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张冬玲摆了满桌子的菜都快凉了,一直没等到顾樱回来。
张冬玲按捺不住,将饭菜放在蒸笼里保温,带着二奶奶一起去张阔家里,才发现张阔并没有回家。
这下张冬玲开始着急了,她沿着大院一户一户打听,从邻居们口中得知,有人瞧见张阔和顾樱出了大院,但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可把张冬玲急坏了。
顾樱说好能回来吃午饭,却迟迟没有回来,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怪顾樱走之前她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张冬玲立即差使归希武去医院将归希文叫回来,自己则领着二奶奶去找明雪。
明雪回娘家住了几天,压根不知道张阔的动静,张冬玲突然上门来找她询问张阔的去向,明雪一脸纳闷:“你们找我问张阔的去向做什么?他欠你家钱了?”
张冬玲一拍大腿,差点掉出泪来,“他要是欠我家钱就好,他现在是拐我家的人!”
顾樱还怀着身孕呢,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啊!
明雪一听,脸上满是不相信,“冬玲婶子,你话可要说清楚,张阔拐你家什么人了?”
“他把顾樱带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张冬玲控诉这句话的时候,明雪简直觉得好笑,明雪不以为意:“冬玲婶子,我说你也太着急了,他们出去不是没多久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说不定两人只是去了较远的铺子买东西而已。”
“或者是被什么小事耽误了,没有及时回来,我说冬玲婶子,我知道顾樱怀孕了,你拿她当宝贝,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行行行,要是张阔回来了,我领着他立即上门给你回消息可不可以?”
在明雪看来,这件事全是因为张冬玲太紧张的缘故。人家顾樱走之前说了要回来吃中饭,耽搁一会儿,张冬玲便觉得顾樱有危险,这也太神经过敏了。
张冬玲在一旁焦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一抬头,发现明雪并不当一回事,明德庸和杨永梅也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本来归家和明家的关系也不算太好,她上门来问张阔的音信,明家人根本不愿意真心告诉她,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张冬玲没办法,不能在人家家里撒泼,只得领着二奶奶出来。
况且她实在是没证据,顾樱就这样跟着张阔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什么字条都没有,要是等会儿张阔自个回来,却不见顾樱的身影,那该怎么办啊!
张阔这小子,该不会起了坏心思,把顾樱拐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吧?
张冬玲越想越着急,心里源源不断的恐怖想法冒出来,急得她出了满身的汗。
她惴惴不安地在大院门口踱步,瞧见马路对面归希文的身影,立即迎上去,死死抓住归希文的双手,“希文呐,你要把小樱找回来啊!”
归希文在医院里正守着卓禹驰的时候,突然瞧见归希武探头探脑的身影。
归希武面色惶恐,见了他第一句便哇哇大哭:“哥,你快回去吧,妈说大嫂不见了。”
归希文起初听到这句话,只是眉头皱了皱。
顾樱这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不可能无缘无故不见踪影,他以为是归希武传达错了信息,瞧见张冬玲后,只镇定地问:“妈,到底什么情况?小樱怎么会不见?”
张冬玲见了归希文,仿佛心里有了依靠,稍稍镇定一些,她红着眼眶把事实叙述一遍:“上午张阔突然来家里,提了一篮水果,说是想送给卓禹驰,但是不知道医院,就想托你带过去……”
张冬玲话没说话,归希文疑惑:“卓禹驰住院,张阔为什么要送水果?”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大院里之前传言他和车祸有关,他心里过意不去吧。”
张冬玲接着道:“我们当时也都没料到,就请张阔在家里坐了一会儿,谁知道没过多久,小樱就说要跟着张阔一起出去。”
“我问有什么事情,小樱也没说,只说是小事,中饭之前会回来,还说不会耽误太多功夫,会和我们一起吃中饭,我也就放心让她走了。”
“谁知道现在我菜都放凉了,小樱人还没回来!希文,你说小樱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望着张冬玲一脸的惶恐,归希文沉默片刻,安慰她:“没事,妈,这不能说明什么,可能他们真是出去办点事情,或者被什么小事耽误了,你别这么紧张。”
归希文听完张冬玲断断续续的描述,一时之间也不好做判断。
这也才没过多少时间,顾樱和张阔说不定等下就会回来。
只是有点奇怪,张阔找顾樱能有什么事情呢?这两人需要去外面办什么事情吗?
况且这些天顾樱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除了去工作,很少出门,出门也需要有家人陪伴。
她和张阔能有什么私事?
危险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不过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归希文望着一脸自责的张冬玲,出声安慰:“妈,你不用太紧张,小樱应该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吧,二奶奶还在家呢,你别太担心了。”
归希文好说歹说将张冬玲劝回去之后,独自上门找明雪。
明雪被叫出来,一脸不赖烦。
“不是,我说归希文,你们一家什么情况啊,你妈刚才来我家闹了一顿,你现在又来?是不是想问张阔的去向?我先告诉你,我不知道,我已经回娘家好几天了。”
归希文皱起眉头,定定望向明雪,“你丈夫和我妻子一起出门了,你一点也不关心?”
明雪哂笑:“得了吧,我又管不着他,我一向都管不着他。”
这件事放在以前,明雪多少得关怀一下,张阔这样跟着顾樱一起出去,被人看见,总要说闲话。这让她面子往哪里搁?
可是自从张阔被大院里的人怀疑和车祸有关之后,明雪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无所谓,反正最后她迟早要和张阔离婚,她是绝对不可能和张阔走下去了,张阔做什么事情,她也懒得理会。
况且这事她也不需要着急,需要着急的人恐怕是归希文。
明雪瞥了面前的归希文一眼,“你倒是淡定,自己媳妇儿跟着别的男人出门了,你一点也不着急,我要是你,我现在都满大街的找人了。”
明雪不但不配合,反而呛了归希文好几句,归希文没接话,沉着脸从明家离开。
起初,大家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除了张冬玲在家里独自焦急之外,其他人都理性地觉得到了时间,张阔和顾樱会回来,或早或晚而已。
直到下午,顾樱和张阔依旧没有回来。
这时候大家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张冬玲心里最为着急,她几乎要颤出哭腔:“小樱说过她会回来,现在都到了下午,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小樱再不回来,我们要去哪里找她?”
天色渐晚,没等来张阔的明雪心里也逐渐犯嘀咕。
白天时候张冬玲和归希文轮流过来询问张阔的消息,她嘴上挤兑人家两母子,心里却也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黄昏时分,她以吃晚饭为由回了一趟家,发现家里并没有张阔的痕迹。
张阔日常使用的水杯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证明张阔几乎一整天都没回来过。
明雪顿时有点纳闷,张阔明天还要去厂里上班呢,该不会真被什么事情耽误住了吧?
心里有些担忧的明雪不知不觉走到归家,原本想打听一下消息,去了归家才发现,家里亮着灯,没有其他人,只剩下归希武一人独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哭。
明雪心里一紧,走上前问归希武:“希武,你家里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
归希武红着眼眶,“他们都出去找大嫂了。”
他大哥去了警察局报案,警察局里说失踪时间太短,不能立案,于是家里人都出去找人去了,连二奶奶也撑着老胳膊老腿在大院附近问人。
他也想去,家里人嫌他小,都强制让他留下来守屋,说是怕顾樱回来,瞧见家里没人,这样不好。
“你说大嫂会回来吗?”归希武愣愣地问明雪。
明雪没有料到归希武会问她这个问题,看着归希武刷刷地流眼泪,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回了一句:“应该没什么事,很快就会回来吧。”
归希武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一些,却还是窝在沙发里,埋头哭。
明雪从细微的哭声中走出归家,心里有点难受。
张阔难不成真把顾樱拐跑啦?
不可能啊,张阔这人向来上进,哪里肯舍得放弃他的仕途。这么多年下来,张阔几乎没有在厂里请过一天假,就算是感冒了生病了,他也都是吃吃药,撑到周末的时候才肯去医院吊水。
现在张阔又升上生产部的经理,这些都是张阔求之不得的东西,他根本不会轻易地放弃这些。
所以,张阔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还和顾樱一起失踪了呢?
会不会晚上的时候,张阔自己主动回来?
明雪自认为相当了解张阔,张阔应该不久后就会回来。她心里觉得归家人都太着急了,才不见半天而已,一个个仿佛觉得顾樱已经遇害。
这根本不用着急。
明雪返身回去,坐在客厅里,甚至将厨房里的面条翻出来,煮起晚餐。
——
张阔其实并没有走太远,她带着顾樱来到了乡下一间荒废的农屋里。
农屋里面的锅碗瓢盆一一俱全,房子前面一蹲古井,吊上来的水还算清澈。
张涛撩起袖子,拿着木桶打水,打上来一桶水,掀开水面的枯叶,底下沉淀着的清水,他都用来擦床沿。
不太牢固的床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被子,被子是崭新的,与破旧的木板床一点也不相称。
顾樱跟在他身后,四下打量整间农屋,最后视线落在张阔宽厚的背影上,“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什么,想请你在这里住几天。”张阔头也不回地说。
顾樱一边打量着积满灰尘的家具,一边回望张阔,试探着问:“住几天之后,你会放我回去吗?”
张阔愣了几秒,才回复:“可以。”
“那好。”顾樱说着便开始端起水盆,一起擦家具。
张阔连忙将顾樱的双手捉住,连人推开,“这井水比较冷,你不用,我来擦吧。”
顾樱怔怔看了张阔好一会儿,眼神直白得让张阔都察觉出来,张涛抬眸望她:“怎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樱没回答,而是转身找了把木椅,准备坐下,张涛却立即上前,用抹布将木椅上的灰尘擦干净。
拿起食指在木椅面上扫过一圈,确定没有灰尘之后,张阔才向顾樱招手,“你可以坐了。”
顾樱眯起双眼,依言坐下去,靠在椅背上,她静静望着张阔,只问:“我想知道,你带我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只想让我在这里住几天吗?”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想做什么呢?”张阔的语气很轻松,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顾樱一时间有些想不透了,面上不禁露出深思的神色。
张阔瞧着她陷入思考,忍不住笑起来,凑上前目光灼灼望着她:“你一向是了解我的,不如你猜猜我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谁也没说话,整间屋子静得可怕,只有外面野鸟时不时传来几声不太悦耳的鸣叫。
顾樱先打破这股安静,她不再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张阔,只是站起身说:“不管怎样,你刚才答应过我,只要我在这里住几天,你就会放我回去对不对?”
“对。”张阔依旧许诺。
“那好,那我就在这里住几天,不过,现在我肚子饿了。”顾樱吩咐张阔,“你不准备去找点吃的吗?”
顾樱坦然的态度让张阔差点没反应过来,张阔有些好笑:“你还挺能适应坏境,到了一个陌生地方,竟然最关注的问题是吃饭问题。”
“那是当然,我现在还怀着宝宝,很容易饿,一个人顶两个人饭量,你既然把我带过来,总不能让我一直饿着肚子吧?”
看着顾樱一股理所当然的模样,张阔倒也不生气,只是听到“怀着宝宝”几个字的时候,神色稍稍变冷。
他望了一下农舍门口的菜园,已经荒废很久,里面的菜梗已成枯叶。
这四周怕是没什么食物。
张阔抬头看了一下几百米远的农户居住群,他放下手中的抹布,道:“我可以去给你弄点吃的,不过你难道不会趁着我出门的时候逃走吗?”
顾樱笑了,她走上前盯着张阔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一向是了解我的,不如你猜猜我到底会不会逃走?”
两人目光相对,每一次都像是一种试探与对决。
这次张阔先败下阵来,他垂下眸子,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张阔身上揣了钱,他不仅从远处的农户家里端来两碗饭菜,甚至还顺手从人家菜园里薅了一些萝卜和青菜。
刚进门,在大堂里没瞧见顾樱的身影,张阔目光一沉,叫唤两声:“顾樱?”
顾樱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在厨房呢,我发现有些调料还能用,这里有一小瓶油,还有醋呢,盐也有,就是已经结成块,咱们只要把厨房这张大锅洗一洗,就能自己动手做饭了。”
顾樱没问这些调料哪里来,这些东西是谁放在这里,这间房子的主人是谁,这些敏感的问题,她只当不知道。
现下她一心只考虑吃饭问题,“不过这是土灶,得烧柴。”
顾樱踢了踢土灶旁边的斧头,“呐,张阔,看来你待会儿还得干点苦力活,我看旁边小树林里就有不少干柴,可以捡起来用。”
顾樱说着,走上前捧过张阔手中的饭碗,丝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张阔端了两碗饭菜,原本是一人一碗,顾樱吃完一碗,还不满足,她望着剩下一碗,眼巴巴看向张阔,“你吃过了吗?”
张阔一顿,“吃过了。”
“哦,原来你这两碗都是留给我的呀,看来我饭量你还是挺清楚的。”顾樱说着也不客气,利索地把剩下一碗吃完。
农户家的饭菜味道并不怎么样,可是顾樱肚子饿,她没吃中饭,想着回去和张冬玲吃中饭呢,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吃完之后,顾樱站起身又走到厨房,清点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张阔,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这句话问出来,顾樱清楚地瞧见张阔眉头皱了一下。
她立即改口:“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要是要待一阵子的话,你得弄点米过来啊,这里一点米都没有,我们喝稀饭都没得喝,你总不能天天去别人家要饭吧?”
顾樱这话自然得仿佛要一直跟着张阔在这里住下去。
张阔站在门口,听了顾樱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便扛着一袋米过来。
看着新鲜的大米,顾樱这才满意了,指挥张阔,“你待会儿把柴劈了吧,等下晚上咱们自己做饭。”
太阳渐渐落下去,气温有些凉。
张阔在大门口将捡来的木柴竖在地上,一下一下劈细,而顾樱悠闲地坐在一旁,甚至嫌弃他劈得不够细。
“哎哟,你这么劈太粗了,待会儿不容易烧起来,再细一点,起码得再劈一半。”
“对对对,就是这么细,以后的都按着这个标准来劈。”
张阔一整天没有吃饭,忙上忙下,这会儿干活的功夫还被顾樱数落,他不禁轻轻放下斧头,抬头去看顾樱。
顾樱正挑着毛病,看到张阔突然停下来,静静望着她,顿时一愣,“你看我做什么?”
张阔似自嘲地摇摇头,“你说我图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带出来?”
顾樱深有同感,“是啊,你说你把我带出来做什么?我一个孕妇,又干不了重活,吃得又多,情绪还不太稳定,喜欢找人麻烦,你说你把我带出来干嘛?不是自讨苦吃吗?”
张阔一噎,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只低着头笑笑,继续劈柴,嘴里喃喃:“是,自讨苦吃。”
都是他自愿的。
一直劈了一个钟头,张阔才将门口一堆柴火劈好,他将柴火转移到厨房里,蹲在厨房里开始生火。
张阔是城里的孩子,没有用过这种土灶,他小时候家里已经开始烧煤,发炉子之后是不用再去管,但是土灶发了火之后,得不停地往里面喂柴。
张阔有些担忧地望向顾樱,“这灶你会使吗?”
“当然会,我小时候经常去我乡下外婆家里,也会用这种灶。”顾樱一边说着,一边在案板上切萝卜。
她煮了萝卜汤,炒了一碗青菜,然后开始熬粥。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一顿晚餐才终于做好。
两人坐在狭窄的厨房里,厨房里烟雾散不去,呛得顾樱直咳嗽。咳了好几下之后,张阔闷不吭声将饭菜端到大门口。
大门口的空气格外新鲜。
张阔将一碗热腾腾的大白粥端到顾樱面前,顾樱低头擦着手上的木筷子,看见大白粥,俯下身子喝了一口,直缩舌头,“好烫!”
张阔见状,从屋子里不知道哪个角落翻出一把蒲扇,对着顾樱的那碗大白粥不停扇风。
过了一会儿,张阔将大白粥重新递给顾樱,“你再尝尝,应该不烫嘴了。”
顾樱再尝一口,果然不烫了。
她端起来,也不就菜,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张阔在一旁很是惊讶。
他从来没想过顾樱的饭量能有这么大,下午的时候才吃了两大碗饭,没隔多少时间,竟然还能喝这么多粥。
难道怀孕了的人,都这么能吃吗?
“你肚子里该不会是个胖小子吧?”张阔脱口而出。
他还记得当初张冬玲怀孕的情景,那时候张冬玲以为肚子里是个妹妹,归希文也以为他会有个妹妹,大院里的人都关注这这件事。
后来临产,张冬玲生了个儿子,归希文又有个弟弟。
他记得那时候的张冬玲就是特能吃,肚子吃得鼓鼓的,但是顾樱肚子倒是不大。
顾樱一听,没好气,“不可能,应该是个女孩。”
张阔笑了,“怎么,你希望是个女孩?”
“嗯。”顾樱点头。
“这倒是没听你说过。”张阔随口道。
顾樱接话:“当然,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这句话一出来,空气静默几秒。
张阔率先笑起来,“是啊,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也就现在能聊聊天。上一次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是在两年前,那时候你刚搬来大院。”
那时候大家也都没有结婚,那时候一切都还有选择的余地。
顾樱脸色微变,有些好笑,“怎么,你要开始叙旧吗?”
张阔及时收住话头,“不用,不用聊以前的事情,就像现在这样就够了,什么都不用聊。”
不等张阔说完,顾樱一口气喝完碗中的大白粥,将空碗递给张阔:“喝完了,你再去盛。”
农屋的大门口和厨房的距离有些远,来来去去要跑腿一段路。
张阔发现,顾樱俨然拿他当着苦力使唤,一点也不掩饰,每当他抬起眸子望向顾樱,顾樱就会流露出一副弱者的态度:“我现在怀着孕,不易太过操劳。”
张阔简直拿她没有办法,人是他带出来的,也是他强留下来的。
他心里清楚,顾樱正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她心里的不满。
张阔笑着摇摇头,识趣地端起饭碗,重新去厨房里给顾樱盛饭。
吃过晚饭,也是张阔收拾碗筷。
到了睡觉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顾樱早早躺了上去,张阔走进房间的时候,只瞧见床上的被子下面已经笼罩一个人影。
他走过去,端了一把木椅坐在床边,静静看向顾樱:“你自己先去睡觉,也不考虑一下我?”
顾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考虑,你一个大男人,随便睡哪里,也不碍事,我现在受冻不得。”
听了这些不太近人情的话,张阔也只是笑笑,“你不怕我直接上床来睡觉吗?”
顾樱头也不回,很是坚定地道:“你不会。”
张阔独自坐在木椅上苦笑,简直拿顾樱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樱的确很了解他,最后他也只是靠在床沿边,枕着双臂入眠。
夜里有些凉,第二天一起床,张阔稍稍咳嗽几声。
顾樱烧了一碗热水端给他,张阔望着杯子里的热水,久久无言。
顾樱坐在他面对,很是煞风景地开口:“怎么,该不会一碗热水你就感动了吧?别想太多,只是你身体不好的话没人做重活而已。”
张阔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和顾樱计较,趁着温度一口将热水喝光。
一整天的时间,几乎有三分之一花在睡觉上,三分之一花在吃饭上,还剩下三分之一,张阔召唤顾樱陪他去小树林散步。
刚开始提到顾樱怀孕,张阔还会皱眉,过了一天,他已经习惯了,甚至邀请顾樱去散步,“你得多走走,对胎儿好。”
两人在树林逛了几圈,顾樱觉得蚊虫太多,说不定从哪里冒出一条野蛇来,很危险,匆匆回了农屋。
这间农屋离群索居,平时几乎不会有人主动过来,门口也就格外悠闲,时不时有几只麻雀做客。
旁晚时分,夜幕降临,天空的晚霞格外绚烂。
乡下的空气比城里新鲜,乡下的星星也比城里透亮,顾樱坐在大门口,不知不觉肩上被人批了一件外套。
她没回头,只盯着头顶的星空发呆。
张阔在她旁边坐下,突兀地问了一句:“担心家人吗?”
顾樱沉默片刻,才笑着道:“我现在哪有精力担心他们,我现在最担心的人应该是自己。”
“为什么?”张阔问。
顾樱偏过头去看张阔,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张阔毫不犹豫:“喜欢。”
“就算我一直这么使唤你,你也喜欢?”顾樱问。
“嗯。”张阔脱口而出。
顾樱笑了,“你看,我就是担心这个。”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怕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忘记当初给我的承诺,你说我只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就会放我回去的。”
“要是你食言了怎么办?我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办法,你要是真要食言,我好像真的没什么办法。”
“所以你说,我现在哪有时间担心我的家人?我现在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看着顾樱煞有介事的模样,张阔忍不住笑起来,“既然你想回去,你想住几天之后就回去,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呢,说不定我一高兴,提前放你回去呢?”
顾樱也笑起来,盯着张阔的眼睛,“你当我傻啊,我天天使唤你,你都这么乐意,我要是对你好,那你不是更加舍不得?我才不呢。”
张阔听着顾樱这番言论,不禁在黄昏的昏暗光线中开怀大笑。
他俯着身子笑得畅快,好一会儿才停住笑声,回过头来望向顾樱,“你现在有点像我们当初刚认识那会儿。”
顾樱不以为意,提醒他:“怎么,又要开始叙旧?”
张阔及时止住话头,“不叙旧,不叙旧,不如我们想想明天吃什么吧。”
顾樱点点头,“嗯,这是一个好问题,萝卜我吃腻了,我想吃肉,你明天去跟农户家里换只鸡来吧,还弄点豆腐。”
“我看旁边有条河,你一大早去河里抓几条鱼过来。”
“这样数一数,明天就有好几个大菜,红烧鸡,鲫鱼豆腐汤,对了你再去挖点野菜,炒野菜也挺好吃,味道鲜美。”
一旁的张阔听着顾樱这样如数家珍地报菜单,他忍不住笑起来,“又是抓鱼又是挖野草,我又不是乡下长大的孩子,你确定我能做到?”
“没关系,你能做到的。”顾樱的语气敷衍至极。
张阔却为了这一句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旁边小河里摸了一上午,真让他摸出两条鲫鱼。
至于野菜,他压根不认识野菜,只得在远处的农户手里买了一把。
农户见居然还有人要野菜,收了钱感觉过意不去,顺带给了他一把青菜。
这一天是顾樱吃得最好的一天。
食物很丰富,她自己的手艺,也做得很符合她的胃口。
吃完之后,顾樱很是满足,摊在椅子上淡淡感叹:“要是之后都是这样的伙食就好了。”
张阔在一旁接话,“也可以,你想吃鸡,想吃鱼,我天天给你准备。”
“呐,你说的啊,明天我还要见到这份菜单!”顾樱逼问张阔。
张阔笑着点头,“没问题。”
然而第二天,顾樱并没有见到这份菜单。
她一起床,瞧见张阔呆呆地坐在门口,什么也没准备,立即嚷起来,“张阔!你不是说今天也有鱼、也有鸡的吗?怎么家里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压根没准备?那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张阔缓缓转头,看向顾樱:“你来陪我坐会儿吧。”
他说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顾樱站着没动,只站在大堂里,看向坐在门槛上的张阔,“坐什么啊,吃饭重要,待会儿要饿肚子了。”
顾樱说完便要往厨房里去,听得身后张阔陡然一句:“这几天,还没演累吗?”
顾樱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立即僵住。
她缓慢地转身返回去,在张阔旁边坐下,面无表情,“说吧,坐下,然后呢?”
“聊聊天。”
张阔淡淡地说:“前几天一直不聊以前,过得挺愉快,今天咱们就聊聊以前吧。”
顾樱目光稍稍垂下,“你想聊多久以前?”
张阔似乎看着远处田埂上的小沟,又似乎看着眼前底下的蚂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们认识那会儿。”
顾樱哂笑:“看来,你是准备叙旧了?”
“嗯,我想叙叙旧。”张阔的状态完全不同于前两天,他眼里没有轻快的情绪,反而含着一股淡淡的感伤。
“顾樱,你还记得你当初刚搬来大院的时候吗?”张阔问。
“当然记得。”顾樱说。
“其实我在你刚搬来的第一天就见过你,那时候我站在窗子前,看着你跟在你妈妈身后,只觉得你又瘦小又无助,但你却不会东张西望,没有乡下人进城的那种局促感。”
张阔想起往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些你应该不知道,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
顾樱沉默着,没有接话。
张阔自顾自地说:“也就是从那一面,我莫名觉得咱们应该是能够聊得来的人,所以就自然而然有了后面的接触。”
“顾樱,你当初对我的态度应该是不错的吧?”
顾樱依旧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阔过了许久没等到答案,自己先回答了:“我觉得应该是不错的,我心里清楚。”
“可就是因为太清楚了,现在才这么后悔。”
如果顾樱对他无意也就罢了,可刚开始的时候,明明顾樱和他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一切的可能,都被他自己先抛却了。
“顾樱啊,你跟我说实话吧,你当初嫁给归希文,是不是有种要气我的意思?”
张阔怔怔看向顾樱,这个问题,他似乎不打算放过顾樱,不打算让顾樱用沉默糊弄过去。
顾樱望着不远处杨树的树梢,目光放远,有些幽深,“张阔啊,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娶明雪,是为了气我吗?”
“不是,我娶明雪,是为了能够在仕途上往上爬。那么你呢,顾樱?”
张阔的问题有些咄咄逼人,顾樱却也没犹豫,“我嫁给归希文,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
张阔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所以,你嫁给归希文,和我没有关系是吗?”
顾樱淡淡叹息一声:“也不算没有关系。”
“如果你没有娶明雪,我也不一定会嫁给归希文。那时候嫁给归希文的应该是明雪。”
顾樱这句实话无疑给了张阔重重一击。
也就是说,当初如果他不娶明雪,他和顾樱的确是有可能的。
张阔望着天空长叹一声,回想以前种种,很多事情似乎不必要了。
一路走过来,看着顾樱慢慢发生变化、越来越好,看着自己的内心在每一个夜晚因为嫉妒与不甘的情绪逐渐变得扭曲,从而最终踏上这一步。
仔细想想,赖不得别人,都是他当初走错了一步,以至于后面满盘皆输。
张阔突然冒出一句:“顾樱,你知道吗,明雪说她活了两辈子,她说我们上辈子是夫妻。”
“你知道我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感受是什么吗?”
顾樱若有所思:“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张阔大笑,“你看,还是你能理解我,话都不需要说透,对,我当时的第一感受是,如果我们是夫妻,在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张阔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每天夜里都在幻想,如果他和顾樱成了夫妻,他们的生活应该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是他想象不出来,他有太久没和顾樱相处,有太久没和顾樱说话,他已经想象不出来他和顾樱的以后。
这使他颓然至极。
连幻想都无法幻想的人,该是多么痛苦。
这种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终于有一天,这种痛苦的力量让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既然想象不出来,那就直接带着顾樱体验一番。
很可惜,顾樱一点也不配合他。
每天拿他当苦力使唤,也不心疼他,还总是挑刺。
顾樱在婚姻中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形象,她不会是这样的人。可即便顾樱拿出这样的态度待他,他心里也幸福至极。
至少顾樱愿意陪他演完这一场。
顾樱没有想法子逃跑,没有天天冷脸对他破口大骂,顾樱能留下来而不是想方设法溜走,已经是给他最大的温柔。
张阔莫名偏过脑袋,对着顾樱道:“谢谢你。”
顾樱眼里闪过一丝戒备,很快隐去,她垂着眸子不让情绪外露,只淡淡地问:“我有什么值得你感谢的吗?”
张阔温柔地笑起来,“谢谢你圆了我一场梦。”
“不过,现在梦该醒了。”
话音一落,不远处响起一阵若隐若现的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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