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樱赶到的时候,田家还是闹哄哄的一团,叫王樱都有些恍惚了,还以为是生产那天的情景重现。
田大柱的老娘捂着脑门哭嚎:“谁家的儿媳妇敢打婆婆啊!我不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我活了大几十年的,最后还叫小辈打在脸上!我不活了不活了!”
田二柱媳妇缩在边上,她倒是不跟上次一样上蹿下跳,就是躲着不吭气。
大柱扶着老婆,看见老娘也作势往地上躺,又放了老婆去扶老娘,中间掺和着二丫和婴儿的哭声。
二柱子则是抓着他哥的脖子要说法:“大哥,你咋能叫你媳妇打咱老娘呢?我不管,你得叫你媳妇给个说法。”
大柱子满头汗,他跟兄弟告饶:“菊花她晕过去了,等她醒了我叫她去找咱娘跪下认错。”
二柱子不依不饶:“那你拿钱给咱娘看病!咱娘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下还叫你媳妇打了,这病不得更严重?给钱!”
大柱子:“钱都是菊花拿着的……”
田大柱老娘一听这话就哀哀哭泣:“哎呦哎呦,我不活了!”
田家的边上已经围了一圈人,虽然外面寒冷,但是冬日里能有个热闹看,邻居们也都不在乎了,个个穿的厚厚实实的挤在门口。
“大柱子他娘真不是个东西啊。”
“我看她嗓门那么大,根本就没有病!”
“这家子往后日子要难过喽!”
……
王樱沉着脸,徐霜帮忙把前面的人都给拨开,王樱一进到院子就听见田大柱老娘还在歇斯底里。
王樱进了院子,大丫紧紧跟在身边,冲到正房门槛边上去扶钱菊花。
看到王樱来了,田大柱老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在心里骂大丫个赔钱货,怎么就生了那么一双快脚!
上次是她偷摸跑出去找王樱的,这次又是她!
怪不得刚才没看见她人呢!赔钱货,就知道把家里的钱往外送!
大丫和二丫扶不住钱菊花,俩小孩咬着牙死撑,带着哭腔喊王樱。
“王樱姐姐,你快来看看我娘吧!”
王樱跟过去一看,钱菊花面色很不好,当下心里一沉,喊徐霜帮忙把人抬屋里再说。
这时候,田二柱媳妇一个闪身就挡在王樱面前。
她倒是没甩脸子给王樱看,而是脸上带着笑。
“樱丫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吧?再说了,你前头给我嫂子接个生,生了个丫头还要了六块钱,今个我们可不敢劳动你大驾。”
周边一阵惊呼。
“前几天樱丫头接生要了六块钱?!”
“她可真敢要啊!”
“乖乖,她这个赤脚医生当的可真行啊,熬一夜就六块钱!”
流着鼻涕围观的吴桂花倒是站在王樱一边,她白了一眼那些话里话外说王樱要的多的人一眼。
“你们知道个屁!人那哪儿是接生,人是救命的!没王樱看着,菊花哪儿能大人小孩都没事!咋地?两条人命不值六块是吧?”
吴桂花这话说的糙,但道理却很明白,周围有的人觉得值,但有的人还是觉得王樱要的多。
“就算是这样,可也不值六块啊!她又没下啥力气。”
“就是,再说了,生孩子谁家不这样,人家也没要六块啊。”
吴桂花懒得再搭理这些糊涂蛋,她算是看明白了。有的人啊,就算是占了天大的好处,得了天大的帮助,也不会感谢别人一分一毫的。
一个大队如果能有个顶事的赤脚大夫是多大的好事啊!这些糊涂蛋们还好意思质疑人家。
再说了,吴桂花心里清楚,王樱不一定会开口要,那六块钱多半还是钱菊花自己要给的。
这个女人日子虽然苦,嘴巴也不饶人,但比她男人和婆家都硬气多了。
王樱看着几句话就把场面扭转的田二柱媳妇,目光深沉的像是要滴出黑水来。
“我人在这里了,你有本事就来把我赶出去。”
田二柱媳妇脖子缩回去,她望向自己男人,虚张声势道:“就算你看了,也不会给你钱的!她就是装晕!”
王樱不搭理她,把钱菊花扶到炕上,上上下下一检查,再摸了个脉,眉头就打了死结。
钱菊花现在的身体非常差,甚至比她早产那会儿更差。
腿伤还没好,营养也跟不上,情绪太差,多思烦乱……
大丫哭着看王樱,把王樱视作救命的仙女。
王樱先开了针,又跟大丫说道:“你妈妈没事哈,大丫别哭了。你抱着你小妹妹,姐姐给她也看看。”
大丫听话的把躺在炕上哭的嗓子都哑了的小妹妹抱起来,王樱再一看就更发愁了。
大人身体不好,小孩早产的,身体更不好。
钱菊花应该是奶水不够,小小的女婴脸上还黄黄的,应该是黄疸还没退下,小孩子的皮肤一按就是一个窝,可见是这几天也没喂好。
王樱问大丫:“这几天小丫都是怎么喂的?”
大丫咬着下唇:“我妈奶水不够,给小丫喝米汤的。”
光是米汤怎么够!
王樱寻思着,一会儿等田有福到了,得给小丫头申请一下,叫田有福批个条子,看能不能给钱菊花申请一点奶粉票,大人没营养,小孩子怎么能养的活!
尤其还是这样的早产儿。
正这样想着,钱菊花醒了。
王樱把人按在炕上:“别动,你现在先躺着,血糖太低,起来还得再晕。”
钱菊花整个人已经空洞的像是一个假人了,她不说话,没表情,空空荡荡的坐在炕上,仿佛已经早早死去,只留了一个躯壳。
王樱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二丫的哭声震醒了钱菊花。
二丫哭喊着要往母亲怀里扑:“妈,你别丢我!我不要去别人家!我就要跟着你!”
二丫知道母亲对自己也没多好,但是她怎么能去别人家,她不要去!她就要待在妈妈身边。
大丫也抱着小丫依偎在母亲身边,钱菊花缓缓从眼睛里掉下一颗眼泪。
这一滴眼泪仿佛是诠释了她所有的苦难,让她再也掉不下第二滴来。
王樱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别太灰心了,你还有个女儿……”
钱菊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
不是个女儿,她早就一了百了了,反正活在世上从来也没享过福,也没过指望。
徐霜守在门口,田大柱老娘和田二柱媳妇想要进屋里掰扯,被徐霜挡的严严实实。
田大柱老娘一个颜色使给大儿子,大柱子闷头想往屋里进,却也被徐霜拦下。
田大柱有些错愕:“这是我家。”
徐霜眼底是深深的厌恶:“你不是挂念你娘?还进去干嘛?”
田大柱脸上有些挂不住:“我进去看看菊花醒了没。”
钱菊花要是醒了,还得赶紧拿钱给弟弟和老娘呢!
吴桂花看不下去了,她在边上高着嗓门:“田大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老婆孩子都拴不住你那颗糊涂心!你这么香你老娘,你干啥娶老婆生孩子?你咋不跟你老娘独个过一辈子呢!”
田二柱媳妇扯着嗓门就跟吴桂花对骂:“关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儿胡咧咧!我们家的事,要你在这儿说道四!”
吴桂花跟人对骂从来不落下风,听见田二柱媳妇跳出来,她登时就不干不净带上田二柱一块骂:“一家子都是属蚂蟥的!自己个儿不争气,就光盯着兄弟一家吃人家绝户!丧了良心的王八蛋,迟早都是要遭报应!田二柱你个只知道缩在老婆背后的,软蛋软一窝!”
两边你来我往,骂起来更是脏话乱飞,田大柱老娘也不落下风,飞着吐沫跟着掐。
这时候听见有人大着上门叫道:“大队长来了!”
田有福手上抓着烟袋,他也愁啊!
这才几天,他看见田大柱这一家子都想问一句。
怎么又是你们!
田有福觉得自己命苦,今年倒是不用开大会费吐沫了,但是大队上的事情一点不少。
田有福深深觉得,自己得赶紧的招一个妇女主任上来!
这鬼日子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钱菊花生个娃,他一个男干部跑了多少回!
田有福神色不好,进门就先喝止了两边的对骂。
“都吵吵啥!吴桂花,有你什么事!还有你,咋又是你们家!你们又干啥丧德行的了?”
田大柱老娘不服气,她咋啦?凭啥说她是丧德行?
吴桂花则是撇嘴:“我这是路见不平!”
“好好好,要不要我给你发一把刀?赶紧走吧!”
田有福把边上围观的人撵走,院子门一关:“说吧,这次又是为啥?”
田二柱媳妇眼珠子一转:“没啥大事,就是家事。但我嫂子脾气差,上来就给我婆婆打了,所以才闹开的。”
田大柱老娘当即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有福,你可得管管啊,你看看菊花给我打的!这边都青了一块!她这样的,该不该送去批一批?我听说了,别的公社都批这种嘞。”
田有福额头忍不住跳动,别的公社批,那是有些地方有指标,挑不上来名额,所以才把母老虎和破鞋一块批,他们大队穷的叮当响,也有几个爱偷鸡摸狗的,再不济还有老狗这样的历史不清白的,真要批也是批这些,他们干啥要把钱菊花拉去批?批一个坐月子的妇女,难道还能显着他特别英明了?
田大柱老娘掰着头发给田有福看自己的发缝间的青紫,委屈的不得了。
这时候,屋里的门开了。
钱菊花被王樱扶着走出来,钱菊花脸上带着冷笑:“你光说我打你了,你咋不说说你们婆媳俩打的啥主意?”
这话一出,田二柱媳妇虚了,田大柱老娘则是理所当然。
“我说啥了?我说啥了?我就说我身体不好,叫大柱子给我拿点钱看病,你有钱给王樱六块钱,你就没钱孝敬老的了?”
钱菊花咬牙切齿:“我给六块钱怎么了?我花的是你给的钱吗?我自己挣的,我想给人多少给多少!再说了,你有胆子给队长说清楚,说说你让大柱子回来跟我说的啥吗?”
田大柱老娘先是咽了口吐沫,转而梗着脖子说道:“我说啥了?我不就是说,你家个丫头,要不了那么多,咱家有个远方亲戚想要个闺女,叫你把二丫送去吗?我这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样的,往后说不好地里的活计都做不来了,我那大孙子也是没戏了。你家养个你养的了吗?”
钱菊花暴怒:“那小丫呢?你有没有跟大柱说,叫他回来把小丫丢后山!?”
王樱也震惊了,她望向田大柱老娘。
田大柱老娘声调都低了点:“我没说!”
钱菊花:“你说了!你叫大柱回来要钱,我说家里现在只有七块钱,你就让大柱想办法,说把二丫送人当童养媳,你说的那家亲戚,家里有个十来岁的傻子,把二丫送过去养个十年正好当老婆!说小丫瞧着七个月生,估计也是养不活,趁早丢后山,也省了粮食!”
田有福也皱起眉头,早在建国前,村子里的人确实经常往后山丢女婴,不过建国之后就不允许了。尤其是他管事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不允许。
虽然别的大队有些管的不严的还有人这样干,但是他们大队是没有的。
田有福:“这话是谁的主意?我说没说过不准这样干?咱村里以前丢女娃娃,现在多少光棍娶不起老婆?再说了,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是跟主席对着干是吧?”
田大柱老娘呐呐不言,她心里也委屈。这生了女娃,孩子不就是自家的孩子?咋处置还要看公家管?
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顶的半边天也没用啊!一半的天要来干啥?男娃才能撑起来一片天呢!
钱菊花:“我说你,你不听,还叫大柱子把小丫抱走……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叫大柱子打我腿……”
提到这个,田大柱老娘就直蹦高:“我打你咋啦?大柱打你也是你该受的!谁叫你没生个儿子出来!你看看别的大队,谁家生了女儿不挨打?你挨打你活该,你要是明个生个儿子,我肯定不叫大柱子打你!倒是你打老人,你不是个东西!”
二丫冲出来:“你才不是个东西!你才活该挨打!你是个老不死的!”
田大柱闻言就竖起眉毛:“二丫!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奶奶!”
“我才不要这个奶奶!我也不要你!你是个坏人,你跟奶奶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我们呜呜呜……”
田大柱气愤异常,举着巴掌就冲向二丫,他打不了老婆,还打不了闺女吗?这死丫头真是个赔钱货,他娘没说错,这样的赔钱货留家里干啥,还是早早送出去。
说不准家里一直没儿子就是阴气太重了,姐姐太多,才引不来儿子。
田大柱满脸狰狞,结果冲到一半就被人给按趴下了。
徐霜不光是按趴下,还顺势一脚踹在田大柱的腿上,给他踹的嗷嗷叫。
田大柱老娘拍着大腿:“反了反了!你还敢让人打你男人!”
钱菊花看了一眼躺在雪地里的男人,还有那边跟要活吃了她一样的婆婆。终于在握紧了王樱的手之后说道:“大队长,我不想跟大柱子过了。”
倒在雪地里的田大柱懵了,周围的人除了王樱徐霜都懵了。
啥意思?
啥叫不跟男人过了?
田有福眉头夹的跟要掐死苍蝇似的:“你想好了?”
钱菊花深吸一口气:“我想好了,我不跟他过了!”
田大柱喃喃喊了一声“菊花”,后面就再也没声了。
田大柱老娘则是拐杖敲着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好哇你,原来你是要当破鞋了!你还敢这样说!大柱子!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揍她!”
钱菊花:“来吧,你来揍。你今天揍不死我,我就一定不跟你过!”
钱菊花豁出去了,刚才田有福来的时候,王樱就在屋里劝她,她想了又想,觉得王樱说得对。
她注定生不了了,个女儿带着,再跟一个撑不起的男人一块,往后的日子一眼望到底。
婆婆这次拿不走两个女儿,以后也会迟早逼着男人来达成目标。
钱菊花心知肚明,婆婆和妯娌就是想把小的两个都给送走,只留下大丫一个在家干活,等到大丫长大了,说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是瘸子就是傻子,到时候换的钱,还是花在田二柱一家身上。
钱菊花自己的日子可以苦,但是她没有那个脸卖女儿。她对女儿不好,但她不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把女儿卖了花钱的人。
她看清了,自己跟着田大柱在一起过日子,就是被人欺负。
田大柱还要帮着别人欺负自己。
这日子有个什么奔头?
不如算了吧,她带着女儿过活,饿死了是命,饿不死就过一天算一天。
钱菊花的话让妯娌和婆婆震惊的厉害,不过了?凭啥不过?都嫁了人成了一家了,还能不过?
这不就是破鞋?这不得剃了阴阳头挂着破鞋游街?
田有福:“你们说的那个跟这不一样,这个叫离婚。就是两边往后不是夫妻,各自婚丧嫁娶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
田大柱脑门上冒着金星,这咋能没关系!他们是两口子,两口子还能没关系?还有个女儿呢!
钱菊花:“对,就是离婚。我要跟田大柱离婚。”
田大柱懵了,他上来就要拉钱菊花:“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离婚!”
这咋能离婚?他娶个媳妇多不容易啊,为了娶媳妇,他盖了房子又分了家的,两个人在一块生活了十来年,一块下地一块干活的,他咋能离婚嘛!
田大柱笨嘴拙舌跟钱菊花说道:“菊花,你别闹了,啥离婚不离婚的,城里人才搞这种花花头,咱们还有个孩子呢……”
钱菊花满脸讥讽:“你还有脸说孩子?田大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
当年日子苦,她背着一袋玉米面就进了门,两个人紧巴巴的把日子过起来,结果熬了十几年才看清楚,身边人竟然是个没担当的软蛋废物!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人居然想把女儿送走?
田大柱还要纠缠,钱菊花抛出致命一击。
“我不能生了。”
“田大柱,甭管儿子女儿,我往后就只有这个姑娘了。你要是想要儿子,那正好,咱们拆伙不过,你再找一个女的给你生儿子。”
不得不说,夫妻十几年,钱菊花深深的了解田大柱。
果然,田大柱听了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瘫坐在雪地里。
钱菊花说的很明白:“我就要我的个女儿,你反正也不要她们,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田大柱老娘还要蹦高的反驳,叫田有福一个眼神给瞪回去。
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其实要不是这老婆子掺和,田大柱夫妻未必会走到这个地步。
田大柱恍惚了半晌,才听到一个声音:“我同意。”
反应过来之后,他才晓得这声音居然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
田大柱说了同意,钱菊花整个人又是哭又是笑,良久才平复下来。
田有福也叹了一口气,拍板定论:“那行,等年后给你们办离婚分家。”
说到分家,田大柱老娘觉得自己有发言权了。
“分啥家?她一个破鞋,赶出去算了!有啥好分家的!?”
田有福一磕烟袋子:“叫你当队长行不?天老大你老二行不?”
田有福烦死田大柱的老娘了。这老娘们不盼着自己儿子过得好,掺和的起劲,把人家好好一户人家拆成了两半,她还好意思胡咧咧。
倒是钱菊花在这件事上很快就松口,她知道得趁着田有福在,把关键的地方掰扯出来,不然下次等到同宗的长辈们来,她未必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不要房子。”
这话一出,连地上坐着的田大柱都松了一口气。
落在王樱眼里,十足的鄙视了他一番。
“我不要房子,但是我要钱。”
钱菊花想的明白,她们母女四个,住的地方可以凑活,大队不会看着她们几个冻死。大不了就跟那俩下放的一样,也找个破屋子先住下。
但是小丫的身体是不能再拖的。
“房子的一半给我折钱,我只要钱。”
田大柱老娘崩溃了:“你个小贱皮子,你好意思要房子?这房子跟你有个屁的关系!你张嘴就是半个,你要脸吗?”
钱菊花:“是,盖起来的房子我没下力,但是你儿子娶我进门的时候,在外面欠了几百块!就是盖房子欠的!我帮着还了好几年才还清,我凭啥不能要一半?”
田有福制止了田大柱老娘:“可以。”
钱菊花的要求并不过分,田大柱家的房子怎么盖起来的,田有福也清楚,当年大柱子也管自己借了钱的,后来还是钱菊花来还的。分一半给钱菊花不过分。
田二柱媳妇眼珠子转了一下:“那也得先说好,个女儿你不能都带走,把大丫留下,互相之间也不用给抚养的钱和工分。”
钱菊花没想到这个妯娌居然还不死心,非要卡住现在能干活的大丫。
“这个你不要想,个女儿都归我。”
钱菊花发急,她怎么敢把大女儿留给这家人。
田二柱媳妇还要说话,王樱开口了:“菊花姐前面生产时候,差点被你儿子给推出毛病来,这点上我能作证。”
田二柱媳妇立刻不吭声了,王樱摆明是告诉她,钱菊花的个女儿都带走,如果想要留下一个,那王樱就能撺掇着钱菊花把上次的事给翻出来告。
田大柱老娘破罐破摔:“行啊,个丫头你带走就带走,不过先说好了,你带走就你养,我们不管!往后我们也不指望个丫头养老。”
钱菊花脾气刚直:“不养就不养!”
倒是王樱多存了个心眼,给田有福说道:“那等分家的时候,大队做个证明,说清楚了,往后就是断绝关系,叫大柱哥按个手印。”
田有福吃了一惊,现在的断绝关系书,多是划断跟坏分子的关系的。乡下地界都是写写分家就得,写断绝关系书有点太狠了。
钱菊花也惊了,不过转瞬,她就觉得王樱说得很对。
“写!”
她从来都是有点傲气的,她不稀得跟这家人再掺和!
就这样,分家的大致就分清楚了。
田有福指着灶房的粮食:“这里头的粮食全给钱菊花,家里的家什等年后再说。”
钱菊花也知道能这样已经算是好结果了,她跟田大柱说道:“这段时间你住你兄弟家,等年后咱们分了家,我就带着女儿搬出去。”
她还在坐月子,等年后半个月雪就化了,到时候她就带着女儿搬出去,再也不回来。
田大柱老娘还要说话,田有福是不想听了,他觉得这老太太不知道好歹。、
这分家明显是钱菊花吃了亏的,人家都没抓着个女儿的扶养费。真要是要了,田大柱的工分得划出来一半给人家。
田二柱媳妇是知道自家沾光的,她拽拽婆婆的袖子。
大柱要给菊花钱,少说也得给个二百,这二百块,大柱肯定拿不出来。到时候要自家出,田二柱媳妇肯定是不乐意的。
但是如果这房子落到自家手里,那二百出的就畅快多了。
田二柱媳妇觉得,回去她得跟男人商量商量,自家拿个一百出来,再叫大柱跟大队赊点工分凑够给钱菊花。等到钱菊花走了,这房子不就是自家的了?
更何况他们还多了大柱一个好劳力呢!
还不用养小的,借出去的一百块,要不了两年就回来了!
田二柱媳妇的算盘打的叮当响,田大柱则是抹了一把脸,他收拾了东西跟着老娘去兄弟家住,临走前,两个女儿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田大柱心里苦涩,但他觉得自己也是有苦衷的。
田大柱老娘絮絮叨叨骂了一路钱菊花,等到了家,田大柱被兄弟安排住在灶房里。
“家里住不开,你先将就住一段时间。”
田大柱不吭声,突然却又问道:“娘……等年后,你去给我找一下喜婶吧。”
这个喜婶,就是大队上有名的媒婆。
田大柱老娘一听就鬼火冒,正要说大儿子就是个没儿子命,找了也是白找的时候。小儿媳进来了。
小儿媳把婆婆拉走:“娘,这是好事啊,大哥有房子,再说一个也容易。”
田二柱媳妇拍着胸脯打包票:“哥,你放心,我来给你安排。等菊花嫂子走了,我就找人给你相亲。”
田大柱顿时安心了下来。
田二柱媳妇却颇为不屑,相亲?倒是想得美,就算是相亲,也得等几年,等到确定这人生不了了,再给他找一个寡妇凑堆。
不然自家的日子要怎么好过起来呢?
田二柱媳妇觉得钱菊花这个婚离的好,她离了,自家也省的跟她费口舌。
……
田大柱走了,田有福也走了,徐霜先回家去做饭。
钱菊花对着王樱道谢,王樱赶紧把人扶到床上:“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养着。”
钱菊花眉目间有些怅然:“以前觉得一个人过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刚才突然一说,心里却很松快。”
大丫眉目间带着愁绪,二丫却高兴的很:“爸爸走了,我们就能跟妈妈一块过了!”
钱菊花摸摸两个女儿的脸:“跟着妈妈可能要吃苦的。”
二丫:“我不怕!”
只要不叫她丢外面就好!
王樱给钱菊花掖好被子,打趣了一句:“兴许日后都是好日子了呢!”
钱菊花轻笑,显然是不太相信。
王樱把小婴儿放进钱菊花怀里,说道:“你营养不良,腿伤也不好,这几天尽量少动弹,我明天再来给你扎针。叫大丫跟我回去拿点药。”
钱菊花起身就要给王樱钱,王樱拒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但这不一样,你等年后再给我。先好好把月子给坐了。”
大丫也懂事的跟着王樱去拿药,回来的时候还满脸忐忑:“王樱姐姐非要给我的。”
手上赫然是五六个鸡蛋和一个小纸包的白糖。
钱菊花摸摸女儿的头:“去,给你和妹妹一个人煮一个,再打一个蛋花汤,咱们一块喝。”
王樱送走了大丫,快乐的哼歌。
徐霜:“就这么高兴?”
王樱:“当然了。”
没什么比看到一个人能勇敢走出错误的关系更值得高兴的了。
钱菊花摆脱了旧有的困境,往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说着说着,王樱突然“啊”了一声,窜去厨房,本来准备好的火锅也没吃,锅里的辣椒都被冻成了一坨。
王樱安慰自己,好歹这次还是火锅,食材都没下锅,所以等到明天再吃也一样。
第二天,终于等到了中午,照旧是个人围着一起吃火锅。
徐霜不光是准备了冻豆腐,还有粉条和大白菜,白萝卜切成片,土豆也切成片,另有鱼片和兔子肉片。
王樱把在辣锅里翻滚一圈的兔子肉夹进油碟里滚一圈,入口就是鲜嫩到极致的滋味。
冻豆腐吸饱了汤汁,又香又辣!粉条和大白菜也格外好吃。
徐老太挑刺:“不如你爸做的。”
徐霜:“……”
那当然了,他爸那时候给大户人家做饭,用的都是牛油。
现在他上哪儿去弄牛油。
王樱却很赞叹,唯一遗憾是没有芝麻酱。
徐霜:“等明年吧。”
等明年过冬前,他一定好好准备,什么芝麻酱,海货,还有蔬菜,样样都多准备点。
又香又辣的火锅吃完,锅底也舍不得扔,徐老太分一半,徐霜留一半,准备晚上接着吃香辣鱼。
王樱一算,明天就是除夕了呀。
徐霜问:“那明天咱们早点准备。”
除夕当天的菜可有讲究,至少要有一条鱼,有兔子肉,还有上次分的没吃完的猪肉,甚至还有徐霜之前留下的半只鸡。
王樱听着就要流口水,觉得这日子过的可太美了。
大年十一大早,就有人来来往往的拜年,这是靠山村的规矩,从十起就算是过年。大年十当天也是互相串门子拜年,初一早上就是约着去辈分高的人家拜年。
王樱家里还有之前结婚剩的糖,甭管来往的小孩认识不认识,王樱都会给两个。一下子就把自家弄成了热门景点,甭管谁家的小孩都要来刷一刷。
王樱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徐家也是外姓,所以这次她都没给压岁钱,而是十分公平的给糖。
给过了一圈,王樱才走了一趟程淑芬处,除了给程玉发糖,也跟这个热心的小丫头说了钱菊花家的事情。
程玉两眼放光:“太好了!”
虽然那家的女人离婚了,但在程玉看来,扔掉一个什么贡献都没有的男人,那肯定是很划算的啊。
“她到时候没地方住,会来这边住吗?”
程玉和程淑芬住的这边以前是村里人的聚居地,破烂房子也不止一处。钱菊花要是没有房子住,还真有可能被田有福安排到这里来。
王樱:“我也不知道。”
而且钱菊花要考虑到也不光是住的问题,她的身体王樱心里有数,就算是养得好,以后怕是也干不了地里的下力气活了。
提起这个,王樱也替苦命的母女四人感到忧心。
倒是程玉遗憾道:“我还想养兔子呢,你们这里的兔子太多了,要是都给抓起来养了吃肉多好。”
王樱灵光一闪。
兔子是不能养的,主要是野兔本身野性重,拿回来能养好的概率太小。
但是……
如果换了猪呢?
自己之前试验过的金手指,养猪的效率大大提升。
如果大队的任务猪放在一起养了,那以后是不是可以让钱菊花过来管着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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