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愤怒


    两天的周末时光眨眼就过完了。


    清晨, 阳崇一高的校门口,寻亲节目组的人带着苗翠芬早早等在了这里。


    而与此同时,苗琴琴委托冯雨霏秘书找的记者, 此时也已经到了苗家村。


    因为老板的财大气粗, 记者和两个随行人员下了火车后,直接包了一辆小型面包车。


    面包车碾过乡间小道, 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偏僻的苗家村。


    从面包车进村开始,记者就打开了直播设备。


    短碎发,搭配着端正的五官,镜头里的女人显得十分干练。


    【哇!看到开播提醒,我还以为昨晚修仙修太晚,眼花看错了,原来真是我瑛姐啊!】


    【没想到早上就能看到瑛姐, 今天上班我能精神一整天。】


    【瑛姐这次又跑哪里采访啦?看背景似乎是……山区?】


    【我瑛姐又跑到犄角旮旯里去啦!这次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


    【该不会是带领山区人民发家致富吧!】


    【哈哈哈哈哈……】


    女记者刘瑛瞄了一眼弹幕, 把镜头朝外晃了一下:“这里的确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子, 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村子本身……大家应该对最近挂在热搜第一的苗琴琴都很熟悉吧?”


    弹幕瞬间飘过不敢置信的猜测。


    刘瑛点头说道:“没错,这里就是苗琴琴的家乡,苗家村。”


    面包车从村头驶过……


    清晨从地里干活回来, 正蹲在门口吃早饭的村民好奇地看着进村的面包车,车刚走,他们就开始议论起来。


    面包车没往里面走多远就停住了, 刘瑛从车里探出头, 对着路过的一个妇人喊道:“大姐,请问苗翠芬家怎么走?”


    路过的妇人放下肩上扛着的锄头,上下打量了刘瑛和面包车一眼, 然后指着村里的主路说:“一直往前走, 第三个路口右拐, 走到头,再左拐第五家就是。”


    面包车没有立刻开走,刘瑛更是从车里下来了:“谢谢大姐,大姐,我想和您打听点儿事,您方便吗?”


    妇人露出朴实的笑容:“嗐,我这有啥不方便的,大妹子你问吧!”


    刘瑛走到妇人面前:“我想打听苗翠芳家里的事儿,大姐,您知道她家里丢的闺女吗?”


    妇人闻言一愣,随即一撇嘴:“她家闺女?她家闺女早跑啦!”


    刘瑛也是一愣:“跑了?不是说丢了吗?”


    不仅刘瑛愣住,看直播的观众也愣住了。


    跑了,和丢了可是天差地别的说法啊!


    网上有猜测苗琴琴当年其实是离家出走而不是丢了,难道还真猜对了?


    那她被骂还真是活该啊!


    妇人一拍大腿:“丢什么丢!那是那一家子的遮羞布,这村里谁不知道他家闺女是自己跑走的,哎哟!真是造孽啊!”


    刘瑛:“所以说,琴琴那孩子,是离家出走?”


    妇人一摆手:“什么离家出走,要我说,是逃命。”


    本来在议论甚至骂苗琴琴的弹幕瞬间一静。


    隔了几秒钟才重新出现。


    【是我幻听了吗?】


    【我好像也幻听了,逃命?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瑛十分震惊:“大姐,为什么说逃命?当年苗琴琴也才十二岁不到吧?”


    一个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被逼到逃命?


    妇人叹口气,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要我说,苗翠芬和苗大壮那一家是真不配当爹娘!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琴琴也就才……四岁吧,一个奶娃子,也就走路刚走利索,可那一家子竟然让个奶娃子在大夏天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


    “那么热的天,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她一个奶娃娃?小丫头直接被晒晕到了地里头,要不是我家那口子那天回来的晚发现了,那孩子说不定早死到田地头了。”


    刘瑛听得震惊不已。


    弹幕也快速刷屏而过。


    【卧槽!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太没人性了!】


    【你们不了解,农村的孩子早当家,下地干活咋了?】


    【前面的你是农村出身吗?你知道个屁!】


    【故意挑事挑到我瑛姐的直播间里?】


    弹幕顿时争吵起来。


    刘瑛扫了一眼,然后故意问道:“据我了解,农村的孩子都会帮着大人下地干活,苗琴琴也是在帮家里干农活吗?”


    妇人顿时对刘瑛露出一个“你脑子没病吧”的眼神,连说话的情绪都激动了起来:“是,没错,我家大儿和闺女也会帮我干活,可看看整个苗家村,谁家会使唤一个四岁的奶娃子?


    “别说苗家村了,这方圆百里的村子,除了他苗大壮家,谁家爹娘也不会那么没人性让个奶娃子下地干活,自己反而躺家里当懒虫!”


    “还有,我听苗大壮他家邻居说,瞧见过苗琴琴踩着凳子给一家子做饭,被烧开的滚水烫伤了胳膊,那水壶要是再偏一点,就泼到琴琴脸上了!


    “那可是刚烧开的开水啊!滚烫滚烫的,小孩子皮又嫩,要是真泼到脸上,可不得毁容了,她一个姑娘家,要是毁容了可怎么找婆家?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啊!”


    “还有呢,那一家两口子对着琴琴整天不是打就是骂,那哪儿是对女儿,简直是当成杀了全家的仇人去折磨啊!


    “幸好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能帮着拉一把,可好景不长,琴琴五岁的时候他们家里有了个儿子,之后那俩老的就只稀罕孙子,对孙女渐渐地就不管不问了,任由那两口子打骂也只当听不见看不见,整天抱着他们那胖成球的孙子到处炫耀。”


    弹幕里,故意挑事的已经被群攻到不敢冒头了。


    然而此时刘瑛已经顾不上弹幕在说什么了,她满腔气愤,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爹娘?


    刘瑛僵硬地说道:“就没人管吗?”


    妇人无奈道:“这是人家的家事,怎么管?也就琴琴大晚上被赶出来关在外面的时候,村里其他人收留一下,或者没东西吃的时候给几口吃的,总之能帮一把的就帮上一把,多的就没了。”


    刘瑛一腔怒火无处宣泄,她想说这怎么会是家务事?这是家暴!这是谋杀儿童!


    然而她也知道,某些愚昧落后的山村里,他们就是认为爹娘打骂孩子是天经地义,是“家务事”,别人无权插手。


    刘瑛忍着怒火与悲痛,继续问道:“后来呢?琴琴就这么被折磨着长大,后来逃走了?”


    妇人点点头:“差不多吧!”


    刚说完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也不算,其实后来琴琴去上学后情况好了点儿。”


    刘瑛胸腔里那颗仿佛被攥得死紧的心脏终于松出了一口气:“幸好他们的良心没有全被狗吃了,至少让琴琴去上学了。”


    知识改变命运,是因为学了知识,所以才有了苗琴琴后来的逃走吗?


    谁知妇人一听刘瑛的话,顿时朝地上呸了一口:“他们两口子有什么良心哦,是学校里的老师每天走两个小时的路来家访,可那两口子就是死活不同意,要不是赶上国家的义务教育,不让孩子上学就是违法的,那两口子还拦着琴琴不让去呢!”


    刘瑛这一次再也压不住体内的愤怒:“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虐待一个孩子?”


    妇人摇头,满是鄙夷地说道:“谁知道,大概是脑壳有病。”


    刘瑛沉着脸问道:“是因为重男轻女吗?”


    妇人迟疑着:“可能吧……但村里重男轻女的也不少,可谁也没像他们家那样,把女娃子当牲口使唤啊!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偏心是有,可再偏,也是会心疼孩子的啊!”


    刘瑛回到面包车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随行的人员递过来一瓶水,妇人说的话他们自然也都听见了:“瑛姐,你没事吧?”


    刘瑛做了一个深呼吸,脸色阴沉沉地说道:“我没事。”


    另一人瞄着刘瑛的脸色,缩了一下脖子:“瑛瑛,姐,咱们还去苗翠芬的家吗?”


    “去!为什么不去?”刘瑛对前面的司机说道,“师傅,开车。”


    面包车继续往前行驶,依着妇人说的路线,几分钟后停在了昔日苗琴琴的家。


    当然,或许称之为苗琴琴的地狱也不为过。


    刘瑛在车里坐着,没有立刻下来。


    她从车窗里看着眼前这栋房子,青砖红瓦,她从进村一路看过来,就没有哪家的房子比眼前这栋房子气派。


    也就是说,苗大壮这一家在村里属于有钱人,可有钱人为什么要那般虐待自己的孩子?


    除非……


    刘瑛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过没等她深想,眼前的大门打开,一个胖男……孩儿?


    看那年龄,确是男“孩儿”无误,大胖墩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干嚎:“我不去上学!我就不去上学!谁要去那个破危楼里上学啊!我要吃巧克力!我妈呢?我要我妈买巧克力给我吃!”


    大胖墩也就刚跨出家里的大门,刚跑了两步就坐到了地上,两条粗腿来回踢腾:“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巧克力,我要玩儿变形金刚……我妈呢?我要我妈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城里,我不要待在这破乡下!”


    大胖墩身后追出来一位老奶奶,老人精神矍铄,腿脚十分麻利地追了上来。


    “哎哟!奶奶的宝贝孙子,别哭了别哭了,你妈马上就回来了。”


    大胖墩:“马上是什么时候?”


    老人:“很快,很快就回来。”


    大胖墩:“你骗我你骗我……”


    刘瑛从车里下来,走到奶孙俩面前,没去管只打雷不下雨的熊孩子,直接对着眼前的老人问道:“请问您是苗翠芬的婆婆吗?”


    老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地上熊孩子的干嚎戛然而止,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你认识我妈吗?是我妈让你来接我回城里的吗?”


    刘瑛只是盯着老人的眼睛:“您是苗翠芬的婆婆,对吗?”


    老人警惕地把孙子拉到身后,带着戒备打量刘瑛:“对,我是她婆婆,你是谁?”


    刘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


    不是高兴,而是愤怒。


    那个苗翠芬不是说婆婆重病快死了吗?


    这就是快死的人?


    ? 32、当年真相


    苗翠芬在说谎!


    刘瑛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  确定, 苗家早就知道苗琴琴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惊悚的猜测出现在刘瑛脑海里——会不会当年所谓的抱错,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 那么这场悲剧就不是天意, 而是人为。


    刘瑛脑海里的思绪转了好几圈,但实际没过多少时间, 她抬眼对上老人那双戒备的眼睛,笑出一个亲切和善的表情:“老人家您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记者,是来做采访的。”


    老人疑惑重复:“记者?”


    大胖墩顿时兴奋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记者是能上电视的人!”


    上电视!


    在老人的观念里,能上电视的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瞬间, 她对刘瑛的戒备少了不少。


    刘瑛把目光转向老人:“您还记得您的孙女吗?”


    老人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孙女?”


    刘瑛端详她眼中的疑惑, 顿了顿, 正要解释,却见老人恍然大悟地“哦哦”了好几声。


    老人笑了起来:“看我这记性,人老了, 什么都记不住了……唉,我那孙女啊,也是个苦命人儿, 小小年纪就让拐子给拐走了, 现在还没找到呢。”


    刘瑛在这双浑浊的双眼上多停留了一秒钟,这双眼睛里根本没有对孙女的担忧和关怀。


    “您孙女丢了之后,你们报警了吗?”


    老人顿了一下, 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报警了, 人丢了, 那哪儿能不报警?”


    刘瑛看她不像是在说谎,觉得有点儿奇怪,村里人都知道苗琴琴是自己逃跑的,并不是真的被拐,况且以这家人的德行,就算人是真的丢了,估计也不会去报警。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瑛和老人又谈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上车前,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墙角边一闪而过,对方似乎一直在关注她这边。


    随行的人问道:“瑛姐,怎么了?”


    刘瑛回头跨上车,摇摇头:“没事。”估计是好奇的村民吧。


    *


    刘瑛没有立刻离开苗家村,而是又多采访了几户人家,得到结果和之前妇人说的基本一致。


    从村民的叙述中,刘瑛对他们提到的老师十分感兴趣,又听说这位老师还在执教,便准备再去一趟学校。


    面包车缓缓驶离苗家村,就在刚出村口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蹿出来拦在了路中间。


    车子猛地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出一道划痕,车里的人猛地向前栽倒。


    司机落下车窗伸出头朝拦在路中间的人先是骂了一句,然后大吼:“不要命啦!快让开!”


    拦车的人是个个子不高,穿着邋遢的男人,他是苗家村有名的混混。


    混混跑到车前,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从你们进村我就注意到你们了,你们在打听苗琴琴是吧?我还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消息,你们有兴趣吗?”


    刘瑛制止了司机的骂脏话,看着外面的混混:“什么消息?”


    混混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苗琴琴当年逃跑的真相。”


    随行人员随口说道:“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混混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还没开口就被随行人员抢先,他一脸惊愕:“难道不是被虐待?那些村民都在说谎?”


    混混被打岔,一下子就没了刚才酝酿的情绪,嘴角抽搐了几下,加快语速说道:“那些也是真的,但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才是压垮苗琴琴并让她逃走的真相。”


    随行人员哦了一声:“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嘿嘿!”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手势,笑得猥琐地说道:“也不能让我白吃亏不是?”


    刘瑛看着混混笑了一声:“要钱?可以,不过也得看你的秘密有没有这个价值。”


    “当然有当然有!”混混立马点头如捣蒜。


    刘瑛示意随行人员打开车门,让对方上车谈话。


    混混笑嘻嘻地坐进了车里,左看右看,眼里满是稀奇。


    随行人员:“嘿!别乱看了,说吧!”


    混混:“定金三……五百!”


    刘瑛直接掏出五百给他,随行人员欲言又止。


    刘瑛只是看着混混的眼睛:“说吧!”


    混混两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票子,总共五张纸,他却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往怀里贴身一塞,这才说出他当年看到的事。


    那是苗琴琴逃走的夜晚。


    那一天,苗大壮在村东头的黑麻子那里喝了个烂醉,晚饭也迟迟没有回家吃,苗翠芬就让苗琴琴去叫人回来。


    “……那苗大壮喝了酒,脾气就爆,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骂骂咧咧,当时我正好遇见,本来也没在意,谁知突然听到苗大壮骂着说‘赔钱玩意儿,不是老子的种,白养了’什么的,还说过两天要把苗琴琴睡了当小老婆。


    “我一听,惊了,原来这苗大壮是被戴了绿帽子啊!怪不得对自己的女儿打骂那么狠,而苗琴琴听见那些话,也懵了,听着对方一直骂贱人,睡了当小老婆的话,吓得直接就跑了。”


    混混说着指向村子外远方的山:“小丫头是往山里的方向跑的,大晚上的,成年人都不敢随意进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怕不是当年就死在了深山里哟!”


    刘瑛听得直皱眉,当她以为事实已经够肮脏的时候,却不想竟然还有更龌龊的真相摆在那里。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苗翠芬在寻亲节目上说过,苗大壮是在苗琴琴丢失那晚上出去找人意外死的,但如果真相真如眼前这混混所说的这样,那苗大壮死亡的真相是什么?


    之前她问过苗家村的其他村民,他们也都说是意外,所以苗大壮死于意外是没问题的,但绝不是什么“找丢失的女儿”才导致的,那苗翠芬的心思也太过恶毒了些,竟编织谎言,把一条人命压到苗琴琴头上!


    刘瑛的脸色沉了沉:“这么说来,当年苗大壮摔沟里意外死亡,是因为喝醉了没走稳?”


    混混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啊!前两天刚下了雨,地上积水,路滑,苗大壮又喝醉了,走路晃晃悠悠的……也活该他倒霉,摔沟里脑袋正好撞到一块石头上,就那么死了。”


    刘瑛盯着混混,直把对方看的不自在,这才开口说道:“你还隐瞒了什么?”


    混混没料到刘瑛突然会来这么一句,猝不及防下神情慌乱了一瞬,接着外强中干地喊了一句:“我、我隐瞒什么了?”


    刘瑛稍一琢磨,诈了他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和苗大壮的死有关系。”


    混混彻底慌了:“我没有!不是,他的死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没有没有没有……”


    这下子,不止是刘瑛,随行人员和前面的司机也觉得这混混有问题了。


    一双双眼睛沉沉地盯着他看。


    混混在这般注视下,浑身哆嗦了一下。


    “好吧好吧!我说,我是隐瞒了一些东西,可苗大壮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混混停顿了一下,撇了撇说道:“当时我听到那个秘密,就上去找苗大壮要钱……”


    刘瑛了然,威胁勒索,怪不得要隐瞒。


    “可谁知他一脚就把我踹翻了,我摔进泥坑里,他还在那里大笑骂我活该。我当时气极了,就想着等到第二天一定要把他苗大壮被戴帽子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可谁知到了第二天,我就听说他摔沟里摔死了,之后这个秘密我也就藏了起来谁都没说。”


    “……事情就是这样,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尾款……”混混搓搓手,贪婪地看向刘瑛。


    刘瑛又给了他五百,就让他下车了。


    然后,她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随行人员用气音小心翼翼地问:“瑛姐,咱们还去找那个老师吗?”


    刘瑛回神看了对方一眼:“去!”


    同时,她心中之前关于苗翠芬、苗大壮知道苗琴琴不是亲生女儿的猜测,从七分,上升到了九分。


    *


    阳崇一高校门口,寻亲节目的人架着设备等待苗琴琴的到来。


    苗翠芬焦灼又忐忑站在一旁,频繁地伸长了脖子张望,希望能看到期待的人。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一辆车缓缓行驶而来,苗琴琴从车上下来。


    来送她的依旧是萧恒钧安排的斯文男人。


    斯文男人虽然在路上就征询过苗琴琴的意见,对方说不用他做安排,但他依旧不放心:“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苗琴琴摆摆手:“放心,不用。”


    苗琴琴步子潇洒地走向大门口,同时视线隐晦地朝着稍远一点的停车位看了一眼。


    从早上出门她就已经察觉,那辆车跟了她一路。


    路边,低调内敛的车里坐着面沉如水的木轻舟。


    他的视线从苗琴琴身上缓缓移动到路边斯文男人的车上,沉声道:“去查查那个男人和苗琴琴是什么关系。”


    苗琴琴当然不知道木轻舟在吃醋,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她曾经的母亲——苗翠芬身上。


    本来,她并不打算和这些无聊的人纠缠,但这些陈年旧事总得有一个了断。


    于是,她来了。


    苗琴琴走到苗翠芬面前,默默打量这位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


    她的外貌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大一些,但苗琴琴并不同情。


    沉默是由节目组的人打破的。


    “你就是苗琴琴是吧?我身边这位你应该还认识,她是你可怜的母亲,她已经找了你整整五年,你恐怕还不知道你丢了之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你父亲他……”


    苗琴琴撩起眼皮,冷漠地看了节目组的主持人一眼:“你太吵了。”


    主持人一愣,面上露出尴尬的表情,然而他心里却开心地想:就是这样才好,苗琴琴越是表现得富有攻击性,品格越是不堪,话题就越有争论性,流量就越大!


    ? 33、诅咒之力


    节目组这次是开着直播的, 苗琴琴的表现被广大网友看见,其中的一部分顿时被激怒了,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苗琴琴瞄了一眼节目组的设备, 凭她的能力, 自然看见了那些辱骂。


    身上的暴戾之气一闪而过,力量不受控制地逸散了出去。


    逸散出去的是诅咒之力。


    苗琴琴曾进入过一个充满恶意与诅咒的世界, 那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个世界。


    整个世界所有生物的恶意造出了一个邪神,拥有诅咒之力的邪神。


    最后,苗琴琴是夺取邪神权柄通关了那个世界。


    诅咒之神的权柄力量尤其强大,苗琴琴从不轻易使用。


    然而刚才力量不受控制的瞬间,诅咒之力冲破她的封锁逸散了出去一点点。


    苗琴琴立刻给诅咒之力重新加了一道封锁,至于逸散出去的那点儿微末诅咒之力她没有管,那点儿力量被众多目标对象稀释之后, 最多也就倒霉点儿。


    就当是给那些个躲在网络背后的键盘侠们一个“回礼”吧!


    毕竟辱骂了她这么多天, 她再这么无动于衷, 岂不是显得太好欺负了?


    苗琴琴跑神了一瞬之后重新把注意力拉回来,她看了一眼苗翠芬,暗道一句——愤怒果然是最容易挑起人情绪之一的感情。


    苗翠芬此时已经泪眼汪汪地盯着苗琴琴:“琴琴, 我、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女儿,我也知道你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是体面人, 比我好多了……”


    苗琴琴打断了苗翠芬:“不, 他们没有比你好。”


    苗翠芬呆住。


    节目主持人则摆着一张欣慰脸:“是啊!世上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他看向苗翠芬,“养恩大于生恩,看来你女儿还是认你的。”


    苗翠芬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出感动的表情的, 她努力酝酿了一下, 喜极而泣地看向苗琴琴, 张口刚发出了一个音节:“琴……”


    苗琴琴猝然冷笑一声打断:“我还没有说完,”她的目光在节目主持人和苗翠芬身上一一扫过,“我的意思是,人性之恶不因身份地位、权势金钱而有区别,在这方面,周家那两位没有比你们好,你们是一样的。”


    现场陡然一静。


    节目主持人表情尴尬,这次是真尴尬。


    苗翠芬的感动直接僵在脸上,提前准备好的“感人”话语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令人难受。


    节目主持人和苗翠芬都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开始失控了。


    苗琴琴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下,淡漠开口:“苗翠芬,今天我来见你是为了和你了断,以及曾经你对我人生的迫害,我会用法律手段为自己讨回公道……也就是说,我要起诉你,你做好准备。”


    苗琴琴的话一出口,瞬间像是捅到了某些人的肺管子。


    经由直播看见的键盘侠们骂得更来劲儿了,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戾气。


    看不见的诅咒之力在扩散。


    那力量如同另一个维度空间刮过的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丝毫。


    某个正在看直播的,一边在键盘上十指飞舞,一边唾沫横飞骂出不堪入耳的脏话。


    大概是骂的太多了,他感觉到口渴,随手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回荡在四周,同时一口没咽完的水喷出来,直接喷到了电脑上,电脑屏滋啦闪了一下,竟然就这么黑屏了。


    这人看着黑屏的电脑,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还有正在走路的,一头撞路灯上;


    还有左脚绊右脚一个“五体投地”,脸和大地亲密接触的;


    ……


    倒霉的事五花八门,又惨又可笑。


    *


    刘叶是周雅馨的头号粉丝,她极其憎恶苗琴琴。


    前些天陈一水发的帖子,还有百万up主转发的苗琴琴更适合《大秦公主》的视频,刘也就曾在下面故意发引导性评论,引诱其他周雅馨的粉丝、路人等去攻击苗琴琴。


    作为与周雅馨同校的学妹,刘叶非常自豪自己的身份。


    之前就借着同校的便利跟踪周雅馨,然而不幸的是,昨天周雅馨发现了她。


    面对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女神,刘叶自惭形秽并且惊慌不已——她害怕被最爱的女神当成跟踪狂、变态。


    然而,女神只是温柔地告诉她,跟踪别人不好,如果想要见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她可以成为她的朋友。


    刘叶当场感动到痛哭流涕,她想,女神一定是最美、最善良的天使转世。


    接下来她们聊了好一会儿,她们成为了好朋友。


    成为朋友关系后的女神,在她面前情绪不再设防。


    女神说她最近过得很不好。


    女神哭了。


    女神说自己是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属于苗琴琴的人生。


    刘叶急了,怒了。


    女神真是太温柔太善良了,这怎么能是女神的错呢?


    明明是命运弄人,明明是她苗琴琴没有福气,是她命该如此。


    女神怎么能这么想自己呢?


    对了,一定是苗琴琴在女神面前说的这种话!


    苗琴琴真是太恶毒了!


    我要替女神解决这个恶毒的女人!


    刘叶想。


    此时,刘叶站在校门口的人群里,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看着正在被采访的苗琴琴,视线落在她那令人惊艳的容貌上,想到之前就有人用这张脸攻击她的女神容貌寡淡的,瞬间眼中流露出阴毒的目光。


    她下意识捏紧了衣兜里的瓶子,缓缓朝着苗琴琴靠近。


    *


    苗琴琴的“起诉”两个字让苗翠芬泪流满面,让寻亲节目的主持人眼中放光。


    主持人把话筒戳到苗琴琴嘴边,迫不及待地质问:“父母纵有天大的不是,然实际心中还是爱儿女的,当儿女的怎么能仇恨父母呢?”


    “苗琴琴,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无情,太伤你妈妈的心了呢?”


    主持人问完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苗琴琴,希望她能再说出点儿令人气愤的话来。


    苗琴琴侧眼瞄着主持人:“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你经历我所遭受的一切,你还能说出那种话吗?”


    主持人:“我当然能!做儿女的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最后这句正常情况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苗琴琴敛眸,发出一声轻笑,然后给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希望你能记住此时此刻你说过的话。”


    苗琴琴抬脚准备离开,突然觉察到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恶意,她朝恶意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在此时,刘叶突然从人群里猛地冲出来,眼中放出阴毒的光。


    她没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疯狂的模样简直像是报复社会胡乱砍杀路人的暴徒。


    附近的人都被她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后撤退远离她。


    刘叶眼里已经看不到这些了,她眼中只剩下苗琴琴。


    就在即将冲到苗琴琴面前的时候,刘叶的右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拔下瓶盖,把瓶中的液体朝着苗琴琴泼了过去。


    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刻,刘叶突然踩到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圆润滑溜,刘叶的右脚踩着小石子向前滚滑,然后整个人向后仰倒。


    用力泼洒出去的无色透明油状液体受力改变,直接朝刘叶自己身上倾倒而下。


    “啊啊啊啊啊……”


    “咚!!!”


    惨叫和闷响声先后发出,刘叶倒地的一瞬间顾不得后背的疼痛,一个打挺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


    即使隔着衣服,刘叶的皮肤也被腐蚀到了。


    极致的疼痛灼烧着她,仿佛灵魂都被火焰点燃了,刘叶痛到脸部扭曲,除了刚开始的惨叫,现在她已经疼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了。


    从旁观人的角度能看到,这些液体,刚才刘叶是对着苗琴琴的脸上泼的。


    再看看刘叶此刻的惨状,围观众人对这个个子不高的小女生感到恐惧。


    小小年纪,这也太毒了!


    可怕!


    苗琴琴落在刘叶身上的目光凝重而严肃。


    普通人看不见,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刘叶与轮回世界的界限很模糊。


    她,距离那个世界很近,非常近。


    也正是如此,刘叶身上凝聚的诅咒之力格外多,刚才的小石子不是意外,是必然。


    苗琴琴已经能遇见不远的将来,在某一天,刘叶会被拉入无限轮回世界,经历常人无法想象的惊恐、奇诡,以及……生死。


    苗琴琴的目光从刘叶身上挪开,转身朝学校里面走去。


    离开前,她对着呆在原地的主持人说道:“叫救护车。”


    吃瓜看戏距离比较近的人听见了苗琴琴的话,不由得侧目,同时也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平静。


    吃瓜人是彻底惊讶了,被人泼浓硫酸,不仅没生气,还提醒别人叫救护车,这这……这人好善良啊!


    所以说,苗琴琴这种带有圣母心的好人,会做出节目里说的那些事吗?


    对一个伤害自己的陌生人尚且如此,她又岂会用歹毒之心对待爱自己的亲人?


    怀揣疑惑,吃瓜人再一次打开热搜。


    采访的视频还在前面挂着,里面清一水的全是恶毒之言,看着这些刀子一样的言语,她这个路人都受不了,刚何况是被骂的本人?


    她恍惚了一瞬,突然又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事实——苗琴琴和自己是同校生啊!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未成年少女!


    所以,她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为什么要被这么多人辱骂、网暴?


    她觉得自己失忆了,否则为什么想不起来苗琴琴到底干了什么滔天大罪呢?


    恍然间,她再次瞄了一眼热搜,正要准备上去说几句,就眼睁睁看见一个直播采访的视频以坐火箭的速度冲了上来。


    谁又买热搜了?


    这是她第一反应。


    不过再仔细一看标题,哇!带着苗琴琴的大名呢!


    这又是哪个无良媒体或者主播在蹭热度?


    她义愤填膺地进去,然而紧接着,视频开头就让她瞳孔地震了。


    ……


    短发干练的记者:“所以说,琴琴那孩子,是离家出走?”


    朴实的农村妇人:“什么离家出走,要我说,是逃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34、苗琴琴的行动


    热搜爬上来没几分钟, 评论转发已经过万。


    这件事切切实实挑战了人们的三观。


    【事实太残酷以至于我以为这是假的!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身份/证号】


    【隔壁寻亲节目还在追着苗琴琴采访呢,太讽刺了。】


    【更讽刺的是这个,请看图。】


    有网友把苗翠芬流泪的慈爱模样, 与记者刘瑛采访苗家村妇人的截图放在一起, 虚假的母爱与血淋淋的事实对比惨烈。


    【那个苗翠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虐待自己的女儿不说——就算不是亲生的,但虐待儿童, 她的良知呢?】


    【不仅如此,现在人家苗琴琴的日子终于好了,她又跳出来搞人,存心是想把人往死里逼啊!太毒了!】


    【还有她老公苗大壮呢,这个才是人渣中的人渣!】


    【苗大壮都死了,死者为大,算了吧。】


    【算屁啊!这种垃圾就应该挖出来鞭尸。】


    【卧槽鞭尸!你好毒啊!】


    【毒你妈, 你才毒!】


    【别吵了, 是水军想来扯开话题吗?】


    【没错, 让我们专注眼前。】


    【啧啧!看苗翠芬这演技,去好莱坞发展妥妥的国际影星啊!咋这么想不开去当毒妇?】


    *


    记者刘瑛的采访直播只是放出来了片段,但内容劲爆, 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另一边,阳崇一高校门口。


    苗琴琴已经转身往学校里面走,寻亲节目的主持人不想放过这么好的题材, 跟屁虫一样追在后面。


    这时, 现场围观的群众发现热搜的越来越多,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原来都是演的啊!”


    “虐待自己的女儿这么狠,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看有人分析说, 那个苗翠芬根本就知道苗琴琴不是自己的亲女儿。”


    “啊!真的假的?”


    “看这把人往死里逼的样子, 八/九不离十, 真的。”


    苗翠芬发现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不是刚才的同情,而是……冷意。


    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对着她指指点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不好。


    主持人本来在追着苗琴琴打算继续采访,挖掘更多的题材,但周围气氛的骤变,让他觉察到——出事了。


    没等他问出了什么事,节目组的其他人拿着手机匆匆跑过来给他看。


    瞬间,主持人脸色巨变。


    他迅速环顾四周,终于明白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了。


    主持人隐晦地瞥了苗翠芬一眼,这一眼冰寒无比。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马上撤离!回去后……不,上车后立刻发一份声明,用词委婉可怜一点,表达出我们是被苗翠芬那个女人骗了,是她利用了我们节目组,我们是受害者!要快!”


    *


    围观群众看着节目组的车逃命似的离开,撇嘴冷笑。


    同时,又看看被撇下的苗翠芬,嘲讽更甚。


    停在路边的一辆车里,木轻舟的心情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


    他看着苗琴琴进入学校大门背影的眼神极为深邃。


    旁边照顾和保护木轻舟的保镖突然看了一眼这位俊美的残疾大少爷,他们没从木轻舟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总觉得车里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一直到看不见的苗琴琴背影,木轻舟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他长长的睫毛垂落,沉默。


    保镖连呼吸都下意识变轻了,这位看不出情绪的大少爷,令人感觉到了危险。


    是错觉吧?保镖想。


    “让那个节目组破产吧。”木轻舟的声音很轻,仿佛音符成精自己从空气里跳出来发出的声音,他指派身边其中一个保镖,“你去处理。”


    保镖:“……是。”


    自从这位木轻舟大少爷醒过来,他的业务范围就越拓展越广了。


    得加钱吧?他想。


    *


    苗琴琴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无视了四周藏藏躲躲偷瞄过来的视线。


    她拨通了冯雨霏的电话。


    这位鲸鱼直播的董事长秘书,业界的女强人,当听到苗琴琴说的话的内容时,直接呆住了:“苗老板,您说什么?”


    苗琴琴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语调轻松又耐心地重复:“我要收购寻亲节目。”


    冯雨霏在电话另一头捂住了额头。


    她闭上眼睛,足足过了三秒钟才重新睁开,努力维持冷静严肃的表情:“苗老板,您收购这个节目的原因是什么?”


    报复吗?她想。


    “苗老板,您要知道,虽然您现在是鲸鱼直播实际的掌权人,但公司不是您一个人的公司,下面还有好多要吃饭的人,您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话可能过于直白不好听,但我说的是事实,希望您能慎重做决策。”


    苗琴琴静静地听着对面的声音,一片粉红色的的合欢花从她眼前飘落,她伸出手接住,捏着花梗,捻动扇子形状的合欢花。


    直到冯雨霏说完,苗琴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冯秘书,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借用鲸鱼直播公司去收购,而是以我个人名义,只是我在上学,而且学生的身份也有诸多不便,所以才想请你帮忙。


    “资金我来出,人脉方面你也不用担心,遇到难处可以直接联系我,我来解决。


    “当然,不会让你白干活,就当是我雇佣你的,雇佣费保证让你满意,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冯雨霏意外地挑了挑眉,很想问一句“你哪里来的资金人脉”?


    当然,高情商的冯秘书即便想要询问这种事,也不会问的如此犀利有攻击性。


    大老板都同意的“兼职”,还是能赚不少的“兼职”,没道理拒绝。


    冯雨霏欣然答应。


    接下来,两人又迅速敲定了几个大方向,林荫道也即将走到头,苗琴琴说道:“我去上课了,你先做一个详细的方案和策划给我看看,后期需要敲定的环节咱们再约时间面谈。”


    冯雨霏爽快答应:“没问题。”


    即将挂断电话前,冯雨霏突然叫住苗琴琴:“是我个人的好奇,您为什么突然要收购寻亲节目?这似乎对您没什么好处。”


    苗琴琴先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现在的寻亲节目流量大吗?尤其是针对我的事情。”


    冯雨霏不假思索:“当然!”


    苗琴琴勾起唇角笑了:“我看重的,就是它的流量,准确说,是关于我的流量,我打算……”她说着突然顿了一下,轻笑出声,声音带着温柔,“我打算利用寻亲节目的流量宣传一些农产品……你知道,我曾经在苗家村生活,当年村里的人帮过我的不少,所以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冯雨霏诧异地瞥了一眼手机,没想到苗琴琴竟然是这个打算。


    苗琴琴还在继续说她的计划:“……苗家村盛产桑葚,可惜没有渠道销售,而且桑葚不易储存运输,每年大量的桑葚只能烂在地里,我计划和罐头加工厂合作,在苗家村当地建一个工厂,专门加工桑葚罐头。工厂那边我已经找人在谈了,相信很快就能谈妥。


    “除了罐头,还可以晒成果干,同时桑葚叶也可以用来发展养蚕业……一系列相关产业很多,且都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冯雨霏咂舌,苗琴琴竟然有这种想法和打算,甚至已经付诸于行动了!


    她笑了笑,钦佩地说道:“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好人。”


    苗琴琴眨眨眼,没反应过来冯秘书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通话以“你是一个好人”结束,苗琴琴失笑摇头。


    她继续往前走,在即将踏出林荫道的时候,苗琴琴突然停下,侧头看向路边的合欢树,语气淡漠:“出来吧!”


    树后走出来一人,是关思远。


    “苗琴琴,苗家一家人因你家破人亡,你却无动于衷!你果然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无情之人,看来,当年馨馨和你被抱错,是命运对你们的修正。”


    关思远的话太过无耻不要脸,以至于就连苗琴琴这种见惯了各种奇葩异种的都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古怪地看了关思远一眼,随即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活该?”


    远方有陌生人的气息,对方朝这里瞥了一眼——紧接着,对方举起了手机,拍照的声音在没有传到这里就消失了。


    苗琴琴抬眼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并没有理会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关思远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把这个不要脸的话题继续深入讨论下去,只说道:“苗琴琴,识时务者为俊杰。”


    苗琴琴的表情渐渐变了,她严肃又冷漠地看着关思远,片刻后说道:“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关思远觉得苗琴琴的气质变了,某种危险似乎在她身上蔓延。


    他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刚才那种令人战栗的气息瞬间又消失了,仿佛是错觉?


    是错觉。


    关思远仔细观察苗琴琴,她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惊慌无措,按理说寻亲节目揭露了苗琴琴的真面目,网络上的那些针对苗琴琴的言论,不管是寻亲节目找的水军带节奏,还是真的是网友们的愤怒,苗琴琴现在都应该像是个过街老鼠一样小心翼翼,为什么她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关思远想到她刚才在与某人打电话,她在和谁通话?是萧恒钧吗?


    她让萧恒钧出面解决节目组的麻烦?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吗?


    关思远嘲讽地看向苗琴琴说道:“你以为萧恒钧真的能帮你?虽然我不知道你给那位萧大少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连鲸鱼直播的股份都肯自愿给你,但是你以为有了萧恒钧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关思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摇头笑笑:“苗琴琴,你恐怕不知道,被你当成保护神的萧恒钧可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谁不知道萧恒钧是有名的纨绔花花大少,萧家真正得到继承权的,是萧恒钧的姐姐。”


    苗琴琴只是静静地看着关思远长篇大论,她抚上自己的黑手环,轻轻抚摸。


    关思远这种人就如那些“何不食肉糜”的人一样,他们无法想象也根本体会不到别人的苦难与痛苦,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有什么不妥,只会像旧时代的贵族恼怒奴隶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至于奴隶遭遇了什么,从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之内,他们只会用更残酷的刑罚让奴隶听话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样子。


    苗琴琴轻轻叩了一下手环,无形的力量扩散出去,时间与空间波动了一下,仿佛树叶落在水面搅动的涟漪,紧接着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合欢花从空中飘落,落在关思远站立的地方。


    风吹过,卷起合欢花与落叶,那个地方,空无一人。


    苗琴琴呢喃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她说:“感同身受是一个很好的词汇呢。”


    ? 35、无限轮回


    关思远蜷缩着身体, 身下的硬土块和棱角尖锐的石头硌得他生疼,然而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顾不上这些疼痛。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头晕、眼花、胸闷、恶心……关思远侧过头做出呕吐的动作。


    渐渐地,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心慌、心悸、全身乏力……越来越严重的症状出现在他的身上。


    关思远知道自己中暑了, 如果再无人对他进行施救,他就会出现发热、浑身抽搐更严重的症状,然后他会昏迷,会……死!


    仅有的理智随着身体越来越糟糕的状态在远离,关思远不知道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是幻觉吗?


    可是幻觉有这么真实?


    明明他正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和苗琴琴说话,为什么一眨眼就完全换了一个地方?


    关思远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一刻想:他这是遇到了超自然现象吗?


    *


    “感同身受是一个很好的词汇呢。”


    苗琴琴的叹息落地, 刚走了两步, 她脚步一顿……


    “咦?”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以至于苗琴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略显夸张的惊讶表情。


    苗琴琴确实很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呆了,她没想到刚把关思远送进无限轮回, 对方就gameover了。


    当然,由她借用黑手环创造的无限轮回并非真正的无限轮回世界,就算死了也能读档重来。


    只是……


    “这也太菜了吧!”


    苗琴琴感叹完, 摇摇头, 暂时屏蔽了对那个世界的关注,准备去上课去了。


    *


    关思远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他竟然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下的状况是多么的熟悉, 汗水湿透衣衫, 头晕、眼花、胸闷、恶心……身体上的反应与不久之前一模一样, 就仿佛世界重置,一切重来。


    关思远知道,再过不久,他会死。


    不行!他不能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但是,如果不破局,他会不会永远在死亡中循环?


    这是极其危险的,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就算死亡能重来,但他所遭受的精神伤害是实实在在,如果无限的经历死亡轮回,他迟早会因为精神承受不住,从而迎来真正的死亡。


    关思远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了一个身,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小片阴凉的地方,他扭动着身体,不顾形象在地上爬行。


    他要活下去!


    “唉?琴琴?”远方传来粗犷的声音。


    关思远心中一惊,有人!


    “是琴琴吗?”


    那声音越来越近。


    “哎哟老天啊!真的是琴琴!这么大太阳的琴琴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刚才都没看见你。”


    关思远感觉到一双大手把自己抱了起来,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喊的是“琴琴”!


    他是在叫……我吗?


    关思远此时此刻的震惊,比莫名其妙遭遇诡异的超自然力量更强烈。


    为什么要叫我琴琴?


    这个人是谁?


    他认错人了?


    “琴琴,你怎么了?老天爷,你这是晒坏了啊!”


    关思远感觉到自己被抱离了地面,很快,他们到了之前那片在他眼中遥远到绝望的阴凉地方。


    “来琴琴,喝点儿水。”


    晒的甚至有点儿烫的水被喂入口中,龟裂的唇沾到水,除了滋润之外,还伴随着被蛰到的刺疼。


    没有侥幸,妄想破灭,关思远确定了眼下不可更改的事实——他,变成了“琴琴”。


    是苗琴琴吗?


    他想到了一个恐怖而诡异的猜测——他变成了苗琴琴,现在正在经历苗琴琴曾经经历的一切。


    关思远对苗琴琴进行过调查,当然,并没有深入调查,纸上几句概括的话根本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从不知道,“偏远落后”、“吃过很多苦”、“过得不好”这种词汇,真正变成现实的时候,原来竟然是如此不可承受的灾难。


    当体力恢复了一些,思维也清晰了一点的时候,关思远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件更加灾难的事——他变成了苗琴琴,那他现在是……女的?


    关思远带着近乎惊悚绝望的心情,悄悄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


    谢天谢地,是男的。


    关思远的眼泪在此刻瞬间决堤,也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变成女的喜极而泣,还是借着这个借口掩饰自己的软弱。


    救了关思远的男人见“小女孩”哭的伤心,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想到苗大壮和苗翠芬那一家子对孩子的态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男人背起关思远,走在田间地头,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没走几步身上就湿透了。


    等到关思远渐渐停止哭泣之后,男人小声问道:“要不要来我家先歇会儿?”


    关思远基本能确定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不会害自己,但他现在中暑,还是回家比较好,毕竟家人总比外人照顾的用心周到。


    细弱的、属于小孩子带着奶腔的声音从关思远嘴里发出来:“不用了,谢谢叔叔,我还是回家吧!”


    “回家?你家里……”男人本想说你回家又没人照顾,但又想到既然“琴琴”都说要回家了,那肯定是家里人警告她了,万一不听话惹怒了那两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这孩子怕是又要挨打挨骂。


    男人因风吹日晒和大量劳作显老显黑的方脸挤成一团,但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叹气,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也管不着啊!


    “好吧!那我把你送回家。”


    关思远终于松了一口气,绷紧的那根神经松弛下来,浑身的疲惫瞬间翻倍席卷而来。


    他感觉脑子更昏沉了,大概是太热了吧!他想。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到家了,他可以开空调,吃冰淇淋,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等恢复体力了,再去调查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关思远不知道男人背着他走了多久,当他被叫醒的时候,思维迟钝,浑身无力,刚被放在地上,一个屁股蹲就蹲坐到了地上。


    男人担忧地看了关思远一眼:“我就不进你家了,你……回去吧!”


    关思远精神一阵,力气仿佛都回来了一些,他对着救命恩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叔叔。”


    这声道谢其实没多少真心,毕竟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异,刚得救之时的感动褪去,现在的关思远只剩下警惕。


    男人没关注关思远的道谢是否真诚,他只是在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自言自语了一句:“以前不是叫强叔吗?咋突然叫叔叔了?”


    关思远听见了对方说的话,脸色瞬间一变。


    他暴露了?


    没等关思远思考出什么,他身后的大门吱纽一声开了。


    关思远听见动静,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气质都给人不舒服感觉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见关思远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你这个死妮子竟然敢偷懒跑回来!”


    他边说边走过来:“看我不教训你这只懒虫!”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从空气中传出老远。


    关思远的脑袋被打得歪向一边,耳朵嗡嗡的响,眼前的丑陋男人嘴巴张张合合还在说着什么,表情狰狞的恐怖,但是他都听不见了。


    那一巴掌对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来说,太重了。


    关思远眼神呆滞,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竟然被人扇了巴掌?!


    当思维终于重新流动,关思远愤怒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啊啊啊啊啊……”


    落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境地,甚至还死了一次,关思远的精神和身体都被折磨得够呛,这个巴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理智的弦终于崩断。


    关思远失去了往日里的冷静,或许可以说,他往日的那些自信和冷静都是财富和地位带来的,当他从那上面跌落,巨大的落差带来的打击,会让他变得比亿万的普通人更加脆弱。


    他从地上爬起来,大叫着朝男人挥舞拳头,然后……


    被男人又扇了一巴掌。


    关思远没有给男人带来丝毫威胁,然而他的反抗举动惹怒了男人:“你这个死丫头!赔钱货!竟然敢对你老子动手?看我不打死你!”


    愤怒被恐惧替代,关思远终于被现实拉回来,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的无助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关思远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甚至想要对眼前的丑陋男人求饶。


    羞耻心什么的已经完全被恐惧超越,当身体被狠狠摔到地上的时候,他想,我又要死了吗?


    *


    “苗大壮,你咋又打你闺女了?”


    “老子的崽儿,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管得着吗?”


    痛苦中的关思远突然听到这些谈话,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声音——终于,他看见对方就站在距离自己三五米远的地方,他朝那个人伸出了手:“救、救我!救命啊!”


    苗大壮一个大跨步走过去,伸手拎起关思远细瘦的胳膊:“救什么命!你是老子的崽儿,老子就是真打死你,那些外人也管不着。”


    关思远觉得胳膊很疼,被拖在地上,皮肤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也很疼。


    但更疼的是,他被拖进了那扇大门里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关上,而外面刚才出声似乎打算救他的人,就这么看着,他的表情很无奈,然而也只是无奈,他没有动一步,没有救自己。


    大门被彻底关上前,关思远看见,那个人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冰冻,关思远只觉得自己被拖进了地狱。


    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关思远思维飘忽了一瞬——这人叫苗大壮?


    苗大壮不是苗琴琴的亲生父亲吗?


    他突然想起来,他曾有过这种想法:


    馨馨那么善良的女孩儿,她的亲生父母也一定是善良的!


    至于苗琴琴为什么会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东西,只能说明她人性本恶。


    ? 36、噩梦


    关思远又经历了一次死亡, 这次,是被活活打死的。


    世界再次重置。


    关思远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不是在田地里晒太阳中暑, 而是被苗大壮虐打后丢进柴房的“存档点”。


    “呸!”关思远吐出一嘴的血沫子, 他捂着肚子,剧烈的疼痛令他意识模糊。


    他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他的内脏疑似破损,如果不能及时治疗,他依旧会迎来死亡。


    关思远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还真是地狱的开局啊!”


    如果“存档点”在回苗家之前……哪怕依旧是在那个满是泥土的田地里,都比现在要好上百倍。


    关思远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思维不受控制地飘了一下——当年苗琴琴也曾经历过这些吗?


    哪怕不是一模一样,但遇上苗大壮这种有暴力狂的人,怎么想苗琴琴都不会好过。


    关思远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把飘走的思想拉回来。


    现在不是思考那些的时候, 还是先保命要紧吧!


    关思远看了一眼柴房的破木门, 外面上了一把大锁——从这里出不去。


    他继续观察这个漏风的小破房间,突然,他的视线凝聚在一堆杂物挡住的墙板后面。


    他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 拨开了一些杂物,惊喜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破洞!


    这个简陋的柴房其实是用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 由于风吹雨淋和时间的腐蚀, 以及虫蚁的啃噬,这个角落的木头腐烂不堪,关思远没用什么力气就清理出了一个足够他钻出去的洞。


    当阳光落在头顶, 关思远第一次没有觉得夏日毒辣的太阳晃眼, 他的心情如这骄阳一般灿烂。


    关思远的放松只保持了几秒钟, 下一刻他重新戒备起来。


    屋子里传出苗大壮骂骂咧咧的声音,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咕噜噜!


    关思远尴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饿了。


    等脱离这个诡异的“梦境”,他一定要大吃一顿。


    关思远暂时把现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称之为“梦境”,毕竟现实世界不可能把一个人在眨眼间送到另一个世界,也不能让人如同玩儿游戏一样死而复生。


    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关思远安慰自己。


    而噩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关思远趁着其他人都不在院子里,以自己眼下最快的速度穿过前院,从大门溜了出去。


    他没有去邻居家求助,毕竟两家挨得这么近,苗大壮整天打孩子的场景邻居肯定见过很多,怕是已经习惯麻木了。


    邻居不会救自己。


    关思远朝距离苗大壮家更远的地方走去。


    如果能找到在田地里救了自己的那位大叔就好了。


    然而关思远低估了自己身体的伤势,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再加上夏日阳光的曝晒,体力流失更快更严重,关思远刚走出一条街就倒在了地上。


    又要死了吗?


    叮铃铃!


    叮铃铃——


    是铃铛的声音。


    粪便的臭味飘进关思远的鼻孔里,他已经闭上的眼皮颤抖起来,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


    “谁家的娃怎么躺这里了?地上不烫吗?”


    带着沙哑的中年妇女的声音落在关思远耳边。


    “哎呀!这不是琴琴吗?”


    关思远感觉到头顶先是落下一片阴影,接着被人轻轻地扶了起来:“小琴琴,你怎么……我滴老天爷啊!你这脸上怎么回事?还有这身上,谁把你打成……”


    话没说完她就停住了,这种“杰作”当然只能是苗大壮那挨千刀的人渣。


    “唉!”她叹了口气,把关思远抱起来放在自己的牛车上,“我送你去看郎中。”


    牛车动起来,牛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关思远动了动嘴唇,他想说送自己去医院。


    但很快意识到,这么个落后偏院的地方,肯定没有医院。


    距离村子更远的乡镇上可能有诊所,但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希望对方口中的郎中能有用吧!


    关思远脑海中最后浮现出这句话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又一次睁开眼,头顶是泛黄破了几个小洞的蚊帐,又……死亡回档了?


    是没见过的存档点。


    胳膊上传来又疼又痒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关思远下意识动了一下胳膊,同时侧头看过去——是一只很大的蚊子。


    他那轻微的晃动根本没晃走蚊子,关思远生出恼怒——现在竟然连蚊子都能欺负他了吗?!


    “醒了?”


    一个老迈的声音让关思远无暇去关注蚊子,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目测在七十岁以上。


    她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瓷碗,脚步蹒跚地走了进来。


    关思远暗中警惕,仔细观察着她,看着她把碗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一股中药独有的气味飘过来。


    老人家一边把关思远扶起来,一边说道:“你翠花婶子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先把药喝了,你这次伤的不轻,先在奶奶这里住几天吧!”


    关思远抬眼飞快瞄了一下眼前的老人家,对方脸上的笑容很慈祥,看着是一位很容易让人亲近的老人。


    低头垂眸的瞬间,关思远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眼熟的破烂,明白自己活下来了,没有回档。


    关思远老老实实喝了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只能尽力活下来。


    他在老人家这里住了一周,期间苗家人来找过他一次,不是关心,而是为了把他拖回去干活。


    幸亏老人家阻拦,而老人家是村里唯一能看病的人,苗大壮那一家子不敢得罪,最后悻悻地回去了。


    但是苗大壮离开前看关思远的那个眼神,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回家后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老人家心底非常好,在他“出院”的时候,还给他煮了鸡蛋。


    只是白水煮蛋,但关思远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老人家没有收他的医药费和住院费,当然,就算收,他也没钱。


    关思远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想: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等他回去,一定会报答这位老人家的。


    关思远没打算再回苗大壮家,至少,不是现在回去。


    他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回到阳崇市的家?但是那个家里会不会还有另一个“自己”?


    村子并不大,关思远没用多久就到了村口,放眼望去,远方是一块一块的田地。


    现在的时间大约是下午六点,太阳没那么毒辣了,村里的人吃过晚饭准备再去田里干一会活儿。


    关思远看着那些人走出村子,并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便试探着出村。


    然而,当他走到村口前,一只脚准备跨出去的时候,眼前的景物突然扭曲,紧接着,空间在瞬间变成一片混沌,一股巨大的、不可反抗的巨力把关思远推了回来。


    关思远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呆滞地盯着前方。


    那混沌的空间渐渐地、渐渐地恢复正常,依旧是刚才看到的画面——土地依旧,村民朝着远处的田里走去。


    关思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已经猜到,恐怕如果不按照某种既定的“剧情”走,他无法离开这个村子。


    关思远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他转身朝村子里面走去。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请让他快些清醒过来吧!


    关思远慢慢地朝着苗大壮家里走去,当靠近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他的表情就越难看。


    他走进了一处狭窄的墙缝里,把自己瘦弱的身体藏在里面,一双眼睛落在阴影里,猝然放出阴狠的光芒,如同残忍的野狼。


    关思远就这么站着,一直站到了深夜。


    他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苗大壮家里,从厨房摸出这个家里唯一的一把菜刀,拎着走进了苗大壮的卧室里。


    黑暗中,关思远垂眸凝视着那模糊的轮廓,震耳的喊声从对方口鼻中发出来。


    关思远面无表情举起菜刀,手起刀落……


    血,溅了出来!


    睡在旁边的苗翠芬被“水”溅到脸上,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下雨了?”她推了推枕边人,“大壮,下雨了,屋顶又漏水了。”


    苗翠芬摸到了一手黏糊湿漉漉的水,她觉得这水很不对劲,房间里突然多出的脚步声让她的睡意顷刻之间吓走了。


    “谁?”


    苗翠芬看向屋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脚步一顿,接着加速向前跑。


    苗翠芬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从床上跳起来,朝着那小小的身影飞扑了过去。


    关思远被扑了个正着,他一咬牙,一狠心,反手给了苗翠芬一刀。


    “啊!”苗翠芬捂着胳膊后退,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走了。


    她忍着胳膊上撕心裂肺的疼,喃喃道,“琴琴?”


    接着,苗翠芬反应过来,转身朝床上的人大喊:“大壮!大壮?”


    她走到窗户前,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月光从窗户透了进来,照在床上的人的脸上——红色的血泼满了整张脸。


    苗翠芬意识到,刚才她摸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是血!


    “啊啊啊啊啊啊……”


    神经的反应延迟了几秒,接着便是一道凄厉尖锐的惨叫划破了这个寂静的夜晚。


    逃走的关思远听见这声惨叫,他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


    *


    次日,关思远被人在一座破烂废弃的破庙里找到。


    找到他的村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琴琴,你……”


    关思远表情冷漠,只问了一句:“苗大壮死了吗?”


    对方愣住,看向关思远的眼神带上了恐惧,然而他还是回答了:“死了。”


    “哦。”关思远看着极为冷静,淡定地点点头,“死了就好。”


    杀死苗大壮的那股冲动已经褪去,现在,此时此刻,关思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破局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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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7、荒诞


    按照关思远的猜想, 不外乎有两种结局:


    一是:重要剧情人物死亡,世界重置;


    不过直到现在都没有异常,世界大概率是不会重置了。


    二是:他杀了人, 会被警察带走;


    他并不害怕这种结局, 因为他还是未成年,最多被教育劳改一番, 甚至当警察了解到他被虐待的情况,说不定还会减刑。


    以上两种情况对关思远来说都没有坏处。


    当然,关思远其实还想到了第三种,那就是游戏结束。


    他自己无法离开村子,但如果有人主动把他带出去,当他离开村子的一刹那,就是真正的破局, 游戏会结束, 噩梦会醒来。


    这是最好的一种情况, 他期待着,但又不敢完全把希望放在这上面。


    毕竟,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


    关思远安静地、沉默的思索,没注意到来找他的村民眼中的表情是多么的惊恐害怕。


    村民看着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只觉得恐怖!


    她怎么能这么淡定呢?她可是刚杀了她亲爹啊!


    就算她亲爹对她不好, 但那也是她亲爹啊!


    闺女杀了亲爹, 还一点都不害怕,这……


    村民仿佛看见这具小小的、瘦弱的身躯里塞进了一只恐怖的魔鬼。


    关思远的脚步突然一停,小脸扭过来:“对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刘奶奶。”


    刘奶奶就是救了他照顾他的医生, 村里习惯称呼她为郎中。


    另外, 关思远了解到,刘奶奶其实并不是苗家村人,她是很多年前从外地来的。


    村民正想着魔鬼的事,冷不丁对上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心里一跳,额头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该……该不会真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琴琴这丫头以前多乖啊,怎么可能突然去杀人?


    关思远被带到了村长家。


    他看到,村长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并没有看见警察。


    或许是这个村子太偏僻,警察过来得需要时间吧,他想。


    关思远被带着穿过人群,周围落到他身上的眼神各种各样,但他都没理会,更不在乎。


    关思远还在思考着警察什么时候来,同时还有一点神游天外的状态。


    突然,一道凄厉刺耳的尖叫吓了他一跳。


    “畜生!!!”


    “你还我儿子命来!”


    关思远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揪住了头发,紧接着就是一巴掌,他被打的耳朵嗡嗡响,但是根据经验……


    关思远突然扯出一个苦笑,挨打这种事他都有经验了,真是太讽刺了!他都要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稍微跑神的同时,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示弱躲避,否则就再也无力反抗了。


    他强忍着身体上的难受,抽出藏在后腰的尖锐小木棍,朝着对方狠狠刺了过去。


    对方的惨叫声如同玻璃尖锐的棱角滑过水泥地,刺耳的很,关思远脱离对方的钳制,迅速后退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他看着对方,那双眼睛怨恨又阴毒地看着自己,让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关思远看着对方,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故意朝对方说道:“奶奶,我可是你的孙女,你怎么能打我呢?”


    苗奶奶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怎么敢杀你爹!那是你老子啊!”


    关思远斜过去一眼:“哟!爷爷你也来了?之前苗大壮打我的时候你就躺在床上看着,我还以为你是残疾不能动呢,原来这腿能走路,嘴巴也能说话啊。”


    “他不就是打了你几下,老子打闺女天经地义,你怎么敢!怎么敢!”


    “大壮可是我老苗家的独苗苗,你这是要让我断子绝孙啊!你,你……”


    “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关思远冷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钻进人群里。


    他又不傻,才不会和这些人硬碰硬。


    只要拖延到警察来就好了,只要警察来了,或许这一切都能结束了。


    关思远凭借自己瘦小的身体灵巧里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两个老人却做不到这一点,人群中顿时升起了一片骚乱。


    村长家房屋门前,一个年迈精神却不错的老人正在听一个小伙子说着什么,这位小伙子正是找到关思远领着他回来的那人。


    当听完小伙子的汇报,老人扭头皱眉看着闹哄哄的场面。


    “够了!”老人指挥几个年轻人,“拉住他们,别让他们再闹了。”


    混乱的场面终于被控制住。


    村长对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眼神示意,年轻人回应一声,走到关思远面前:“跟我走。”


    关思远看了一眼被拉住的苗奶奶和苗爷爷,两人正在撒泼,又看了一眼村长——继续待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好处,他冲眼前的人点点头,跟着走了。


    两人离开村长家,穿过了一条街,到了一个祠堂前。


    祠堂很旧,但是很干净,明显是有人定期打扫。


    年轻人指了指里面:“进去吧。”


    关思远莫名其妙,呆呆地走了进去。


    一步跨进祠堂里,明显阴凉,关思远回过头:“来这里……”


    咣!


    祠堂的门关上了。


    咔哒!是上锁的声音。


    关思远:“……”


    他愣神的一秒钟后,连忙跑过去,拍打着祠堂门:“干什么?放我出去。”


    外面的年轻人蹲下来,透过门缝对上了关思远的眼睛:“琴琴,你先在这里待几天,别怕,会有人给你送吃的。”


    关思远:“……”


    关思远想到一个可能,脸色瞬间大变——难道他们要对我用私行?


    愚昧、落后……当这些曾经只在书页上看到过的词汇亲身体会到的时候,他只觉得魔幻。


    关思远黑着脸,忐忑地在“小黑屋”里等待,期间思维发散,越想越恐怖,陈塘、浸猪笼都想到了,把自己吓一身冷汗。


    关思远度日如年地在祠堂里待了两天,在第三天早上,有人来接他。


    祠堂门打开,阳光照进来,关思远眯眼抬手遮挡——亮光中,站在最前面的,是村长。


    审判终于来临了吗?


    在这复杂到不知什么滋味儿的时刻,关思远突然看到了画风不和谐的几个人——只见为首一人年岁颇大,头上插着鸡毛,穿着麻袋一样的袍子,手里拿着……那是鸡毛掸子吗?


    站在“鸡毛掸子”身后两侧的是几个戴奇怪面具的,看身形有男有女。


    关思远莫名其妙又心情忐忑地走了出来。


    村长走上前,指着一个用煤灰画的八卦阵对关思远说道:“琴琴,站中间……不要怕,你只是被厉鬼附身迷了心神才干出弑父那等大逆不道之举,等神婆除了迷惑你的厉鬼就好了。”


    关思远:“……”


    当他觉得现实魔幻的时候,没想到真正发生的事情更荒诞。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搞迷信?


    关思远看看周围的人,逃跑是不可能的,就他现在这小短腿儿,能跑过一个成年人吗?


    而且他还无法离开村子。


    关思远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抬脚走进了八卦阵里。


    接下来,神婆和她的跟班围着自己又蹦又跳,嘴里神神叨叨念着他听不懂的话。


    关思远双眼放空,望着远方天上的白云。


    看来警察是不会来了……


    关思远百无聊赖地想着。


    等等!警察不来了!


    难道……


    关思远的呼吸猛地一紧,眼神忍不住瞟向村长,难道村长是故意的?


    故意不报警,故意迷信请神婆,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她担上弑父的罪?


    如果真的是这样……


    关思远心里突然复杂起来。


    当关思远陷入沉思,当其他人被神婆的“表演”夺去注意力的时候,一双阴鸷浑浊的眼睛在暗处盯住了八卦阵中央的小女孩。


    他握紧了藏在怀里的刀。


    突然,他以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速度冲了出去。


    “你断了我老苗家的根,你该死!”


    老人面目狰狞,把刀捅进了关思远后腰。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老人捅了一刀又一刀,整张脸扭曲到可怖,像只恶魔。


    死亡的痛苦和恐惧是不可能习惯的。


    关思远的意识正在远去,隐隐约约,他听见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


    关思远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周围一片黑暗与虚无,寂静无声。


    他莫名的想到一个词——神弃之地。


    感官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或许过去了很久,也可能过去了一瞬?


    关思远心想,轮回,结束了吗?


    意识仿佛阳光下的泡沫一样消失…


    他,要死了?


    *


    “咳咳咳咳咳呕……”


    关思远咳嗽的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同时还伴随着干呕,眼泪糊了一脸。


    关思远靠着墙滑落坐在地上。


    当终于缓过那股剧烈的咳嗽,他一手捂着胸,突然像一条上岸的一样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劫后余生!


    关思远身体一歪,躺在了地上,脑袋放空,失焦的双眼茫然地盯着某一处。


    当身体的各种不适反应缓缓褪去,关思远才有力气观察周围的情况。


    的确是又重置了,“剧情”节点重置到了他砍死苗大壮之前。


    黑夜是寂静的。


    关思远就这么瘫在地上,躺了许久。


    再轮回一次,他可能真的就死了。


    关思远坐起来靠在墙上:“……必须通关。”


    这一次,他没有鲁莽冲动地去杀死苗大壮,剧情顺利又平常地进行了下去。


    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家——对于他来说,不能称之为家。


    就在关思远撑不下甚至想着死就死、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转机来了——九年义务教育。


    关思远度过了难得的堪称平静的几年。


    然而,就在他上五年级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落在他头顶,把他劈的外焦里嫩。


    *


    关思远木着脸:“……你说,什么?”


    苗翠芬:“媒婆给你说了一门亲事,隔壁村的,你准备准备,年后就嫁过去。”


    关思远:“……”


    年后?


    那不是不到一个月了?!


    成亲当晚,关思远跑了。


    ? 38、现实


    合欢树下, 粉色的合欢花飘落。


    空间荡起涟漪,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一道人影由虚幻转为现实。


    关思远望着眼前熟悉的校园环境, 只觉得一阵恍惚。


    噩梦结束了?


    还是说, 是另一场噩梦?


    轮回……到底有没有终止?


    他,回到现实了吗?


    他只记得那个恐怖的夜晚, 他逃婚出来,抱着必死的念头,一步跨出了村子。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时间,关思远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啪!


    一个巴掌拍在了关思远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上午你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去上课,也没请假?”


    这个瞬间,关思远的身体与思维仿佛有某个闸门被关上, 轮回中的一切, 对于感官的感觉在一点点淡去, 一直退化到“一场真实的噩梦”程度。


    他扭过头,看向好友。


    痞帅的男人一副略显匪气的样子,不过当看到他苍白难看的脸色, 神色一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关思远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才终于发出声音,发紧的喉咙释放出略微沙哑干涩的调子:“……阿斌?”


    痞帅男生——苏盛斌奇怪地打量了关思远一眼:“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用这么怪异的眼神看他?


    关思远闭了一下眼睛, 随即又睁开, 深呼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和时间——令他震惊的是,他在那个梦境的世界里轮回了五六年, 现实竟然才过去几个小时?


    现在是上午放学, 吃午饭和午休的时间。


    关思远被“噩梦”残留的反应影响, 揉着发胀的脑袋说道:“我身体不舒服,请几天假,我先回了。”


    他刚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苏盛斌说道:“阿斌,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以及……对不起,我之前做的那些事的确不对,是我的错,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盛斌愣住。


    关思远竟然认错了?


    这个眼睛长到头顶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甚至从来学不会考虑他人感受的家伙,竟然也会认错?


    苏盛斌嘴唇抖了抖:“你……”


    关思远期待地看着他。


    苏盛斌顿时一秃噜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了?”


    关思远:“……”


    苏盛斌:“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脑子……呃,我是想说,你真的没事儿吧?”


    关思远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笑得特别开怀,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擦了一把眼泪,笑容灿烂地说道:“阿斌,谢谢你,你是我永远的朋友!一生一世的好兄弟!”


    苏盛斌哆嗦一把,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他看着关思远说完就转身跑了,风扬起他的衣衫,透着青春的味道。


    苏盛斌摇头失笑,嘴里嘀咕道:“真是的,干什么突然这么肉麻?”


    当看不见关思远的身影的时候,苏盛斌也转身走了,准备去吃午饭。


    “等你休假回来,我陪你一起去给苗琴琴道歉,虽然这并不能弥补对她的伤害,但……道歉是必须的。”


    清风伴随着悠悠扬扬飘落在地面的合欢花,呢喃的低语也一同消散在空气里,然而这些无形与有形之物,终究是见证了一些东西——


    它叫友情——


    它叫悔悟。


    *


    苗琴琴吃过午饭,来到学校的小花园里,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在长椅上坐下。


    她一只手握着一杯薄荷水,另一只手拿出小鱼干喂给旁边的栗子,大猫嗷呜一口,吃的特别香 。


    苗琴琴揉了一把猫猫头:“最近辛苦了,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苗琴琴想要回报当初帮过她的苗家村人,筹备在那边建加工厂,发展当地农产业,但她现在只是个学生,办事有诸多不便,只能交给自家猫猫去办。


    栗子吃完一条小鱼干,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再来一条小鱼干……话说,当人类也太累了,工作好辛苦,什么996、007,太恐怖了,比我当年当boss都累。”


    苗琴琴笑着点戳了一下猫猫头:“你那也算boss?”


    栗子一边舔爪子洗脸,一边喵了一声,相当于人类的冷哼:“怎么不算?团宠boss就不是boss了吗?”


    “算!当然算。”苗琴琴宠溺地捏了一把栗子的猫爪爪,又掏出一条小鱼干喂给他。


    苗琴琴放松身体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薄荷水的清凉提神醒脑,她开始查看关思远的通关记录。


    之前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关思远通关了,只是她没有立即查看。


    说实话,关思远的通关速度实在是令人意外。


    苗琴琴摇头:“这也太慢了。”明明她已经留下了很多线索了,如果是真正的无限轮回世界,关思远怕不是连新手村都出不来。


    苗琴琴先翻了最终通关语录:


    玩家姓名:关思远


    性别:碳基人类男性


    游戏模式:困难(中等)


    下面还有一些相关基本信息,苗琴琴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通关总结上——


    通关方式:逃婚!在主人公预定年龄离开游戏地图,达到基本通关条件。


    “噗——”


    苗琴琴一口薄荷水喷出来。


    “逃婚?”苗琴琴嘴角抽搐,关思远到底怎么“玩游戏”的?能有这么奇葩的通关方法,就算在整个轮回世界也是独一份吧?


    苗琴琴快速浏览了一遍关思远的通关记录,啧了一声:“这个关思远也是个人才。”


    *


    “这个苗琴琴可真是个人才啊!”高马尾都气笑了,暴躁地摔了手机,“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手机摔在草地上,正面朝上,露出一张照片——


    那是校园的林荫道上,合欢树下,一男一女站在树下相对而视,粉色的合欢花飘落,场景极其唯美。


    男生是关思远,女生是苗琴琴。


    高马尾看向其他几个女生,严厉警告:“马上找人去删帖,不能让馨馨看到。”


    “谁知道苗琴琴现在在哪里?”高马尾神色阴郁地想——看来得给那个苗琴琴一点教训,否则她不知道还要怎么欺负馨馨。


    其他几个女生互相对视一眼,摇头。


    “我找人问问。”一个短发的女生说道,没几分钟,她就受到了消息回复,“问到了,苗琴琴现在在学校的东区小花园。”


    高马尾一甩头,辫子在空中甩了一下:“走!”


    苗琴琴正在查看关思远通关的某些关键节点的时候,几个女生呼啦围了过来。


    “苗琴琴,跟我去个地方。”


    苗琴琴早就觉察到几个女生的靠近,不过没在意,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抬起头,见说话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被对方偶像剧里的标准反派太妹式语气逗笑。


    高马尾脸一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苗琴琴一挑眉:“去哪里?”


    高马尾旁边的短发女生厉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过来就过来!”


    苗琴琴差点儿又笑出来,她把栗子从腿上抱起来放在地上,站起身,身高优势让她俯视着眼前的几个女生:“好啊!走吧!”


    气势瞬间压过几个人的求和,高马尾不满地皱起眉,但是在开口说话前,就听刚走出几步的苗琴琴回过头催促:“怎么不走?”


    高马尾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瞪了苗琴琴一眼。


    目的地是女生厕所,这个时间点厕所基本没人。


    苗琴琴在踏入厕所前,似警告的语气说道:“踏入这里,可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你们后悔还来得及。”


    高马尾嗤笑一声:“是啊,的确是另一个世界。”


    等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残酷。


    几个女生把苗琴琴堵进了厕所里,苗琴琴似笑非笑地扫了一圈眼前这几人。


    “那么,游戏开始。”


    “苗琴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竟然抢别人的男朋友!”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高马尾一句话比苗琴琴的长,说完后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什么地方?”


    “幻、幻觉吗?”


    “啊好疼!谁掐我?”


    “我、我掐的,我看是不是做梦。”


    “你怎么不掐自己?”


    “别吵了。”高马尾强作镇定,她脑海里浮现出苗琴琴那句“游戏开始了”,难道是苗琴琴搞的鬼?不,不会吧?


    狭窄阴暗的长廊里,地面像是流淌的血,鲜红鲜红的。


    在那遥远的尽头,是王的宝座。


    苗琴琴坐在王座上,感慨似的叹息缥缈如烟:“女生厕所可是最恐怖的地方之一啊!”


    苗琴琴身后,涌动着庞大的不可名状之物。


    它发出人声无法分辨的呢喃。


    苗琴琴低笑一声:“用不着你出手。”


    那不可名状之物安静下来,如守护者一般笼罩在苗琴琴身后。


    它刚才说的是——


    吾主,我替您解决这些冒犯您的人。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39、女厕所


    滴答——滴答——


    安静的厕所里, 不知哪里漏水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几个女生依偎在一起往前挪。


    “这里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厕所吧?”


    “当然不是,咱们学校哪里有这么破的厕所!”


    “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该不会撞鬼了吧?”


    “不不不、不会吧?相信科学。”


    “你用科学给我解释解释。”


    “……”


    高马尾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影子:“谁?”


    她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其他人一大跳。


    “谁?怎么了?”


    几个女生迅速扭动脖子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其中一个抖着声线带着哭腔:“别、别吓我。”


    高马尾犹豫了一瞬:“没什么, 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


    其他几人松了一口气。


    “我想上厕所。”


    “啊?要不, 憋着吧。”


    “不行,我一紧张就想上厕所, 憋不住。”


    想上厕所的女生拉了一下高马尾的袖子,对方又往刚才看到的人影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回过头冲她说道:“去吧!我们陪你。”


    女生立马感动的要流泪。


    右手边就是一个个隔间的厕所,女生进入了其中一间。


    她没敢上锁,甚至还留了一条缝。


    厕所里是蹲坑,她看了一眼本应该是瓷白、却被污渍染成黑黄的便池,黑洞洞的下水道里隐约有哗啦啦的流水。


    她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总觉得那深不见底的洞里突然会钻出来什么东西拉住自己。


    她战战兢兢地脱了裤子, 同时对外面喊了一声:“你们都还在吧?”


    “在呢。”外面回应。


    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迅速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需求,提上裤子就跑了出去。


    带着些微腥臭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走道空荡荡的, 一片寂静。


    女生眼中瞬间爬满了恐惧。


    高马尾等几人等了有两三分钟,还不见厕所里的人出来。


    “云云?”


    “在呢。”厕所隔间里有人回应。


    “怎么这么慢?”


    “云云你不害怕吗?快点儿出来。”


    外面的人催促道。


    “在呢。”里面是一模一样的回复,就连语气都与刚才一模一样。


    高马尾与其他几人顿时一哆嗦, 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种无法言喻的怪异与恐惧从脚底往上蹿。


    高马尾突然冲上前一步, 一把拉开隔间门——


    空的没人!


    轰!


    炸雷般的惊惧在头皮炸开,高马尾一时间连思维都凝固了。


    身后的几个女生也看见了这一幕。


    “啊啊啊啊啊——”


    其中一个女生发出凄厉的惨叫,扭头狂奔起来。


    剩下几人瞬间也更加慌张无措起来, 下意识也跟着尖叫跑起来。


    高马尾一愣神的功夫, 就见几人跑远了, 连忙追上去,但刚一拐弯,就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了。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心中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起来:“云云?阿晓?”


    她呼唤着同伴的名字,然后回应她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滴水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仿佛沉重的大鼓敲击在心脏上。


    高马尾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股窒息感强烈袭来!


    恶心的感觉上涌,她无法控制地发出干呕。


    突然,哒!哒!哒……


    是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的。


    高马尾浑身绷紧,眼角挤出生理泪水,视线模糊。


    就在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猛地回头——


    “云云?”是上厕所却莫名消失的女生。


    对方笑着跑过来:“是我呀!”


    高马尾放松下来:“你刚才去哪里了?”


    对方嘿嘿一笑,笑的刚松了一口气的高马尾突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不等高马尾反应过来,“云云”突然往自己的眼眶里一抠,抠出一颗眼珠子递到高马尾眼前:“我去找我的眼睛了,你们怎么不等我呀?”


    一瞬间和一颗眼珠子对上,近在咫尺地对上!


    高马尾连惊吓的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脑袋如同被重锤冲击,嗡地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中午的阳光万分明媚。


    阳崇一高的厕所打扫的十分干净,纯白的墙壁像雪一样。


    此时此刻,厕所的洗手台前,几个女生围成一圈,发出惊天动地的——


    “啊啊啊啊啊……”


    来上厕所的女生在厕所门口停下脚步,惊惧地看着几人。


    她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大中午的,基本没人来这里上厕所,空荡荡让人有点儿害怕。


    她站在原地看着围成圈尖叫着的几个女生,身体僵硬了几秒钟之后,刷地转身,如同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幸亏我是学短跑的!她在最后一刻如此想到。


    尖叫持续了足有好几分钟。


    几人先后清醒过来,高马尾是陷入惊惧呆滞时间最久的。


    当她清醒过来后,一脸恍惚:“眼、眼珠子……”


    高马尾一抬眼对上云云的眼睛:“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云云也被吓了一跳,未褪的恐惧再次袭来。


    顿时,此处又是一片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等平息下来,已经是将近十分钟后。


    “这里是咱们学校的厕所,我确信。”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做噩梦也不可能突然几个人同时做同一个噩梦啊!”


    “怎么可能是噩梦!”高马尾喃喃道,那扣眼珠子的画面是如此真实。


    而且,她们明明是前一刻清醒着,突然就进入噩梦了。


    对了,她们是来教训苗琴琴!


    高马尾如梦初醒:“苗琴琴呢?”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扫了一眼厕所里面,但这个时候没人敢进去检查里面的隔间。


    “好像,不在了。”


    大中午的,阳光下,几个人背后发毛,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不用再多说一句,几人逃命一般飞奔出了厕所。


    苗琴琴自阴影之中显露出身形,她看着几个逃走的女生:“看来麻烦解决了。”


    而且以后也不会被骚扰了。


    在她身后,庞大的不可名状之物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它展开遮天蔽日般的翅膀,低头凝视苗琴琴。


    “吾主,您最忠诚的孩子永远等待着您,等待您需要我的那一天。”


    苗琴琴回头冲那不可名状之物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


    周雅馨看到了学校贴吧的帖子。


    “郎才女貌”四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周雅馨点开帖子首楼的图片,眼睛死死地盯着图片里的两个人。


    关思远背叛她了吗?


    周雅馨盯着图片里苗琴琴嘴角的那抹笑容,只觉得刺眼的很。


    你成功勾引了关思远,从我这里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就这么让你得意吗?


    苗琴琴!


    你为什么回来?


    你怎么不去死!


    ? 40、流言蜚语


    周雅馨心中滋生的阴暗越来越多, 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扭曲到丑陋。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藏在阴影里的恶之种子迅速发芽,疯狂生长。


    周雅馨双目充血, 呼吸甚至都开始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 宿舍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某个念头。


    “我紧张,我又想上厕所了, 呜呜呜我害怕,阿雪姐,你能陪我吗?”


    王兆雪——也就是高马尾,她眼皮狂跳几下,避开对方的视线:“都到宿舍了,应该没事了,让阿晓她们陪你吧!”


    王兆雪也是没办法, 只要看见云云, 她就想起来对方抠眼珠子的画面——虽然知道那不知名的东西不是真正的云云, 但她还没缓过来,一对上云云的眼睛就头皮发麻。


    王兆雪始终扭着头:“我先回宿舍了啊!”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 推开面前的门挤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反锁。


    王兆雪惊魂稍定, 胸中压抑的几乎喘不上来的气终于顺了一些。


    她转过身面对宿舍里面, 看见坐在床上无声掉泪的周雅馨。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兆雪大步走过去:“馨馨,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周雅馨咬着唇, 摇摇头。


    她什么也不说, 只是独自默默哭泣。


    王兆雪更担忧心疼了, 她的视线稍微下移,几乎是立马就注意到了周雅馨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屏上落满了她的眼泪。


    王兆雪突然反应过来,帖子!


    关思远和苗琴琴谣言的帖子!


    王兆雪打开自己的手机,帖子还在,并且已经飘红,说明热度正高。


    小梅怎么办事的,怎么还没把帖子删掉?


    王兆雪眉头微皱,她帖子点开,首楼依旧是合欢树下、伴着飘落的合欢花,一男一女相对而视的唯美画面。


    王兆雪往下看帖子里的回复。


    【假的吧,咱学校里有谁不知道关思远和周雅馨毕业后要订婚?】


    【也不是没可能,他俩是联姻吧,利益结合而已。】


    【可是据我所知,关思远和周雅馨的感情挺好的啊!】


    【装的吧,虽然是联姻,但表面功夫得做足了。】


    【不管联姻不联姻,这个叫苗琴琴的也是插足第三者,恶心!】


    【别污蔑人家好不好,苗琴琴根本不喜欢关思远!不喜欢!】


    【不管真假,我觉得他们好般配啊!】


    【我也这么觉得,谢谢楼主分享美图,收藏了。】


    王兆雪随便看了两眼,在周雅馨身边坐下:“馨馨,你别信上面的胡说八道,关思远和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雅馨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那盈满眼泪的眼睛可怜又无辜,格外惹人心疼。


    她带着哭腔说道:“我怕!我怕思远真的喜欢上了苗琴琴,毕竟她那么漂亮,还是周家真正的女儿,我……我算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是。”


    周雅馨扑到王兆雪怀里:“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我爸爸妈妈不要我,我怕哥哥不要我,我怕思远也不要我!”


    王兆雪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不会的不会的,关思远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去喜欢苗琴琴那个心机深沉的坏东西?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就给关思远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雅馨哽咽道:“我不敢,万一真的……”


    “馨馨!”王兆雪板着周雅馨的肩膀推开一些,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要知道,很多误会都是从不坦诚和不信任开始,如果因为一点可笑的误会而错过,那将是多么大的遗憾?”


    周雅馨愣愣地看着王兆雪,片刻后她擦了擦眼泪:“你说的没错,我要打电话给思远问清楚,问清楚他为什么会和苗琴琴在一起。”


    *


    关思远经历过那神秘、诡异的轮回世界之后,他的体力和精神都消耗极大。


    从学校回家后,他立马就躺在了床上。


    身体几乎是刚沾到床,他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把他从半昏睡中惊醒。


    关思远几乎是弹跳起来,一手撑着床头,唰地翻身下地,身体咕噜一滚,想要滚到床底下——咚!


    脑门与床板撞击发出沉重的闷响,在房间里甚至有了回响。


    关思远捂着脑袋痛苦呻/吟,同时也反应了过来。


    他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不用再那样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另外,家里的床和地面为什么不留空间?不然我也撞不到头啊!


    “嘶——疼死了!”


    关思远撞的脑袋发晕,他扶着床沿爬起来,看向床头还在叮铃铃响个没玩没了的手机。


    他扑倒在床上,伸手把手机拿过来,也没看来电显示,接通后语气不耐烦地说道:“谁呀?”


    电话另一头,周雅馨猛地一愣,连眼里的眼泪都顿住了。


    关思远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怎么突然变这么凶了?


    周雅馨按下脑海里一瞬间冒出的各种猜想和阴暗,她小声道:“思远?”


    关思远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扭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变:“馨馨?对不起我刚才脑子不太清醒,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雅馨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哭腔:“我没、没什么事,就是,我想问你,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和苗琴琴在一起?”


    关思远揉着又涨又疼的脑袋,思维迟钝,根本没听出周雅馨话里有话:“我早上是和她见过一面,怎么了?”


    周雅馨沉默了几秒钟:“……没,没事。”


    关思远打了一个哈欠:“没事我先挂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等我休息好了再陪你聊天。”


    周雅馨:“我……”


    嘟——嘟——嘟——


    周雅馨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


    关思远怎么可能会对她这么不耐烦?


    是苗琴琴!一定是因为苗琴琴!


    周雅馨咬了一下嘴唇:


    关思远移情别恋了,他背叛了我!


    *


    王兆雪没听到电话另一头关思远说了什么,但看周雅馨的表情,她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太好。


    她正要开口询问,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头发乱糟糟,嘴角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小伤口,此时此刻还在隐隐渗血——怪不得她觉得嘴里好像有一股腥味。


    大概是因为之前太害怕太紧张,所以没感觉到疼,现在放松了下来,并且又看到了伤口,突然就疼了起来,还有点儿蛰得慌,就像是伤口上撒了几粒盐。


    王兆雪皱起眉,隐晦又迅速地瞥了周雅馨一眼——我这么糟糕的样子她没看到吗?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王兆雪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在馨馨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意我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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