮南王吓着她了。”


    淮南王嘲讽:“内人?”皇子之位就要不保了,还以为自己能是救世之女的夫君。


    “瑞王殿下别忘了本王刚才的话。”淮南王暗示道。


    “不劳淮南王费心。”越君霁神色冷淡,油盐不进。


    “送客。”他干脆道。


    回应他的是一众侍卫手中抽中的利剑,大有再纠缠下去,血刃此地的下场。


    淮南王笑了,笑得有点瘆人:“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


    双方似乎都有顾忌,言语交锋一下,很快就过去。


    淮南王吃了瘪,出宫廷的一路上绷着脸,幕僚侍卫们大气不敢出。等出了皇宫回到京城的淮南王府,气氛才轻松了一些。


    一灰衣幕僚出来劝解道:“王爷不必恼怒,这瑞王就如那秋后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


    另外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非也,谋今日看来,这瑞王不是泛泛之辈,区区身世之说,一时还奈何不了他。”


    “何必长他人志气,那竖子并非皇嗣,皇上还会让皇权外落不成。”有人说。


    “是呀,待皇上一死,江山美人唾手可得。”有人吹捧,说道美人时,眼含亮光。


    “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爷还请三思后行。”刘子谋道。


    “我看刘子谋你才是别有外心。此乃天赐良机,错过了此时,王爷再谋大业就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灰衣幕僚说道。


    刘子谋气急:“越君霁非平庸之辈,这个把柄来的太简单了。”他就差直白的说有可能是瑞王殿下的陷阱。


    “王爷此举本身就风险极大,谋认为以逸待劳等待时机更为妥当。”他气到口不择言道。要不是在一次偶然中得知瑞王殿下的真正身世。太子殿下正当红他靠不了,这才转投淮南王名下,哪知是扶不起的阿斗。


    灰衣幕僚逮到了机会:“你是指王爷此举会失败?”


    “世子殿下传来的消息还能有假不成。”


    “是呀,此何居心。”


    “瑞王一倒,谁有还能阻挡我们王爷大业。”众人群起而攻之,仿若只有诋毁了他,功名利禄就唾手可得。


    还有人说道:“王爷早一日成就大业,就能早一日抱得美人归。”


    刘子谋气到吐血,这群乌合之众,就是因为是世子的消息才不能信。


    京城为质那么多年,焉知世子不是怀恨在心,恐早投皇上那边。何况那南荣瀹在救世之女选夫的时候横空出世,明显就是平日里藏拙,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佯装良善之辈,他们居然没有防范。


    刘子谋后悔了,或许是眼神太明显。


    抬头就见淮南王阴冷地打量他。


    刘子谋心中一寒,赶忙请罪:“王爷赎罪,谋并无他意,只是希望凡事更稳妥一点。”


    淮南王这时却笑了笑,“没事,本王不计较。”话音一转:“让那小子身败名裂的局安排好了?”


    “王爷放心,此事已安排妥当。”刘子谋乖觉的说道,他此时心中已打了退堂鼓。


    淮南王给旁边的侍卫递了一个眼神,“好,赏。”


    “谢王爷赏。”刘子谋擦了擦冷汗,跟着侍卫准备下去领赏,只是起了警惕之心。


    果然领赏等于领命,夜半时,要不是被人所救,险些命丧淮南王府。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淮南王冷哼一声,他想起了刘子谋劝慰他美人不过如此的话,让他险些错过这样一位绝世美人。


    就此,该杀!


    ……


    长明宫。


    “小初是想我了?”越君霁抱着褚如初不撒手,眸色中满含笑意。


    褚如初横了他一眼,“放开。”


    越君霁怎么可能松手,他薄唇微勾,眸色深沉,手摩挲着她细滑的肌肤,“不放。”


    他一刻都不舍得放手。


    “放了,你去找越鸿煊不成。”温热的气息环绕在她耳边,他开始秋后算账,吃圆房的醋。


    褚如初推不开他,还好也不讨厌,索性放弃,“那个淮南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禁足了。”她问。


    越君霁闻言轻笑起来,她被他转过来圈在怀中,两人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眸中映出她清丽的小脸,“小初担心我。”


    “没有。”褚如初否认,她更多的是担心自己逃不掉。


    这个黑芝麻馅的她担心什么,能从刺桐镇一个无名小卒到如今的瑞王,阿霁没什么是需要她担心的。


    “就是担心我。”越君霁唇角一扬,神态魅惑。


    褚如初心头一跳,忙伸手捂住嘴巴。不过捂住也是挡不住的,被他拿开手,低头吻住。


    “越鸿煊对你这样做过是么?”


    “哥哥不像你。”


    “哼,还叫哥哥。”越君霁嗤笑,又要吻下去。这张小嘴真是叫他又爱又恨。


    “喜欢他,还是喜欢我。”越君霁拉近她,开始逼问,视线停留在她诱人的红唇上,幽深的黑眸深处跳动着火苗。


    褚如初咬唇。


    “快说。”


    “喜欢你!”


    “满口谎言的小东西。”


    哪里是喜欢他,明明是谁都不爱,就爱她自己。贪慕享受,怕疼怕苦,娇气到不能忍受人世间一点挫折,有点苗头就要逃走。


    两人又闹了一阵,越君霁才放开她。


    “这两天哪都不要去,安分呆在月倚泉。等我两日。”他说。


    褚如初眼眸微闪,“两日?”


    “嗯,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怕,不要去见任何人,两日后你就只能是我的。”越君霁说道,眼神清亮,目光灼灼。


    “那别人要见我呢,比如说……我哥要圆房?”


    越君霁闻言,凤眸微眯看她,最后把她举高,隔着衣襟一口咬下去。


    “他不会!你也不许。”


    “否则我就咬死你!”他笑着威胁道。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暗度陈仓


    “否则我咬死你。”


    越君霁的威胁似乎还在眼前。


    褚如初收了手中的字条, 若有所思。


    南荣瀹想做什么?


    阿霁说两日,看来这两日有大动作了,到时候东陵花落谁家就有结论。


    可眼下身为淮南王的世子南荣瀹居然约她今日夜里相见。


    才把字条收起来, “女君, 越夫人求见。”


    越夫人?褚如初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越首辅的夫人, 嬷嬷解释。


    啊,是娘亲!叫越夫人她还一时没反应过来。


    东陵的女君们都很低调,她在越府这么长时间, 其实见张婉荷的机会并不多。相处最多的时候还是越鸿煊出征的那段时间。


    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张婉荷对当初她这个便宜儿子很不错了。


    现在儿子变女儿了,不知道娘亲此来有什么事。


    张婉荷刚从皇后娘娘那过来。


    太子殿下一朝逝去,对皇后娘娘的打击很大,作为昔日储女苑的闺中密友,很少在宫中走动的张婉荷近日也频频的出入皇宫内苑。


    她还从未来过月倚泉。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自从往日那个漂亮贴心的庶子一朝变成救世之女后,明里暗里走她这边的世家夫人就多了起来,张婉荷担心给越松惹麻烦, 虽然很想见她,却从未踏入过这里。


    不过,今日不得不来了。


    她矜贵孤傲, 谪仙一样的儿子居然跪着请求她。


    “母亲, 您去送的话,她会很高兴的。”越鸿煊这样说。


    张婉荷现在想到都会恍惚。


    千楚大陆的一品女君, 看似金贵, 其实不然, 更多的在夫君那里根本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她命好嫁了越松这样的男子, 其他的世家, 只有女君在后院的打理上,或与其他夫人的交往上,对男子的仕途有帮助,才能得到一份体面。


    她虽然过的还不错,从来越鸿煊的教养从来都是越松为主。张婉荷自认为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因为她帮不到她的儿子。


    而今日,煊儿第一次有所求。


    不管怎样,她都得办好。


    张婉荷正了正心神,被月倚泉外的侍卫搜查通报后,才顺利进来。


    这还是因为她是越夫人,要换了其他人根本进不了这道门。


    褚如初是亲自出去迎接的,远远地就看见张婉荷领着一个嬷嬷进来。


    “娘亲!”她欣喜。自从凤栖谷后她就没能再见到娘亲了。


    一身墨绿衣裙的张婉荷,虽然上了年纪,不过名如其人,还隐约可见婉约清丽。


    因为入宫穿得些许华丽和正式。


    张婉荷看到朝她急步迎来的年轻女子,一阵惊艳,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人是当初那个整日在她跟前讨好嬉笑的小子。


    “娘亲?”褚如初又叫了一声。毕竟之前叫习惯了的,她也不会觉得换了个身份就不好意思或不妥。


    张婉荷马上回过神来,“女大十八变。”


    “哪有,娘亲你取笑我。”褚如初拥着她的手臂进去。


    张婉荷看她热络的样子,才放下心来。还以为此行会很局促,没想到如初还认她这个娘亲。


    “好像瘦了。”熟悉后说的话都不一样,张婉荷自动带入做娘的心态,看着褚如初更多的是感觉瘦了。


    “娘亲才是瘦了。”褚如初注意到她真的轻减了很多。


    张婉荷感慨,拉着她的手:“不怪娘亲那么久没有来看你吧?”


    “不会,我都晓得的。”她说,当初也是在官场混了几年,夫人堆里也了解过,哪能不知道张婉荷的心态。


    实在是这个世界对于女人来说过于苛刻。


    进屋坐下后,褚如初才注意到她身后嬷嬷手中拿着的托盘,上面是红色的丝织品。


    “怎么还带了东西?”


    “姗姗要出嫁了,她有的,当然也得给我另外的一个女儿准备一件。”张婉荷温和的说道。


    褚如初愣了一下,她以为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没有想到却是嫁衣。


    她这也算嫁人?


    刘嬷嬷接过对方递来的包袱,打开一看,一件金丝勾勒龙凤呈祥的云锦嫁衣,艳红的锦缎就像天边赤火的红霞,灼灼光华,熠熠生辉。


    褚如初惊艳了,以她现代的眼光都不可否认,这件嫁衣很美。


    “这是京城丝织造的嫁衣?”褚如初一眼就认出来,他们家的衣物都有特殊标志,日常款都价值不菲,何况这种嫁衣。


    整套嫁衣华丽庄重,织造水平非常高,里里外外很多层,一看就不是短时间能够绣出来的。


    刚来千楚大陆在刺桐镇时,她穿的都是丝织造的衣服。


    阿霁一掷千金给她在丝织造购置了很多女子穿的衣物,虽然离开没有几年时间,但感觉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等到京城她自己有能力买后,反倒再也没有穿过丝织造的衣物。


    总的来说,这也相当于现代时的香奈儿等大牌了。


    她战战兢兢做一个男人时,哪还有精力穿大牌。


    张婉荷说道:“还算难得,一年才出两件,一件给你,一件给姗姗。”


    褚如初摸着这精致的绣线。


    “如初喜欢吗?”


    “嗯,很喜欢。”褚如初轻轻道,一年才出两件,这嫁衣价值可能万金了。可想而知越府是废了多大的精力财力才拿到。


    或许里面还有越老爹的手笔。


    “喜欢是喜欢,可是不能穿。”褚如初说,她有十二个夫君,然后皇上也没说要给她办婚礼什么的。


    张婉荷忍不住笑了,“傻丫头,你和煊儿是有婚书的,既然皇上下令圆房,理应有婚礼。”


    “真的?”褚如初其实不太相信。但又想到越鸿煊说要私奔,难道他想在这里做文章。


    “当然是真的,鸿煊今日应该去圣上那请旨了,到时候越府去不了,只能委屈你们在宫内办礼了。”


    “来先试试,我看看嫁衣有没有地方要改的。”张婉荷起身道。


    褚如初瞬间心动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喜欢这件嫁衣。


    刘嬷嬷也道:“女君不妨试试。”


    “好,那试试。”


    ……


    越松的夫人去月倚泉一路高调,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京城丝纺造的两件嫁衣,被越府高价所得在上层圈子里更是人尽皆知。


    虽然疑惑为何买两件,一件也不留给他人。


    但想到如今越家如日中天,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今日这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这越府的另外一件嫁衣是给救世之女准备的。


    与救世之女有关的流言,永远传的最快。越夫人还没出宫,不说宫内,市井街头就都已经知晓。


    有人嫉妒,有人眼红,但那又如何。


    毕竟越鸿煊与救世之女可是有婚书的,而且皇上还下令二人圆房。


    这与时下连襟娶妻的大房夫君,没甚区别。


    关心此事的人都知道了,长明宫当然,且不提长明宫的主人如何打翻了醋坛子。


    越鸿煊此举是宣誓主权,也让褚如初的另外十一位夫君,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包括地位尊贵的瑞王殿下。


    一下子都成了野男人。


    不过嫁衣也送了,还是越夫人亲手送的,皇上也开始着手让宫中礼部筹备婚礼。


    时间就定在明日晚宴中,皇上不知道怎么想的,办礼不说,还广发邀请贴。


    一切已无转还余地。


    ……


    才换上嫁衣,越鸿煊就来了。


    那一抹红,惊艳了世人。


    眼前的她,一身凤冠霞帔,明艳似火。


    云锦描金勾勒凤凰暗纹,流云沙苏绣上并蒂双莲,恰到好处的腰带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层层相叠不显臃肿,长长的尾拖华贵艳丽。


    转身间珠佩轻摇,眉黛不点,却灼灼不失妩媚,清雅不失纯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又仿若人世间那朵最骄矜的牡丹花。


    纵使一次又一次的惊艳于她,此刻,身着嫁衣转身浅笑的她,还是仿若那最深的烙印,深烙在了越鸿煊的心间,久久不会忘怀。


    大约是看亲生儿子的样子太傻了,张婉荷咳了几声。


    越鸿煊才回过神来:“如初。”他走近,潋滟的眸中只有她一个。


    褚如初看着他走过来,或许是日光太好,广袖博带,清雅飘逸。她心头一跳,直呼美色误人。


    其实她真的非常吃越鸿煊这幅清冷克己的样子。


    抱着她啃的样子倒是不怎么迷。


    张婉荷见越鸿煊来了,想着大约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她悄悄退了下去。


    她也年轻过,只觉得二人相望的样子,分外唯美,让她的心都跳动起来。


    人一下子都走光了。


    褚如初被越鸿煊看得不自在。


    他这样看着她的眼神其实比较少见。


    “不好看吗?”褚如初不禁问。


    “好看。”越鸿煊笑了,“很好看。”


    “没有比我们家如初再好看的了。”他说。


    “哥哥今日过来是?”褚如初问。


    越鸿煊伸手按住她的红唇,止住她要说出口的话。


    如往常一样轻搂她入怀,耳鬓厮磨间才道:“隔墙有耳,如初小点声。”


    “嗯,明日宫中有大动作?”褚如初压低声线。


    “如初很聪明。”越鸿煊轻笑。


    “是淮南王。”褚如初结合阿霁那边听来的消息,“哥哥打算明日就带我走?”


    “明日是最好的时机。”越鸿煊解释道。他如往常一样摩挲着她的秀发,从门外看来,只感觉二人在亲昵,气氛让人脸红耳热。


    “乖女孩,明日黄昏戌初开始行礼,戌正礼毕。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到时候我安排人来接你。”


    “婚礼只是一个幌子?”


    “嗯,到时有另外的人和我行礼。”越鸿煊潋滟的眼眸深邃。


    “北戎送聘礼的队伍也会在明日酉时起船离开,我找人拖一拖,等你上船后再走。”


    “哥哥不和我一起走?”


    “我走目标太大,等入洞房后,顺利的话亥正我会来追你。”越鸿煊说道。


    褚如初凝眉:“不顺利呢?”


    “不瞬利的话可能得等两日后了。”越鸿煊也不能保证顺利,毕竟明日可不止这一桩事,皇上能够同意明日在宫中举行典礼,何曾不是想上演一出鸿门宴。


    他只是将计就计,浑水摸鱼。皇上刚好也没有更好的时机罢了。


    但越鸿煊知道越君霁那边并不好糊弄,虽然到时候行礼的人会盖着盖头。


    “如初别怕,等上船后,子谦会接应你。”越鸿煊又说。


    “上船后听子谦的,我们都商量好了的。”他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安抚地说道。


    “那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褚如初轻问。


    越鸿煊敛眉,其实去哪儿他也没有完全想好,“先去邑云城。”


    邑云城?褚如初知道,不就是西川国君要见她真容献出来的一座城池,是南苻、东陵、西川三国交接处。也是东陵和南苻的兵家必争之地。


    凤栖谷后,归东陵了。


    不过初掌邑云城,很多地方可以摸一下鱼。


    越鸿煊的打算是先在那落脚,再谋一个长久之地。毕竟只要如初的真容不露出来,还是很安全的。


    不安全的反而是他们。


    褚如初想着,邑云城,也是她的必经之地呀。


    要不要就按照越鸿煊的安排走?褚如初很犹豫。


    其实如越鸿煊想的那样,她更偏向于自己独自跑。在这个世界这么久,她早已非昔日阿蒙,不是那个会被人卖入青楼的菜鸟。她有能力一个人活的很好。


    和越鸿煊他们一起目标太大。


    可是,不按照他们的来,她又该怎么走出这皇城?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甜甜地答应。


    晚间时,白日里递纸条的南荣瀹,就悄悄地来了。而他的目的居然也是带她走……


    第104章 好药


    因为白日里的那张字条。


    入夜后, 褚如初借口头疼,早早支开了守着的宫奴和嬷嬷。


    夜深人静时,随着一声很轻微的咔嚓声, 褚如初睁开了眼睛。


    “如初。”对方似乎是怕吓着她, 进门就轻喊了一下。


    是南荣瀹的声音, 褚如初一动不动,等着人走近。


    男人走路基本没什么声音,等走到窗前的一缕月光下, 才显出轮廓分明的脸和颀长俊秀的身姿。


    有越鸿煊和阿霁的珠玉在前,褚如初从来都没有觉得南荣瀹长相优越过,但今日,月光下的他,如珠玉蒙尘,被拂拭干净。


    “世子殿下很准时。”褚如初坐起来,锦被滑落,底下穿得整整齐齐。


    南荣瀹凝视着她。


    坐在床上的褚如初,秀发如墨般披散, 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莹白如玉,唇色浅淡, 眼眸盈盈。


    “不怕我?”南荣瀹说。


    “怕什么?”褚如初反问, 怕他夜袭?笑话,这里可是她的地盘。


    南荣瀹笑了。


    “深夜到来究竟是为何事?”褚如初问他, 是有什么见不得人, 而对她有益的事情?


    褚如初很感兴趣。


    没想到对方却说。


    “如初, 为何会选我?”


    南荣瀹有很多话要说, 却先说了这一句。这样追根究底, 其实不像他。


    不过,他在乎这个答案。


    十二选三,不是才华横溢,谦谦君子的宁子谦,不是关系更近的忠勇侯世子,也不是寒门中样貌最为出色的上官隐。


    而是他这个才见过几次,平日里在东陵毫不起眼的质子。


    究竟为何?


    南荣瀹目光闪动。


    大半夜来只是问她这个,褚如初有点失望。


    “我们是朋友呀。”她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眼中的期待淡下去。


    他期待什么,喜欢他吗?不是。


    真只是因为是朋友。


    其他人不合适,而他恰巧存在,仅此而已。


    褚如初现在不愿再惹情债。


    实话实话对大家都好。


    希冀若肥皂泡一样一戳就破,南荣瀹有点失落,更多的是释怀。


    这就是她,一直都是他们围着她转而已。


    但,那又如何。


    眼前这人,仅仅是看着,他就雀跃欣喜。


    褚如初守了半夜,如今希望落空,瞌睡就来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眼眸因为生理性的泪水,氤氲迷蒙。小嘴微张时红唇润泽,丁香小舌轻探。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南荣瀹心口一跳。


    他伸手捂住胸口后退一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更理智一点。


    南荣瀹苦笑:“能做如初的朋友我很开心。”


    他们街头同游,饮酒笑闹,在其他人出征他们留守东陵的日子,是他最开怀的一段时日。


    那时的如初虽然是男装,脸上被遮掩,但他还是被吸引。


    现在身份暴露了。


    女装的如初,很美。美到让他情不自禁,美到让他心颤。


    又退了一步,直到两人离着很疏离的距离。


    褚如初看他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后退,有点懵。


    “怎么了?”


    她臭了?她忍住要闻一下的动作,脑子清明了一些。


    可能褚如初的表情太明显了。


    南荣瀹忍不住笑了。


    褚如初瞪他一眼。


    怎么办,太可爱了。


    她惹人的从来都不止一张脸,南荣瀹想。


    要不然,为何心机深沉如瑞王,清冷若仙如越鸿煊,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孤高自许的宁家公子,还有鲜衣怒马游戏人间的忠勇侯世子……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沉沦,心痛,并甘之如饴。


    不过,他不行。


    “如初,我要走了。”南荣瀹突然说。


    “明日过后就会离开这里。”


    走?走哪去。


    瞌睡虫彻底跑光,褚如初看着他。


    她没有去问为何身为淮南王世子的他能够离开京城,没有皇上的首肯,他不可能离开。


    “怎么那么急?”


    “十年了。”南荣瀹答非所问。


    不过,她恰巧听懂了。十年,是东陵为质十年吗?褚如初才想起他还是藩王质子,少小离家,独身在京城面对各类权贵。


    “那,一路顺风。”褚如初浅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朋友一场,她为他高兴。


    能在此刻离开这里是好事。


    她也想走,可是好难。褚如初想到越鸿煊的计划,她总认为李代桃僵被识破的可能性很大。


    或许还没出宫廷就会被阿霁发现。


    愁死她了。


    褚如初思绪飘远,坐床头发呆。


    却不知道,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不动的她,就会让南荣瀹的念头动摇。


    窗外是一轮明月,晚风吹拂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南荣瀹喉头梗动,“为质子十年,参加救世之女夫婿遴选,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如今,我还想再出格一次。”


    褚如初眨巴眼,屁股忍不住往后挪:“你想干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


    南荣瀹走近两步,俊雅的少年,单膝点地,和她平视。


    “如初,明日过后和我一起走好吗?”他说。


    呼,褚如初为自己龌蹉的心思羞愧。


    她和他对视,能在他澄澈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脸。


    也看到自己摇头。


    看到他的失落。


    南荣瀹的少年感很强,他很纯粹,跟黑芝麻绿茶馅的宁子谦不同。


    明明是为了他好,这一瞬间,褚如初甚至觉得自己很残忍。


    真的是为他好呀,越鸿煊都不一定搞得定的,他就算了。


    选夫后,大家都说南荣瀹心机深沉,隐忍十年,现在才暴露,实在狼子野心。但,褚如初不觉得,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果然,被拒绝后,对方眼中波光闪动,快哭的样子。


    “没事,你值得更好的。”


    还安慰她。哪里还能有这样的男人呀,同姓南荣,和阿霁完全不同,褚如初感慨。


    她感觉到头顶修长的手指,南荣瀹似乎想要抚摸她的秀发,却停在了半空。


    南荣瀹看着她,十年的执念,抛弃了家族,背弃了父王,只求一自由。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正要收回手,怀中却投入了一副娇软的身躯。


    “要平安,要开心呀。”褚如初笑着说道。太苦了,给他撒点糖。


    温软的触感让南荣瀹呆愣当场,虽然拥抱一触而离。


    傻了?褚如初想着是不是还得补个临别礼物。


    这时,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南荣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她。


    “原本是我为自己准备的,不过,如今应该用不到了。我想如初应该有用。”南荣瀹说。


    他神色很平静。


    明日过后淮南王府应该就完了,而皇上不知为何没有要毁约的打算,却是用不上了。


    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死了吧,他最次也是南荣家的血脉,南荣瀹想。


    褚如初接过,打开一看,小巧的木盒里是一颗很小的药丸,红艳艳的。


    不是毒药吧,纤细的手指轻捏,作势往嘴里放。


    “别!”南荣瀹吓了一跳。


    调皮的女子却笑颜如花的拿了出来。


    南荣瀹哭笑不得,“现在可不能吃。”


    “毒药不成?”褚如初把药放进盒子里。


    “不是毒药,是假死药。”


    褚如初震惊,“假死药?”


    “嗯,偶尔所得,价值万金。”他没说的是,这是他千辛万苦才得到,是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与虎谋皮安得终?如今用不到也只是好运罢了。


    “原来真的有假死药这种东西。”


    “服药一刻钟后发作,吐血而亡,三日假息,脉搏无。不过只能管三日。”


    褚如初赞叹:“好东西。”


    “多谢!”她笑嘻嘻地藏起来。


    “如初,真不和我一起走吗?”俊秀的少年看着兴高采烈的她,心脏都仿若裂成了两瓣。


    褚如初得了好东西,看他可怜兮兮的,忍不住透露,“和我你就走不了了。”


    “半年后,有缘南刖圣城见。”她凑近小声说。


    南荣瀹闻言整个人都活了,眼眸澄亮,“那,不见不散?”


    褚如初点头。


    哄走南荣瀹后,褚如初才安稳睡下,注意她说的是有缘。


    半年后,或许离开了南刖圣城说不定。褚如初谎言撒的心安理得。


    既然要走,那当然,谁都不要!


    ……


    转眼就到了宫宴那日。


    宫中各处长廊不仅挂满红绸,还少见的布置了帷幔,红喜字布满各宫门处。


    整个宫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还未天黑,就有官员就络绎不绝而来。


    周业翔一身戎装,一脸严肃的站在宣武门边,他并不属于禁卫军,今晚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暂守宣武门。而皇宫外门还是由禁军统领张大人守卫。


    从昨日的军备来看,宫外还有重兵。


    就算老头子不嘱咐,周业翔也知道今日鸿门宴尔。


    就是不知道是礼前还是礼后了,周业翔想着。


    这时,一身素锦长袍,相比往日,衣着异常低调的宁子谦朝宣武门走来。


    第105章 成婚


    华灯初上时, 宫宴开始。


    皇上才来了没一会,就借口有事离开了,甚至没有等到礼宴之后。


    看到这样的情形, 不少老臣心中焦虑。


    “越大人, 这皇上的身体……”有人犹豫着在越松这里探口风。


    “张大人多虑了。”越松笑眯眯地, “来来,咱们喝一杯。”


    张大人凑过来小声道:“越大人,您瞧瞧那边。”


    越松顺着视线看向淮南王。


    众心捧月般, 一些大臣们在皇上离席后都去敬了酒。


    本来还没有人敢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去接近淮南王。


    可此一时彼一时,太子殿下身死,瑞王殿下又被传言非皇室子嗣,今天压根没有出现。


    皇上又传出身体不好的消息。


    原先还不敢动,现在看并非空穴来风。


    在坐的都是人精,皇上脸上尽管掩饰过,可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怎样也掩饰不住。


    流言皇上时日无多。


    若真如此……那淮南王就是唯一的正统。


    不少大臣意动。


    等观察到有人动了后,一时间淮南王这边往来的大臣络绎不绝。


    淮南王来者不拒,他的眼光时不时撇向龙椅方向。


    等到那边悄然出现一个低头垂眼的宫奴, 两人对视一眼,宫奴微微颔首。


    淮南王心口一跳,借着饮酒的遮掩平复下来。


    来敬酒的大臣见他嘴角上扬, 还以为自己受到了淮南王的另眼相看。


    越松看着那边的情形, 冷笑一声,垂下眼来。


    随后, 他端起一杯酒, 就朝淮南王走去。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当朝首辅, 只忠于皇上的文官之首亲自来敬酒, 莫非这宝座真的要落入淮南王的手中?


    越松端酒过来时,其他的大臣都散开,分水岭一样。


    谁也不知道越松现在会做什么,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淮南王喝多了酒,满面红光。


    他的探子来报,瑞王的身世被呈上皇上那后,没过一会,皇上就亲自去了长明宫。


    出来时,手中的天子剑染了血,还没走出长明宫就吐血昏了过去。


    也是。


    皇兄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够忍受被一个山野小子这样玩弄。


    如今太子殿下死了,唯一的子嗣还不是亲生子。


    自己又身中剧毒。


    只怕打击很大吧,哈哈哈。


    至于瑞王,现在估计已经被皇兄亲手处决了。


    就算没有死也不怕,他到时候再来收拾。


    淮南王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等抬头时就看见越松走到了面前。


    “越大人这是?”。


    至于眼前这位把瑞王一手拱到如今的越松?


    淮南王冷笑,也只怕是时日无多。


    张大人还以为越松是去唾弃淮南王的狼子野心的,没想到却看见越松笑眯眯的对淮南王道了声恭喜。


    老大人当场气了个仰倒。


    这淮南王是个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他越松不知道吗?如此野心勃勃,又没有能力的藩王,要不是仗着先皇遗旨和玄卫,早死了不知多少次。


    其手握重兵不说,在江南一带作威作福,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惹得民不聊生。


    这样的人若坐上皇位,东陵休矣!


    “佞臣!”张大人唾弃,摔了杯子,甩袖子就离开。


    动静太大,淮南王见了脸色一冷。


    老匹夫。


    他暗骂,已经在心底判了张大人的死刑。


    越松无所谓般又敬了一杯酒。“王爷天命所归,何必为那等老顽固动怒。”他说。


    淮南王一愣,大笑。他没想到越松连天命所归都说的出来。


    还当是什么忠臣良将,不过一小人尔。


    也罢,这样正好。正需要这样的小人,还是一朝首辅大臣。


    “越大人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有人带头,没过一会,其他还没动的大人,甚至内臣阁老都来敬了酒。


    身后的幕僚在察觉淮南王微醺后,觉得不妥,几次要劝诫都被越松三言两语打发走。


    气氛热烈起来,酒过三巡,离礼宴的时辰已经很近了。


    这时宫内大总管带着人焦急的出现在宫宴上,直奔淮南王而去。


    这可是皇上的心腹,从未见过大监这样急躁不安的表情。


    有人心底咯噔一下。


    宫乐都停了,只听大监说道:“宣淮南王进柬。”他声音急切,神情凝重。


    “这是?”有人问。


    “王爷,快跟杂家走一趟,皇上急宣。”


    淮南王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稳坐着敷衍道:“这礼宴快开始了,本王还想瞻仰一下救世之女的风采。”


    谁都看的出淮南王不想去,急诏不应,真够大胆的,莫非真是皇上出事了?


    淮南王心中冷笑,谁知道皇上会不会这个当口狗急跳墙。


    要知道他还有一世子。


    杀了他,照样可以扶持世子上位。


    “皇兄有什么是需要本王这个大闲人的。”


    大监急了:“哎呦,我的王爷,现在什么时候了,您可不是什么闲人。”


    不是闲人?淮南王心中一动。


    大监这时又点了几位重臣,“大人们,一起吧,皇上宣。”


    这下满堂的大臣都急了,七嘴八舌的开始问起大监皇上的病情。


    不过大监还是避而不谈。


    最后在越松等人铱誮的劝说下,淮南王勉强起身。


    他心中已经笃定肯定是皇上那边出事了,嘴角再也忍不住的高高勾起。


    特别是在幕僚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后。


    刚才幕僚就收到了皇上病危的消息,那是他们的人,绝不会有错。


    越松明显感觉淮南王眼前一亮。


    “皇兄召见,哪能等,走走,尔等随本王一起去觐见。”


    “王爷客气了,您先请。”越松说道,后退一步,暗地里微不可闻的轻呼一口气。


    稳了。


    现在就看瑞王殿下那边的了。


    ……


    同样的时间,与灯火通明的大殿不同,


    暗夜下,血腥味弥漫。越君霁收回手中染血的利剑。


    “殿下,已全株。”


    “嗯,现在去太和殿。”越君霁凤眸浅淡,周身的气势却让手下不太敢接近。


    大家默默地善后了现场,又换了另外一身衣服。


    明明是几百人在场,却鸦雀无声。


    越君霁一身玄衣蟒袍,浑身泠冽,气势让人不敢接近。


    刘子谋跟在身后,见瑞王殿下看向朝华殿的方向,再过一刻那边就要举行典礼了。


    刘子谋根据之前他知晓的消息揣测。


    随后笑了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上前悄悄道:“殿下,太和殿那边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赶得及。”


    越君霁回头,凤眸深沉。


    他看了他一瞬道:“孤不喜欢自作聪明之人。”声音冷淡至极。


    刘子谋在他的视线中打了个颤:“下官知罪。”


    他擦了擦冷汗,低头退下,果然伴君如伴虎。


    刘子谋心中有预感,就算他不在最后关头倒戈,淮南王也翻不起大浪。


    ……


    “诶,我说你鬼鬼祟祟来这做什么?”周业翔在宁子谦的身后吐槽道。


    宁子谦无奈,他从看见周业翔时就知道自己今晚可能会甩不掉这个牛皮糖。


    按照原先的计划,李代桃僵,他在此处等如初。


    可如今时辰已过,人还没出现,莫非出事了。


    周业翔眼神微眯,这里是离月倚泉最近的一处宫殿,骚狐狸现在不去前殿,而在这里徘徊,怎么想都有问题。


    他这样想着,就见宁子谦转了方向,大步朝月倚泉而去。


    果然,打算在如初与鸿煊成婚前,分一杯羹是吧。


    “骚狐狸你也不怕鸿煊抽你。”周业翔骂道,他也不走,追着宁子谦。


    “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宁子谦不理他,眼下时辰已过,看来出问题了,他只能亲自走一趟。


    等两人来到月倚的门口,只看到一袭红色嫁衣的身影上了轿子。


    皎洁的月光下,她身姿婀娜,头上盖着盖头。


    宁子谦有不太好的预感。


    这时一个瘦小的宫奴仓皇的跟着嬷嬷出来,与他对视,惊慌落泪。


    宁子谦扭头看向已经上轿的人。


    这是如初本人,不是他们找的替身。


    “起轿。”礼官大喊。


    褚如初上轿后,轻轻掀开头盖,回眸看了二人一眼。


    红唇轻抿一笑,月色下的那张脸,在红盖头的映衬下,风华绝代。


    “子谦,对不住了哈。”她心中默念。


    随即放下盖头,摸了摸手腕上的几个很朴素的大金镯子,暗舒一口气。


    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宁子谦和周业翔眼中有着浓浓的惊艳。


    越是如此,心中才越是隐痛。


    “子谦,我心口痛。”周业翔幽幽地说。


    宁子谦没理他,等轿子走远后,他才嗤笑一声:“后悔效忠瑞王了?”


    两人对视。


    “没有。”周业翔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走的很快,近乎落荒而逃。


    骗谁。


    等到嫉妒刻入骨髓,等朝思暮想满脑子都是她的时候,就是他和瑞王,或者他们和瑞王的反目之时。


    宁子谦此时心中极冷。


    他知道在如初选择留下后,这事就没完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褚如初不知道的他们的心思,在坐着八抬大轿,走过长廊,穿过各处宫殿后。


    来到礼宴的中心位置。


    月华高起,一身红衣的越鸿煊,芝兰玉树,清雅冷淡。


    若是平时,这样的越鸿煊不说宫中的宫奴与观礼的女君们,就是老大人们都会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在各位重臣,还有淮南王相继离席后,就已经没有多少人把注意集中在这了。


    不少边缘人士都意识到了此宴非宴。


    大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讨论,激扬的宫乐中,臣子们忧心皱眉,看起来颇为诡异。


    “林大人,我怎么隐约听到外面有刀剑的声音。”有位耳朵比较尖的大人问。


    “刘大人你听错了吧。”


    林大人这样说,却想起了昨日家中老妻谈及的话语。


    他妻子是张氏一族的偏支,回娘家一趟,回来说她族兄也就是禁卫军统领张辉已经几日不在府中了,张夫人忧心之下与她抱怨过几句。


    那时林大人想着或许是张统领比较忙。


    哪想是这样的忙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林大人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请病假不来,现在只盼着上面早日落幕,还有之前他去淮南王那搭话的一幕不会被政敌拿来攻伐。


    心中不安时,礼宴开始。


    与林大人一样,不少缩头旁观的大人,都把视线移向救世之女这边。


    华灯溢彩下,敲锣打鼓,鸣响鼓唱,各礼仪一项一项有条不紊进行。


    褚如初若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礼仪嬷嬷的步骤走。


    她在心中默数着自己发作的时间。


    “女君,走这边。”


    等前礼结束,初如初被带着走到越鸿煊身边。


    因为盖着盖头,只隐约可见对方修长的身型。


    低头时,透过缝隙,看见她牵着的红绸另外一端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接过。


    这时礼官高唱着祝福语。


    身边的嬷嬷小声的提醒她前面有台阶,现在该她和越鸿煊走上去,入殿行最后的夫妻祭祀礼了。


    也就是拜天地。


    褚如初知道这个宫殿有很长的台阶,平常好说,现在这一身行头加上头上的金冠,少说二三十斤。


    拖着长长凤尾裙摆,又没有人搀扶,有摔倒的风险。


    褚如初暗暗叫苦。


    她不知道的是,头顶那个如玉公子因为她的走近,眉头轻皱。


    越鸿煊的视线落在褚如初因为拉着红绸在袖口若隐若现的指尖上。


    潋滟的眸微深。


    等牵过红绸,二人的距离拉近。


    熟悉的体香在鼻尖浮现。


    越鸿煊的心完全沉了下来。


    是她。


    她不愿意走,还是其中出来什么岔子?


    礼官嬷嬷看两人都不上去,笑着调侃道:“新郎官,想什么呢,上去行礼呀。”


    越鸿煊收回思绪,薄唇轻抿。


    褚如初感觉到他的视线,脚趾头缩了缩。


    是发现了?


    随后感觉对方,拉着红绸的力度都温柔了一些,一步步带着她走上那礼台。


    一步两步三步……


    鸣金鼓锣,等敲响三十三下,就是拜天地的时候。


    鼓乐声穿透力极强,整个皇宫都似乎被这鼓乐声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腥风血雨是权利的交割,一半凰凤双飞是最美满的时刻。


    事已至此,越鸿煊不想再去追究如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牵着她,走上这礼台时,眼中只剩下一个她。


    他的妻。


    褚如初还不知道越鸿煊已经认出了她,她想着千万不能摔倒。


    现在隐约感觉胸口开始痛。


    褚如初担心若摔了一跤,提前把药效激发,死在台阶上就丑了。


    其实褚如初在拿到药后,找了只小野猫刮了点药粉,试验了一下。


    猫咪的反应时间比人短,不出半刻就药效发作吐血而亡。第二天起床时,又看到小猫咪活蹦乱跳的。


    要不是褚如初在黑夜中守了那只小喵咪一夜,亲眼目睹猫活了,她也不会这样铤而走险用这个药。


    毕竟只有她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多好的东西。


    等顺顺利利的走了上去,褚如初松了一口气。


    越鸿煊看着唇角勾起,神仙公子一笑,风华绝代。


    现在才算真正的来到大殿中,盖着盖头褚如初都感觉到不少视线落在她身上。


    殿中有些骚动。


    大人们也不意外救世之女盖着盖头,想到盖头下的绝世姿容,不少人瞪穿了眼。


    若再能一睹芳容?这华丽的喜服下,该是怎样的姿容。


    不过,在接触到越鸿煊的冷脸后纷纷歇了心思。


    一堆繁文缛节后,夜色渐浓。


    礼官看了看天色,垂眸屏息,开始高声拉唱。


    “一拜天地。”


    褚如初跟着拜,她这时感觉到了喉头的腥甜。


    “二拜高堂。”


    转个方向又拜,一口血卡在胸口。


    药效发作了,有点痛。


    小猫发作的那么快,为什么到她这里,如此难熬。


    还剩一拜就要结束。


    礼官却卡了壳。


    褚如初深吸一口气,此时她已经有点恍惚。


    越鸿煊见她晃了晃,以为是太累了。


    他看了眼上面明显拖延时间的礼官,眼神太冷。


    礼官:“……”。


    “夫妻对拜!”破碎声高喊。


    这时,褚如初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有惊呼声。


    有人高呼:“参见瑞王殿下。”


    转身正要拜下去的褚如初,谁来了?


    因为太痛她脚步一个踉跄,被越鸿煊扶了一把,刚好挡住了褚如初的大半个身子。


    越君霁一身玄色蟒袍,头戴金冠,带着一众大臣走进来。视线扫过越鸿煊这边,脚步不停直接落座在主位上。


    越松走在后面,见愣在上面的礼官和乐师们,和颜悦色道:“继续,继续。”


    礼官擦了擦汗,“是。”瑞王殿下总算来了。


    礼官又看看瑞王,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


    “礼成!送入洞房。”


    越鸿煊正要把褚如初扶走。


    主位上的越君霁凤眸轻瞥,一眼却脸色骤变。


    刚准备走的礼官就见方才毫无反应的瑞王殿下,直接下去拽住了救世之女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里?”他听见瑞王殿下质问,语气仿若是外出的丈夫回家发现妻子在偷情一般。


    越君霁抓着褚如初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情绪翻滚。


    另外一边。


    “殿下,请放开我的妻子。”越鸿煊淡淡的说。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脱壳


    “妻子?”越君霁脸上闪过厉色。


    这时从另外一角走出一个人, 是宁子谦。


    “殿下,礼已成。您还是先放开如初。”他说。


    越君霁看了他一眼,最后笑了:“宁家公子真是好样的。”


    他凤眸极冷, 拽着褚如初手腕的手不自觉抓紧。


    “啊!”


    听见褚如初喊疼, 越君霁手松了一下。


    “小初, 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褚如初盖着盖头看不见人,不过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质问和醋意。


    头疼。


    抢抢抢,她是香窝窝吗?她跑也不对, 不跑也不对。


    “不跑不是正和你意?”她反问,“你是希望我跑还是不跑?”


    越君霁冷着脸,“你不能嫁给他。”


    他嫉妒到发疯,别人也就罢了,越鸿煊不行。他倒希望她已经跑了,因为不管她跑到哪,他都会把她抓回来。


    要不然宁子谦的人怎么那么容易就进了月倚泉。


    他留着这个空档就是为了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你放开我。”褚如初甩手,她已经感觉要喘不上气了。


    似乎是她的动作激怒了越君霁。


    男人黑着脸,眼眸猩红, “不放!”


    褚如初扭头又看向另外一边,越鸿煊这边也是分毫不让。


    最后她一激动,一口嗯在心口的老血喷出。


    噗!


    在寂静的大殿中, 哪怕隔着盖头, 都非常明显。


    咳咳,终于吐出来了。


    等回过神时, 初如初已经软倒在一身玄衣的越君霁怀中, 盖头被掀开, 所有人都看到她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唇中呕出。


    “如初!”


    “小初!”


    “咳咳, ……哥, 阿霁……”耳膜都要震破了。


    褚如初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在心中不停的骂,这得吃多少东西才补得回来。


    她吐血吐的太多了。


    “快,宣太医。”宁子谦大喊。


    软倒在越君霁怀中的褚如初,在一身红衣下,容颜惊艳,女妖般惑人。嘴角溢出的鲜血都绚丽到糜艳。


    她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妖花,在此刻散发着最致命的吸引力。


    就是嘴角不停涌出的血太过触目惊心。


    “如初?怎么回事。”越鸿煊伸手要去抹去她唇边的血。


    初如初感觉他的手在抖,马上,越鸿煊的手被越君霁打开。


    越君霁掐过她的脸,漆黑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你吃了什么?”他沉声问。


    褚如初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她吃了什么?不应该是谁干的吗。


    “谁做的?”周业翔也奔了过来,他一身铁甲,似乎刚办完差过来。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不是吗?


    褚如初美目轻眨,避开越君霁凌厉的视线,“疼。”她娇呼着喊疼。


    “哥哥,我疼。”她伸手去够越鸿煊,不敢再和越君霁对视,他太敏感了,而且太了解她。


    这压抑的呼声,让人心口泛痛。


    越鸿煊忙拉过褚如初的手腕,伸手把上她的脉搏。


    “是断肠草。”


    宁子谦闻言心口一跳,把周业翔挤开,也摸上她的脉搏。


    “谁给你下的断肠草。”宁子谦马上想到,“淮南王?”他想不到还有谁,谁会对救世之女不利。


    越君霁瞋目裂眦,他暴怒又焦急,抱起褚如初就要去找太医,“都给我滚开。”


    褚如初又一口老血吐出来,直接喷在了越鸿煊的衣衫上,连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都沾了一些。


    越鸿煊眼神骤的紧缩,潋滟的眸中是无可掩饰的慌乱之色。


    这口血后,她的脸色开始灰败起来。


    “疼,好疼。”褚如初开始哭喊,好疼,tmd。


    此刻谁都看得出她状态不对。


    越松冲了过来,“如初,撑着点,撑着点。”


    “太医马上就来了。”


    “……爹。”初如初眼含泪花,感觉越君霁要抱着自己走,忙压住他的手腕。


    她气若游丝。


    褚如初觉得再拖一下,她遗言都要交代不清楚了。


    “阿霁,我好像要死了。”


    “你死了,我就要他们所有人陪葬。”越君霁脸色漆黑一片,他阴森地一字一字说。


    “乖,撑着点。”耳边是越鸿煊低柔浅回的轻哄,像在说情话。如果忽略他微颤的声线,和惨白到像白纸的脸色的话。


    褚如初不和他们杠,抓紧时间交代遗言。


    她断断续续的说:“我不会死的,只要……阿霁,把我单独送到最初的地方。”


    怕越君霁不履行,她又扭头转向越松的方向,“爹,送我回去,我要回家。”她哭喊着说。


    越松知道她说的不是越府。


    直到越松点头,褚如初才放心。


    长睫微颤,要昏了。


    “如初。”越君霁怒道,手神经质的擦去她嘴角的血,“你给我睁开眼睛。”


    褚如初在他怀中仰视他的脸,此时他的脸色简直比她还要难看,万念俱灰般。


    褚如初心口狂跳,感觉自己玩脱了。


    他不会殉情吧。


    在昏死过去的关口其实还想交代几句的,不过力不从心呀。


    “我们相遇的地方。”她强调:“尽快……”


    “别……哭。”


    手指从越君霁的眼角垂落,指尖一抹湿痕。


    最后的意识是一声惊天的怒吼和嘶嚎,声音饱含绝望和痛楚,只闻余音都让人心惊肉跳。


    其他的褚如初就不知道了。


    ……


    等再次醒来,褚如初就在一片黄沙堆里。


    “啊呸呸。”一张嘴就是一口黄沙,她吐出嘴里的沙子,抬头望了一下天。


    一望无际的漫天黄沙,是克塔尔沙漠?应该吧。


    褚如初也不确定。


    之前还担心越君霁把她埋了,她准备留书一封,想了想又撕了。


    和聪明人相处,不能说的太多,说多就露馅了。


    他们不是一直都认为她是救世之女吗?什么踏月而来,救世之说的。


    她确实是伴着极光而来,有那么点神话色彩,这一点阿霁清楚。


    死前交代两句,给点希望,越君霁一定会照做。


    至于会不会在沙漠中被埋,听天由命吧,要是真这样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褚如初扯了扯嘴角。


    不过,赌赢了!


    “哈哈哈!”


    黄沙中是一个疯女人的大笑声。


    仰躺在沙子中,褚如初心中一片轻松,天空中漫天飞舞的黄沙都变的那么可爱。


    她也不是盲赌,这个季节的克塔尔沙漠虽然风力强劲到可以把人吹走,但风时很短暂。


    京城到克塔尔沙漠,最快需要两日。


    从她死了,到越君霁行动起来,到她被风沙吹走掩埋,到恢复意识,总共只有三日的时间。


    被埋在黄沙中的时间最多半日。


    她脉搏近乎无,呼吸减弱,比正常人更有优势。除非运气非常不好,整个头脸都被沙子掩埋,在睡梦中死去。


    其实褚如初还想过,可能她三天后醒来还在东陵皇宫里,或者在来克塔尔的路上。


    那个时候只能见招拆招了。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他们会帮她遮掩的。


    会帮她瞒着所有的男人,独自占有她。


    众目睽睽下死去,是金蝉脱壳,更多的是脱去救世之女的壳子。只有救世之女死了她才算解脱。


    就算那个时候她被发现,被某个男人金屋藏娇又如何,任他们各凭本事。


    只要不把她按在救世之女的名头上,玩红颜祸国,影响天下苍生就行。


    她担不起。


    褚如初也没有想到,她醒来时,居然没有半个人在她身边。


    不管中途发生了什么,这样最好。


    明媚的眼轻闭,嘴角勾起,摸了摸手腕上的几个大金镯子,她很满意。


    作者有话说:


    唔,更新是太拖延了,作者君尽量抓紧更哈,后面应该不多了~


    第107章 一年后


    一年后。


    邑云城天香楼, 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单纯吃饭的地方,而且是邑云城最大的酒楼。


    二楼的大厅全是男人, 喧嚣怒骂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


    知道的是酒楼, 不知道还以为进了什么斗兽场。


    楼中向阳的窗边坐着一个瘦小男人, 衣衫褴褛,皮肤暗黄粗糙,其貌不扬。午间的阳光热烈, 光线斜射而入,似乎把男人和周边的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这个看着很凄惨邋遢的男人就是褚如初。


    褚如初沉默地用餐,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大口的嚼着肉干,力道大到像在泄愤。其实不想和这些臭男人一起吃饭,无奈口袋里缺银子。


    没有进项,几个大金镯子不够用。现在世道太乱,其他随身饰物她又不敢出手,只能省点花。


    这个月甚至雪上加霜,因为物价暴涨!


    这么一顿饭平日里只要五十文, 现在得五百文。


    褚如初心痛呀,痛心疾首。


    怎么就混到饭都快吃不上了?


    她杂乱的眉皱起,睫毛半秃, 灵秀的眼在妆容下暗淡无光。周围的人都能感觉褚如初心情很糟。


    有人没吃完就撤了, 只求别惹到这尊杀神。


    一年的时间够久,久到褚如初除了脸部伪装技术登峰造极外, 气质也大变。


    之前的褚如初再怎么伪装, 气质都是柔和纯美的。


    一双剪水秋瞳甚至能让人忽视她因为伪装而平淡的五官, 无时无刻不吸引人呵护她。


    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掉了, 纯美到让人想一口吞下才放心。


    但现在不一样,她凌厉的像一把开过刃的利剑,锋芒毕露,一看就不好惹。无法伪装的黑色瞳仁在这样的气势下让人不敢直视。


    就连旁边因为口角打起来的的二人,其中一人被踹倒在褚如初这边,他都在摔倒时硬生生拐了个弯,摔到了隔壁桌。


    “操!”旁边桌子被打翻菜的人气得大喊。“掌柜,不管管。”


    柜台的掌柜淡定抬头,敲了一下手里刚得的金子。意思很明显了,虽然天香楼禁止斗殴,但银子是老大。


    喊话的人气笑了:“行呀,既然给了银子,那爷爷今日在这活动一下筋骨再吃。”


    话音未落,他就加入了战局。


    褚如初暗骂了一声,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


    现在这打架斗殴真是太平常了。女人相比之前更加稀少不说,各大郡城的育婴堂和储女苑都接连关闭。


    不说整个底层阶级暴动起来,国与国之间也在打。


    仅仅半年,阿霁就灭了西川,与南苻一起瓜分了宛楚等小国家,天下正式二分。


    为了争夺女人,两国必有一战,而且是你死我活不能共存的程度。


    旁边在打架,其他人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连看热闹的人都少,现在能引起所有人围观的,只能是女人或者瘦小美貌的男人。


    褚如初是一个月前到这天香楼,初来的几天因为瘦小的身材,也被人调戏过几次。


    不过,几次后就没有人敢惹她了。


    无她,她下手狠。


    身为女子力量上不占优势,她就只能在气势和功法上下功夫,杀鸡儆猴。


    庆幸自己还有点身手,要不然在这日益暴躁的世界她还是早点去死吧。


    说多都是泪。


    这一年,先是在沙漠的一个小绿洲里躲了几个月,出了沙漠就碰到战乱,没办法跟着流民躲到深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迷路了!


    各种深山老林转悠,当了好长一段时间野人,终于好不容易见到了人。


    出来后世道就变了,一路辗转,好不容易一个月才前来到这邑云城。


    起初是准备在邑云城修养几天,就去南刖圣城的。


    不料战争全面爆发,南苻戒严,不说南刖圣城,东陵国都踏不出去。


    因此不得不滞留在这里。


    她不愿意挤客栈,重金租了一间破院子。太乱了,就这个把月,为了安稳过下去,她甚至杀了人。


    左二解决了那两个杂碎后,看着被打烂的桌子,环视一圈,最后端着酒杯走到褚如初这边。


    “拼个桌。”他说。


    话音一落,四周安静了一些,就连招呼小二收拾烂摊子的掌柜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无人讲话,左二又重复了一次,“拼个桌!”


    褚如初这才抬头打量他。


    过了好一会,在左二以为他需要用武力解决时,面前的人点了头。


    “嗯。”


    褚如初听到有唏嘘声传来。


    囧,没有打起来很失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真不是好战分子,不会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人身上。


    两人坐在一起有点局促,褚如初加快了用餐速度。


    “他们似乎很怕你。”


    褚如初听到来人在重新上菜后,对着她说。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对方眼神很笃定。


    褚如初气笑了。


    怎么?知道她不好惹,还要跟她坐一桌。


    难道是刚才没有打过瘾?


    疯子一个,褚如此垂眸掩藏住眼底的神色。


    “你是哪一国人?”左二又问。


    看这肤色和身型不像西川本地的,难道是东陵过来的,不过东陵不是之前就不让过了么,左二眼中有着审视。


    “不吃饭就滚!”


    “还挺凶。”


    褚如初横了他一眼。


    这人刚才打架的招式,一招一式都极有章法,不似市井之辈。不像公子哥,应该是大家族里的护卫,或宫廷御内的侍卫。


    这几天,他这样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难道是谁来了?


    褚如初想到这里眼神晦暗。


    大概是看面前的人不想理他,左二抽出筷子用餐。


    两人相安无事,褚如初快速吃完准备走人。


    掌柜的却在这时迎了上来,“先别走,先别走。”


    “这是?”褚如初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掌柜笑道:“按你之前的方子,琢磨好久才做出来,这是后厨送的。”


    盘中确实是一盘甜糕,光闻着味就感觉很甜。


    这个世界的饮食比较匮乏,褚如初又是个嘴挑的,月前初来时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不必客气,我也就随口说说。”褚如初艰难拒绝。


    “应该的,方子很好,不能白用你的。”掌柜说。


    其实风餐露宿那么久,褚如初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甜食了。


    “可是等会我还有事。”


    “再有什么事,也不差那会功夫。”掌柜盛情相邀。“刚出炉的,得乘热吃。”


    左二也看着她,“送的都不要?”


    要知道虽然之前救世之女改制过制糖法,大大降低了制糖成本,但只是在东陵。


    邑云城之前属于西川,因为两国的关系,糖在西川价值颇高。甜点之类并不是普通人能消受起的。


    顶着左二怀疑的视线,“行吧,多谢。”褚如初扯了扯嘴角,双手接过。


    再拒绝就有问题了,吃完再走吧。


    哎,这甜蜜的负担。


    等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漾开,幸福的让人想落泪。


    自由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不说在越府时,就是在刺桐镇,与她现在也是天壤之别。


    后悔吗?当然不。


    在怎么也比被全世界盯着生孩子强,起码她还能睡个安稳觉。


    嘴里吃着,褚如初的表情不自觉缓和了许多。


    “不是很喜欢吗?怎么刚才不要。”左二看着她吃。


    “关你鸟事?”周围有只苍蝇也不影响她吃甜点的心情。


    “你很……”奇怪二字没有说出,被旁边的争执声盖过。


    “你怎能言而无信!”是隔壁桌的人。


    隔壁桌旁边是墙,另外一边紧靠褚如初的桌子,二人来了没多久,一个身材瘦弱,一个孔武有力脸上有刀疤。


    那个刀疤男褚如初认识,是常年混迹邑云城的地痞。


    瘦弱男子脸红脖子粗,在高喊出那一嗓子后,注意到褚如初二人在看他们,随即又讪讪的坐下。


    “呵,你可以再嚷大声点。”刀疤男嗤笑,本来端正的眉目因为这条长疤显得面目狰狞。


    与褚如初对视一眼后,褚如初淡定转头。


    “不是说好五十两金,怎么现在要涨到一百金?!”瘦弱男子声线压低,放在桌上的手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暴起青筋,他双眸充血瞪视他前面的男人。


    “不愿意可以不走。”


    “那你退我定金。”


    “呵,定金不退,穷鬼还想……”刀疤男后面的两个字说的很轻,若不是褚如初特地注意着这边都不可能听到。


    她听到他说的是,渡关。


    难道,他有路子渡关?她手里的动作开始变慢。


    邑云城是港城,地理位置很优越,一面靠海,另外接壤宛楚和南苻。是一个通商口岸。


    在几个月前东陵灭了西川,吞并宛楚后,这一港城就成了南苻和东陵的兵家必争之地。


    最近一个月更是不能出也不能进,要想离开除非通天的手段。


    那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很快就都离开。


    褚如初看似淡定的吃糕点,其实已经动了心思。


    一个月前,两国战争全面爆发,她被迫困在这邑云城。


    之所以来这天香楼用餐,吃饭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为了探听一下离开的路子。


    此地不可久留,她必须尽快进入南苻国境。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早就该到南刖圣城的,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这个渡关消息,她还得再找人确认一下。


    等想清楚后,褚如初才发现桌对面已经没有了人,只余一盏酒杯。半杯酒水在其中轻荡,可见人走的很急。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白发


    明月星稀的夜晚, 虫儿轻声鸣叫,褚如初单腿微屈背靠在暗巷的一角,眼眸微闭, 月光下的影子修长单薄。


    她在这站了很久。


    月色与暗影交织, 斑驳的月光落在她脸上, 平日里伪装的脸庞在这样的剪影下露出绝美的轮廓。


    钱安林在被人叫住后,转头就看见这一幕,他眼中惊艳闪现。


    但随着黑影处的人走出, 露出消瘦纤长的身躯以及一张粗糙寒碜的脸时,痴迷迅速消失殆尽,贯穿整张脸的刀疤皱起,面色狰狞。


    他看着挡道的人很不耐烦:“走开,老子不好这口。”


    褚如初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随后就意识到什么。


    她气笑了。


    女人越来越少,南风盛行的结果就是有很多身体瘦小的男人会以这种皮肉生意为生。


    她站在暗巷叫人的行为,也不怪对方会误会。


    “你以为我叫你是为什么?”褚如初挑眉,见对方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 直接道:“带我去南苻。”


    “呵,你要去南苻找老子干什么?”


    “小子。”钱安林走近威胁道,“想活命最好走远点。”他伸出手想推开她。


    随后见人掏出了一碇金子。


    “想不想要?”褚如初知道跟这类人打交道, 不用过多废话。“带我去南苻, 事成之后再给一百金。”


    钱安林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接过来掂了掂, “是真金。”


    他意外的是对方一副寒酸样, 居然还拿得出金子, 平日里见他吃个饭都抠抠索索。


    至于知道他有路子能够离开南苻, 看来是今日在天香楼时见那孙来笙叫嚷听到了。


    钱安林想到这里, 面色一冷。


    要不是之前欠孙来笙一份人情,给一百金他都不会带他。


    至于眼前这位。


    从对方出现,他就认出来了,月前来邑云城,看似瘦弱,狠着呢。


    张癞子不就是死在这位手中。


    张癞子前天晚上还叫嚷,城东新来一个小子,长的不怎么样,但那身姿,极品,一副是他口中肉的架势。


    极品不极品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天晚上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癞子。


    第二日,这块张癞子口中的肥肉,全须全尾照常来天香楼用餐。


    邑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某些人能惹,某些人不能惹,大家都分的清。从那以后,再也没什么人敢窥觊这位。


    此事不提。


    钱安林原本以为对方是想找茬或者白/嫖,没想到还真是来做生意的。


    “你去南苻做什么?邑云城正在增兵,马上就能打到南苻国,不信你不知道。”


    钱安林问:“现在还想着过去,难道你是南苻国人。”


    褚如初:“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这门生意你做不做?”


    “做,当然做。”钱安林掂量着手中的金子。


    褚如初在夜色中注意到他的眼神逐渐阴冷。


    这个刀疤脸,人称林哥,全名钱安林,是邑云城本土人士,她在天香楼见过他很多次,不过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按天香楼掌柜的说法,钱安林家道中落,盗亦有道,还算一个有原则性的人。


    不过,她见识过对方临时涨价一副死要钱的嘴脸,不太信他。


    “小子,财不露白,信不信老子……”果然,她听见对方幽幽地说,恐吓她吗?


    “信你什么?”褚如初唇角轻勾,浑身紧绷,已经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准备。


    钱安林俯身说:“现在直接杀了你。”


    在这月黑风高的暗巷,杀人夺财多简单的事。


    褚如初冷笑,“别吓唬,爷也不是被吓大的。”


    两人离得近,一个魁梧,一个纤瘦。暗巷里,二人对视片刻后,钱安林先后退一步,“明日酉时,东港角楼,过时不侯。”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钱安林有预感,若刚才他真打算做什么,对方会宰了他。


    殊不知某人也在身后轻呼一口气,她是有些功夫在身,单对单不怵,但不是杀人如杀鸡的亡命之徒。


    若非被逼到极致,褚如初不想动手,像这样能够让对方知难而退最好。


    ……


    翌日,出现在东港角楼的除了褚如初外还有另外四个人。


    一个是在天香楼与钱安林争执的瘦弱男子,另外三个她都没见过,有二人看眼神交流应该是一起的。


    还有一个面有横肉,壮硕有力,一看就不好惹,一双吊稍眼不安分的来来回回转悠。


    特别是眼神更多放在那瘦弱男子身上。


    褚如初在角楼一侧看着他们,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才慢悠悠出现。


    “怎么才来。”


    “我可没迟到。”她淡淡道。


    钱安林也就吐槽两句,随手递给褚如初一件破旧的衣服,“先穿上。”


    入手的衣服布料很粗糙,还带着一股腌咸菜一样的臭味。形势比人强,没得挑的情况下,褚如初面不改色的套在了外面。


    去港口的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没有什么人说话。除了那个瘦弱男子在某人放肆的眼神下,挤到褚如初身边小声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名唤孙来笙,是个读书人,主动示好,似乎是想抱团取暖。毕竟在场几人,就他们二人看着最弱。


    褚如初在感觉身后那人第三次把视线挪到她的腰臀部位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别。收起来。”钱安林适时按住了她的手,转头喝道:“李虎,你给老子收敛一点。”


    名唤李虎的壮硕男子讪笑一下,“哪有林哥,我可什么都没做。”


    “老子不瞎,老子不管你们之后的事。但谁敢在这路上挑事,就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他发起脾气来很吓人,李虎不敢惹他,此后相安无事,几人来到港口。


    坐落在海岸线上的是一艘准备出发的军需船,船体很大,周围守备森严。


    钱安林带着他们低调来到渡关口等候。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三个人比他们先来,看衣着是一路的。夜色下这么多人,却静悄悄。


    褚如初没想到在港口戒严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走/私,她眉头皱起,觉得自己这次草率了。


    孙来笙有些惶恐不安:“我们要坐军需船去?”


    钱安林闻言转头,“你也是,这一路上都给我闭嘴。”他看着比往日多了数倍的守卫眉头皱起,一脸凶神恶煞。


    一起来的另外两人却非常淡定,褚如初看着他们不像第一次渡关。


    很快走来一队兵士,钱安林点头哈腰的递给对方领头一个牌子,对方仔细看了才放行。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褚如初顺从的跟着穿过港岸守卫。


    一路上她不敢多看,低头跟着。早在之前换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们可能要混进军需船。


    她没想到的是居然守备如此森严,这真的靠谱吗?


    邑云城与别的城不同,它占地面积广而狭长,与南苻隔海相望的,只占一小部分领土。


    这就造成了两国若是全面开战,仅仅防范海域是不够的。这些军需船应该就是内陆向各陆地关口运输粮草军用的船。


    毕竟顺水运输比走内陆节省人力物力的多。


    在这片海域中,还有若干无名小岛。若褚如初没有猜错的话,钱安林应该会让他们在靠某个无名小岛的地方下船,到时候再去南苻就容易的多。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前提是那些无名小岛真的是无名小岛才行。褚如初仰望着海岸边的大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起上船后,他们就被赶到了甲板下的船仓中,孙来笙和她扎堆,叫李虎的坐他们对面。另外两个早已经熟门熟路的找地方窝好了。


    褚如初注意到除了他们几人,船仓中还有好多穿同样衣服的人,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和他们一样的偷渡客,还是所有人都是?


    褚如初见钱安林熟练的与一个前来巡逻身穿东陵胄甲的士兵打招呼,并塞给他一碇银子。


    这个发现让褚如初稍稍松了口气,不是第一次偷渡就行,看来这条线还是有可信度的。


    等了没多久,船只开始晃动起来时,她知道自己离开了被困一个多月的邑云城。


    只需待黎明,船只驶过某处无人小岛时,他们这些人就会乘坐下放的小船离开。


    但事情真的会这样顺利吗,她不知道。


    前途不明,后路有虎,进退两难。


    算了,先睡会养精蓄锐吧。


    果然,临近黎明的时刻。


    褚如初在船仓深处昏昏欲睡时被甲板上的惨叫声惊醒,随后就是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孙来笙也醒了。“该不会遇到水匪了吧。”他说。


    马上所有的人都醒了。


    褚如初透过夹板的缝隙,看到上面有火光,一阵阵的脚步声顺着单薄的船板传下来。


    钱安林也马上挤了过来,等看见上面整齐划一站立着的人腿时,刹那脸色如土。


    是官兵。


    “水匪太多了?”有人问。


    “军需船都敢劫,胆子不小。”


    一些人小声讨论,神情虽然不安,但都不太紧张,土匪有什么可怕的,见多了,不行就干。


    这年头没谁怕谁的,也不是没有干过杀人越货的事。


    褚如初却面色凝重,和钱安林对视一眼,“有路跑吗?现在到哪了?”她小声问他。


    哪里是什么水匪,分明就是他们这条船被官兵查了,这偷渡可大可小,两国交战的关口偷渡客被就地处决也有可能。


    当然,意识到这点的不止他们,已经有人趁大家不注意偷溜出去,看样子是想提前放下小船离开。


    是水匪当然可以等对方劫掠一翻扬长而去,他们人多,又身无长物不怕对方费力赶尽杀绝。


    但是官兵就不一样了,闹开了一个都跑不掉。


    钱安林似乎被她的问话提醒了,他也没回她的话,拔腿就要跑,临到舱门却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哪里还跑的掉,他们早已经被包了饺子。


    随之进来的是带着一队兵士的小将,一身铠甲,气宇轩昂,神色凛然,就是很面熟。


    是他。


    褚如初后退一步准备缩回人堆里埋头,这人她昨天才见过,是拼桌的那个。


    她后退的动作太明显,对方的视线准确落在她身上。


    显然,钱安林也认出了小将,他捂着被踹的胸口回头怒视褚如初,“你……”生啃了她的神情。


    钱安林那天去的比较晚,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拼桌,现在看她的神情,不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吧。


    冤枉,干她何事!


    褚如初很无语,真是草率了,她能听见,这人也能听见的。


    只是对方居然会那么快查到具体船只,甚至瓮中捉鳖!


    左二走到褚如初的面前,笑道:“没想到你也在呀。”


    “真是巧。”他说。


    巧个屁,褚如初不爽的翻了个白眼。


    左二也就是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因为褚如初的态度,他收敛了笑意,“全部给我压回去。”


    “胆敢逃跑的,就地处决。”他说完转身离开。


    褚如初没想到她跑了一年,居然以这样的形式落网。只求这偏远地段,不要遇到认识的人。


    既然没有当场杀了他们,按照东陵的律法,多是流放。


    等到他们这一行四五十人被压解到甲板上时,褚如初见到不远处有一艘船。


    重兵之下,有一人伫立船头,没有着胄甲,淡青色的长衫迎着甲板上的风,襟带翩飞,风姿绝伦。


    是……越鸿煊,是哥哥。


    就这一眼,褚如初垂下头。


    越鸿煊转头看向他们,眼神清淡,他朝着左二点点头。


    左二因为这一眼激动的面色潮红。他打鸡血一样招呼着兵士,誓要把这批胆敢在战时偷渡的人快点押解回去,定让他审出几个间谍来。


    褚如初此时满脑子都是她不会被发现吧。


    越鸿煊居然出现在这里,就算是亲自带兵出征,他也应该是在邑云城。


    会不会是认错了,她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


    不可能,这天还没亮,肯定是认错了。


    当黎明的光从海岸线处升起时,褚如初在人群中又轻抬起头,越鸿煊正好看过来,刹那间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的泪水不自觉盈满眼眶。


    直到滴落在脸颊上。


    “哎,你怎么哭了。”孙来笙没有被官兵吓到,却被褚如初的眼泪吓着了。“你放心,我们应该死不了。”他笨拙的安慰道,惹来旁边兵士的呵斥。


    同样被绑着的李虎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又要回过头去瞅对面船上的人。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男子。


    马上被左二一巴掌扇在脸上,“看什么看,他也是你们这种人能看的。快走!”


    晨曦中,那人伫立在甲板上,身姿消瘦,满头白发间银丝飞舞,海天一色中恍若神仙中人。


    ……


    一年不见,他居然,白发。褚如初心中隐痛。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救命


    天刚亮, 他们就靠岸了,是一处小岛。


    纵然褚如初心里因为越鸿煊的白发很不舒服,像一块铅石压在心头, 但钱安林下船时的表情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难道这就是他们本来的中转站?


    那此处应该离南苻海岸不远,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几十人上岸后开始被分开带去问话, 因为褚如初的过分配合,没有吃皮肉之苦。只是问到为什么要现在偷渡过去时。


    “小的听说南苻的育婴堂还没有关,想混过去碰碰运气。”褚如初这样说。她还记得她说出这话时, 那个小将嗤笑不屑的表情。


    囧,对方严重伤害了她的男性自尊,她现在可是一个男人。


    说是去找女人有什么稀奇。基本上偷渡过去的十个有八个不是为了发国难财,就是去找女人。


    如今在千楚大陆上唯有南苻国还维持着功勋值兑换生育机会的制度。不是因为女人比较多,而是完全摆烂不管,俨然一副末世狂欢,都在传南刖恒疯了,所以很多东陵人想过去浑水摸鱼一番。


    可不是疯了,当初的华恒, 现在的南刖恒从来就没正常过,靠着她的血养命,在她失踪这么久后, 就算有存货, 生命也差不多到头。


    而且南苻国情况很不好,其他地方是从一年前开始女婴完全不再降世, 他们更早。


    千楚大陆的全面战争是南刖恒先挑起, 起初是为了女人, 后来就是打红了眼。


    以致天下二分。


    早期南苻国穷兵黩武耗费国力, 现在南刖恒又完全不理政事, 完全由圣城长老会操控,与东陵对峙,他们不占优势,迟早会被取代。


    褚如初想不明白的是,东陵为何整整一个月围而不攻,不知道在等什么。


    没看到这些东陵将士都闲到去抓偷渡客了。


    或许是褚如褚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惹怒了身后的兵士,她的膝盖被一脚踹到跪地,跪地时瞅见面前小将腰间的身份牌。


    长水校尉左二,就是那个抓了她的小将。


    左二听她说去找女人,玩味一笑,让人把她被收缴的包袱拿上来。


    他眸色如鹰的盯着褚如初,指着被打开的包袱问:“里面这些瓶瓶罐罐是什么?”


    褚如初忍着膝盖的生疼,露出一副被撞破隐秘癖好的表情,她低头垂眸,凌乱的发丝遮掩了一部分脸。


    “怎么,不允许人有点特殊爱好。”她轻声道。


    旁边站着的兵士也上前道:“大人,之前探查过,确实是一些妆粉。”就是颜色品种太全,比京城胭脂铺卖给女君们的都精致齐全。


    褚如初其实心中打鼓,其实除了女君女姬们还有一些人也需要妆粉,比如细作,比如在逃的女奴。


    不过这两类人都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用具来遮掩自己的容貌年龄或眉间的朱砂痣。她的包袱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她跪在地上,看不到上面人的表情,直到一双皂靴出现她眼前。接着额头一凉,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眉心。


    带着厚茧的手,摩挲她的额头,很快的动作,褚如初甚至来不及后退,左二的手就离开了。


    “带下去,下一个。”他说。


    果然还是怀疑她是女人?不过很可惜,她的额间并没有朱砂痣。


    逃过一劫后,褚如初就被关押在了一处临时掏出的山洞里。阴暗潮湿,生存条件恶劣,每天都有人被审问后关进来。


    很快船上的四五十人都到了,只是少了几个,其中也包括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两人,没人去管消失的人,大家都自身难保。


    不可能让他们吃白食,得劳动改造,即使有些人还带着伤。


    除了褚如初被左二亲自审问油皮都没掉,其他人多多少少受了些皮肉伤。带他们来的钱安林更甚,几乎去了半条命。


    这就导致了钱安林认定她和那个左二是一伙的。


    褚如初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解释,他们这些剩下的人伤都没时间养,就被拉去小岛南面挖矿。


    是一处天然的宝石矿,多产水晶。


    据那个看管他们的兵士说,要不是他们这些人,左校尉还没那么快发现这处宝地。宝石矿比较小,上面就不另派人过来了,让他们这些人先废物利用,之后还活着的再流放。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岛上兵士众多,早就有人反了。


    就这样灰头土脸地挖了十来天的矿,褚如初现在浑身脏兮兮跟乞丐一样,吃不饱,睡不好,臭到长虱子。


    纵使包袱被收缴,伪装掉了个七七八八,也毫无暴露之忧。


    山洞里没有床睡,大家都是睡草堆,褚如初仗着体型精巧又没有受伤抢了个两边石壁凹进去的好位子,相当于单间了。


    晚间睡觉时山洞鼾声如雷,臭气与血腥味弥漫交织,气味让人作呕。可是没有人在意这些,白日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晚间回来就都瘫软在地不动弹。


    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又缺食少药,短短几日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些伤重的。


    让褚如初意外的是钱安林居然活了下来,她看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碇银子贿赂了守卫,得来一些伤药和挖矿时的特殊照顾。


    脑子灵活的人在哪里都能过的好,褚如初佩服。不过,在这人对她怀有明显敌意的时候,这就不好了。


    “张哥,林哥难道还以为你和那个左校尉是一伙的?”在钱安林又一次仇视的目光下,孙来笙忍不住问。


    张哥是叫的褚如初,褚如初从出了深山老林就化名张迩。张婉荷的张,贾迩的迩。她不能跟着爹爹姓越,那样太招摇,只能跟着娘亲姓张。贾迩是她在之前的化名,贾大师闻名天下,这个名字也不能用。


    褚如初躺在地上不想搭理他,她为数较少的自由时间里,沉甸甸装满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甲板上的惊鸿一瞥,让褚如初久久难以忘怀,他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一夜白头,早生华发。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褚如初下意识的排斥越鸿煊是因为她才这样。


    她始终不敢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只知道婉珊妹妹已经嫁入北戎,按如今的局势,东陵势大,婉珊应该过的不差。


    从那日后,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与思恋喷涌而出,以至于钱安林的仇视褚如初并不放在心上。在当众解释过一次后,再懒得搭理。


    孙来笙没等到回答,因为他的问话,钱安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贯穿整张脸的刀疤,在微弱的月光中,显得非常可怖。


    孙来笙又忍不住要朝旁边挪一挪。


    “离我远点。”褚如初皱眉,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比她还臭。


    “可是林哥?”


    “怕他做什么,他现在保命要紧,不会找你麻烦的。”褚如初为了后半夜能睡个安稳觉,解释了一句。


    孙来笙听了安心一点,又马上反应过来,“不是,林哥不是应该找你麻烦吗?关我什么事。”


    褚如初忍不住笑了,索性现在睡不着,她不如跟这个小傻子掰扯一下。单蠢成这样,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还能拿出一百金来渡关,应该是家底很厚。


    褚如初语气很平淡:“钱安林或许刚开始认为是我卖了路线,这么久后也知道搞错了。”十来天的时间官兵对她没有任何特殊对待,一样的挖矿,一样吃糠咽菜。


    “现在还这样仇视我是因为习惯了,至于你……”褚如初说着看了他一眼,“还记得我们在天香楼见过一次吗,那时左校尉也在旁边。”


    孙来笙如遭雷击,“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钱安林要临时涨价。


    “现在记着仇有意思吗,大家都是快死的人了。”他说着眼眶微红,心中惶恐不安。


    挖矿还好,之后还要流放,纵使到了流放地又如何,那里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现在真是活一天算一天。


    褚如初没法安慰他,她的处境比他糟。


    重新长出来的睫毛纤长弯曲,长眼睫下是漆黑的夜,黑夜中漫天星辰,大颗大颗蓝色碎钻,灿若星河,美到无法形容。


    这里普普通通的海上夜空比现代西方难得的极光都美,那个曾今搭乘专机都要去看极光的大小姐遥远如前世。


    “记仇才能活的久,人总是要有点念想才活得下去。”她在漫天星辰下说。


    钱安林如是,她亦如是。


    至从来到了这里,发现现实,接受现实,伪装,逃跑,被发现,再逃跑。直到现在头破血流也要去南刖圣城。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回家的梦罢了。


    当那日在舆图中看到南刖圣城的戈尔拉山山脉是这片大陆的起源时,当各种不科学的设定出自南苻国的时候,她就怀揣着一个不真实的梦,这个梦支撑她走到了这里。


    千楚大陆的人不是一样吗,一个救世之女的预言维持着大陆数十年的稳定,当心有期望时人们才能活的下去。


    她假死后,这个世界就像精神骨垮了一样,到处充斥着暴力和战争,若没有转机,不必等到几十年后仅存的人都老死,人类会很早灭亡。


    褚如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次醒来后,本以为又会如前一日一样被赶去挖矿,却几十人一起被关在山洞整整两天。


    之后再出来就发现小岛上重兵把守,五步一卫,十步一岗。他们挖矿的地方都被拉了一层帷幕,往那边看一眼都得挨鞭子。


    褚如初猜想应该是某个重要人物出现了,要不是岛屿很小,挖矿的地方不能挪动,他们估计会被直接碾走。


    那是谁来了,是越鸿煊?还是其他哪位大臣?


    这真是糟糕,之前还有逃走的可能,现在往哪逃,若真等被遣送回东陵,再想去南刖圣城就难了。


    褚如初的心情很暴躁。


    这份暴躁情绪一直持续到她晚上回山洞,一堆人聚集在一起,钱安林在人堆外抱胸看着里面,眼中有着快意。


    里面粗俗恶心的只言片语,让褚如初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李虎那厮竟敢在这里侵犯孙来笙。


    外面有兵在把守,她以为李虎这个吃软怕硬的是不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出什么的,没想打他居然敢!


    “是你。”这是褚如初的第一反应,她眸色极冷的看向钱安林。天香楼的掌柜说错了,这不是一个虽然死要钱但讲义气有原则的人,这就是一个人渣。


    能让守卫留她在矿洞里晚点回来的只能是拿钱贿赂过守卫的钱安林。


    “是又如何,下一个就是你。”他阴冷如蛇一样挑衅她。


    褚如初现在没空搭理他,她挤了进去。


    不过来的太晚了,事情已进尾声,她看着孙来笙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嘴里被堵住口塞,衣衫破碎,浑身都是伤口,瞪着双眼一动不动。


    洞中除了胆小怕事或不想惹事的在另外一处,孙来笙的周围围满了人,甚至在李虎提着裤子起来时,有很多男人跃跃欲试的想要接着上。


    褚如初刹那间只觉得自己身体极冷,从来都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三观有问题,也直面过市井的黑暗,她身材瘦小,扮作男人时常常遭到恶意的觊觎。她提醒着自己要想立足于世,就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得狠。所以在邑云城时下手从不留情。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她幻想中的噩梦在现实中发生了一样,她恐慌愤怒到了极致。


    既然活得这么烂,那就都死了算了吧,褚如初脑中一片空白,现在什么都不想,她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三两下打开围在孙来笙周边的人,褚如初一脚踹翻李虎,咔嚓一声响是骨骼裂开的声音,她发了疯一样暴打没有反应过来的李虎。


    鲜血牙齿横飞,惨叫声凄厉无比,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没有人敢拉架,眼看李虎就要被打死。


    “疯够了没有?”褚如初挥拳的手腕被人拽住。


    她红着一双眼瞪视他,等看到眼前的人是左二时,才回过神来。“是你呀。”她傻兮兮的说,声音沙哑中透着清亮,与平日里的伪装不同。


    左二的耳朵微动了一下,遗憾的看了一眼她的额头,然后松开手站起来。


    褚如初虚脱般的萎顿在地,完了,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她醒神过来就发现自己掉进了钱安林的坑里。


    果然是个阴险狡诈之辈,在这里打架闹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她抬头迎着钱安林恶意的笑脸,心中想着,就算是自爆马甲,她也要先弄死这玩意。


    “闹事的几人都带走。”左二说。


    褚如初被叫两个兵士拖起来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利刃刺进身体的声音,她转过头。


    孙来笙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李虎的旁边,他手中拽着一只发簪,发簪的一头稳稳的插入李虎的心脏。


    “他必须比我先死。”孙来笙红着眼对褚如初说。


    “……”没有人讲话,不相信平日里胆小懦弱的孙来笙居然敢当着官兵的面杀人。不过是被个男人上了一次,他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嗯,干得漂亮。”褚如初被人揪着,她眼眸含泪,笑着赞道。


    左二看着他们,黑了脸,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出洞口时,他路过钱安林时。


    “这个一并带上。”


    钱安林脸色大变,“冤枉呀,小民可什么没干。”


    左二还没说话,刚才在外守卫的兵士马上跪地求饶:“卑职知罪。”正是收了钱安林贿赂给他开方便之门的守卫。


    褚如初看着简直是大快人心,“左校尉明察秋毫,小的佩服。”吹完马屁,她对着钱安林,“呸,多行不义必自毙。”


    左二眼里闪过复杂:“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矿山不远处的木屋。


    离褚如初他们山洞仅百尺距离,翻过山头就看得见,木屋建在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树下。


    木屋窗明几净,粗糙的木窗镶嵌最名贵的琉璃,寸锦寸金的云锦柔顺垂立木窗旁,窗只开了一角,海风下云锦轻舞。


    木屋中摆件奢华,柔软的地毯铺就在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下,床沿帷幕遮掩,隐约可见其中的身影。


    左二到达屋门前就停下了,“和公公,陛下睡了。”


    当初太和殿守门的小和,现如今的御前大太监和公公。他轻手轻脚关上木门后才转头对左二道:“喧哗吵闹的人处理了?”


    “嗯。”人是左二抓来的,理应由他处理。


    左二本是越家家奴,被越相提拔才能有今天的位子。现在公子贵为一品大员却亲自来到这里已经让左二好奇了,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而且传闻皇上身体很不好,失眠症严重到他都有耳闻。


    那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偏远小岛,总不会是因为矿石吧。


    “处理了就行,这点小事不用向陛下回禀。”其实皇上并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只是在昏睡中皱了皱眉头。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本该是他们下人的份内事,此处环境恶劣,再吵吵闹闹如何睡的安稳。


    和公公本来一脸忧愁,听到已经处理了才缓和一些神情。


    “既然陛下睡了,那末将先告退。”左二说。


    和公公在左二转身时想到一件事,“左校尉请留步。”


    “公公还有事?”左二疑惑,他一个微末小将除了刚才那事,其实皇上的任何事情都轮不到他插手。


    “越大人明日就回邑云城,他的船……”和公公没说完。


    “末将安排。”左校尉抢答。


    和公公讪讪点头,他想到刚才小越大人和皇上又一次不欢而散,眉心皱紧,愁。


    皇上已经放话,他要回去就自己游回去,这摆明的气话,他们做下人的也不能真让小越大人游回去。


    可皇上的话就算是气话,其他将士也不敢违逆。和公公怕明日无船,君臣之间的关系会更僵。


    而眼前的左二据说是越家家奴出身,皇上真要追究……应该不会追究这些小事吧,和公公想到现在越发阴晴不定又虚弱固执的主子,头疼至极。


    左二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到又能见到公子,兴奋领命退下。


    ……


    活罪难逃竟然是这样的难逃法,褚如初三人被绑在海岸线的三根木桩下,任由海浪拍打。随着夜色渐深,海水刺骨般冰冷,一浪接一浪的海浪冲击着身体,褚如初冷到毫无知觉。


    姓左的那厮真是狠毒,这种折磨人的方法都想的出来,还不如一刀杀了她。


    褚如初在又一次被海水冲击到胸口时低声叫骂。


    一夜折磨。


    待到天明,生死不知的三人经过一夜的海水冲击,破败酸臭到堪比腌咸菜。太阳光出现蒸发掉身上的海水,留下浑身黏腻腥涩的盐花。


    一夜的冲击冲散了身上的麻绳,人松松垮垮挂在上面。


    当太阳光照在脸上时,褚如初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清醒过来。她是不是得感谢左二把她绑的比较高,没让海水彻底淹没她。


    褚如初扯了扯嘴角,她感觉自己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了一艘大船,迎着日出渐渐远离。


    那个站立在甲板上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中,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褚如初干枯的唇轻微挪动。


    “哥哥,救我。”


    “阿霁,救命。”她的声音很低,不停重复这几个字。


    木屋中,昏睡了一夜的身影突然惊醒,越君霁凤眸猛得睁开,黑眸深处是浓重的惊骇和心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金波子投的火箭,谢谢支持~


    第110章 真容


    “皇上您醒了。”听到床上的动静和公公就过来了。皇上这次是轻车出行, 并未带太多宫人,加之唯一的居所都是临时搭建,他奴才一个就睡在木屋外面。


    越君霁半坐在床头, 相比一年前, 他判若两人, 脊背消瘦似弱不禁风。一头墨发披散,鼻梁高耸,长眉入鬓, 五官轮廓清晰深邃,眼底颜色晦暗难明。


    若说在刺桐镇时越君霁是褚如初可以随意逗弄的小可爱,是缠着她索吻,外表漂亮孤傲内里热情似火的美少年,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大白鲨。那么京城时他就是彻底长成的海上霸主,是对褚如初隐忍掠夺的的守护者,是锋芒毕露的瑞王殿下。


    如今登上帝位又失去挚爱的他,可能走在路上,褚如初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


    五官变化不大, 身体消廋干枯,但气势惊人。一双墨色的眼瞳下藏着无尽的阴暗晦涩,冷硬孤寂。


    就连和公公每次直面越君霁都提着一颗小心脏, 虽然皇上对他比别人多了一份宽容。


    和公公深知这些都是那位的缘故。


    那日后, 宫中无人再敢提及救世之女的名字,救世之女居住的月倚泉, 整个宫殿都被禁锢起来, 只留宫人每日打扫。而皇帝陛下从来都不再踏入那里, 每日里处理完政事后就是守着从刺桐镇驿站八百里加急来的文书。


    可是如初小姐死了呀, 哪里还有什么消息。


    时间久了, 有胆大的宫人以为救世之女之事已过。纵使天姿国色,美得不似真人又如何,佳人香消玉殒,世人幻想破灭,徒留一声叹息,时间能快速的抹平一切。待女婴越来越少,战戈又起人心浮动,月倚泉作为救世之女的宫殿,其中至宝比比皆是,如何不让人萌生异心。


    他们愚蠢的以为皇上厌弃那里了,毕竟当初救世之女可是嫁给小越大人的。


    有人就敢胆大包天偷偷藏匿月倚泉的东西出宫变卖。


    和公公想到这里打了个寒碜,他亲眼目睹皇上在宫庭的正中央,在宫人官员来来往往的太和殿门口,亲自动手一刀一刀剐了那个宫人。


    点滴鲜血溅在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就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样。


    血腥味在太和殿广场弥漫了整整三天,其中还斩首了好几个御史台叱责他暴戾的官员。


    那时和公公都感觉皇上疯了。


    也就是那次,在救世之女事件后消失沉寂在世人眼中的小越大人,第一次入了宫。


    入宫时一头白发,清冷孤寂,冷得更加像仙人。


    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他守在殿门外听到里面打斗的声音。皇上不准其他人进去,打得非常激烈。等到和公公以为里面终就会打死一个,守不住了准备抗旨去找越相时,门开了。


    一身是伤的小越大人出来领旨升官。


    之后就是一系列的圣旨,被关在天牢的宁家公子,周家世子爷,还有一系列跟救世之女有关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彼时南苻王兵起,又都纷纷去战场的去战场,官居要位的每日点卯上朝。看似一片蒸蒸日上,其实和公公身处这些天之骄子朝廷要员之间,感觉更多的却是死寂。


    宫内宫外都是。


    随着东陵的版图一天天扩大,皇上也愈发阴冷低沉,甚至喜怒无常。那段时日,和公公感觉皇上哪天会突然自裁,会一把火烧了整个宫廷也说不定。


    他从一个圆滑嬉闹的人,硬生生被逼成如今沉稳寡言谨小慎微的和公公。


    至于他们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和公公不知道。不过,皇上开始有人气,还得从抓到前淮南王世子南容瀹说起,从那以后皇上精气神就来了。


    他开始频繁和小越大人斗嘴,明明之前君臣二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无。每次都是皇上先挑起事端和小越大人吵架。牙尖嘴利用词恶毒堪比市井泼皮无赖。


    想到这个和公公捂脸,若说他不重视小越大人为何许以高官重权,越氏一族的荣耀和势力比先皇时更甚。


    那又每次都吵成这样。和公公还记得小越大人从最初的愕然,到被气到脸红脖子粗拂袖而去,到如今的面无表情犀利反击,完全不顾君臣伦纲。


    他心中清冷若仙,克己复礼的小越大人一去不复返。而昨日是小越大人开始还嘴后少有的被气到拂袖而去,天微亮就启程走了。


    看来皇上嘴毒的功力又见长。


    “越鸿煊那厮走了?”越君霁问。


    和公公暗地里露出果然的表情,“回皇上,小越大人清早就出海了。”


    越君霁闻言冷笑,他青丝披散肩头,眼中还留有噩梦的余悸,嘴里的话刻薄无情,“是游回去的?”


    和公公小声道:“回皇上,是左校尉安排的船。”再怎么也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怎么可能游回去,皇上又任性了,和公公在心中吐槽。


    越君霁看着低头弓腰的小和,凤眸渐渐眯起,“朕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和公公听出了越君霁声音里的杀意和警告,心中胆寒:“皇上恕罪。”


    越君霁没有说话,直到和公公以为自己这次终于要被拉出去斩了时,才听到上面懒洋洋的轻哼一声。“请罪的倒是快,起来吧,下次再敢违逆,不用来见朕。”


    “是,是,谢皇上不杀之恩。”和公公这才擦了擦汗爬起来。


    看来皇上是不打算追究,只是心里不爽,这连左校尉都没有处置。


    这一天天的心惊胆战,什么时候是个头。


    越君霁起身来洗漱穿衣,和公公在旁边站着,他知道自家皇上从瑞王时就不许其他人接近他,内务起居都自己来。


    “再下一道手谕,让越鸿煊即刻滚回京城,不得在外逗留。”越君霁说,这个意思就是邑云城也别待了。


    和公公疑惑,把小越大人气走,然后又赶回京城,皇上这是想做什么。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是,奴这就叫人发手谕,应该追的上。”


    “不,等他明天到了邑云城再发。”越君霁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只千年狐狸可不好糊弄。


    这时门外的侍卫进来道:“禀皇上,南刖圣城的人快到了。”


    越君霁闻言黑眸一亮,俊美非凡的脸上少见的出现笑意,尽管一闪而过若昙花一现,和公公心惊不已。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摆驾。”越君霁说。这是要亲自去迎接的意思了。


    和公公更加惊讶了,这快要战败的国家,有何能耐让皇上千里迢迢来到这无名小破岛,还亲自去海边迎接。


    另外一边,已经出海了的越鸿煊。


    日出东方,船只迎着日光驶出。从早上出海时,越鸿煊就莫名心慌,胸腔中密密麻麻的隐痛蔓延。


    他好像听到有人哭着喊哥哥。她在喊救命,喊着疼,好疼。


    午夜梦回间他已经很多次梦见那日身穿红色嫁衣的她在他怀中喊疼了,每每痛到呼吸都困难在睡梦中惊醒。


    潋滟的眼眸低垂,越鸿煊脸上一阵苦笑,怎么今日那么早就开始痛了。这心绞痛的毛病或许会伴随一辈子吧。


    不过越鸿煊甘之如饴,只要这样他才能感知她的存在,他不愿像宫中那个天天麻木不仁,阴沉冷硬的家伙一样行死走肉的活着。


    越鸿煊想到越君霁眉头皱紧。


    “公子可是又心绞痛了。”旁边的仆从看见越鸿煊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就知道公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仆从一边熟练的拿帕子给越鸿煊擦额头的汗珠,一边抱怨道:“皇上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对别人都冷淡淡地,单单对公子言辞恶劣。这次恨不得昨日就把公子快点气走,这破岛上有什么值得公子待的,哪里像个一国之君做的事。”


    他擦着却被越鸿煊突然推开,“调转船头,回去。快!”


    越鸿煊清冷的脸上少见急色。


    真是被气糊涂了,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从几个月前皇上就开始很不正常,以至于他现在突然跑到这个破岛上说要亲自督军越鸿煊都没有多想。


    可明明他在这里,根本用不到皇上来。昨日还一反常态激怒他,言辞犀利到他招架不住,以至于一早就迫不及待返航。


    越鸿煊心跳越来越快,一定是她有消息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让越君霁这样反常,除了她!


    海滩上。


    苦逼三人组还吊在这里。


    三人被绑着的位子在一处大石礁的下面,正靠海岸,海滩较为平缓,利于船只靠岸。


    左二也非什么丧心病狂之辈,按例他们应当立即处死。但是他起了恻隐之心,采用这种看似严酷但能够留人一命的方式。


    只要能撑过今日午时,他就可以把他们放下来,这样也好跟上面交代。


    这里是小岛唯一适合大船靠岸的地段,地势平缓,少礁石,不至于一晚上被激烈的海浪冲击死。


    左二还贴心的把他们三人安置在海滩一个角落里,外人不往这边看也瞧不见什么,不至于冲撞贵人。


    孙来笙睁开眼时首先注意到他左边的钱安林面如死灰,从破损的衣衫处可以看出他之前的伤口裂开发白,血都不流了,头发凌乱,头颅下垂,胸腔半分起伏也无。


    死了吧。


    孙来笙咧开嘴笑笑,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眼眸猩红,迎着阳光沁出一点泪光,老天开眼,有仇当场就让他报了,还留下一命。


    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现在狗也死了。


    或许是稍稍想开了一点,他转头去看另外一边的人。


    张哥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死。


    凌乱的发丝遮掩下隐约透露一片异常白皙的肌肤和猩红干燥的的菱唇。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错过


    孙来笙正要仔细看看张哥的脸。


    迎面驶来一艘大船。


    船的样式与东陵军船不太一样, 孙来笙眯起眼睛,大船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视线中。


    “是南刖族。”孙来笙喃喃自语, 不敢置信。他就是化成灰都不会看错船身上的南刖族图腾。


    船靠岸后, 下来一行十来人, 领头人熟悉的面容让孙来笙再也按耐不住嘶喊起来。


    “大长老,大长老。”


    他被海水浸泡了一夜,尽管使尽全力, 声音也很低,在海浪声下淹没。


    南刖族大长老并未听到有人叫他,一路顺海而来,他们虽然没有花耗多长时间,可是族们人脸色都不好看。


    无他,此次是来求见东陵皇。大长老想到族中现在的形式和东陵皇的密信眉头紧皱。


    “爷爷,我们就在这等着?”莫亚跳下船后,左右观望一圈,不耐烦的问。


    “不会是诓我们来的吧。”说话的是莫亚身后的一个少年华鸸。


    南刖族除了嫡系南刖, 还有三大姓,莫、华、乌三大姓氏。


    世人眼中的南苻国国君一般就是嫡系担任,但现在南刖唯一的嫡系南刖恒情况不太妙。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莫亚神情桀骜, 就算东陵皇诓骗他们来又如何, 等会见了面,他直接找机会宰了他就可以解决问题。


    “莫亚, 等下你给我安分点。”


    “爷爷, 此乃天赐良机。”莫亚听出大长老的警告反驳道。东陵皇微服来他们南苻的地盘, 他刚才在甲板上观望了一下, 狗皇帝带的人并不多。


    “不听话现在就给滚回船上去。谁让你们跟来的, 回去就给我去暗堂领罚。”


    莫亚不忿。他是和华鸸偷溜进船的,要不然这种场合也不会带他们二人。


    华鸸听到暗堂二字也打了个哆嗦。


    南刖族的暗堂由乌姓那帮人把持,比南苻国的的廷狱都可怕。


    “你少说两句。”他拉了拉他。


    再反驳更讨不了好果子吃,大长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消消气。”几位长老见状打圆场。“年少气盛,正常。”


    “不过,莫亚的话不无道理。”


    除了两个小的以为是来谈判的,其实他们心中门清,此来求和,还献上了他们族中至宝——圣女印。


    若东陵皇真艺高人胆大只带那么点人来这里,不是不可以一搏。


    大长老摇头,“不可。”


    族人久居圣城,又养尊处优几十年,太过天真。


    越君霁真那么简单他们南刖族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东陵围而不攻月余就是为了圣女印,甚至不辞千里迢迢亲自来拿,怎会没有半分准备。


    就现在这个海滩上,看着没人,焉知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是在东陵皇眼中。


    若是南刖恒还正常,他们或许有一战之力,可现在——


    端看东陵皇能不能信守承诺,取南苻国后放他们南刖族一马。


    “莫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华鸸耳力比较好,他至从下船后就总感觉有什么声音。


    可是这无人的海滩上,连个鸟影子都没有,若不是在船上远远看到岛上有东陵兵士,他们可能真被诓了。


    可怜孙来笙喊到快要力竭,嘴唇都因干枯流血时,他的面前终于出现了两个人。


    “是莫笙。”


    孙来笙泪眼婆娑的看着华鸸,都是些聋子吧,还是华鸸好。


    他终于得救了。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下。”孙来笙看见莫亚抱胸站的老远就来气。


    “嫌臭。”


    孙来笙气结,几年不见还是那么讨厌,亏他们还是同姓同支。


    “莫笙,你怎么搞成这样。”华鸸边把孙来笙从树桩上放下来边问。要不是他看得仔细,还真认不出来眼前这人就是莫笙。


    “一言难尽。”孙来笙不想提,他正准备问他们怎么来这里,突然想起了旁边的张哥。


    “快,帮我救救他。”


    却不想刚才还避他如猛兽嫌弃他臭的莫亚,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张哥面前。身高腿长的莫亚完全把张哥遮住。


    孙来笙咬牙,嫌弃他臭,张哥难道不臭。


    一点同族之谊也无。


    莫亚背对着他们,他的手轻撩开她的头发,凌乱脏污的发丝下,是苍白如梨花瓣透明的肌肤,干枯到艳蘼的红唇,纤长的眼睫卷曲,眼眸紧闭。


    他捧着她的脸,托着她轻巧的下颌。她眼睫轻颤似一根羽毛轻挠在他的心间。


    “愣着干什么,快救张哥。”孙来笙见莫亚站着不动叫道。


    “她是你张哥?”莫亚问,声音莫名沙哑。不过这边海浪声很大,孙来笙和华鸸也没在意。


    说什么屁话。


    “不是我张哥,难道是你张哥。”


    “张哥没事吧?”孙来笙休息了一下,想去看看张哥怎么样了。


    见两人要过来。


    莫亚拨弄了两下褚如初的头发,轻手轻脚给她解开绳子,然后打横抱起她。虚弱至极的人轻靠在了他的胸前。


    莫亚心间一颤,他低头正好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眼波轻漾里是虚弱,是委屈,是至纯至欲诱人心魂的妖精。


    褚如初并没有昏迷,只是没力气,在对方撩她头发时就感觉到了。被抱起后,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青涩的少年,因为她的一眼就红了脸。看着他,褚如初仿若回到那片沙漠,初见越君霁的时候。


    “阿霁。”


    他们好像。


    这是褚如初最后的意识,之后就彻底昏迷。


    “他们是谁?”大长老看见二人回来带着两个人,而他素有洁癖的孙子居然抱着其中一个。


    “大长老,是我呀,莫笙。”孙来笙被扶着往前走两步。


    这声音太委屈,凝神一看。


    “怎么搞成这样?”大长老皱眉,这是前几年从族中出去的莫笙。


    孙来笙瞬间红了眼,是呀,他怎么混成这样。正要向长辈诉苦。


    “人来了。”一个长老说。


    大家转头,如水一样的东陵兵士流泻出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很快把他们包围。


    重兵守卫间的是乘坐华丽步辇而来的东陵皇。


    异常年轻的脸,棱角分明的五官。


    不好相处,大长老第一眼感觉。


    若南刖恒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么这就是个有理智的疯子。


    莫亚还说想趁机杀了他,简直异想天开。


    孙来笙腿软,他在绝境的时候遇到族人相救,都快忘了自己现在是东陵的犯人,不久后还得回去挖矿和流放。


    回头一看,莫亚早在东陵兵来时就已经抱着张哥回船上去了。他抢抢看到一个进船仓的背影。


    孙来笙捶胸顿足,他要追上去,却被一把长抢拦在了胸前。


    “跑什么?”


    左二没想到这人和南刖族的还认识,莫非审问的时候审漏了?他眼眸如炬,又扭头往旁边石礁看去,能看见衣衫一角。


    还有人吊在那。


    孙来笙哪里敢跑,转头哭嚎着抱起大长老的腿,“大长老,救我。”


    大长老额头青筋直爆,“放开。”


    “呜呜呜。”他苦呀,这段时间几乎吃了一辈子的苦,还被人给……孙来笙咬碎银牙,眼眸泛起血丝。


    很快步辇就到众人面前。


    “东陵皇见笑了。”大长老踢了踢孙来笙。“这是我族一个不孝子孙。”


    越君霁的视线还落在之前进入船仓的那个身影中,闻言凤眸轻瞥。


    “回皇上,是之前抓到的偷渡者。”左二上来解释道。


    孙来笙听见大长老说东陵皇,他都傻眼了,见视线落在他身上,连忙连滚带爬松开大腿跪好。


    “嗯。”越君霁不是很在乎对方是谁。他把视线落在大长老的身上。


    “南刖族大长老。”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越君霁坐起了身,他看起来消瘦赢弱,可是在场的南刖族人却没人敢小视。


    华鸸直觉这个眸若星辰,俊美摄入的东陵皇异常危险。


    在东陵皇起身时,他甚至小小的后腿了一步,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跟着莫亚先一步回船仓去。


    “东西带来了吗?”越君霁问,他此行就一个目的,南刖族的圣女印。


    大长老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马上让人送上去。


    左二接了过来,是一个不大的锦盒,他打开锦盒一看,流光溢彩的光从锦盒里溢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彩光一闪而过之后就回归平静。


    左二里里外外检查没有危险后,才把东西递上去。


    越君霁目光灼灼的盯着锦盒,却又并未打开。他低垂的视线深处除了快要找到她的喜悦外,还有深深地不安。


    这种感觉太明显了,只有在靠近她时他才会有这样忧惧的感觉。


    还有南刖族大长老在锦盒打开时的错愕。


    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此印的使用方法也记录在了盒中字条上。望东陵皇也不要忘了信中的承诺。”大长老见越君霁久久不语,他才开口说道。


    “是真的当然。不过——”


    华鸸在人后看见对方轻笑了一声,笑容刺目冰冷,听见他说,“若敢骗我,你南刖族一个都跑不掉。”


    明明是很清淡的声音,还是海岸边的大白天,阳光普照,他愣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是送个东西,很快就谈完,临走时南刖族要带走孙来笙,越君霁也同意了。


    越君霁目送着船只起航,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某些东西正在远离他。


    他把这种异常的感觉归为圣女印的缘故。


    至从南容瀹处得知如初没死后,他发了疯的想找到她,可是她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又善伪装,真想避开他,他又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这时越君霁得知了一个秘密。


    ……


    “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左二看见早上已经出海的船现在又回来了,很诧异。


    越君霁冷淡的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曙光


    “她还活着。”


    越君霁被越鸿煊拦在海滩上, 面对他的质问,挥手让所有人都后退。


    “嗯,她还活着。”越君霁知道瞒不过他, 直接承认。


    海滩上一阵沉默, 只有海浪的哗啦声。


    越鸿煊讥讽道:“皇上深谙为君之道, 臣下佩服。”


    意指他心机深沉,能把消息掩藏至今。


    越君霁被骂,面上波澜不兴。


    “你僭越了, 她是朕的女人。”


    说与不说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他越鸿煊没有任何关系。


    越鸿煊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他轻抬眼,“皇上别忘了,如初与臣下行过礼,签过婚书,是臣名正言顺的妻子。”究竟是谁的妻子谁的女人?越鸿煊冷脸。


    “你想死?”越君霁扯了扯嘴角,面色阴沉至极。


    “怎么,皇上还想杀了臣不成?”越鸿煊低笑道,嘴角轻勾, 容颜清俊绝伦。两人言语交锋不知道多少次,他知道怎样让越君霁暴怒。


    “你在激怒我?”片刻后,越君霁的眼眸幽深沉静。


    越鸿煊遗憾。


    “她在哪里?”他问。


    “或者, 我应该问一下, 南刖族给你送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值得你亲自来拿?”


    他确实在激怒他,只有怒才能乱, 才能让他得到她的消息。


    “不关你的事。”越君霁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 他们对外是君臣, 对内是情敌。若中间没有越松和褚如初的关系搁在那, 越君霁真会直接弄死他。


    越鸿煊也知道, 他不会死,最起码不会死在越君霁的手里。


    “是圣女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试探他。


    越君霁回头,眼眸凌厉。


    越鸿煊愕然,没想到还真是圣女印。


    “南刖族居然会把族中至宝给你。”他轻叹,不敢置信。一袭青衣静淡出尘,眉目紧皱不掩温雅,满头青丝化作银丝。


    刺目的银白让越君霁觉得分外刺眼,他只要一想到如初哪天若回来,看见越鸿煊这银发,会不会转头扑入他的怀抱。


    他知道她好颜色,又心软,很容易被某些人蛊惑。


    越君霁想到这里咳嗽几声,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瘦到一把骨头的身板弱不禁风。他唇色猩红,眼含嫉妒。


    越鸿煊何须故意说那些话来激怒他,他无时无刻不在嫉妒他,嫉妒他有如初最爱的容颜,嫉妒他们写婚书成婚,嫉妒他为了她一夜白发。


    “不可能。”越鸿煊懒得理会越君霁莫名的视线,他直言南刖族不会那么轻易交出圣女印。


    越君霁垂眸,手指拢了拢披风,金线织造的纹路,奢华唯美。


    金尊玉贵的一国之君面对越鸿煊的不信,轻哼一声,“灭族之灾与圣女印孰轻孰重。”


    他刚咳嗽完,声音略微沙哑。


    “可,南刖族以圣女为尊。”越鸿煊疑虑。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不介意透露一点越君霁不知道的消息。


    世人皆以为南刖族就是南苻皇族,其实不然。


    南刖族最初是以圣女为尊,跟南苻皇族还没什么关系。


    至于现在为何南苻国皇族成了南刖的嫡支,已不可考,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相关记载都消失不见。


    但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以查。


    西川国灭后,越鸿煊在西川皇室秘藏中得知,南刖族不止是圣女为尊,数百年前南刖族圣女被称为神女,千楚大陆上各国每五年朝拜一次,称为朝圣日。


    由此可见圣女在南刖族的超然地位,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把圣女印拱手让人。


    “试试不就知道了。”越君霁不在乎以前的南刖族是个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南刖族的圣女就是异世之女,这枚圣女印是能够证明并寻找异世之女的唯一信印。


    褚如初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异世之女越君霁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费尽心机一定要得到此物。


    既然越鸿煊说不可能。


    越君霁想到刚才南刖族大长老的异样,凤眸危险的眯起。


    若真给了他一个假东西,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颗银色金属状的扁平物从盒子里拿出来。


    圣女印的使用方式很简单,按照大长老的说法。焚香沐浴后,把圣女印放置在阳光充足的朝阳处,对其三跪九叩数次,直到印上红光一闪就可以使用。


    若印信发现目标,就会闪出耀眼的光芒,并发出神音确认目标身份。还会在方圆十里感应出目标,并给出神意指点目标位置。


    纸签在越君霁手心里揉碎,他眉头轻挑,把锦盒扔给越鸿煊。


    “你来。”


    若褚如初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到张大嘴巴,这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


    看这说明,不就像一个能够太阳能充能的高科技产品,不止确认身份找人或许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功能。


    当然,她现在不在这里。


    越鸿煊虽然长相清隽若仙人,但他从来不信鬼神一说,对于上面的焚香沐浴与三跪九叩选择性忽视。


    他直接叫来一直在不远处徘徊朝这里东张西望好几次的左二,让他直接把东西放在一块礁石上暴晒。


    一刻钟后,在越鸿煊与越君霁的视线下,圣女印发出红色的光芒。


    红光一闪而过,银色的印信更加显得非凡物。


    红光闪烁后熄灭,隐约一声滴的声音。


    两人的眼眸深处顿时多了些什么,除了惊喜,还有深思。


    是夜。


    和公公收到了自家皇上的一个奇怪命令,让他去翻找岛上之前收缴的偷渡者包袱。


    这邋遢的东西皇上要做什么。


    木屋中,越君霁双目微阖。


    他没有告诉越鸿煊,之前锦盒打开时就发过耀眼的光,没有告诉他,南刖族从岛上带走的是两个人。


    既然是找到后才会给出提示,那之前锦盒打开时怎么会发光,岛上当时可就那些人,除非那时如初就在岛上!


    他闭目沉思着,直到和公公找来他需要的东西。


    当那些熟悉的妆粉真出现在眼前时,越君霁心口猛然一跳,他用手摸过去,指间沾染上一点颜色。


    这熟悉的触感,如初的妆粉有一部分是他找人弄的,他不会认错。


    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桌案上的东西,时隔一年,他终于真正有了她的消息。


    一切不再是猜想和梦中亭台。


    ……


    “公子,没找到张迩的包袱。”左二很懊恼没有完成公子的命令。


    越鸿煊闻言笑了,“没有就算了。”


    他消息知道的比较晚,他能想到的,越君霁只会更早一步想到。


    张迩?越鸿煊默念着这个名字,娘的姓,贾先生的名。


    是她。


    她过的不太好。


    越鸿煊端坐着,清雅卓然的像一副水墨画。


    左二站的不远,他感觉公子很忧伤又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回去收拾东西,明日跟我一起离开。”越鸿煊淡笑着说。


    左二惊喜,“是,公子。”


    圣女印不给他没关系,他已经知道去哪里找人了。


    ……


    褚如初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时,就知道自己又掉马甲了。


    掉了个彻彻底底。


    她坐起身,身上的粘腻海盐已经被洗净,受伤的地方也涂了药。


    手下的锦被触感丝滑柔软,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柔软的被子。


    风餐露宿睡山洞,睡草席,睡草地……一段自由粗糙踏实贫穷的日子。


    还依稀还记得最后抱起她的是一个很青涩的少年。


    褚如初想着应该是哪个东陵的贵公子。


    看年纪那么小,应该藏不住她多久,修养几日还是快跑吧,还得去南刖圣城。


    “你醒了?”莫亚很高兴能看见褚如初醒来。他眼神晶亮的望着她,眼中有褚如初熟悉的痴迷。


    “是你救了我,谢谢。”褚如初转头看见走进来的莫亚。


    身高腿长的少年推门进来,又小心的掩上门。


    褚如初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眼。


    可能之前说错了,和当初的越君霁不像,他很单纯,不染世俗的纯粹。


    她见过南容瀹沾染世俗的纯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确实和刺桐镇的越君霁不像,这一位应该不会抱着她啃,不会小狼狗圈地盘。


    “我叫莫亚,今后你就是我的了。”


    褚如初笑笑,这倔强倨傲的气质挺像的。不过,现在这种小公子对她说这种话,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甚至评论一番,实在是听得太多。


    莫亚因为褚如初这一笑愣了,满眼惊艳,其中还有着浓浓的疼惜。


    这个表情不对呀。


    “拿个镜子给我。”褚如初对着莫亚说,她很想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风餐露宿这么久,她不信自己还能让人惊艳到讲不出话,还有这个疼惜是什么鬼,她终于破相了?


    在那破岛上挖了十来天的矿,还被拉去海边暴晒,破相也不稀奇。


    莫亚在褚如初重复的要求了几次后,才恍然醒神般去拿镜子。


    褚如初看着镜子中的这个人,扯嘴笑笑。


    这个时空还真是有意思,好似对她格外优待,集天地之灵秀般把所有女性的柔美都长到她身上了。


    在现代时她是一个顶级美女,在这里她像一个吸饱天地精华的妖孽野蛮生长,越发美艳绝伦。


    若不是知道这个时空并没有什么非自然的事件,她都要怀疑自己现在不是人了。


    可哪有人在邋里邋遢,风里来雨里去自我摧残一年后,还璀璨夺目颜值不降反增的。


    镜中的她相比在京城时消瘦了很多,下巴尖翘,就显得眼睛特别大,眼含水波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撒娇装可怜。让人能疼到心坎上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对男人的杀伤力更大。从一颗珠圆玉润养肥了人人都想啃一口的大珍珠,变成一颗更加璀璨夺目能让人掏心掏肺,宠着她,生怕伤了她的绿茶珠。


    褚如初绷着一张脸,把镜子还给他,拉着被子蒙头就睡。


    直接去死吧,活着太难,瘦成这样也增加伪装难度。


    “如初,哪里难受了?”莫亚见褚如初放下镜子后就垂头丧气,蒙头就睡,很担忧。


    莫亚何曾这样细心对一个人察言观色过。


    褚如初听见他叫她的名字,拉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你知道我。”


    莫亚被那双晶亮的眼睛迷惑,他浅笑。看出褚如初兴致不高,又忍不住想拉着她讲话。


    “天下谁人不知你。虽然我久居圣城知道得比较晚。”


    南刖莫氏少主当然知道救世之女对族里很重要,但,他想多拥有她几天。


    只要几天,她万一在这几天喜欢上他呢。在南刖族,圣女是可以有夫君的。莫亚想到这里耳根绯红。


    “这里是南刖圣城?”褚如初可不管他脸红不脸红,她真是惊讶极了。一觉起来居然到目的地了。


    之前挖矿的岛不是东陵的地方么,难道是内外勾结,还是南苻国打过去了。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


    莫亚坐在褚如初的床边,褚如初起身时,两人距离拉近,他因为这样的靠近,心跳如雷。


    “莫亚,莫亚。”某人见状又蛊惑般轻叫了两声。


    莫亚脸色爆红,转身背对着她平息了好久,才在她的问话中回过头来。


    接下来褚如初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答还答的非常完整,就怕褚如初不理他,和他少说两句话。


    等褚如初眼角泛泪,佯装要休息时,莫亚才同手同脚的挪出房间去。


    褚如初窝在被子里心情非常激动,按照莫亚说的,这里就是真正的南刖圣城。


    而戈尔拉山山脉上的南刖圣城是朝圣的地方,是这片大陆的起源地。他们族里现在只有每年的朝圣日才会过去。


    现在这个地方非南刖族人根本进不来。


    莫亚还给特地与她很细致的科普了南刖族圣女,初代的南刖族圣女也是现如今唯一的南刖族圣女,按照莫亚的说法那真是一个神女般的人物。


    在他的说辞中,圣女呼风唤雨、治病救人、开山辟土、日行千里无所不能,数百年前被誉为大陆的神女。


    各国以每五年朝圣日来朝圣为荣。


    褚如初听到这里的时候持怀疑的态度,她一度以为莫亚在给她讲睡前童话故事。


    可看他崇拜的神情,又不像假的。


    褚如初来这里这么久,从未听到过这样的传言。


    南刖族居然还有圣女?她在东陵皇室的典籍中都未见到过,只知道很多神异的东西出自这里。


    这片大陆的很多方面,发展进程相差十万八千里。


    比如异常发达的纺织,成熟的印刷工艺,过分落后的饮食文化。这些不应该同时出现在一片大地的东西同时出现了。


    若莫亚所言非虚,这个所谓圣女不是高科技位面的穿越者,就是神话位面的穿越者。


    她更加偏向于高科技位面的穿越者。


    而这个猜想,等在她发现,现在的房间里还有真正的抽水马桶后,得到证实。


    褚如初蹲在马桶上,眼含泪花,她第一次看见了回去的曙光!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坏女人


    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在地后, 褚如初很快行动起来。


    莫亚并没有太过限制她,就是出门必须他陪同,褚如初还得到了很多换洗衣物和头饰。


    他给的是女装。


    莫亚亲手给她戴上了面纱, “如初, 在这里。这样会更安全。”他解释说, 给她戴面纱的手很稳,眼神深邃,脊背挺直若白杨。


    一身衣袍有别于东陵的广袖长衫, 袖口扎紧,劲腰长腿。


    褚如初一眼就看出莫亚的生涩和紧张,她良心发现,默默后退一步,毕竟是救命恩人。


    真别离她太近,被撩到,可不管收。


    褚如初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日她套消息时的样子。真正用完就丢。


    “别动。”莫亚又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粒小东西,褚如初还没看清楚时就贴在了她的眉心。


    眉心一凉, 顾不上他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她跑去照镜子。


    额头上是一粒鲜红的朱砂痣,带着面纱的娇俏美人睫毛纤长, 眼若秋水, 鲜红的朱砂痣在额头很妖娆。


    褚如初皱眉,面纱是绣有暗纹的白绸, 面料很厚。但眉眼额头、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让她没安全感。


    “是不能这样出门。”莫亚惊艳摇头, 这面纱明明是遮面的, 圣城女子人手一份。


    到如初的脸上时, 他只想要掀开面纱, 一览真容。


    褚如初不理他,从之前送来的妆粉中挑挑拣拣,准备把额头弄一下。


    “等一下。”


    “嗯?”褚如初挑眉。


    莫亚端详她片刻,最后手起刀落,给她削了一个齐刘海。墨色的短发飘落,褚如初又去照镜子。


    虽然眼睛还在外面,但只要垂眸低头,她看起来低调很多。


    “不错嘛。”她回头夸奖道。男子留齐刘海会奇怪,女子就不足为奇,甚至很普遍。为了遮掩额头的朱砂痣,千楚大陆上很多女子都是齐刘海。


    “你喜欢就好。”莫亚轻笑点头,背在后背的手心中是刚才暗藏的秀发。


    他轻轻捏紧。


    收拾好后就出门,也是随便逛逛,客随主便,主人往哪里带她就往哪里走。


    这里很大,又是一个海岛。昨日夜里就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谁人能知南刖圣城居然在岛上。


    出门后,褚如初才知道,为何莫亚要给她着女装,这里有非常多的女子。


    一路看见好几个。


    “见过莫公子。”


    女子们低眉顺眼,皆匆匆而过,对于莫亚身边的她不敢多看。


    褚如初注意到她们手背上没有铭章。


    千楚大陆的女子都会在手背上纹铭章,有铭章的女子才能作为稀有财物被官府统一管理保护起来。


    南苻国也不例外,藏匿女子死罪。


    而作为南苻国皇族的南刖族,居然藏着这么多没有铭章的女子,这里仿若一个法外之地。


    莫亚怕她累着,走了一会就找了一个亭台休息。


    从这里可以看见搭乘一艘艘小船去往另外一个海岛的女子们。


    她们一样的着装,一样的面纱。肌肤暗淡无光,女性特征全无。


    千楚大陆把女子分为三六九等,女君、女姬、女使、女奴,在任何国家都是最宝贵的财富。女子缺乏基本的柔美,对于大陆上的人来说,只是繁衍后代,没有人权。


    褚如初为何从来都不敢真对自己的脸下手,是因为她知道,没有这张脸,没有品级和铭章,她会活得更惨。


    她们额间有鲜明的朱砂痣,有的是青色,有的是红色。


    女子成婚后额间的朱砂痣会自然变成青色,这么多许了人的女子,自由行走,周围又没有男子跟随。


    这里能不能算一个女子的世外桃源?


    迎着褚如初的视线。


    “是桃花坞中的女子。”莫亚说。


    斜靠在椅背上的他,衣饰华贵,笑容灿烂,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褚如初在市井混了一年,见惯世俗,要知道外面的人可是想女人想到发疯。


    这家伙女人堆里长大,看那些女子的眼神,纯粹不染纤尘。在这个垃圾的世界,他难得能活的肆意单纯,还位高权重,年少多金。


    褚如初羡慕到嫉妒。


    “那桃花坞是做什么的?”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也遇到过一个没有身份铭章的女子。


    华恒身边的人,华玲珑。看来出自这里。


    褚如初问,大眼轻眨。她很单纯的问话,完全没有引诱他的想法。


    可一双明媚的眼眸,睫毛纤长,不自觉轻撩对面人的心。


    莫亚不自在低头,怀疑自己再与她相处几天,都要心脏爆裂而亡。


    “嗯,圣城由三个岛屿组成,我们现在所在是主岛,前方还有两个小岛,一个是桃花坞,另外一个是暗岛。”莫亚简单的说。


    褚如初啧啧两声,若不是莫亚带她回来,她应该会直接找去戈尔拉山。


    “桃花坞,很美的名字。就是有点名不符实。”


    光突突的小野岛也好意思叫桃花坞。


    海风吹乱了褚如初的墨发,她的心情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出自唐寅的《桃花庵歌》。


    挺巧的。


    莫亚无奈笑笑,“其实之前桃花坞是在东陵,这里是新建。”


    “桃花坞是由南刖华氏族人管理,桃花坞如初或许陌生,但华书斋应该听过。也是华氏的产业。”


    褚如初何止听过,还打过不少交道。手中还有当初华恒,也就是南刖恒给的华书斋玉牌。


    当然,现在除了南苻,在其他地方再也见不到华书斋。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一大憾事。


    那些写书作画的日子遥远如前世。


    说到这里,莫亚干脆给她又科普了南刖族的基本情况。


    神秘到东陵皇宫藏书阁都没有记载的南刖族从莫亚的口中娓娓道来。


    南刖族并不都是南苻国的皇室,严格来说南苻国算南刖族的一支。


    南苻王历代由南刖族嫡支担任,这一代就是之前化名华恒的南刖恒。


    说到南刖恒时褚如初眼神微闪,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凤栖谷南刖恒要驽走她,让她做皇后的画面。


    听莫亚的语气,现在应该还没死。


    现如今她落到他的老巢,他会不会一口吞了她。毕竟当初夸张到跨国起兵,就为了一个她。


    不过,多想无益,见机行事吧。


    莫亚说,南刖族除了嫡支,本身还有三大族氏,莫氏,华氏,乌氏。


    说到莫氏时,莫亚有点别扭的郑重介绍了一下自己莫氏少主的身份。莫氏掌管着主城,朝圣事宜,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把她安置在这里。


    是藏在这里吧,褚如初礼貌笑。


    而华氏一支就是世人眼中的华书斋,百年书肆居然也只是一个部族的分支,褚如初对这个庞大的族氏赞叹。


    同样是穿越,这个南刖圣女混得这样好,大搞宗教,置办产业。她却活成狗,东躲西藏不说,日日夜夜担忧被人拉去生孩子,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想想都流泪。


    华氏一族掌管南刖族的钱袋子,富可敌国,仅供一族使用。而按照莫亚的说法他们的族人并不多,桃花坞中的女子非南刖族人,是这些年南刖族在各地救来的苦命女子,再就是一些女子和族人的后代。


    桃花坞也不是外界育婴堂一类的地方,它是一家工厂。按照褚如初理解的它就是一家大型工厂,还都是女人在做工。


    千楚大陆上百分之八十的新型织物都是从这个地方产出,还有数亿的图书印刷出版。


    这样高的产能,褚如初有理由怀疑这个其貌不扬的岛屿上有成套的纺织设备和印刷设备。


    这些都是猜测。


    因为莫亚说,按照族规,岛上圣物需由女子操作使用,所以桃花坞上才会有这样多的女子。


    什么东西能被称为圣物,能织布,体量这么大,不是产业链是什么。


    工厂都办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她能不能回家或许就看这个南刖圣女了。


    “还有暗岛。暗岛是乌氏族人掌管,主管刑罚,你以后也会接触到。”莫亚说着眉头皱起,他回来后因为要安顿好褚如初,还没来得及去暗岛领罚。


    有用的信息点比较多,褚如初没有在意莫亚说的以后,正想着,一双大手搭在她的肩头。


    莫亚看着褚如初,过分纤弱的她,在他眼中离需要敬畏、朝拜的圣女相隔太远。


    他今天说了这么多,也是希望她事先有所准备。


    救世之女也就是异世之女,她注定会成为南刖族圣女。


    “南刖恒呢。”褚如初突然问。“他在哪?”


    莫亚闻言抿唇,南刖恒和她的纠葛他知道。


    南刖恒借着华书斋之便欺瞒族内,导致他们错失了迎回圣女的最佳时期。


    若不是他这次阴差阳错……莫亚想到这里眼神不太友好。


    褚如初看他。


    “他在暗岛。”莫亚说。族中罪人不在暗岛又在何处。


    “还真在岛上呀。”一国之君在两国交战时不坐阵皇城,而在这。


    怪不得南苻国要亡。


    褚如初其实不太想接触南刖恒,但有些事她还真必须见南刖恒一面,比如为什么他需要她的血,又为什么莫亚对她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连族中秘事都事无巨细,轻易告知,可不像是一族少主会做的事。


    褚如初仰头对着莫亚浅笑。


    面纱因为仰头隐现出唇瓣的形状,莫亚心头一热,手指轻捏起面纱的一角,绯色唇瓣若影若现,娇艳欲滴。


    褚如初微侧头,避开他的手。


    莫亚眸色渐深,他深吸一口气,两人离得很近。


    “如初,能不能喜欢我一些。”南刖族的圣女可以有夫,他希望能够像南苻国皇族闻人庸一样,冠上南刖的姓氏,成为第二个南刖庸。


    褚如初不知道少年的野望,知道也没什么,千楚大陆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想成为她的夫君。


    她不答。


    “明日带我去暗岛逛逛。”褚如初说着脸颊轻蹭了他的额头,一触即离。


    轻软的触感,尽管隔着面纱,莫亚整个人石化了一样,眼中只剩一个她。


    “可好?”美人撒娇。


    “……好。”


    有些人是劫,逃不掉,特别是道德沦丧的坏女人,为了回家真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何况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褚如初笑容妍妍。


    第114章 南刖圣女


    翌日。


    莫亚把带她到暗岛后,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做,很不放心的把她安置在一个厢房中。


    “我不会乱跑的。”她很乖的说。“你有事快去,等着你。”


    然, 莫亚前脚刚走, 某人后脚就出了门。


    褚如初垂首敛目跟上一队路过的女子, 她进岛时就大致观察过,此岛不大,进岛戒备森严, 他们自己人拿着令牌都经过了三五道盘查。


    入岛后就没什么人查了,也没人理会她这种小女奴。


    入岛时,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公子,叫华鸸。对方似乎特地等着莫亚。


    在看见他身边的她后,还笑他居然开窍找了个女奴,眼神暧昧,啧啧称奇。


    对她也就扫了一眼。


    途中,莫亚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华鸸,把褚如初放在一间厢房后就匆匆离去。


    听那位的话, 两人似乎犯了错,要去戒律堂找三长老领罚。


    挺好的,这样她有更多的时间。褚如初无情的想。


    她不敢独自乱串, 这里的女子都是三五成群, 一个人时有点显眼。等搭上一队人比较多的,就低调跟上了。


    没想到她们每人领了一份吃食后, 穿过一处假山暗门, 就朝着地下走去。


    地底幽深, 潮气很重, 狭长的弯道两旁是一盏盏长明灯, 越往下走,越能听到嘶哑的低嚎声。


    褚如初提着手上的食物,不敢多看。这里应该是南刖族地牢一类的地方。


    她学着前面的人挨个给每个牢房前放置食物。


    南刖恒应该不在这里吧,不知道关得是一些什么人。


    褚如初看他们的居住条件并不差,至少比她之前在山洞里挖矿时住的好。吃的也还行,有肉。


    褚如初分完手上的,食盒中还剩下一些,其他人准备转身走了,她也跟上去。


    “你等一下。”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守拦住她。


    褚如初感觉到狱守垂涎地打量着她的腰臀。


    她瘦归瘦,该有的地方不差,扮作男装时特意做过掩饰。而在这岛上,褚如初看长裙很厚重,也就没有为难自己。站着时不明显,走起路来会有些微身材曲线,但不夸张。


    狱守想去摸她一下,被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的人拦住,“干什么,要发泄你给我去邀月阁。”


    狱守也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叫骂一声,让开个道让她走。这身段怎么看都是极品,怎么就甘心在桃花坞中做苦工。


    褚如初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要走,又被拦住,是阻止狱守的那人。男人视线落在她还剩一点的食盒上,“一号房还没送。”他说。


    褚如初满头问号,一号在哪?她也不敢转头问其他女子,眼角的余光看见她们都走了,似乎都避之不及。


    “你跟着我来。”男人低头看她一瞬,说。


    褚如初脚步踟蹰一瞬,看人走远,马上提着东西跟上。


    还在往下走,能听到水滴的声音,下面很阴冷,褚如初见他越走越快,小跑着跟上。


    等人站定时,才见前面出现一道铁门,这里应该就是一号房了。


    太潮太冷,本来就是岛屿,南刖族也不怕把牢底挖穿。


    男人打开门锁,在褚如初以为他会放她进去时,“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娶你。”男人突然说。


    褚如初吓了一跳。


    男人看她不说话,还往后退了一步,“别怕,我真的娶你。我已经攒够功勋了。”


    岛上女子不能直接占有,但是可以娶回家,就是所需功勋值不菲,这一点与千楚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一致。


    再就是花费金银直接去邀月阁,与育婴堂不同的是,邀约阁的女子不用生孩子,相当于秦楼楚馆一类。很多吃不了桃花坞苦楚的女子会选择这条路。


    因为岛上男女比例相差不大,暗堂制度又严格,背靠南苻国且兵强马壮,圣城百年来沿用此制度相安无事。


    “我是乌氏一族,你放心,娶了你,我给你从桃花坞赎身。”男人又说,看着她的眼神火热。


    桃花坞规定,就算嫁了人,也必须在桃花坞做工。所以很多受不了日复一日劳作的女子会选择邀月阁,而不是嫁人。


    这人的条件应该很不错,还能给赎身。


    但是,再好的条件她也不会答应呀。


    褚如初低垂着头,暗无天日的走廊,眼前的男人身强体壮,她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昏暗的灯火下,男人越看褚如初越有味道,虽然没有看到脸,但这身衣裙下的玲珑身躯,就让人眼热。


    “跟了我。”


    正当褚如初准备动手时,踢踏的脚步声传来,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


    男人遗憾的收手,他附耳在褚如初边说,“我是乌绎,想通了来找我。”


    我管你是乌绎还是诡异。


    “华叔。”


    “嗯,上去忙吧,这边先交给我。”华佗对乌绎道,又看向旁边的她,“先送饭,再用药。”


    褚如初没想到还能碰见这位先生,那这里关着的是谁?她跟着他进去,他在人进来后随手锁上门。


    屋内隐约还有一道门,褚如初拿食物出来时,往门内瞅了一眼。


    灰暗的室内一个人侧躺在床上,隐约有血腥味,看不到脸。


    屋内除了一张床,一桌椅,再无其他。


    尽管手上动作再慢,她也没理由停留,还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时。褚如初听见屋内的人说,“要想不被骚扰,你最好等会再出去。”


    原来华大夫刚才是故意给她解围,这位老大夫不止一次救她于水火了。


    褚如初心中一暖,“谢谢华大夫。”她压低声线道谢。


    华佗整理医药箱的手一顿,他回过头来。


    阴暗处站着的女子骨骼纤细,低着头,面纱遮面。


    “你是褚如初。”


    “……”


    被一句话就拆穿身份的人身体僵直,半晌,褚如初苦笑抬头,“华大夫不愧神医。”竟然能凭一句话就认出她。


    华佗看着眼前的人,纯美剔透的眼眸,卷曲妩媚的眼睫,秋水为神,玉为骨,不用摘面纱,他都知道,这人就是褚如初。


    是公子的良药。


    “好,好。”华佗有点激动的语无伦次。


    “你跟我来。”他拉过褚如初的手就往屋内走。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直到她被拉到屋内床前。之前看不到,现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就是南刖恒。


    这是什么运气,她是来寻人,还是眼前之人。


    但,这犄角旮旯的牢中,她居然一下就找到了。


    比第一次见到时还糟糕,南刖恒眼底青黑,头发凌乱无序,个子很高,但形销骨立,没个人形。


    衣衫上还有很多血渍,看不到外伤。


    褚如初看着,手掌一痛,她低头。“华大夫你。”


    华佗拿着一把刀,正是他割了她的手掌。


    “快快,来,别浪费了。”见地上滴落几滴鲜血,华佗痛心疾首。


    褚如初嘴角抽搐,这可是我的血。


    “他还是嗜血吗?”褚如初问的是南刖恒。


    划都划了,褚如初把手伸到华佗拿过来的碗前,滴答滴答的鲜血一会就流了小半碗。


    “你要是今日不出现在这里,他撑不过十日。”


    华佗又手脚利落的从医药箱深处掏出一个白瓷药瓶,手轻抖,一滴褐色药水滴进去。变戏法一样,鲜红的血液,马上变成了透明的液体。


    褚如初注视着这碗药,眼眸轻眨。“这是什么?”


    “族内的东西。”


    说着就把那碗药给南刖恒灌进去,立竿见影般刚才还不省人事的死尸样,在喝药后,气息平稳,脸上还出现了血色。


    “我的血挺补的。”褚如初自嘲,见人没醒,拉过屋内唯一的凳子坐下。


    放了很多血,她头晕。


    这时掌心已经不太流血,纤白如玉的手掌上,斑驳的小伤痕,是挖矿时留下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刚才划破的伤口,整齐的刀伤,翻卷的皮肉,触目惊心。


    “华大夫,您下手太狠了。”若是从前,她手指头破一块小皮都会是天大的伤口,哪里像现在。


    “擦点这个就行。”华佗似乎觉得理亏,丢来一个药瓶。


    “我要白色的那个瓶子。”褚如初拉下面纱透气,唇角轻勾。


    但或许是年纪大了,老先生因为她的真容一阵恍惚,然后扭过头去果断拒绝,“不行。”


    褚如初轻笑出声,不再浪费表情,又拉上了面纱。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拿起华佗丢来的药瓶漫不经心把玩。


    “刚那是南刖圣女的东西吧。”


    “一滴就够了?”她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别这么重。”


    “您能仿造吗?”褚如初看着他,“我相信华大夫应该造的出来。”


    看她追根究底,华佗摇头叹息,“你也别问。该你知道的以后会知道。”


    “至于仿制,老夫可没有这个本事。只知道以异世之女的血为药引,加上这药水,就可治华家的咳血之症。”


    “要不是你的血,华恒早死了。”他看着南刖恒一脸庆幸。


    “华恒?他不是南刖恒?”纤白的指尖指向躺着的人。


    “是南刖恒,也是华恒,华家上一代家主是女子。”华佗说。


    南苻国至今,一些王公大臣早已经对超然物外的圣城不满,上一代南刖族的皇嗣断绝后,南苻国四分五裂。


    南刖恒是唯一漏网之鱼。


    他的母亲是华氏一族的家主,因此才能够躲过南苻国的皇城之变。同样的,因为两个族支都天生受到诅咒,子嗣艰难,代代早死。南刖恒更是早夭之像,没想到他运道好能遇见异世之女。


    褚如初听着,他可不是运气好,现在都快死了,还能再次遇到她。


    “下次取血不会这样割了吧?”她说,手指轻捻,终于打开把玩好久的药瓶,指尖一磕,药粉均匀撒在掌心伤口上。


    “嘶。”


    刚撒上去时产生的尖锐刺痛感让褚如初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不过一阵疼痛后,马上伤口就不疼了,好药。


    华佗没有回答她,给南刖恒重新把脉后,又拿出一套银针开始针灸。


    良久。


    收针时,华佗说:“年轻人多流点血健康,放心吧,下次再这样割大长老也不会同意。”


    大长老?


    褚如初坐在桌前,突然感觉一阵眼晕。


    她抬起手,轻嗤,果然下了药。


    “你居然……”


    “圣女莫恼,加了点安神药罢了。”


    等女孩晕倒下去,老大夫才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想,可天下苍生,还等着您解救呢。”


    ……


    戒律堂,少年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上鞭痕林立。


    “知道错了没有。”大长老在上面问道。


    华鸸还以为莫亚会抗拒一会。


    哪想。


    “知错了。”莫亚只想快点领完罚回去陪如初。虽然主持刑罚的人从三长老变成了大长老。


    不对呀兄弟,不像你的风格,华鸸在旁边挤眉弄眼。


    他们两兄弟来这戒律堂也不是第一次了,还从未哪次见过莫亚认错这么快。他有时候倔到他都觉得头疼。


    特别是和大长老对立的时候。


    大长老闻言冷笑一声,“我看你压根不知错。”


    哦豁,这是打完还要再打?华鸸睁着大眼睛准备看兄弟再挨打。


    明明一起受罚,同样是鞭刑,人家一声不吭的领完。他嘶嚎的声音外面守卫都听得到,太丢人了。


    华鸸心里不平衡。


    就该狠狠的打!


    他也不怕莫亚被打成什么样,这人可是大长老。平日里骂的最凶的是他,可是华鸸知道,最疼莫亚的也是大长老。


    本来前两日他是不想去的,是莫亚串掇他一起溜到船上,可这厮上船的时候又不叫他,现在还要一起挨罚,什么事呀。


    欠教训。


    华鸸正要看热闹。


    “你先出去?”


    “哎,大长老。我疼。”他不想出去。


    “怎么,还想一起挨打。”


    “不不,马上走。”华鸸连滚带爬跑了。


    等人都走了。


    “你以为能藏她多久?”大长老突然说。


    莫亚抬头,“您知道。”


    “哼,我看你真是胆大包天。”


    俊秀的少年跪在地上反问,“您知道还拦我。”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一巴掌,“不知所谓的东西,圣女要真出什么事,就不是这一巴掌了。”


    莫亚的嘴角溢出血痕,顾不上擦血,“她怎么了?”


    “她去了暗狱。”


    莫亚闻言瞬间红了眼,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里关着的都是犯了错的族人,谁真要有点二心,他死不足惜!


    ……


    等褚如初再次醒来时,她很清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南刖族圣女时,她再在外围打转,只能是浪费时间。


    莫亚对她或许可以是美□□惑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华大夫也会给她讲族内辛秘就不正常了。


    华大夫说该她知道的,以后都会知道。


    还有异世之女的血。


    南刖族的圣女就是异世之女,圣女消失后,百年间南刖族都没产生下一任。


    褚如初大胆猜想,她或许就是这南刖族下一任的圣女。


    那么就让她看看吧,究竟有没有能让她回家的东西。


    褚如初睁眼就看见屋内侍女环伺。


    “参见圣女,您醒了。”伺候她起居的是几个娇俏女子。


    这待遇,比之前在月倚泉时还高。这个世间还有谁用的起侍女,南刖族果然财大气粗。


    这样还不够,伺候她穿衣打扮后,一位侍女推开了门。


    她微笑着说:“圣女大人,您看喜欢哪位玩伴?”


    褚如初看去。


    莫亚,华鸸,甚至之前狱中见到的乌绎,连孙来笙都来了,还有其他的不认识年轻男子。


    一眼看去一二十个。


    褚如初生无可恋,她在外面一阵惊艳的视线中啪嗒一下关上门。


    “都不行。我喜欢腰好、腿好、会撒娇的美少年,重选!”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重逢


    门外的人静谧几秒。


    圣城不缺女人, 但美成这个样的,从未有过。时间太久,久到千楚大陆的人已经忘记史书上描写的窈窕女子是什么样子。


    就那么一眼, 邂逅般, 让人失了心神。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门彻底关上后,等了好一会,周围的人才渐渐找回声音。


    乌绎神情恍惚:“她是我们的圣女?”他凝视着紧闭的房门, 眼神灼热。


    莫亚见到乌绎的样子,像个被侵犯领地的野兽,他眼露凶光:“别想着打她的主意,否则我弄死你。”


    这骇人的模样丝毫没有和褚如初相处时的温柔小意。


    乌绎冷笑,莫氏少主又如何,平日里让他三分,但今日,圣女现世,圣城重启。


    谁能夺得圣女的青睐, 谁就有可能真正进入南刖氏族。


    权势加美人的诱惑,岂是一句威胁能够打消的,连平日里关系很好的华鸸都默默后退了一步。


    莫笙直楞楞盯着已经紧闭的房门, 张哥居然是救世之女。


    她是贾先生。


    从小擅长诗画的莫笙, 对女人没什么太大兴趣,也不想一辈子困守圣城。偶然从桃花坞得见贾先生印刷出版的画作, 心神往之, 化名孙来笙偷偷出了圣城。


    外面的世界又岂是他这种养尊处优, 胆小懦弱的世族公子能过的, 一路狼狈, 散尽金银。


    他去了东陵,找到华书斋,从华书斋叶管事那得知贾先生就是救世之女,除非进宫,否则根本见不到。


    救世之女选夫那日,他远远瞧上一眼,已心满意足。拿着从华书斋支取的银子,就开始返航。


    去的有多匆忙,走时就有多不舍。午夜梦回中是她的画,是华丽帷幔里惊鸿一瞥的容颜,是他深深地悸动与无奈。等听到救世之女去世后,莫笙醉梦一场,在途中病了大半年。


    谁知梦里求而不得的她,居然离他那么近过。她见证过最狼狈不堪的他,他们一起经过生死,共过患难。


    莫笙面色惨白,他苦涩一笑,转身离去。


    如果可以,他宁愿他们之前不曾相遇过。老天真是对他残忍至极。


    几人看着莫笙离去的背影,神情各异。


    从圣女现世开始,别人可能不知,他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比如莫亚藏匿圣女,又比如莫笙与圣女在岛上朝夕相伴,一起被救回。


    他们都以为这家伙应该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乌绎眯了眯眼,走时对莫亚放狠话,“咱们走着瞧。”


    莫亚冷冷地。


    等人都走了。


    华鸸神情有点受伤,“你连我都骗?”他们是一起接回的圣女,莫亚却瞒着他把她藏在自己寝殿好几天。


    想到今早他调侃圣女是莫亚女奴的话,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对不起。”莫亚淡漠道歉,毫无诚意。


    华鸸气笑了。


    也是,对不起应该就是莫亚最大的诚意了。他何德何能能让莫氏少主与他说对不起。


    诚然,若是他先发现了圣女,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华鸸举起拳头,想一拳打烂他那张碍眼的俊脸。试了试又放下,算了。他打不过他,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两人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执着与势在必得。


    “我是不放手的。”他说。


    莫亚转身,没回他。他从不惧与任何人相争。


    若褚如初在这里,若时光倒流,她会发现,眼下的莫亚与当时的越君霁惊人的相似。


    可时光从不等人。


    马上人散了个干净。


    圣女出现的突然,都得回去做准备,平静了百年的南刖圣城,波澜溅起。


    至于褚如初说的腰好,腿好,会撒娇的美少年?没有人在意,那是什么,还是男人吗。


    他们不在意,有的人会在意。


    圣城上某一处,有人嚼碎吞烂了这几个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好。”


    相安无事几日。


    褚如初不奇怪最近没有人打扰她,毕竟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


    她这个香窝窝搁在这里,抢的人多了,在没有分出胜负前,她就是安全的。


    这都被抢成经验之谈了。


    褚如初奇怪的是,为什么南刖族的当家人一个都没出现。


    她决定再等两日,若还没人来见她,她就自己找上门去。


    迟则生变,她在这里的消息应该守不住几日。


    长老会的几位长老不是不想来见她,他们做梦都想快点举行圣女继任大典,重启圣城。


    避世而居百年,南刖族迫切需要重见天日,恢复往日荣光。


    但圣女印给出去了,没有圣女印就不能开启朝圣仪式。


    长老会怎么会想到给出了一个圣女印,马上带回一个圣女。


    此时南刖族的几位长老悔到肠子泛青。


    他们轻易给出圣女印,一是此物非凡物,水火不侵。再异世之女生死不知,他们也想借助东陵皇的手探查一下,若真能寻到,容色惊人的她必让东陵国内再起内乱。他们可浑水摸鱼稳定了南苻国情后再徐徐图之。三就是灭族威胁了,南刖圣城百年无战乱,族内圣物繁多,人死了不要紧,东西毁坏可就再也没有了。


    多重衡量之下才给出了圣女印。


    “现在怎么办?不仅圣女印丢了,南刖恒还跑了。”三长老乌图说。


    圣城本身和南苻国关系微妙,距离上一次朝变十几载,他们押宝在南刖恒身上,才逐渐收回对南苻国的统治。


    可这厮天生反骨,压根不在控制范围内。狼子野心隐瞒圣女的消息不说,还妄想独占圣女立她为后。


    他这是要弃他们南刖族不顾呀!


    “你们华氏一族是不是要反了?”乌图质问二长老。


    二长老闻言拍起桌案,“放屁,是老子没看好华恒,让他跑的?你掌管暗狱做什么吃的。”


    乌图声音更大,“他人都快死了,还不是你们把人给救回来了。”意思是你们华氏拥立南刖恒,是不是想撇开其他两族单干。


    两族长老都年过半百,暴脾气一个,吵起来无人敢劝,也懒得劝。


    “老子说了多少次了,华佗虽然姓华,不是老子的人。你怎么不问问大长老?”二长老华英气到口无遮拦。


    华佗是大长老的人,异世之女也是莫亚带上岛的。莫亚隐瞒不报不说,褚如初上岛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了南刖恒,不可谓不巧。


    “老夫无愧于心,若各位不信,这个大长老不做也罢。”大长老莫延摇头,南刖恒就算真的死了,他们也掌控不了南苻国。


    华英见大长老这样说,歇了火,他也就是抱怨几句,三族同气连枝守卫圣城上百年,早已经不可分。


    “都别吵了,消消气。”其他长老道。


    “吵这些有什么用,南刖族传承百年,现在终于等到圣女现世了,说说该怎么办?”一位华姓长老说。


    没有人说话,能知道怎么办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吵,现在就是南刖恒彻底脱离掌控,圣女印还丢了。


    圣女容色倾城,消息根本瞒不住。两国发兵圣城夺取圣女是迟早的事,他们南刖族富归富,还真没有能力扛两国兵力。


    良久,大长老说:“时间太久,大家可能忘了,我们只是圣女的仆从。”


    “百年了,我们南刖族在这一代终于等到主人归来。该怎么做,不是应该等到继任大典后,圣女怎么做,我们听命就行?”


    “但是此任圣女并无神力。”有长老担忧。


    二长老华英也道:“圣女无神力不说,还倾国之姿,谁都想来抢夺。”


    这也是事实,他们如何能在两国相争中保存圣女就是问题。


    此题看似无解。


    等到夕阳西落。


    古老的大堂中,鹤发鸡皮的老者坐了一整排,只听得到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道:“既然都想抢,就一起来吧。”


    声音停顿了一瞬,“圣女现世,不管如何,南刖族避世百年,该出来见见人。”


    “现在是危机,也是机会,能不能恢复南刖族百年荣光,就看各位的选择。”大长老说。“是躲,还是迎难而上。”


    “当然是上,你说怎么办?我们干。”乌图第一个表态,他早已经呆腻了暗岛。


    其他人也纷纷称是,没有人想躲,毕竟躲也躲不掉。


    大长老笑了。


    “那行。”


    “华英,让桃花坞加紧赶印邀请函,通告世人广邀天下。”


    “朝圣之门开启,我们圣女的继任大典在朝圣的同时举行。”他说。


    此言一出。


    “朝圣?”


    “不在圣城继典吗?”


    乌图瞪了问话的长老一眼,“在我们老巢举行大典,是想要他们拆了我们不成。”


    摆明了不管圣女,还是救世之女,都是被抢夺的对象,他们真在圣城,打起来了遭殃的就是他们。


    “可神泉已经干了呀。”有人喃喃自语,没有神泉,拿什么去朝圣。


    他们南刖族为何避世等待,还搬了地方,只因干枯的神泉会让族人陷入无尽人祸。


    族史记载百年前圣女在时,各国朝拜,为的是取用戈尔拉山山脉上的神泉。神泉之水,可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


    那时圣女也被誉为神女。


    自从圣女留下圣言消失后,神泉也干枯了。


    五年一度的朝圣日,就改成了他们族内一年一次的朝圣,还是象征性的。


    “谁说我们没有神泉,圣女继任后,我们就会重新拥有神泉。”大长老笃定。


    “乌图,修书给东陵皇,让他带着圣女印来朝圣。”


    “他不带圣女印怎么办?”


    “那就要看我们这位圣女了。”


    ……


    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褚如初以为她再次见到越君霁一定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会如在月倚泉时那样,晚上偷偷摸摸过来。


    却没想到他这次不走寻常路线。清晨天微亮,端着一盆洗脸水,守在了她的床前。


    褚如初惊吓之余,也在心中感叹,南刖族的大长老果然老奸巨猾,说阿霁会来,还真是算准了。


    这算什么,拿她这个香饵,钓东陵皇这条大鱼。


    他难道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就是那香灿灿的大米,在清晨被一口吞掉。


    褚如初眨巴着大眼睛,“早上好,阿霁。”她拥着被子,盯着守在她床前,乔装打扮成小侍女的一国之君。


    阿霁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何况女装尔。


    越君霁冷漠地看着她,仿若不相识。


    褚如初不安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死遁后,她想过很多次她再次和越君霁见面时,他的表情。愤怒的,悲伤的,甚至怒而占有她的,唯一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冷漠无情的表情看她。


    “认错了吗?”褚如初自语道。


    “那你先出去吧,我还得睡会。”她笑笑。神情自在的打了个哈欠,睫毛卷翘,眸色如水,慵懒的哈欠下可见柔软的丁香小舌。


    她像一只猫儿一样,轻瞥了他一眼,又准备窝进被子去睡个惬意的回笼觉。


    却被人拉住了手腕,死死地拉住,力度大到要揉碎她。


    越君霁一双丹凤眼中,墨色的瞳仁下面是诡波谲浪,“我真想杀了你。”他声音暗哑。


    褚如初垂眸看了一眼被抓疼的手腕,“不是装不认识吗。”


    她以为阿霁听她这样说,会愤怒,没想到他红了眼,宛若她是负心汉一样,放开了她的手腕。


    身材特别高的秀美侍女低头垂泪,“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哎哎哎,不对呀,阿霁你是一国之主,不是个被欺负的可怜小侍女呀喂。


    褚如初见不得人流泪,她立马坐了起来,“你别哭了。”


    没想眼泪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我错了。”她伸手过去哄他。被一把搂入他的怀中。


    等靠在那胸膛时,她才知道他瘦了好多,明明之前身量都长成了,现在抱起来比当初在刺桐镇时还要瘦。


    “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都当皇上的人了,还不如做瑞王的时候。”她心口微酸,被压在他的胸膛间调笑道。


    他如是,哥哥一样,他们过得都不好。


    褚如初却没有注意抱着她的越君霁,修长的手指骨按压着她的后脑勺,几乎要把她碾进自己的心里,墨色的眼眸猩红,眼里是浓重的压抑和深刻入骨髓的思恋。


    他哪里是过的不好,他已经被她给逼疯了。


    越君霁不敢让她看他的眼睛,他怕会吓跑她。


    “痛,阿霁,你轻点。”快要窒息般的拥抱,褚如初有点吃不消,她尝试着伸手去推他。


    “不要。”她听见头顶上哽咽的回答。


    褚如初默了,能怎么办,她真没想把他惹哭。明明从前还是少年的时候都没怎么哭过,现在这是怎么了,成了一国之君,居然这样撒娇。


    可是这样抱着也不是办法,天亮后就会有侍女过来。


    她轻蹭着下巴,“阿霁,你松松手,我疼。”她呜咽般轻软撒娇,祈求这人可以放她一马。


    因为怀中人的动作,越君霁眸色渐深,他反手抽了衣袖上的一条装饰带,轻托起她的下巴,三指宽的绸带覆在她的眼眸上,手指轻撩发丝,在后面扎紧。


    褚如初只见到越君霁最后让她心惊的眼神。她心中一悸,感觉自己这次没那么容易脱身。


    气息扑面而来,唇上一痛,嘶咬泄愤般,拆吞入腹般。


    眼睛看不见,而五官更加灵敏,她被勒紧,感觉自己要溺毙在火热的接触中。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她的抵抗越来越无能为力。


    撕咬,轻啄。


    越君霁凤眸沉沉,声线低沉暗哑。


    等到快要擦枪走火时,褚如初惊声尖叫,“不行。”


    “为什么不行。”远远不够。


    他轻捏起她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容色清/媚/绝伦。墨散乱流泻,鬓角微湿。肌肤如白瓷,娇嫩柔软。圈禁在他怀中的身躯更是玲珑起伏。


    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驰神荡。


    “真不行,等会马上就有人来了。”褚如初不敢想象,要真被人抓什么在床。


    越君霁俊眉微蹙。“还会有谁来?”


    他伸出舌尖,满意的听到她倒抽一口气。


    “是那个带你回来的莫氏少主?还是哪个腰好腿好,会撒娇的野男人!”他掐着她的腰,恶狠狠的问。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情动


    哪里有什么人, 最多就是莫亚让人带来一些小玩意讨褚如初开心。整个南刖族在大长老一言后忙到飞起,作为莫氏少主的他,非常忙。


    神秘了百年的南刖族现世, 朝圣重启, 一夕之间千楚大陆各地都收到了救世之女没死, 南刖族开启朝圣的消息。


    寂灭大师的救世之说重提,“额头无记之女子踏月而来,方始世界之本初”。


    一年前因为救世之女的死, 也因为再也没有女婴出生,仿若引爆线一样拉动了各国的战乱。各州郡储女苑,育婴堂纷纷关闭,属于千楚大陆女子们难得的自由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东陵南苻兵强马壮,北戎倒戈,西川国灭,其他小国纷纷不战而屈,递交降书。


    女人是挺重要的,但在生命的威胁下, 即使底层百姓闹得再凶,各小国的贵族们根本不想上战场厮杀拼搏,天下很快一分为二。


    东陵围而不攻月余, 南苻国陷入困境, 在所有人都以为南苻国会一步步被东陵蚕食时,南刖族现世了, 同时救世之女未死的消息传出。


    东陵武英殿


    内阁书房中, 坐满了东陵的文武大臣, 越君霁离宫后越松代为监国, 一应消息都由内阁大臣商议着处理。


    越松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密报。


    “越大人, 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见从来面不改色的首辅大臣眉头紧皱,有大臣忍不住问道。


    皇上离京的时间不短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南苻国固然重要,但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时间久了,恐国祚不稳。


    可老皇帝去死后,又有谁管的住他。


    越松把手中的密报递下去,“各位自己看吧。”


    等传阅一番。


    “这是南苻的降书?!”大臣们惊讶万分。


    “这南刖恒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想把南苻国就这样拱手让人。”在他们的预测中,南苻国虽然已是囊中之物,但真要吞并,短时间内拿不下来。


    这还是在南刖恒已经死了的情况下。


    昨日才接到密报南刖恒并没有死,还出现在了南苻皇宫,并亲自调动了南苻黑云骑。他们都以为南苻国会有大动作,没想到一日后南刖恒亲自书写的降书就送上了东陵内阁。


    这降书上写着,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东陵一封名正言顺的婚书!东陵要公开承认他是褚如初的夫君,并且东陵的其人不可以再肖想他的人,越鸿煊与褚如初的婚礼作废。


    这是什么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男子,乍一听这不是白送?


    南刖恒就是有病,他贵为一国之君还需要其他国家承认他的身份不成,现在褚如初身在南苻,在他的地盘上,他们给出婚书又如何?谁认?


    “莫不是失心疯?”


    要不然怎么送上这样一封奇怪要求的降书。这不是降书,是一种极不对等的交换。


    或者可以说是白送?


    他们接到南刖族现世和救世之女未死的消息也就是今晨。


    可想而知这封降书要更早。


    “一国换一女子,听起来很划算。”有大臣试探着说,在坐的都知道,越鸿煊才是褚如初唯一承认并举行过婚礼的夫君,其他的海选出来的就是一个幌子。现在南刖恒要求他们婚礼作废。


    越松绷着一张老脸沉思。


    “一封婚书而已,要不给他。成王败寇,到时候……”有大臣提议,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他的意思。


    国与国之间哪来什么诚信,成王败寇,就算东陵真的信守承诺,失去了一切的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守得住褚如初。


    要知道她的容颜,还有救世之说,从没人忘记过。


    “这莫不是假的吧?”有大臣怀疑。


    若不是假的,该怎么解释。


    病糊涂了吧,越来越疯了不说,国家都拿来玩。


    越松也疑惑,但是理智提醒他,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南刖恒甚至在降书上说了只要他给出婚书,他就送上南苻的兵符与玺印。


    见越松犹疑。


    “大人,机不可失,尽早决断。”


    “是呀,那南刖恒真的爱美人不爱江山也说不定,现在救世之女不就在南刖族。”或许二人早已经见过面。


    又或许褚如初哄得南刖恒团团转,让其自愿放弃南苻国?而且是很有可能。那位大人在说出这种可能时还一脸的惊艳与向往。


    让越松疑虑的不止这点。


    南刖族现世,救世之女继任南刖族的下一任圣女,与寂灭大师的救世之言联想起来,让仅仅只摸到南刖族一点皮毛的越松不敢妄下决断。


    他究竟想干什么?百年后南刖族现世,朝圣重启,南刖族在失去神泉后又该拿什么朝圣。


    还有煊儿,她没死,他不会放手的。


    但,就像之前说的,一封莫须有的婚书而已,给出又如何,南苻国的兵符和玺印是真的就行。


    “来人,拟婚书。”


    “那皇上那里?”所有的人都对越君霁的心思心知肚明,现在仗着他不在宫中,他们把婚书给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纸空头婚书,但还是担心年少爱慕的君主会持反对态度。


    “皇上有什么理由反对,臣等便宜行事,顺势而为。”


    “甚也,此机若失,何以面对东陵千万将士。”


    “一张婚书换一国,千古之谈也。”


    东陵的内阁大臣们自我安慰中,纷纷散去。本来是来讨论南刖族的朝圣日该如何应对,现在在南苻的降书下,不值一提。


    救世之女未死,他们得回去庆祝一番,南苻国不费一兵一卒可得,当浮一大白。


    至于南刖族的朝圣之说,说不清,皇朝辛秘从来都不是一般人可知,他们只需派遣使臣正常出使即可。


    但可想而知,明日出使南苻的将士,只多不少。


    宁子谦看着床头的画卷,画中美人巧笑倩兮,音容笑貌宛如昨日。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修长的指尖触及画卷中她的唇,指尖轻扫,长久徘徊。


    他恨极她的无情,欣喜她的无事,一颗心仿若被揉碎了,泡烂了,酸涩痛楚百般滋味在心头。


    越鸿煊一夜白头,他又能好的了多少。


    骄傲若他,狡诈若他,在一个女子身上早早地丢掉了一颗真心。百般算计,万般无奈终为何,只求一个她。


    墨四忐忑不安地在屋外徘徊,如初小姐没死,还将继任南刖族的圣女。这个消息太大,他在街头听闻后,跑回府几乎跑丢了一只鞋。


    他们应该会去南苻吧,可私自出境是大罪,不知道公子打算如何去。


    这样想时,门吱嘎一声开了。


    谦润如玉的公子伫立门前,从眼眸还可以看出轻微的红。


    “更衣,准备进宫。”宁子谦浅笑道。


    “是,公子。”


    一朝风云变。


    东陵朝着南刖圣城的路上,又多出来多少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簪缨世族的贵公子,风采斐然的文人墨客,英姿飒爽的少年,蝇营狗苟的市井之辈,皆蜂涌而动。


    东陵国如是,无国界拦路的南苻国更是举国奔去。为倾冠天下的褚如初,为寂灭大师的救世之言,为神秘的南刖族朝圣。


    褚如初不管有多少人正奔着她而来,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从来不在乎。


    “小初,今晚跟我回去。”消失了几天的越君霁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装扮成侍女。一袭月色长袍,锦衣华缎,贵气袭人。


    他黑眸沉沉望着她。


    褚如初就不知道越君霁是哪来的本事在南刖族来去自如,仿若自己家一样,至从他进来后,屋内的侍女都悄悄地出去了。


    褚如初斜靠在软塌上,清媚的大眼轻瞥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拿手边的海鲜粥,这是侍女刚送的。


    檀口轻启,唇齿留香。鲜甜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漾开,抚平她这些年备受折磨的味蕾。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不是。


    她一个纵情肆意富贵窝里长大的娇娇女是怎么被逼到睡山洞,啃野菜,一步步从奢华享乐到荒野求生的。


    想起来就是一把心酸泪。


    若不是越君霁还站着这里提醒她,褚如初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现代,在海边度假了。


    考究精致的木屋,训练有素的侍女,奢华古朴的室内摆件,还有风格各异的男孩子们在屋外隔三差五的献殷情。


    最最重要的是,南刖族的饮食要甩东陵十几条街,各种海鲜烹饪,保持原汁原味的同时还带有异域风味,褚如初在这短短的几天乐不思蜀。


    “阿霁,我不走。”一碗粥下肚,她唇色妍红,若三月里的桃花瓣,粉嫩娇艳带着一抹诱人的水光。薄唇微开,吐出的话却是越君霁不爱听的。


    褚如初青丝披散,柔软顺滑的丝缎织物因为她倚靠在塌上,勾勒出玲珑曲线,巴掌大小脸一脸无辜,比越君霁初见时还要显得我见犹怜。


    越君霁的眼神微暗。


    他就站在那里像个门神一样,褚如初不理他。


    越君霁能拿她如何?他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他咬牙切齿的在那里生闷气,她心安理得的吃东西。


    良久,等到越君霁研究完,褚如初带着很多细小伤痕的手指后,他眸色微收,走上前来。


    高大的身影蹲在她的塌前,带着宠溺的语气柔声哄道:“乖,小初喜欢什么,我现在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和我回去。”


    他蹲在她的身前,声线很沉,姿态低微到近乎卑躬屈膝。


    褚如初的心因为这个样子的越君霁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她扭过头去。


    在她这里装什么可怜无辜少年郎,他是个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


    心不狠,手不黑,如何凭一己之力坐上东陵皇的位子。


    这家伙之前就在她这里装柔弱,现在还装上瘾了。


    不过,她也不能和他来硬的。


    褚如初想着眼眸垂泪,珍珠一样的泪珠盈睫,她就这样看着他,“阿霁,我就这一个念想,你让我去看看可以吗?”


    “你要去看什么?”越君霁叹息般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沾染她的眼泪,微热的眼泪仿若滴在他的心头。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褚如初说。


    她被他亲手从沙漠中带回来,又亲手把她送入京城,他隐忍谋划花费两年的时间爬上那个高位,就是为了完全的拥有她,守护她。


    这些事她都懂。


    可见过了那绚丽自由的世界,如何忍受得了这里的金丝牢笼。她的家人她的事业从来都不在这里。


    一年的时间褚如初几乎没有拿过画笔,她可怜这个世界的女人,又有谁来可怜她。


    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之女,以千楚大陆现在的科技水平,纵使她是不同的,她也救不了任何人。


    越君霁看着她,她眼中的希冀和光彩刺痛他的心脏,一股会从此失去她的感觉萦绕心头。


    越君霁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鞠着身子,瘦到肩胛骨凸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屋内响起。


    褚如初见到这样的他,心口泛疼,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记忆中,那个会挽弓射大狼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孱弱了。


    初见他时,丰神俊朗,长身玉立。是鲜活坚毅,脸颊还微微带点婴儿肥的少年郎,他会因为她一抬眼的眼神而脸红,会躁动着要去拥有占有她。


    是会逗她开心扮女装,扮柔弱,会拉着她撒娇的美少年。


    越府再见时他变得危险和深沉,但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注视着她时就只剩下眷恋和柔情,仿若全天下他都不放在眼里,只有那么一个人被他珍视着放在心中最深的位子。


    不可否认,面对这样的深情,面对这样的守护,她悸动过。


    这次再见时,褚如初甚至觉得她比她想象的还要怀念他。


    可是她得回家呀,这里她呆不下去的。


    越君霁感觉一双柔软的手臂主动缠上他的脖子时,他伸手把她捞入怀中,胸腔还泛着痒意,而空洞的心口就在一瞬间填满。


    “阿霁,我答应你,若真不能回家,我和你回东陵。”他听见她这样说。


    “嗯。”越君霁低声回应,凤眸微垂,遮掩其中的心思。


    虚掩的门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夜色渐浓,她成了他难以戒断的瘾。


    他贪婪的犹如最后一次般,脑中除了她再无多余的情绪。


    越君霁想起第一次见到褚如初的样子,那个像是老天恩赐给他的人,从沙漠的一头跌跌撞撞跑入他的世界。


    他不是一个多情的人,相反,他孤傲冷情,市井街头长大的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自从那个女子闯入他的心间,让他魂牵梦绕,让他欲罢不能,所有的一切情绪都因为她而牵动。


    离开了她,他还能独活吗?越君霁不想再经历那段疯了一般寻觅她身影的日子。


    日以继夜不得安,不能眠,生生靠着她还活着的信念,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他难受到几乎想死。


    凤眸在索取中幽深难测,心中的渴求并未随着时间而减少。相反,他因为她片刻的怜惜和柔情,愈发情动难抑。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他怎么办?


    几日后, 戈尔拉山山脉最巅峰,这里的气温要比山脚下低上十度,不是冷, 是寒。


    南刖族做了完全的准备, 他们从专门的小道上上山。


    褚如初全程坐着轿辇, 山路很寂静,她看视淡定,其实心中很乱, 她不知道此行能不能找到答案,若真不能回家,以后该如何。


    “是不是很冷?”莫亚在轿辇旁轻声问,他温柔的模样,惹得旁边的乌绎轻呲一声。


    装模作样!


    华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亚,这还是他们族中的莫氏少主?!难道这样就能得到圣女的青睐?


    他想到褚如初平日里只愿意搭理莫亚,心中气恼的同时,也暗戳戳瞅着这边,想看看莫亚是怎么与圣女相处的。


    莫亚等了一会, 没有听到轿内的声音,他拉开一角轿帘,眼中有着浓浓惊艳之色。


    纵然早上见过一次, 他还是管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其南刖族人也纷纷侧目。


    惊鸿一瞥般, 这个人惊艳了整个时光,含霜玉翠的湖光山色都抵不上她轻露的一瞬容颜。


    褚如初在轿帘拉开时就回过神来, 她浅笑一下, 没有说话, 快速接过莫亚递来的暖炉, 放下轿帘一气呵成。


    无他, 实在是太冷冷冷,冷到打哆嗦。


    南刖族圣女的服饰选用整个大陆最轻薄名贵的十二鲛纱,鲛纱薄如蝉翼,轻软丝滑,单根鲛纱在日照反射下会呈现出奢华的彩光。重重叠叠整整十二层,才得到这一匹鲛纱。


    连见多识广的褚如初都忍不住赞叹,这一身衣物的华丽唯美。


    薄而不透,白而不寡淡,巧夺天工不似凡物。


    没有其他任何的织绣在上面,返璞归真般回归最本质的美。


    一袭白衣的她,墨发披散肩头,发丝间只用了一串米粒大小珍珠半束起。整个人清雅不俗,仿若神仙中人。


    这身装扮据说是上一任圣女最喜欢的,所以她继任圣女时也必须穿这一身。


    褚如初穿戴好后站在镜中前,忍不住叫骂一声,前任圣女果然是个重度脑残,在这里大搞宗教自封圣女不说,还喜好这种要想俏,一身孝的服装。


    美则美矣,太薄了。穿成这样上山合适吗?


    外面这件狐裘还是她极力争取的结果。


    按大长老说的,等会上了圣台,该脱还得脱。让她忍忍就过去了。


    “……”


    她忍!


    一路风平浪静,安静到大长老都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不妥?”华英问。


    “无事,族中一切都安排好了?”大长老收回远望的视线,穿过这片山头,就到达他们南刖族的圣台。


    “您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老三,南刖恒那边可有异动?”大长老问。虽然他们走的是密道,但南刖恒是知道的,他居然没有派人半路劫持。


    乌沉也很疑惑,“那小子最近安分的很,之前族人来报,他走的是另外一条道。”


    “要说有异动,不止南苻黑云骑,他还派遣了数万军士上山,这算不算?”


    大长老摇头,不止南苻,此番东陵来的人也不少。他回头看向后面,远远坠着他们来的不是东陵的人是谁。


    百来兵士,各各威武不凡,大长老知道东陵皇肯定不止表面上这么些人。


    那么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却鸦雀无声,华丽的轿辇在队伍正前方,透过拉开的帷幔,隐约可见里面斜倚着的人影。


    他那胆大包天的孙子居然还敢在东陵皇的眼皮子底下围着圣女打转,大长老心中叹息的同时,也忍不住自傲。


    男儿当如此,若真跟软脚虾一样,今后还怎么统领一族,在圣女那争得一袭之地。


    乌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很难看,“难道就这样让他跟着?”再跟下去,他们南刖族的这条密道就废了。


    “让他跟。”


    几日前,这位东陵皇就已经明目张胆的住进了他们南刖圣城,也不怕半夜睡觉被暗杀。


    若不是为了圣女印,莫延真不想忍他。


    哪里像个一国之君,简直就是地痞流氓,比南刖恒还要滑不溜手,难缠至极。


    莫延想到和越君霁打过的交道,在心中暗骂一声。


    ……


    等到气温更低的时候,山中鸟雀声音全无,鼎沸人声却悠远而来,褚如初知道他们快到目的地了。


    从莫亚的只言片语中,褚如初猜测此行来的人不会少。甚至非常多的是熟人。


    轿辇倾斜,脚步沉沉,似乎是一步步的台阶。


    褚如初葱白的手指头绞紧,指尖在暖炉上压出白痕,一年未见,此时的她不敢拉开轿帘望上一望。


    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她在东陵假死过一次,逃离般的以那样决绝的姿态丢掉了所有人和事,让现在的她如何再去坦然面对他们。


    毕竟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他们都是真实的人。


    随着台阶越来越高,褚如初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高台垒筑,祭祀求福。


    这是她第二次参加类似宗教活动,第一次是祈女节,现在则是朝圣日。


    祈女节中她是被选中跳祭祀舞的使祭大人,眼下她是南刖族圣女的继任者,身份不同,心态亦不同。


    褚如初还记得在月倚泉时,越鸿煊手把手教她跳祭祀舞。本是清冷若仙的世家贵公子,从不近女色,他冷静自持到不像这个世间的男子。


    那日他揽着她的腰,手心炙热,气息暧昧,带着她在温泉花树下漫舞。


    她不知道他的心思吗?怎么可能,但她就是这样坏。从被闻浩舟险些揭穿的那日起,阿霁又不在身边,她本能的去寻找另外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倚仗。她恬不知耻的在官署里诱惑了名为她哥哥的越鸿煊。


    从他炙热的吻落在她唇上时,褚如初就知道,她欠了那人的情债。


    海上惊鸿一瞥,对方一头白发,让她心中添堵般,久久不能忘怀。


    褚如初已经搞不清楚她对越鸿煊的感觉了,是爱情,还是孺慕之情?她视庇护了她的越松为爹爹,那他就是她最敬爱的哥哥。但她知道,她的哥哥爱惨了她。


    等轿辇下落,帷幔撑起时,褚如初抬头,山峰泠冽间,冷风将她的裙角扬起,肆意在空中翻飞。


    百丈宽高台之上,两方人马对立,乌压压的黑云骑在左边,东陵兵士在右边。


    台下合为之势下是数不清的人头,这山峰之巅居然容纳了数万人。


    从褚如初下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


    浅笑兮翩然如梦,她美到梦幻,泡影一样会随风而去。


    墨发白衣,玉白清冷的小脸,黛色,唇色在纯粹的白与黑映衬下,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天地间哪还看得清其他的颜色。


    褚如初一眼就看见了越鸿煊。


    众多人中,一头白发的他,广袖博带,风姿绰约。


    褚如初朝着越鸿煊慢慢走近。


    她走过宁子谦。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年不见,他还是这样的温文谦逊,他看着她,眼眸泛红,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还有周业翔,曾今鲜衣怒马的京城小霸王,现在一身戎装,气势不凡。他成长了,也沉稳了。


    居然没有见到她就冲上来熊抱她。


    昔日他们一起翻墙院,逛南风馆,那段快乐的时光,在记忆中依然鲜活。


    还有他们……褚如初笑笑,走过,最后迫不及待来到越鸿煊的身前。


    “哥哥,好久不见。”她浅笑,眼含泪花。


    莹润的泪珠模糊了视线,褚如初乳燕投林般哭着投入越鸿煊的怀中。


    她天人之姿的哥哥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对他怀着深深地愧疚,压抑在心中的悲痛再也控制不住。


    寒风中,她哭到不能自持。


    越鸿煊抱着这样的褚如初,黑眸如玉,他定定的看着她,仿若不敢相信他的女孩就这样回到了他怀中。


    衣襟被她的泪水儒湿一片,冷风吹拂,本是清凉的感觉,却在他心间烫出一个大洞。


    “别哭。”越鸿煊心头颤动,所有的理智与挣扎,怀疑与徘徊,思恋与不甘,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的女孩在哭。


    他扣住她的后颈,迫不及待就要拥吻她。


    “够了!”一只大手把她从越鸿煊的怀中拉出来。


    褚如初回头,是南刖恒。


    她没有看见越君霁站在远处越来越冷凝的眼,和冷到僵硬的手指。


    越君霁自从褚如初扑入越鸿煊的怀中开始,愤怒与嫉恨就充斥在他心间。凤眸里眼波翻腾,心中的杀意再也克制不住。


    他怎么能再让如初见到这人,他该知道的,只要有越鸿煊在场,褚如初心里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


    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对越鸿煊手下留情。


    南刖恒眼底猩红,一种竭斯底里的疯狂模样,“你就那么喜欢他?”他咬牙道,看着越鸿煊的样子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在场的哪个人又不是。


    凭什么他就能独得她的青睐。这样的一个人,无所顾忌的投入他的怀中,让他们嫉妒到想杀人。


    褚如初听见南刖恒嫉怒般的问话,笑了,她眼睫上的泪珠都还未干,唇角轻勾嘲讽般的笑。


    “关你什么事?”她语气很差。


    他是她的谁,这样仿若她出轨的样子,是哪里来的脸。


    就该让这家伙死在暗狱中。


    她最最讨厌这个世间的什么,她讨厌他们不尊重她,把她视为所有物,讨厌男人们无时无刻的对着她发情,仿若她是一块谁都可以啃一口的肥肉。


    他南刖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她,纵使之前帮过她几次,该还的她也还了。


    关他什么事?南刖恒被这句话伤到般,他浑身冷意,拉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放开我。”


    “放开她。”几重声音。


    一把利剑横劈过来,南刖恒被迫放开手,被背后的黑云骑护住。宿命轮回般仿佛又回到了凤栖谷,他也是这样失去她的。


    拿着剑的是周业翔,他眼神桀骜。这玩意算什么东西,他都不敢碰的,他怎能。


    “给我杀了他。”南刖恒眼神阴鸷。


    被突然甩开,发丝轻旋,褚如初被带着转了半圈,险些摔倒,最后被越鸿煊接住。


    宁子谦还能感受到她发丝触及他手心的感觉,轻软如羽毛般,“如初。”他忍不住轻声呢喃。


    “子谦。”褚如初听见他叫她,回了一句。


    宁子谦站着,因为她的一句子谦,眼底微红。


    越君霁在高处,一双凤眼扫过这里,只觉得碍眼至极。


    等褚如初被扶着站稳后,正对着越君霁,触及他的眼,心中莫名咯噔一下,她掩饰性的微笑。


    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他,不用看她都知道这个醋罐子全身都泡在了醋里。


    他见她看他,还转过头去。重兵簇拥间他独占一处,仿若被世界遗忘般,低头微咳。


    寒冷的山巅上,都没有披个披肩。也不知道小和怎么做事的,自家主子都照顾不好。


    和公公看着这边乱成一团,他正愁着自家皇上会不会上去插上一脚,就见如初小姐看过来,美目盈盈一眼。


    和公公激动了,如初小姐还记得他。如初小姐比以前更美了,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这样的女子岂是凡间的男子能够拥有的。


    眼见越来越乱。


    “都给我住手。”大长老高声喝道,“各位都是我南刖族的贵宾,但现在吉时已到,圣女继任仪式要开始了。丑话说在前头,若谁打断我族继任典礼,就别怪老夫请你们下去!”


    他说话很不客气。


    莫延也有这个资本,南刖圣台本是他们南刖族的圣地,百年时光都没有消磨掉这百丈高台分毫,隐藏在这云雾之巅圣台,明显不是凡物。


    谁又知道它会不会有什么特殊作用。


    鼓乐声响起,南刖族人身着奇异华丽的服饰鱼贯而入,其他人避让开来。


    连黑云骑和周业翔那边都收了手。


    以圣台中间的那方干枯池塘为中心点,南刖族百人舞动起来,苍劲有力的舞步,复杂奇异的手势,似呼唤着远方的神明。


    这舞姿与祭祀舞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更加神圣严谨。随着鼓声激昂,南刖族齐声喝道:“请圣女!”


    “请圣女!”


    “请圣女!”百人跺脚叫喊,呼啸的风声,疾擂的鼓声,高台下的叫嚷声。


    寒风吹动褚如初的裙角,墨发飘散,凌乱了她的视线,在一声声的急声呼喊中,褚如初不自觉挪步上前。


    等被簇拥在中间时,一袭白衣的她,感觉要随风而去。


    冰为肌,玉为骨,秋水为姿,月为神。不谈异世之女,她在此刻飘渺若神女现世。


    南刖族的几个长老激动到热泪盈眶。


    “神女呀,百年了,您再看看自己的子民。”大长老高喊。


    褚如初一身鲛纱,雪色映衬中,初升的日光下,她整个人像是在闪闪发光一样。


    圣台下的数万人默默看着这一幕,若世间真的有神女,那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


    明澈到不染纤尘,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亵渎神明。


    越君霁眸色淡淡,他始终注视着她,凤目中也只剩下她。他见到莫延拿出那方圣女印,见到她指尖的鲜血滴落在上面。


    耀眼的彩光刹那闪耀,仿若神迹般,圣台上下惊呼声,抽气声,跪地乞求声。一切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耳。只有圣女印那声轻微的嘀响,像在他心头敲响了警钟。


    时光一瞬,褚如初消失在眼前,同时失踪的还有台上的两人。


    “如初!”越君霁目眦欲裂,陷入暴怒的边缘。他飞奔而去,却没能抓住她,生生看着褚如初消失在他眼前。


    “怎么回事?人呢?”越君霁揪起莫延的衣领,一脸杀意的问。


    又一次,又一次他失去了她。


    “圣女呢,圣女去哪了?”


    “主上也不见了。”南苻黑云骑开始动乱起来,主上消失在眼前,他们却没有任何察觉。


    “鸿煊也消失了。”宁子谦怔怔地站着,他离越鸿煊很近,几乎在如初消失的时候,越鸿煊就不见了。


    她终究还是选了他。


    他们回家了吗?心口都仿若空了一大片,聪慧如他,瞬间就想明白了可能发生的一切,他脸色惨白,颤巍巍几乎站不稳。


    周业翔扶住快倒地的宁子谦,“他们去哪了,你看见没有?”周业翔大叫。


    这时圣台上起了鸣锣的声音,这是东陵军营特有的号召令,仿若鬼魅般,周业翔见到从山峰下涌上一队又一队的东陵军。


    这是皇上的禁卫军,还有周边各郡的边戍军,整整十万军士冒了出来,把这山巅围了。


    他听见越君霁用阴森地口吻下令,“谁敢离开,杀!”


    周业翔心中一沉,他有不好的预感,若如初真的从此不再回来,南刖族的这些人包括他们或许一个都跑不掉。


    他简直跟疯了一样。


    褚如初都没想明白,她怎么一晃神就出现在了这里。旁边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哥哥,还有一个是南刖恒。


    越鸿煊突然出现在这地方,潋滟的眸中有着深思,不过他向来沉稳,也没有太过张皇。


    而且她还在身边。


    “哥,这是哪里?”褚如初扭头就问。


    看样子像是什么高科技的空间,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是在千楚大陆上,还有越鸿煊和南刖恒也在旁边,都得怀疑是不是又穿越了。


    但再怎么穿越,也不会带着其中两个人一起穿吧,他们当时站的并不近。


    “我也不知道,应该和南刖族圣地有关吧,这里应该就是真正的南刖圣地。”越鸿煊从来都是多智近妖,马上想到关键处。


    南刖恒叩掌而笑,“不愧东陵未来的肱骨之臣。”他俊美邪肆,嘴里赞叹着,笑容却阴森可怖。


    “你居然还出现在了这里,看来你们东陵都是些沽名钓誉言而无信之辈。”南刖恒说。


    褚如初见他的样子,明显知道内情。还没等南刖恒再开口讽刺,在这方空间,又冒出一个声音。


    【欢迎异世之女还有异世之女的夫君们进入南刖圣地,我是小南。】


    人工智能?


    褚如初瞪着她眼前卡通猫一样的光影,这科技含量不低呀,最起码她在现代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工智能。


    那这里应该就是上一任圣女的地方。


    褚如初想过她可能来自高科技位面,但这样的高科技,褚如初心口一跳,她回家有望。


    “小南,这是哪里?”


    【这里还是南刖圣台,我们只是在它的维度空间里。】小南有问必答。


    还是原地,褚如初思索中,一瞬间脑海中冒出在现代看得各种高科技类型电影。


    越鸿煊却注意到了小南口中所说的夫君,“若我是如初的夫君,那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越鸿煊指向南刖恒。


    光影一闪:【你是在质疑小南的判断吗?小南是不会出错的,他也是异世之女的夫君】


    仿若放电影般,一张熟悉的书案出现在他们眼前。


    越鸿煊潋滟的眸微闪,这是武英殿。


    画影中,他的父亲,亲手给那封婚书上盖了东陵的国章,光影进度很快,几个关键的节点放完。


    越鸿煊轻叹,“以一国换一封看起来无用的婚书,好谋算。”就算他当时在场,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没想到她这么值钱,褚如初忍不住吐槽小南,“你就是以婚书来定位谁是我夫君的吗。”


    小南弯弯眼:【无媒无凭不合法,小南是守礼守法的好孩子。】意思就是它只认官方婚书。


    “你之前来过这里。”越鸿煊定定地直视南刖恒说。


    褚如初恍然,她的血,还有华佗的药,这两人明显就是先知道些什么。


    【对,他之前来过】小南马上说。


    南刖恒不否认他之前拿褚如初的血进来过,他唯一遗憾的是,东陵没有依照他的要求把越鸿煊和她的婚约作废。


    “如初,你不是想回家吗?我带你回家。”南刖恒不理越鸿煊,他走到褚如初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


    他温柔的样子像极了她初见华恒时的模样。


    但,那又如何,从没有真正的认识他。褚如初抽回手,站在了越鸿煊的身边。


    “小南,你能带我回家?”她问。


    【当然,要不然为什么小南带上你的夫君们,让人夫妻分离是不道德的!】


    能回家……


    褚如初怔愣,追求了很久很久的梦,突然实现,她不习惯。心底深处还有不舍与怀念。她怀念什么,怀念这个糟糕的世界吗?在这里吃得苦还不够多?现在能够带着哥哥一起回去,是她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可是阿霁,他怎么办?褚如初心中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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