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一行人就起了内讧。
准确说,这个内讧的起因,在许磊还没进去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这次来的人中,有好几个跟许磊是没什么交情的,完全就是没地方去了,只能来了这个小县城。
而刀疤脸这一行人,虽然跟许磊是关系熟,可许磊这次的表现也让他们心里不舒服。
哦,挣钱的时候哥俩好,有事求到你这儿了,你甩脸子给谁看?
团队里一个长相温厚的“老实人”嘀咕:“天天都吃大饼,吃的我脸都绿了。这好歹还是过年呢,就没点像样的东西。”
倒是那个侏儒老四,为许磊说了两句:“许哥也不容易呢,他家里明面上的钱不多,真要是大包小包的买,那不是招人怀疑?”
“老实人”不吭气了,虽然不吭气,但是他心里还是不满意。
要说他们这群人为什么愿意搞这种吃花生米的生意,还不就是为了吃好喝好?
就拿“老实人”自己来说,他本身就是大山里穷的受不住的人家,家里几个兄弟都娶不上老婆,那是出门下地都光着上身,因为家里的布就够做裤子的,上面衣裳能光就光。
单着好些年,最后还是山里有人家买了媳妇,这才给“老实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就算是买媳妇,他家兄弟几个也都买不起一个。所以“老实人”就跟着别人一块干这卖人的生意。
干上几年,“老实人”给家里几个哥哥都一人弄了一个老婆了。按理说早可以收手,但是沾过这种大钱,“老实人”已经完全看不上小钱。
反正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挣了钱就是花。
要说起来,他还真没有亏过嘴。
其他人也都大差不差。
所以大家对许磊都有了不小的抱怨。
更有人嘲讽说道:“许磊这小子莫不是想甩甩手上岸吧?给咱们安排到这里,回头他再把咱们卖了。”
刀疤脸呵斥道:“说什么呢!他卖了咱们,他自己也逃不脱!都是一条船上的,少点这种屁话吧!”
那人是自己带了几个人单独干的,对上刀疤脸也不憷,冷笑一声。
但隔阂也就此放下,许磊自己都明显察觉到了。
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许磊被抓。
连着好几顿没有人送饭,就连最看不上许磊的人都老实了,只以为是许磊发起了脾气,不愿意再管他们几个。
但左等右等,许磊还是没来,最后还是让最容易伪装的侏儒老四出去了一趟。
老四出去一打问,很快就冲了回来。
“许哥被抓了!”
“什么!?!”
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吊起来。
等到听明白许磊被抓和他们的大事业一点关系没有,几个人才放下心来。
“这蠢货!”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许磊真是猪油灌了脑子,怎么能因为男女那点事就被抓进去了呢?
瞧着是个精明人,咋就能这么轻易就折鞭?
“老实头”眼神阴鸷不说话,其他几个跟许磊不熟的对了下眼神。
“老刀,既然你们这边的线人被抓了,难免后面要牵连出来……咱们要不趁着明天就走吧?”
想也知道,许磊进去了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被审出来拐人这桩事,他们可全都在这里,别最后来了一网打尽。
“咱们明天干一票大的,大家做完就分头撤退,你觉得怎么样?”
刀疤脸咬牙,什么分头撤退,就是这些人不想再跟自己这边搭上了!
想拆伙!
不过刀疤脸自己也清楚,这已经是没办法的事了。
没有一个本地人在这里给他们斡旋,他们这样明显的外乡人实在是不安全。
手里捏着钱是不错,但没有本地的票,拿全国粮票用,他们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难道要一直等到许磊出来吗?
刀疤脸不做这个希望。
老四刚才说了,许磊是被两个女人给告了,他老婆和另一个被骗的女青年,两个人都说他乱搞男女关系。
这罪名可不算小,尤其还是有苦主的情况下,判上好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几年时间,等许磊出来的时候,谁还等他!
刀疤脸权衡再,最后还是听了大家的意见。
反正许磊折了,这个县城他们怕是五年都不会再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搞个大的!
“咱们现在来安排,老四,你跟枣花一块,扮作母子,出去开始踩点。”
“老实头,你和那谁,你们俩扮作夫妻,也出去踩点。”
“剩下的人把药准备好,然后去找车。”
……
刀疤脸声音低沉:“这次既然要干一票大的,就不要可惜别的了!去联系人,找大车。”
他们这样不干人事的,也有一些自己的渠道,可以找到一些关系的。这大车也是能弄来。
“记住了!小心谨慎!咱们做一票,成与不成都得走!”
“记住了!”
就在这一伙人忙着到处踩点的时候,大年十也到了。
这也是王樱第一次在城里过年。
从下午开始,马家,刘家的孩子就来来往往的,马大娘的二儿媳做的糖饼,看着薄薄的一片,软乎乎的。
撕开一个口子,里面的白糖馅流水一样流淌出来,得抻着脑袋去接,烫呼呼的进嘴,外面的皮子也是软糯q弹。
马家来的人是驴蛋小朋友,害羞的把糖饼往王樱手里一塞就要跑。
王樱把人拦下来,把自家炸的红薯丸子肉丸子一样一半,盛了一碗分给他。
“谢谢……”
小孩脸都红透了,一溜烟跑开。
红薯丸子炸的透着甜香,肉丸子更是肉多菜少,把马家的一群小孩吃的嘴角都是油光。
才五岁的羊蛋眼珠子一转,悄悄问哥哥:“哥你刚才给王阿姨送的什么啊?”
怎么王阿姨还给他们吃肉了呢?
这肉丸子太好吃了,比家里大伯做的好吃多了!
驴蛋:“就是咱妈叫我送的呀,做的那个糖饼。”
大房的牛蛋最大,插嘴道:“我看奶说得对,王阿姨就是礼尚往来。咱奶之前给她送鸡蛋,她就给咱回了大半碗的肉,听说那叫把子肉,好吃死了。”
羊蛋插嘴:“大哥,奶说了,过年不能说死。”
牛蛋:“哦,好吃不活了。”
羊蛋:……
“然后咱们这次送糖饼,她就给咱们回红薯丸子和肉丸子。”
驴蛋:“但我觉得还是王阿姨家的东西好吃。”
上次那个把子肉,他跟大哥都差把碗都给舔光了。大伯还嘟嘟囔囔说自己做的也不差,在驴蛋看来,差远了好吗!
王阿姨家的东西,哪怕是跟自家一样材料,也做比自家好吃多了!
羊蛋懵懵懂懂听两个哥哥说话,小脑瓜飞速的转着。
哥哥说的意思,就是王阿姨每次都会根据他们家送过去的东西给回礼。
羊蛋攥紧了小拳头……
半晌,王樱正跟陈东和徐霜说着话,家里两个厨子,王樱又怀了孕,往年做年夜饭她还会帮着洗个菜什么的,今年却是连烧火的差事都没有了。
“哎?”
王樱看到自家门口出现了个小人。
“羊蛋?你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丁招娣又让他来送东西了?
不至于吧,刚才不是让驴蛋来过了吗?
兴许是怀了孕,王樱现在对小孩子也有了更多的包容心,她招招手让羊蛋进来。
“外面冷呢,进来说吧。”
羊蛋哼哧哼哧的进了门,眨巴着眼睛问王樱:“王阿姨,我用肉跟你换红薯丸子好不好?”
刚才哥哥说肉丸子好吃,但他觉得肉丸子没有红薯丸子好吃。
软软的,又甜又香!
羊蛋献宝一样从背后拽出一大块肉。
“喏!我想换一碗红薯丸子。”
王樱:……
恰好此时此刻,外面传来了马大娘撕心裂肺的声音:“肉呢?!我的肉呢!?”
马大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家里的肉就没有了。
“谁?谁偷了我的肉?!”
马大娘目眦尽裂,当即就把目标锁定了。
“许大娘这个老不死的!大过年的来偷我肉!”
气势汹汹就要出门去许家找麻烦。
说起来昨天许磊被抓走之后,许大娘就厥过去了,后来才被人送回家里来。回来之后一直都没个声音,今天是年十,大院里其他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做饭换菜,只有许家还是冷锅冷灶的。
王樱一听外面马大娘要去找事,赶紧探出脑袋喊了一嗓子。
“肉在这儿呢!”
她哭笑不得,拿羊蛋没办法。
索性红薯丸子徐霜是做了一大盆的,她给羊蛋盛了一碗。
“给你,下次可不要再偷拿家里的东西了,不跟家里人交代就拿自家的东西,也算是偷。”
羊蛋有点害怕的缩了缩脑袋,等看到王樱给了他一大碗红薯丸子,那点害怕就不见了。
马大娘匆匆过来,瞧见孙子裤腰带上挂着肉,人还抱着红薯丸子吃个不停,哪儿还能不知道是为了啥?
怪不得刚才羊蛋这个臭小子跑过来问自己家里的肉放在哪儿,还问她喜不喜欢吃红薯丸子。
合着是等在这儿呢!
“你个臭小子,给我等着!”
过年不兴打孩子,这笔账只能暂时记在小本子上。
因为羊蛋拿了不少红薯丸子,马家又送了些枣泥卷。
刘家送了点大肠,又送了一点猪头脸。王樱回了些炸鱼块和炸鸡块……
这一下午,来来往往都是在互相送东西换吃的。
等到年夜饭做好,家家户户放起鞭炮来,王樱才总算是消停了,坐在饭桌前大快朵颐。
家烧黄鱼还是那么的鲜香味美,做了一半烧黄鱼,剩下一半做了黄鱼面,金黄色鱼汤,汤浓味鲜。
烤鸭也色泽红亮又香味四溢,鸭皮蘸白糖,滋味十分美妙。
鸡肉做了个炸肉丸子,临时又加了一个溜肥肠。
……
徐霜和陈东手边放着温好的黄酒,王樱则是白开水,个人乐呵呵听着收音机过起年来。
陈东一边吃一边说道:“明年咱们就多一个了,对了,你们小孩准备起什么名字?”
王樱和徐霜对视一眼,这个还真没想过。
陈东一下子就来神了:“我这儿有几个好名字,你们回头挑挑,我再找人给你们算算?”
王樱:“看不出来师父你还怪迷信的呢。”
陈东:“这也是有讲究的啊,你们等着的,我最近就打听打听人。”
王樱倒是无所谓:“都行。”
“听我的就对了!唔,这个鱼面倒是不错……”
……
比起王樱这边的热闹,糖厂的家属院那边,赵军一家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赵军最近的心情很差,不光是相亲屡屡不成功,更是因为放了假,赵东赵西两个也终于不再是在屋里躲着,而是出门去找人玩。
结果这一玩就玩出了麻烦,经常惹了别家人上门来。
大年十这天也没消停。
“你看看给我家这个衣服上炸的,把炮仗往人身上扔,你们家这孩子可真行。我们新买的衣裳,穿了这才几天,就叫你们给炸出了一个洞!”
一个长脸女人扯着自家孩子堵着门要说法。
赵军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丢的脸多,他赔着笑脸花了一块钱把人送走。
黑着脸找赵东的麻烦。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赵东扭着脸不说话。
这副做派更是把赵军气的要死:“我说你你还不听是吗?这都是第几回了?为什么老是把炮仗往别人身上扔?”
赵东还是不说话。
赵西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赵军气的肺叶子疼,干脆抽了皮带抽了赵东两下:“你说不说?!我养你这么大,养出个仇人来了是吗?我为了你俩,又是当爹又是当妈的,就换不来你个好脸?你是爹还是我爹?我这些年为了你们两个过的多难你不知道吗?”
刚才抽的两下赵东没吭声,但是赵军这番话却像是点了他的开关。
赵东阴鸷的目光盯着父亲:“为我?你为我什么了?你就是想再找个女人!你就是自己懒!什么为了我,你不就是为了自己过的舒服!别扯着我跟我妹的大旗了!”
赵军目光呆滞,看向这个上辈子无比出色,这辈子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逆子的儿子。
赵东:“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喜欢把炮仗扔别人身上吗?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就是你!你让我在学校被人笑,那些人笑话我,我凭什么不能拿炮仗扔他们?”
赵东厌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人的成长总是在一瞬间。
之前他也只是觉得赵军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是前阵子,当他在学校被人围着说他没妈,说他爸天天相亲想给他找个后妈的时候,赵东还是深深的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不光是这些,那些同学还经常指着他捂着鼻子。
因为赵军给他们洗衣服洗的不干净,不干净的衣服晒的还不彻底,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这味道赵东自己闻不到,但是别人闻到了。
还有学校组织去纪念馆参观,别人家孩子都是带着吃的和钱,只有他局促的站在一边。明明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但是就是他身上既没有吃的也没有钱。因为赵军太忙,忘了给他准备……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但小事慢慢积累,终于在赵东心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赵东长大了。
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别人嘲笑声中长大了。
遗憾的是,赵军并没有发觉儿子的长大。
赵东:“你还打不打?不打我就睡觉了。”
什么大年十,什么过年,他们这一家人有什么喜悦可以庆祝吗?
赵军呆呆的看着儿子,而赵东则是不管不顾的躺下睡去。
……
隔壁的邻居竖着耳朵听,听完了才叹息一声。
“造孽哦。”
明明家里条件也不错,偏偏赵军这人有些大男子脾气,家里的事做的不行,也不怎么关注两个孩子。就一门心思非要找个续弦的进门。
现在好了,儿子怕是要离心了。
“妈,吃饭了。”
邻居慌忙起身,不想了,再想也是别人的日子。
谁家的日子不是自己过的呢。
这赵家的日子哪里比别人差啊,当爹的手里捏着退伍的钱,家里分的有房子,还大小是个小领导。就算是不找老婆,家里的日子也能过起来的。
再说了,你找老婆,是不是要先把自己打理好?
可这赵军也是绝了,衣服乱七八糟的洗,饭也乱七八糟的做,见别人时候倒是亮堂,但人家稍微一打听,谁不知道这人就是装相的,家里的事情一指头不伸。
莫说是邻居,认识赵军的人都奇怪。
好歹也是个退伍的人,在部队应该不至于如此,大家都是在部队什么都干的。怎么回了家反倒成了这样?
事实上,换了上辈子的赵军是不至于如此的,他在部队也是真的做的还算合格。上辈子刚转业那会儿也是自己做事。
但这不是……
活了两辈子嘛。
赵军现在对上辈子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王樱数十年如一日的伺候,早把他伺候的退化了。
有了上辈子王樱的逆来顺受,赵军对女人的认知就是王樱那个样子。
要家里家外一把抓,要照顾孩子还能辅导孩子,不抱怨也不说闲话……
在这个标准下,赵军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该是这样。
如果别人做不到,那是她没当好女人。
好女人就得是这样勤俭持家,贤惠温柔,听话懂事。
赵军怀抱着这样的心态,相亲的人都没有他满意的,家里的活计他也是能拖就拖,毕竟他觉得自己是干大事业的,做这些家庭妇女的活实在是太掉份。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如此。
大年十,鞭炮声响起,各家都开始煮饺子吃年夜饭。
赵家冷清的像是个地窖。
赵东赵西随便垫吧了两口就睡了,剩下赵军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坐着不动。
鞭炮声炸起的光亮透过窗户折进来,把赵军的影子炸的一亮一亮的。
赵东迷迷糊糊间看了一眼,却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父亲脸颊边晶莹的一颗。他翻了个身,觉得滑稽。
他父亲怎么会哭呢?
大年初一一大早,几个身影就出现在了老民居和糖厂的家属院。
反正都是赶着去拜年,家家户户都是一大群人,他们走在街上也没人发觉。
今天把孩子拐走了,大人们还只以为是孩子自己贪玩呢。
刀疤脸比了个手势,他们分了两拨人,一拨人去老房子那一片拐,另一拨去糖厂。
他们都打听好了,糖厂是最大的厂子,家属院人口多,孩子们也多,警惕性差。大年初一的警戒也没有那么充足。
“快去快回!车子就在城外,带了人就自己过去!”
“收到!”
殊不知,另一边的派出所也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
几乎是把整个县城的警力都给调动过来,又从武装部借了几个人。
大几十号人紧紧握着拳头。
“咱们的宗旨就是,不落下一个人!全都给抓起来!”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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