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有个大澡堂,洗澡高峰期的时候,一个一个赤条条的身体往澡堂里钻,跟下饺子似的。
澡堂上空飘出的热气,如同饺子入锅时腾出来的水汽,就连澡堂里人挤人散发出来的混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气味,也和饺子出锅时的味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于大澡堂里的热闹光景,锅炉房旁边的小澡堂要安静得多。
锅炉房烧水的徐师傅,是工厂食堂里大厨徐庚他父亲,徐师傅原先也是工厂的老员工,退休之后闲着无事,在锅炉房负责烧水。
归希文过来洗澡时,总要和徐师傅打声招呼,让他帮忙放水。
徐师傅对归希文这个小伙子印象很深,倒不是因为他爹是副厂长,而是因为归希文这人和别人不一样。
人都是喜欢热闹的,洗澡也不例外。大家伙洗澡都喜欢往大澡堂里跑,三五个人扎堆,坐在澡堂子里搓搓背、聊聊天,那是属于工作劳累一天之后最放松最自在的时刻。
归希文偏偏每次都来小澡堂,他也不去澡池子泡澡,只在唯一的淋浴位上冲澡。
徐师傅起初觉得他太讲究,因着副厂长儿子的身份,心里甚至对他冒出一些不好的印象,后来接触久了,这些不好的印象也就消失了。
见归希文过来打招呼,徐师傅熟练地替他放水,笑呵呵地盯着全湿透的衣服,“刚打完球啊?你看你这一身汗。”
“嗯。”归希文应了一声,走进澡堂,两手抓住衣摆,往上一拖,上衣从他身上利索脱落,露出精实的臂膀。
归希文站在淋浴位酣畅淋漓洗澡的时候,顾樱正在家门口徘徊。她还想着张涛走之前叮嘱她的事情。
思索片刻,顾樱掉头回家。
客厅里,张冬玲正躬着身子,将脑袋探进柜子里不停地寻找,她性子急,找不到东西有点恼火,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瞧见顾樱进门,张冬玲立即叫住顾樱,“对了小樱,之前让你收拾的中药药材,被归希文放哪里去了?我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
顾樱指着左边一个柜子,“在最里面。”
张冬玲依着顾樱的话,一股脑把柜子里的杂物全刨出来,最后终于在柜底看到她费尽心力买回来的药材。
张冬玲顿时松了口气,她拍着药材包,没好气地骂了归希文一句,“呵,这个死小子,故意藏在柜底的吧,我为他好,他倒是一点都不领情。”
张冬玲颇为紧张地把药材包好,小心翼翼收藏起来。
顾樱看着她的动作,咳了咳,开口道:“妈,希文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张涛刚才带信,让你帮忙送套衣服过去。”
“你”这个字,咬得极轻。
所幸张冬玲听到了。
张冬玲纳闷:“张涛人呢,他怎么不来拿衣服?”
归希文打完球要张涛来拿衣服的事情,张冬玲一直知道,只是以前张涛总是直接进门拿衣服,这次怎么不来?
顾樱解释:“他说他要上班,来不及去送。”
“哦,那我去送。”张冬玲说着,熟练地去房间里翻出一套归希文的衣服。
顾樱站在一边,看着快要走出门口的张冬玲,她垂下眸子,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谁知门口的张冬玲突然脚步一顿,转身返回来,把所有衣服一股脑全塞在她手上,“小樱啊,还是你去送吧,我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你去跑一趟行不行?”
顾樱一愣,满心的拒绝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抱着一堆衣服,笑着应下,“好。”
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出门。
目送顾樱走远,张冬玲靠在门框上颇为自豪,她觉得刚才的自己简直太机智了,给洗澡的归希文送衣服这种事情,就该归希文他媳妇儿去做嘛。
张冬玲得意洋洋地转身,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赞。
顾樱一脸沉重地抱着衣服出门,仿佛接下来不是去澡堂送衣服,而是去战场送弹火。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整个身体都抗拒着朝小澡堂前进。
抗拒的途中,顾樱捧着衣服,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归希武蹲在一旁的杂草堆里,带领另外两个同龄小男孩玩斗罗游戏。稀稀疏疏的杂草根本无法完全遮掩归希武胖乎乎的身体,顾樱一眼认出他。
“嗨,希武,你过来一下。”顾樱扬着一张热情友好的笑容,任谁看上去都要融化。
归希武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掉头想跑。
顾樱堵在他面前,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好声好气道:“希武啊,你大哥在锅炉房那个小澡堂里洗澡,你去把这套衣服送给他好不好?”
归希武一脸狐疑地望着顾樱,“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顾樱眯起眼睛回望归希武,“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归希武终究是个小孩,无法像成年人一样完全掩藏住心事,他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很明显。
顾樱盯着他,不禁思索,这孩子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正想得出神,面前的归希武把衣服一推,坚决道:“我不去。我讨厌你,我才不要帮你做事。”
顾樱皱起眉头,“这是帮你哥做事,给你哥送衣服你都不去?你总不能让他光着身子出来吧?”
归希武冷哼一声:“要去你去!”
说着,他大手一挥,另外两个小孩在他的召唤下护着他跑远。
顾樱:“……”
行吧,不就送个衣服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樱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走向小澡堂的步伐明显加快,颇有一种上战场的慷慨激昂。
锅炉房的徐师傅正要添火,顾樱经过他身边,客气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徐师傅,在忙呢?”
徐师傅看着面前这个抱着一堆衣服的女孩,心里有点纳闷,他似乎记不起这是谁家的孩子,简直一印象都没有。
不应该呀,难道自己上了年纪,记忆变得这么差了吗?
徐师傅上下打量着顾樱,企图从她的容貌中判断出她的父母,可他印象里,实在没有长成这一号的熟人。
难不成是外面的人偷偷溜进来,想浑水摸鱼,在工厂澡堂里洗澡?
一时间,徐师傅的眼神变得犀利,他站起身,背着双手,摆出一股凌厉的模样朝顾樱走过去,准备盘问。
顾樱从他细微的脸色变化中迅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扬了扬手中男人款式的衣服,赶在徐师傅出口盘问之前,笑着道:“徐师傅,我是来送衣服的,希文应该在里面洗澡吧?”
徐师傅一愣,立即会意,“喲,原来是希文他媳妇儿啊。他在淋浴位,你赶紧进去吧。”
“好嘞,谢谢徐师傅。”顾樱闷头就走。
徐师傅盯着顾樱进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归希文的媳妇啊,看来大家说的没错,归希文的确娶了个不太漂亮的媳妇。
不过嘛,人倒是挺礼貌的。
徐师傅笑着收回视线,又蹲下身去添火。
顾樱走近澡堂,听到前方哗哗的水声,她停住脚步,站在一堵矮墙外侧,伸手把衣服递了进去。
归希文琢磨着张涛应该也快把衣服送过来了,他一回头,瞧见一堆衣服凭空出现,衣服下面隐隐透露出一只人手。
归希文很是无语,“你拿进来啊!”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别扭的。
顾樱手一颤,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问道:“你真要我拿进来?”
顾樱声音不大,加之混着哗啦啦的水声,顾希文根本没听到,他又朝着后方催促:“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顾樱把心一横,埋着头走了进去。
归希文一转身,与进来的顾樱完全坦诚相对,吓得他双目瞪圆,一个激灵,迅速把脱下的脏衣服扯在自己面前,遮挡住最关键的部位。
等他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才发现顾樱一直低着脑袋,自始至终从来没抬头。
归希文有些尴尬。
刚才他慌慌张张,对面的顾樱倒是一直保持着淡定从容的态度,这种状况让归希文心里莫名不爽快。
他沉着眸子问:“怎么是你?”
“张涛要去上班,来不及,让我来送。”顾樱低着头解释。
归希文在心里把张涛狠狠骂了一遍,一抬眸,瞧见面前的顾樱依旧低着脑袋,他心里更不爽了。
归希文也不着急拿衣服,他只慢慢悠悠地走向顾樱。
顾樱察觉到面前的人在靠近,她已经能从视线中看到两只赤着的男人的大脚。
一瞬间,顾樱又把脊背弯了弯。
“你是要朝我鞠躬么?”头顶上空飘来冷冷的声音。
顾樱摇摇头,很贴心地出声提示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别冻感冒了。”
归希文:“……”
这热死人的天气,光膀子都没事,谁他妈还能冻感冒!
看着面前鞠躬成90度的小小身躯,归希文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他咬牙切齿地接过衣服,察觉到面前的人整个身子顿时一松,欢快地往外面跑远。
一次也没有回头!
大夏天的,归希文心里拔凉拔凉。
他朝着自己精实的腹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呵,不懂欣赏的家伙。
顾樱从澡堂里出来,路过锅炉房,徐师傅朝她打招呼,“送完衣服啦?哟,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顾樱擦擦脸颊,面不改色:“澡堂温度高,熏的。”
送完衣服,返身回家的时候,顾樱特意沿着原路去草丛里看了看,这次没再碰见归希武。
顾樱回想起之前顾希武的表情,越想越觉得归希武这小屁孩可能闯了祸,她本来想问问,但找不到人,只得作罢。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顾樱旁边的归希文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闷不吭声地挪了一个位置,坐到以往归希武的座位上。
家里五个人围成一桌,座位都是固定的,归希武位置被自家大哥占了,立马出声抗议。
眼看着大哥脸色越来越黑,归希武最终妥协,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顾樱旁边坐下。
张冬玲很有眼力劲地看着这一切,小声试探道:“怎么啦,小两口闹矛盾了?”
“没有。”归希文否认。
并补充道:“只是想让希武和他大嫂好好增进感情。”
归希武:“……”
大哥,你做个人吧!
这种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啊!
张冬玲信了,不仅信了,她还超级感动。
顾樱嫁过来之后,家里唯一不太喜欢顾樱的人就是归希武,张冬玲不太明白归希武为什么会对顾樱抱有敌意。
她给归希武做过不少思想工作,也想找他好好谈谈,每次归希武都回避谈这个问题,或者是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否认自己不喜欢顾樱的事实。
可小孩子的行为是最直观的,张冬玲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态度,她想着,或许归希武还太小,只能依靠一些外表的东西来判断人,等他与顾樱相处一段时间,估计就能对顾樱改观了。
张冬玲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在操心这件事,原来归希文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果然,归希文对顾樱还挺上心。
张冬玲老泪纵横,替归希武夹了一筷子菜,叮嘱:“听到没,你别辜负你大哥一番好意。”
归希武闷闷地吃菜,不吭声。
张冬玲又说:“为了增进感情,以后就让你大嫂检查你的作业吧,今天的作业做好了吗?待会儿拿给你大嫂看看。”
拿着筷子的顾樱手一顿,眼神沉下来。
是了,她差点忘了,归希武还在上学,那本该在上学的归希武怎么会出现在大院草丛里和别人玩游戏呢?
顾樱慢慢侧过脸,对上归希武的视线。
电石火光之间,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归希武心里一凉。
完了,完了,顾樱肯定要在餐桌上揭发他偷偷逃课的事实。
果然他当时就该谨慎一点,不去草丛就不会被抓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父母知道后,一定会对他口诛笔伐,不眠不休地教育他三天三夜。他大哥知道后,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
完了,完了,今天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归希武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胃口全无,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拿着筷子发呆。
他甚至闭上眼,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过了片刻,暴风雨没来,倒是等来了他大嫂温和的一笑,“希武,你吃饭呀。”
归希武怔神,愣愣地望着顾樱,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张冬玲看着归希武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了你这孩子,是不是作业没做好?也不用怕成这样吧?你大嫂只是给你检查作业而已,她难道不比你大哥温柔?”
归希武没吭声。
一颗忐忑的心落下来之后,他开始使劲扒饭,似乎要把刚才耽误的全补回来。
晚上,顾樱去归希武房间给他检查作业。
归希武坐在床上,曲着脚,一副打坐的模样,即便门被推开又被合上,他紧闭着的双眼也没有睁开看一下,他似乎早就等着顾樱的到来。
顾樱看着归希武这副奇怪坐姿,愣了愣,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作业呢?我看看。”
归希武没动,他缓缓睁开眼,冷冷吐出一句:“我不会领情的。”
顾樱轻笑:“你该不会以为我刚才在帮你吧?”
归希武一怔,“什么意思?”
顾樱瞥他一眼,“你坐好了我才告诉你。”
归希武立即从床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樱摊摊手,“我刚才不是帮你,是在和你做交易。我没有在餐桌上告发你偷偷逃课的事情,那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你一定得帮我。”
“你威胁我?!”归希武简直要炸毛。
顾樱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这当然不算威胁,这只是交易,你看,你也有选择的,你可以选择欠我一份人情,以后帮我一个忙,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面对家里人知道真相的后果。”
归希武:“……”
被人拿捏把柄的滋味真不好受!
归希武握紧小拳头,很是气愤:“行,我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呵,大家都说他大嫂温柔,这才是他大嫂的真面目!
归希武心里有一个排名榜,上榜的都是他讨厌的人,现在顾樱成功登榜,荣升第一名,并且将稳稳地持续下去!
顾樱被赶客,恨识趣地起身,临走之前,她特意提醒:“对了,我劝你最近不要逃课,不然被你大哥或者被你妈抓到,那就麻烦了。”
归希武心里冷哼,他似乎终于从这句话中找到顾樱的破绽,昂起头笃定地说:“你变着法子说这些花样,就是为了让我不逃课吧?我偏不听你的,我就是要逃!”
顾樱摸摸鼻子,有些想笑,“不好意思,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你被抓到,那你欠我的人情就报废了。”
“当然,如果你还是想逃课的话也可以,不过你要是躲过了你妈和你大哥的视线,你也要小心别被我抓到,要是被我抓到,那你又得欠我一个人情。咦,这么说来我好像不亏,要不你以后尽量多逃课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好讨厌!”
归希武忍无可忍地抓起旁边的枕头扔出来,枕头没扔中,掉落在地上。
顾樱指着地上的枕头,“对了,提醒一下,你妈刚帮你洗过枕套,要是被她发现你这么快就弄脏了,她可能把你臭骂一顿。”
“啊啊啊啊啊啊,你出去!你出去!”顾希武快要被气哭。
顾樱捂着嘴偷笑,心情颇好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外面的张冬玲瞧见顾樱这样高兴的神色,以为顾樱和归希武通过检查作业很好地培养了感情,心里也喜滋滋的。
半夜,大家都睡下,整个屋子静悄悄。
躺在床上的顾樱突然走下来,轻手轻脚地绕过地铺上的人,悄悄将房门拉开,探出脑袋张望。
厨房里,归希武站在水台边,蹑手蹑脚地打开水龙头,一手拿着枕套,一手拿着肥皂,两只手碰在一起,笨拙地搓着。
顾樱轻笑一声,欣慰地收回脑袋,满意地爬上床睡觉。
——
几天之后,接到上面的通知,归希文要去林业部报导。
对于归希文去报到这件事,张冬玲最关心的还是婚房问题,她叮嘱归希文:“你去林业局上班后,一定要对婚房的事情多上点心,一定要时刻跟进进度,知道不?”
归希文纠正她:“不是林业局,是林业部。”
张冬玲对这些不甚在意,“哎哟,这名字三天两头的改,以前叫林业部,后来又叫农林部,后来还改成林业总局,折腾一圈现在又叫林业部,管他呢,我就叫林业局。”
张冬玲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最后交代他:“去了工作的地方,你得收收你的脾气,好好和同事相处,听到没?”
归希文听得烦了,手一摆,“我又不是回不来了,这些话你之后慢慢再说吧。”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张冬玲气得在归希文胳膊上狠拍几下。
归希文硬生生受着,等张冬玲交代完,他目光转向一旁的顾樱。
顾樱站低头掰着手指甲,似乎没有和他说话的想法。
呵,丈夫第一天上班,作为妻子,不该说些鼓励的话么。
归希文冷冷地收回目光,心情一下子低下来。
“我走了。”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一股子怨气含在里面。
刚走两步,顾樱叫住他,温声叮嘱:“注意安全哟。”
“知道了。”归希文头也没回地走了。
张冬玲看着这一切,有点懵,她望向顾樱,小声试探:“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又闹矛盾了,我怎么瞧着希文的态度不太对劲?”
顾樱望着前方归希文愈发轻快惬意的脚步,淡淡一笑,宽慰张冬玲:“没事,我们好着呢。”
归希文的确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连带着人也变得和善不少。
去林业局报到的时候,人事科的同事赵姐给他做登记时,被他吓了一大跳。
归希文现在头发留长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种寸头,因为心情高兴的缘故,平时神情凛冽的归希文此时看上去,脸上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友善。
他五官生得端正,身材结实,乍一眼看上去没有短板,仔细一瞧,更是找不到任何缺点。
登记完毕,赵姐将资料送给财务科科长郑强华,走进财务科办公室,她立即八卦地对财务科所有同事说:“我跟你们讲,你们这个新来的同事,是个标标准准的大帅哥,在我将近三十年的工作生涯中,我还没瞧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后生呢!”
赵姐一番话成功将财务科所有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财务科室里最滑头的同事秦长康游走到赵姐面前,开玩笑道:“我算是咱们这个科室的一枝花,这位新来的同事比之我,如何?”
赵姐笑着在秦长康的肩膀上拍了两拍,“小伙子,你先去照照镜子再说这种话。”
大家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声之中,归希文走了进来。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看着突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归希文,全都屏住呼吸,没有说话。似乎忘了作为老员工,第一件事应该是欢迎新人。
片刻之后,秦长康最先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朝归希文伸出手,“你好啊,欢迎欢迎,我叫秦长康,你平时叫我长康就可以。”
随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归希文在大家热烈的欢迎中走到自己工位,只是同事们似乎太热情,全都忍不住盯着他看。归希文心里有些不自在,忍下了。
刚坐下不久,热情的秦长康同志立即在他身边停下,“你刚过来,我来给你讲讲咱们咱们林业局的一些事情,咱们这里是财务部,外面还有人事部,还有营林部……”
介绍着介绍着,秦长康的话题突然跑偏,“你今年是刚大学毕业吧?唉,真年轻呐。话说,你这模子长得这么俊,应该不是单身了吧?”
话音一落,财务科长郑强华冷着脸往桌子上敲了两下,提醒秦长康,“上班时间呢,尽扯些八卦。”
秦长康嘻嘻一笑,立即站起身,为自己辩解:“我这是为了增进与新同事之间的感情嘛,多了解了解新同事的生活状况,出发点是好的呀。”
郑强华知道秦长康是个油嘴滑舌的性子,他只瞪了一眼作为警告,随后就将目光转向新来的同事归希文。
这个新来的成员的确太俊了些,形象是挺好,可是工作也不是凭形象就能开展的。
郑强华望着归希文,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势,“你今天刚来,我想考考你,你说说林业三定是哪三定?”
话音一落,秦长康立即觉得不妙,他扯着身后女同事魏芳的袖子道:“来了来了,咱们领导的老传统又来了。”
每次科里来新人,科长郑强华总是要考一考新人一些关于林业方面的政策或者是知识,秦长康那时候就没有回答出来。
他很纳闷,他是来财务科工作的,和其他部门的工作性质不太一样,也不需要专业性这样强吧?
可是这位古板的郑科长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既然是在林业局工作,不管是从事哪一工种,都要对林业的知识有相当的了解。
秦长康有些同情地看向归希文,果然,没有一个新人会逃过科长的入职提问。
魏芳被秦长康不太温柔地扯了一下,毫不在意,她一双眼睛定定地落在归希文身上,心里很是忐忑,“你说咱们这个新来的同事会答出来吗?”
秦长康望着归希文那张脸,不太确定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归希文流利地回答:“稳定山权林权,划定自留山,确定林业生产责任制。”
归希文回答完,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寂静。
财务科长郑强华率先鼓掌,办公室里其他人见了,立即配合地跟着鼓掌。
过了好一会儿,掌声才渐渐停下来,郑强华盯着这个新人,很是满意地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熟?”
归希文心里纳闷,嘴上直言:“这不是每一个进林业部的人应该知道的吗?”
郑强华一愣,脸上绽出笑容,“听听,听听这位新同事的发言,人家新人的觉悟比有些老同志的觉悟都高!”
归希文垂着眸子没说话,他突然为以后的生计感到担忧。
中午去食堂吃饭,秦长康热情地为归希文引路。和秦长康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女同事,归希文没太在意。
两人带着归希文去食堂,找了个空位坐下。
秦长康笑嘻嘻地看着归希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同事,她叫魏芳,咱们平时都叫她小芳。”
归希文抬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嗯,你好。”
“你、你好。”魏芳稍稍结巴了一下,耳朵尖悄悄泛红。
秦长康是个人精,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魏芳什么心思,人家魏芳正当二十的花季年华,模样长得不错,平时可挑剔了,今天见了这位新来的男同事,魏芳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心思昭然若揭。
秦长康乐得做牵线人,他笑望着归希文,“咱们继续继续之前的话题。”
“什么话题?”归希文忘了。
秦长康直接问道:“你说你长得这么俊,应该不是单身了吧?”
“不是。”归希文摇头。
他只顾着埋头吃饭,根本没注意到面前两人的脸色。
秦长康脸上只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归希文承认得还挺爽快,不过旁边的魏芳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抢过话头,问道:“你有对象了?”
魏芳的突然出声让一直埋头吃饭的归希文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同事,郑重地说:“人事科上填资料,我是已婚。”
砰的一声,秦长康仿佛听到了旁边某人心碎的声音。他呆呆地望着归希文,也很震惊,“天呐,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
“嗯,刚结不久。”归希文应道。
“那这么说,看来别人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秦长康惋惜地说出这句话,一旁的魏芳已经满脸羞红。
魏芳食不知味地捏着筷子,心里恹恹。
她从小到大条件一直很好,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男同事献殷勤,她一个都瞧不上眼。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够入她眼的新同事,没想到人家已经娶了媳妇。
听到归希文说出刚结不久,魏芳的心里更加不爽快。
若是她早一点认识归希文,或者归希文早一点入职,说不定一切都不一样。
人生呐,有时候晚了一步,就错过好多。
魏芳悲观地回想着一些往事,突然心神一振,坚决地反驳:“婚姻是一门学问,两个人究竟要怎么走下去也是需要不断学习的。”
言下之意,归希文和他媳妇走不走得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秦长康一听,心里一惊,连忙阻断话题,“哦哟,今天这个炒豆腐挺好吃的,还有这青菜,炒得油光满面,也挺好吃。”
归希文没细想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怔怔地望着魏芳,接话:“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
他莫名想起自己和顾樱的婚姻,似有所悟。婚姻的确是一门学问,他也的确需要怎么学学继续走下去。
归希文哪里知道,他这句话给了魏芳一些错误的暗示,魏芳心里雀跃,看来归希文的婚姻似乎不太和谐。
现在的婚姻早已不是当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的年轻人都挺有想法,如果婚姻不合适,也不用凑合着一起。
所以说,结了婚也是可以离婚的。那样也算不得全无希望。
在一旁清晰地察觉到魏芳会错了意的秦长康很是着急,虽然他也想帮助魏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但是归希文已经结婚,那显然是不能再作为考虑人选。
秦长康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他提出建议:“希文呐,营林部老早之前就给我们动员,说是咱们来了新同事,一定要号召新人积极带领家人植树,支持咱们部里的活动。这周末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带着你媳妇过来五宁场这边植树吧。”
归希文想到顾樱的身子,出声拒绝:“我媳妇身体不太好,我过去就行。”
“别别别,你把你媳妇带过来吧,让她在旁边看着就行,其实咱们也就是想认识认识你媳妇,增进增进感情嘛,我到时候也会把我媳妇带上,我媳妇话多,有我媳妇陪着,你媳妇不会无聊的。”
秦长康之所以坚持要让归希文带上媳妇,是因为他正打着一个如意盘算。
想想归希文这样的模样,娶的媳妇那肯定也是美若天仙,到时候归希文把媳妇带过来,魏芳同志见了,应该就能死心。
不得不说,秦长康的想法很符合逻辑,但不符合事实。
一旁的魏芳显然也想见见归希文的媳妇,她帮腔道:“对啊,你带过来吧,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女同事,她不会无聊的。”
归希文沉默着,考虑再址果冻小说网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