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野心
琴雅问贝琳:“你想重新恢复候选圣女的身份吗?”
贝琳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不要!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琴雅大人,您是想要抛弃贝琳了吗?”
“不,”琴雅摇摇头,“我是以为你或许会有这个想法。新的圣女选拔开启在即,我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届,于情于理都是时候离开了。你不想去试试吗?只要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要到直接进入最终候选名单的名额,这是你应得的。”
“若是我离开了,您身边有谁能够接替我呢?”
“嗯……暂时还有潘蜜拉。”琴雅的目光向身后瞟了一眼。
“那名魔族?!那怎么可以!”贝琳惊叫起来,义正词严,“殿下,不要被恶魔迷惑了!我是绝対不会离开您的身边的!”
琴雅身后,潘蜜拉无辜地耸耸肩膀,指尖在后面悄悄地拨弄了一下圣女的耳垂。
“为什么要那样対贝琳说?您明知道她不会答应的。”
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又轮到潘蜜拉发问。
“……”琴雅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看到你在旁边,随口说的。”
“随口吗?”果然,魅魔的尾巴便翘起来了,“这说明我在您的心里已经是很值得信任的了。”
目前,教会内部的形势十分微妙——琴雅强硬地宣布代行教皇职权,并拿出了教皇手谕,这使得她站在了一个无法被定义的位置上。
正常来说,在教皇没有出色子嗣的情况下,应由大主教继承这一职位。但教皇将这一权力下放给琴雅,而非贝尔兰德,就已经很成问题,加之琴雅紧接着宣布开启新一届圣女选拔,便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向整个圣城宣布着——
我要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我要成为光明教会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教皇。
这与她曾向绥靖派传递过的信息一致。
“真的吗?”只有潘蜜拉这样问她,细细地用金角梳梳理着她刚洗过的柔顺长发,“真看不出来您还有这样大的野心。”
“看不出来吗?”琴雅凝视着光镜里的自己,优雅而平和的眉目,和女神像如出一辙的静谧,“我从前也没有想过。”
“那么为什么呢?”
“因为要完成我的目标,仅仅是圣女还不够。”琴雅轻声说道,“我将要亲征深渊,你也与我一起。”
潘蜜拉梳理她头发的手停顿在半空。
魅魔的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色彩。
“与我一起?”潘蜜拉说,“我毕竟是魔族。您不担心我的背叛?”
琴雅从光镜的反射中注视着潘蜜拉,唇角掀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不是你亲口说过的吗?你永不会背叛我,永不会伤害我,永远忠诚于我。
“我相信你一次又有何妨呢?”-
潘蜜拉发现,自己的确越来越看不懂琴雅了——或许是缺失了太多岁月的缘故,在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也成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也生出了愈加庞大、愈加锋锐的野心。
最开始,甚至不是成为圣女。
圣女选拔开始的时候,她和琴雅都还在圣学院读书。同学们蜂拥着去报名,哪怕最后进不了终选名单,混个圣选、圣使之类的名头,也足够她们为家族争光,将来下放到地方教区时,地位也比一般牧师高些,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不菲的财富与人脉。
“你要去吗?”琴雅小声问她,“那个圣女选拔。”
“我们肯定是要去的吧?”潘蜜拉说,惊讶地看琴雅一眼,“韦斯伯格老师肯定会把我们报上去的,听说我们在好几个神甫的关注名单里。”
“可是我不想去,我不想做圣女。”琴雅嘟嘟哝哝,“你想做圣女吗?”
“圣女又不是你说想当,就可以当得上的。”潘蜜拉说,揪了一把琴雅的脸,“不过我也不怎么想啦,又没有实权,就是个摆着好看的门面,还怪累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进骑士团——可惜不行,没办法,魔法天赋太强了。阿雅也不想做圣女吗?”
琴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想做圣教女,也不想做圣选或者圣使女。”
“为什么?”
“一个教堂只能有一名驻地圣女……那样的话,我就会和洛分开了。”
“……哈。”潘蜜拉失笑,“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琴雅鼓起脸来,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这明明很重要的好不好。”
后来,琴雅有了一点点小小的进步。
进入最终名单、成为候选圣女之前的最后一步,是深渊历练,直面战争的残酷,在深渊周边诸国传播女神的福音,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支持。
为表重视,队伍由贝尔兰德·特罗洛普大主教带队,这位大主教自受伤以来,已经很久不曾在西南深渊战场上出现。
独角兽车上,琴雅与她挨在一块,窃窃地咬着耳朵。
“贝尔兰德大主教那块面具下面,真的是魔族的诅咒吗?哪有那么厉害的魔族,连大主教这种级别的人都解决不了?”
“我也不清楚。但是能和大主教対战的,少说也得是魔将级别,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说有三个魔将呢!足足三个!魔王手底下总共也就五个魔将,太可怕了。”
“我倒是挺想亲眼看看主教脸上的那个诅咒的。虽然他说他把那当做一次警醒,但一直不去祛除,対实力也是有影响的吧。”
“我也蛮想的。要是我们实力再强大一点,说不定就能帮贝尔兰德大主教看看能不能恢复了。”
潘蜜拉转头:“我们两个?”
“対呀。”琴雅点点头,“我们是‘教廷双月’嘛。”
红月爱拉与蓝月黛拉交错地在天空上方值守。
红月时分,万事万物灼热、躁动,人们体内的好战因子被充分激活,也是传统的远征时节。
“现在是红月,”潘蜜拉朝车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天边,“连我都有一点躁动了。”
“你又不是骑士。”琴雅抱膝坐着,也顺着潘蜜拉的目光望了望天空,“不过,红月总是比蓝月更重要一些,你的天赋和实力也总是比我更强。所以我想,你一定能顺利成为圣女的。”
“那么你呢?”
“我?我——”琴雅抿着唇想了想,“我要先成功成为候选圣女,这样就可以自己决定留在哪里了。然后,我要申请成为你的侍女,到时候,你可不能够拒绝我。”
“咳——咳咳!”潘蜜拉不可思议、又有点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去,“你想进入终选名单,最后就是为了当我的侍女?”
“不,”琴雅一本正经地纠正,“如果你当选圣女,我才去当你的侍女。如果我们都没当上,就刚好一起到别处去。其实比起待在圣城做圣女,我更想到外面的教区去传播福音,比如法拉察,卡托里之类的,那些女神的光辉还未照耀到的地方。我更想到那些地方去做一些事。”
潘蜜拉说:“所以你看——阿雅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圣女的。”
“洛也会的,”琴雅说,“阿雅只要能跟在洛身边就够了。”
后来、再后来,她的阿雅果真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圣女殿下,拥有了实权,开创了圣女巡礼,将女神的福音播撒到了每一个从前黑暗无光的角落,声名远播至深渊深处,成为了比教皇和大主教更加值得忌惮的人物。
她的野心蓬勃,手段也大胆凌厉,将后背交付给一名魔族,没有回头,声音轻却坚定。
“与黑暗之眼勾结者,不可饶恕。
“如果他们认定我不敢在教内来一场大清洗……他们就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对不起大家,因为我个人三次元原因+这篇真的很难写……保持日更真的很困难(滑跪)不想追更的话养肥到完结也没有关系的!
就是一个虽然知道要写什么,但是很难以一个有趣的顺序和节奏将它们组合起来展现给大家的状态……(挠头)
第32章试探
贝琳最终还是从圣女身边请辞,回到了候选圣女的队列,关于她的这一举动,各方势力各有解读。
贝尔兰德推动棋子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的圣女殿下……不,现在不能够那样称呼她了。遣退了身旁最得力的侍女,将一名魅魔留在身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菲尔丁坐在他的对面,执着棋子,紧皱着眉头,凝神细思。
“您为什么不阻止她呢?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滑向绥靖派吗?毕竟,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我老了,菲尔丁,”贝尔兰德笑笑,“连她的魅魔都能在我头上指手画脚。教皇冕下已然过世,这么多年过去,他最终也没有信任我。我能拿什么阻止她呢?且看看吧,她应该也不是真心要倒向绥靖派的——否则,她大可不必在这时候开启圣女选拔。还有……”
他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几点。
“你输了,菲尔丁。要悔棋吗?”
“不。”菲尔丁盯了棋盘片刻,摇了摇头,倒棋认输,“我甘拜下风。”
贝尔兰德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柔和的光明元素在他身周显形浮动,散发出安抚人心的气场:
“你似乎有些心事。要和我说说吗?虽然你是一名圣骑士,但我也是一名牧师,有些事情与旁人沟通一下,效果会好得多。”
菲尔丁拈着一枚棋子,脸上神色摇摆不定。
半晌,他才卸下了紧绷的肩膀,仿佛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琴雅殿下将科洛任命为骑士团团长,让守卫军的地位凌驾在了审判军与远征军之上……主教,我不能理解。她不能这么做,这破坏了三军之间的平衡。”
“菲尔丁骑士,我能理解你的不满,甚至,我认为,你尽可以表现得更加愤怒一些,没有人会指摘你的不是。琴雅已经走远了,她走向了一条任人唯亲的篡权道路,而你,是一个真正正直的人。”贝尔兰德慢慢地说道,“你的心中还有不满,有愤怒,有对黑暗的绝不容忍,走到了你如今这个位置上,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品质。你不应为你高贵的品质所困扰。”
“是吗?”菲尔丁闭了闭眼,很是难受的模样,“越来越多的人走向了绥靖派,这我无权问责。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私底下与黑暗之眼相勾结……不必否认,主教,我们都早已知道这一事实,只是无力去清除这一痼疾。我空有审判军骑士长的名头,却无法去审判这些离我们最近的罪恶之人。我葆有了这些珍贵的品质,谁又与我一同呢?主教大人?”
贝尔兰德沉沉地颔首:“女神在上,最光明的道路总是最艰辛的;因为我们必得历经考验,才能抵达祂的神国。”
菲尔丁恳求道:“主教大人,请告诉我,请向我确认,您是与我一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的。”
贝尔兰德庄严地道:“孩子,神与你同在,我也与你同在,请不必怀疑光明女神的辉光,永恒地照拂在我们身上。”
夜幕低垂,菲尔丁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贝尔兰德的宅邸。
他看起来一时低落,一时又无比昂扬,一时面上充满了怀疑的神色,一时眼中又透出坚定的信念。
转过几道弯,他走进了骑士团的驻地,似乎是要去训练场发泄一番心中的情绪。
场地上已经有了一个人,刚完成练习的模样,地面上的损伤还未自动恢复,正拄着剑坐在地上休息。
骑士永不会抛弃他的佩剑,正如骑士永不会背弃他的忠诚。
菲尔丁莫名地想到。
“你来了。”听到毫不掩饰的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一头璀璨的金色头发,笑容和煦,仿佛与菲尔丁从没有过那段当面对峙的龃龉一般,招呼道,“你刚从大主教的宅邸中出来?”
菲尔丁点点头。
“好吧,那么,你考虑得怎么样?与他聊到这么晚还来见我,我想你一定是有收获的。”科洛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本不应该催促,但你也知道,琴雅大人的处境艰难,我们的时间不多。”
菲尔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只有一个问题。贝尔兰德主教真的与黑暗之眼……与席维娜·玛格丽特有所往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很遗憾,菲尔丁,我们亲眼所见。”
“通过什么方式?若这是真的,他藏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会被你们轻易发现。”
“一个隐秘而出乎意料的方式。”科洛说,“等我们确认了你的忠诚,就会让你知道。也或许,在那之前,你自己便能发现贝尔兰德的马脚。”
菲尔丁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科洛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错愕与失望的神色。
紧接着,便又听菲尔丁说道:“直面黑暗多年,没有魔族能逃过我的眼睛。我的直觉告诉我,贝尔兰德主教的身上有着不详的气息。现在,科洛,我只想知道,琴雅殿下是否也选择了与黑暗为伍?而你的忠诚,是否还能通过女神的誓约检验?”
科洛知道菲尔丁指的是潘蜜拉,那名待在琴雅身边的魅魔。
若是在此之前,他心中倒也存着相同的疑虑,但在看过黑暗之眼——那该死的恶心的黑暗魔法——之中的画面之后,他对潘蜜拉的来历也有了猜测。
他说:“菲尔丁,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与琴雅殿下永远站在女神的身边。”-
新一届的圣女选拔声势浩大地开始了,这一次,虽然仓促,但比起往期,要更加多了几分硝烟的味道。
琴雅的动作没有瞒着别人。
人们的热情也分外高涨——上一次圣女选拔的时候,正是琴雅的上升期,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但这一次,琴雅明摆着不会再继续待在圣女的位置上,并且,在她之后,圣女首次拥有了实权,哪怕后来者必定逊色于她,权力将会削弱,这仍然是一个使人垂涎三尺的空位。
脑满肠肥的贵族们挥舞着金币与珠宝,将自己拥有天赋的女儿、庶女、或者根本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送进选拔名单之中。若不是圣女选拔只要女孩,且筛选严格,他们恐怕还会想方设法地把儿子们也送进去。
圣女选拔,是光明教会的一次大型敛财仪式,并通过这一仪式将各国皇室与贵族牢牢地绑在教会的战车上,他们为教会提供的资金与人力支持,在过往的这些年来,绝大部分都花在了主战派远征军的军费之中。
这一次,尽管琴雅的立场似乎有了摇摆的迹象,但也仍不例外。
深渊硝烟四起,教皇的逝世如同某种冲锋信号,随着红月时节的到来,战士们的血液沸腾,边境已经爆发了数场酷烈的局部战争,在这时候,圣城的内部稳定与对外决策都不能出一点差池。
圣女选拔,便是在战争时节中,为信徒们注入的一针强心剂。
“你要和我一起去学院看看吗?”琴雅合上卷轴的手顿了顿,还是问道。
“嗯?”潘蜜拉正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翻动着集市上买来的爱情小说,抬起头来,忽扇忽扇睫毛,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圣学院?”
“是的。”琴雅道,“我会为你遮掩,只要你不使用魔法,就不会有问题。贝琳不在,也只能你陪我去了。”
“啊——我倒是不知道,您原来还是一个总要人陪的孩子呢。”潘蜜拉说,“若这是您的需要,我当然荣幸之至。”
“不……”琴雅下意识要反驳,“只是我向来都不单独出行。”
潘蜜拉半抬起眼皮,笑眯眯地看着她。
琴雅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意思。
这难道还不算总要人陪吗?
琴雅决定不与她计较。
“我不能带贝琳或者科洛,他们太显眼了,经常去学院授课,很多人都认识他们。只有你是个生面孔,而我的长相,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我们去做什么?”
“看看这些即将进入名单的女孩们,会不会发现什么意外之喜。毕竟,很快我们就要前往深渊了。”
“我还以为您已经内定贝琳了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琴雅诧异地说,“虽然贝琳的实力确实很强,但圣学院中总是会有一些后起之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结果。”
“听说您当年就是这样的?”
琴雅瞥她一眼。
她想说“是的”,但又不觉得自己担得起“后起之秀”这样的名头。教廷双月在天幕之上闪烁的时候,是百年之前,现在,时过境迁,她永恒的红月已经被许多人抛之脑后。
琴雅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你今年多大?”
光从外表上实在很难分辨一名魅魔的年纪。
“随意询问一名女士的年纪可不礼貌。”潘蜜拉掩起书本,打了个呵欠。
“我今年一百三十一岁。”琴雅却突然说,盯着她的眼睛,“一百一十年前,我毕业于前光明圣学院、现在的元素综合圣学院,且我并不是当年的最优毕业生。”
魅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噢——但是您站到了最后,这很了不起,况且,您又是这么年轻。为什么突然与我说这些呢?若是想念学院生活的话,我们现在便快些走吧,刚巧,我也对圣学院内部的样子很感兴趣。”
“你——你们深渊难道不好奇,当年的最优毕业生的情况吗?”琴雅追问道。
魅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略显嘲讽的笑意。
“殿下,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的名字,这是我在深渊之中学习到的。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您,那么,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不会望向别处。”
潘蜜拉的目光在琴雅的肩膀上停顿了一下。微光照耀在她身上,肩膀的骨头单薄却又坚硬,让她的心禁不住如流淌的蜂蜜一般柔软起来。
她起身经过琴雅身边,伸手恰到好处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语气温和。
“走吧,殿下。我们回学院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收编一只菲尔丁~
这里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一下欸……菲尔丁在试探贝尔兰德有没有与黑暗之眼勾结,是否还坚定不移地站在光明的一侧,而琴雅在试探潘蜜拉知不知道曾经的教廷双月的事情ovo
第33章学院
潘蜜拉说:“我可以染头发。”
琴雅说:“这次不需要。”
潘蜜拉说:“为什么呢?不染的话,您不觉得过分显眼了吗?”
琴雅说:“不会。”
她蹙着眉看着潘蜜拉。的确,她不敢再见到潘蜜拉金发的模样,那令她心旌神摇,犹如背弃神明,只好让对方维持红发的原貌。
但她没想到即便如此,情况仍然糟糕。
说人靠衣装,不是没有道理的。琴雅自己穿着水系法师学徒袍,给了潘蜜拉一件火系的,暗红色绣元素纹的衣袍衬着她烈烈的红发,让那张艳丽的脸上攻击性更重了几分,但脱去了那身充满了深渊气息的皮甲,学徒袍的服装制式则令她比起魔族来,看上去更加像是一名高傲的火系魔法师——
年轻,有天赋,并且野心勃勃。
见琴雅虽然蹙着眉望住她,但表情呆呆的,潘蜜拉倾身凑上前去,拉长音调:
“怎么了,殿下——看我看得呆了吗?”
“没有。”琴雅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屏息,躲避那甜腻的香气。
“哼哼。”潘蜜拉哼笑两声,“您心虚的时候,否认得总是特别快。”
前光明圣学院、现在的元素综合圣学院,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高级魔法师学院,虽然几经改建,但那古老而庄严的气息仍然未变,是一座坐落于圣城东侧,整体布局为圆形的建筑群。
牧师学院位于圆心,核心教学建筑是一座巨大的开放式方形回廊,白色罗马柱上时时刻刻都散发着魔法阵的光晕,回廊中心就是一座花园,每天的晨昏时刻,月光的光柱会凝成一束落下,笼罩整个花园,如梦似幻。
水、火、土、风四元素学院拱卫在侧,四座不同颜色的小型魔法塔日夜不停地凝聚着空气中稀薄的四元素,在圣城这座光之城中,这里也是元素塔高层驻扎的大本营,可以说是除了圣殿以外,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我们不能从正门进,”琴雅戴着帽子,披着面纱,虽然不少女性魔法师都会这样做,以免去好色之徒的窥视目光,但加上她鬼鬼祟祟躲在树后的样子,形迹就显得十分可疑了,“正门有魔法阵身份识别,我们过不去的。”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潘蜜拉虚心求教。
“我知道一个后门,那个地方很隐蔽,应该还没有被发现。”琴雅说,好似是因为要做小偷小摸的事,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了。
“跟我来。”
她们离开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顺着高大的外墙,从繁华热闹的魔法商业街走向人迹逐渐荒芜的学院森林后山。
琴雅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当然了,毕竟是圣女殿下,对圣城的一草一木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潘蜜拉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决定不提醒她黑暗系魔法可以隐藏踪迹这一事实。
就看着琴雅领在前面,时不时牵起袍角小步跨过一些障碍,不去伤害任何一株微小的生命。
像只蹦蹦跳跳的小松鼠。
宽阔的魔法石板铺就的大路逐渐消失,脚下转变成充斥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小径。
这里没有人来。
作为学院后山延伸出来的一部分,校内豢养了用于训练的野兽,校外却被清理得无比安全。战士们不会来这里狩猎,高傲的法师们也不愿意弄脏他们尊贵的双脚。
于是便只有一种人会来到这里——
“您挑选的地方总是这么别致,”潘蜜拉笑盈盈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最适合幽会不过了。”
“谁和你幽会了?”琴雅转头,不满道,“这里……”
潘蜜拉抢白道:“是的,是的,这里是只有逃学来约会的人才会发现的地方。”
“哈!你说我逃学?”琴雅瞪大眼睛,“我可是光明圣女,我怎么可能逃学?”
“噢,那么您承认您就是来约会的了。”
“我不与你胡搅蛮缠。”
琴雅把头一拧,气哼哼地转身继续前进。
潘蜜拉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琴雅的表现比之前生动多了。
而走在前方的琴雅也在心里小声嘀咕。
事到如今,她已然习惯了潘蜜拉那些挑逗的话语,不至于三言两语就被对方轻易左右情绪。
但逃学和约会……
在一名魔族面前,堂堂光明圣女自然是不可能逃学的,这种重大瑕疵绝不可能出现在圣女的学生生涯中。
约会。
一起在后山踩出这样的一条路来,也算约会吗?
她的脚步止不住地轻盈了起来,但随即又立刻想到——
噢,现在在她身边的,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潘蜜拉注视着琴雅摘下帽子后,束成一个松散的发髻的长发。金色发丝柔顺而沉重地垂坠下来,随着主人的心情忽而欢欣雀跃、忽而垂头丧气,看上去好懂极了。
琴雅来到一棵树下,很有礼貌地在树干上敲了敲——左三下,右两下,中间有空响的部分再一下——竟敲出一只棕红色的小松鼠来。
小松鼠探出脑袋,身上很明显地带着一丝属于琴雅的魔力印记。
这下子潘蜜拉是真的感到意外了:“没想到您在这儿也金屋藏娇呢。”
琴雅没理她,自顾自地将小松鼠捧出来,亲了亲它还带着木屑的额头,又顺着背部一直抚摸到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上。
潘蜜拉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原来圣女大人的亲吻,是如此易得的么?
那样不可亵渎的双唇……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琴雅大人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把松鼠放回树上,转过头来:“你看什么?”
抿了抿唇,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潘蜜拉盯着她的嘴唇笑了笑。本来该说“若是您这个吻落在别处就好了”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说,转而随口换了个话题:“只是在想它叫什么名字。”
“哦……它吗?它叫桑塔莉娅。”
没想到琴雅却认认真真地回答。
“桑塔莉娅”从自己的树洞内捧出一颗明亮的光明魔石来,蹦跳着放进琴雅的掌心。魔石内部铭刻着阵法纹路,这是一道魔法阵的驱动核心。
然后它转向潘蜜拉,揣着手,歪着脑袋盯着这位“火系魔法师”看了半晌。
潘蜜拉也笑眯眯地盯着它。
桑塔莉娅从嘴巴里吐出一颗榛子来。
琴雅惊讶:“它要送礼物给你!”
潘蜜拉毫不介意地接过这颗沾着松鼠口水的榛子,又伸出手指揉了揉那琴雅的唇刚刚亲吻过的额头。
潘蜜拉说:“它第一次给人送礼物吗?”
“嗯……是这样没错。”琴雅承认得不太情愿,于是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不清楚它会不会也送给别人——我没有带别人来过,说不定呢。”
“哦,”潘蜜拉说,语气甜滋滋的,“这么说我是您带来的第一个人了。”
琴雅将嘴巴抿紧。
多说多错,她想。多说多错。
魔力注入魔石中,前方光芒大盛,原本是树的地方竟然露出一条路来,尽头是学院的墙壁,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般。
琴雅把魔石还给桑塔莉娅,小松鼠忙把这珍贵的魔石藏回树洞里,尾巴一甩就不见了。
潘蜜拉向树上望了一眼。
百年时间——多少人与事都可以在这漫长岁月中化为尘埃,魔石里的魔力也会自然溢散消失。
但这个魔法阵依旧在这里。松鼠,寿命短暂如露水一般的生物,也在这里。
琴雅指着前方的路,说道:“我们走过去。”
前方是厚厚的墙壁,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防御力出众。
琴雅转头看她:“直接走进去——你敢不敢?”
潘蜜拉微微地笑了一下。
“既然是您的指令,”她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便直直地走了过去。
那厚厚的壁垒,是一个障眼法,柔和的光明元素包裹住魔族的身躯,将她短距离地传送到了墙壁之后,学院的内部。
琴雅也走了过来,魔力消散,墙壁就成了真的墙壁了,只不过位置稍有改变。琴雅的语气不褒不贬:“你还真是果断。”
明明面前是圣城中防卫最为森严的圣学院的墙壁,稍有不慎就会触发上面的防御和反击魔法……
但这个人就这样走过去了。
这种素质令她联想起骑士。
“蒙您赞美,”潘蜜拉牵着法师袍的袍角,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仅仅是因为信任您罢了。”
进入到学院内部,事情就好办很多。她们目前位于后山,火系与土系魔法学院之间,往前走就是牧师学院。
走出后山范围,越往前走,学生就越多起来,有穿着红色袍服的学生经过她们,又疑惑地停住脚步:“咦——你是谁?从前没见过你。像你这样的长相,我不可能毫无印象。”
琴雅掩在面纱下的脸庞紧了一紧,潘蜜拉则是悠然自若地应道:
“你是新生吧?没见过我很正常。没人告诉过你,这样对前辈的容貌评头论足,很不礼貌吗?”
“是的;……对不起。”那学生说道,“我是新生。您是哪一届的?”
“我快毕业了。”
“哦、哦。”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火系与水系魔法师的组合,真是少见。照理说我应当——”
“——嘘。”潘蜜拉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边,打断了他,眸色微暗,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圣女殿下往自己身旁揽了揽,“是的,很少见,所以还请保密。好吗,嗯?”
黑色的眼睛——这名学生想,但没有再去想太多。他得承认自己停下来搭话,是由于对方出色的外貌,但那名水系魔法师的存在又遏制住了他更多的想法。她们似乎是从后山的方向过来的,那里是很多情侣偷偷约会的地方。
“呃……嗯,好;”他忙不迭地应道,“对不起。”
那只手扣在琴雅的腰上,向外人宣誓主权的意味。但那学生走了潘蜜拉也没放手。内敛的水系魔法师必须亲自伸手把她拂开,但这样的话手就又落在别人手上了。
潘蜜拉顺着纤细的手腕向下,捏了捏那柔软的掌心,在仿佛要十指相扣之前才选择了离开。
圣女大人似乎已然很是习惯这样的轻薄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道——她总是能在这样的情况里找到一些正儿八经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新生的?”
潘蜜拉耸耸肩。
别说,她的性格或许还真适合当一名火系魔法师。
“首先,只有新生才会把衣服穿成那个样子:很新,一丝不苟,没有污迹也没有褶皱,规规矩矩地别着徽记、扣着纽扣,恨不得扣到头顶上。其次,只有新生才会对学院里的其他人过分关注,觉得自己什么都该知道;但凡再多沉淀一会儿,就知道不该得罪或许比自己更高级别的魔法师,或是探听他人的私密。”
“唔。听起来你对这些很了解。深渊里也有学院么?”
琴雅探究地。
潘蜜拉哂笑一声。
“怎么可能?您认为深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转过头,看琴雅还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只好从袍子里掏出一本书来,在琴雅眼前晃了晃。
“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些都是我乱说的,我在现学现卖。我看出他是个新生纯粹只是因为魔法波动。”
琴雅接过那本书:“哦,你在集市上买的那本爱情小说。它讲了学院里的事?”
“骑士和牧师的爱情故事,”潘蜜拉说,“我看这个作者肯定是你们圣学院出身,描写得有模有样的——说不定会是一本纪实小说,骑士和牧师相爱嘛。”
“俗套。”
琴雅随意地翻了翻——一个字都没看进眼里的那种,然后评价道,把书还给潘蜜拉,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可是畅销书呢。”潘蜜拉笑笑,把书放回怀里,故意作出一副了然的口吻,“您在抗拒些什么?又不是不读爱情小说,就不会被爱情所虏获;正如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爱我。”
“你——”长袍下的身躯重重地抖了一下。
但是要证伪潘蜜拉的言论是很难的,与她胡搅蛮缠只会把自己也拽进泥潭里。
琴雅故技重施。
她的眼睛朝前方望去,迫不及待地要找寻一个出口,另一个话题。
“人选似乎已经公布了,”她说着,越过蜂拥的人群、越过潘蜜拉,加快脚步,想要去一探究竟。
手腕却被从后面拉住,惹人心乱的魔族又贴上来,说着让她根本无法拒绝的话语。
“走那么急,万一走散了可不好——刚刚那名新生也在前面呢。不管怎么说,您放心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是的,当然不可以,圣女大人当然不能够放任一名高级魅魔单独在圣学院内行走。
她只好慢下来,抽回手,却让对方牵住自己的袍角。
第34章壁咚
布告栏四角镶嵌的魔石闪闪发亮,元素塔的前沿技术——魔法晶屏上,用花哨的贵族文体列着牧师学院中进入候选圣女名单中的名字,长长的两列。
“这么多?”潘蜜拉咋舌。
虽然只是第一轮选拔,但这候选圣女的水分也比百年前多太多了吧!
“还好吧,”作为光明教会现如今的话事人,圣女选拔的主办者,琴雅望着长长的金色名单,尽可能地装作镇定自若,“现在正是扩张期,新建了很多教堂,需要驻地圣女的地方很多。赞助贵族也比往常多了很多——罗普雷,伊妲艾尔,路易西恩……”
她的目光在说话的同时落到那些闪烁的名字上。
潘蜜拉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其实琴雅大可不必同她解释这些——潘蜜拉又不是什么贵客,甚至只是一名无时无刻不在探听教会机密的魔族。但琴雅还是说了,并且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好吧,那么除掉那些关系户,”潘蜜拉说,“这上面可有您留意过的人选?”
不用等琴雅开口,人群的嘈杂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同是学院的学生,这群年轻法师们自然也知道谁是真正的有力竞争者、谁只是塞进去镀金的。
在挤挤挨挨的一片代表高贵的金色之中,仍然有如众星拱月一般分出层次。纯白无暇的牧师袍下是一张天使一般的柔美脸庞,正微笑着同人说话,礼貌之中又带着几分难以亲近的疏远。
那目光注意过来的时候,琴雅下意识地拉着潘蜜拉一个转身,好像刚看完布告栏上的内容,身为别院的学生,凑完热闹便要走一样。
“为什么要躲?”潘蜜拉不解,不过还是顺从地与琴雅臂膀挽着臂膀,侧耳亲密私语,“她身上的魔法波动倒是挺不错的,不过比起贝琳,还是有些差距。”
哦,贝琳,可怜的贝琳,她做候选圣女的时候,偏偏遇上了琴雅,不得不跟在对方身边做了几十年的侍女,好不容易熬出头来,要是再给个新人抢去了位置,那真是任谁来都要为她鞠一捧同情泪了。
“她认识我,”琴雅低声说道,“她是罗普雷公爵的女儿,尤菲斯蒂·嘉·罗普雷。我们在圣餐会上见过面。她怎么亲自来了?”
“可是现在您带着面纱。”潘蜜拉提醒她。
“而且她还不认识你,”琴雅有些后悔地,“早知道就应该也给你带一条面纱,太惹眼了。若是让她看见你,肯定会来问你。”
她们匆匆远离热闹的人群,像一对急于到无人处窃窃私语的亲密眷侣。以她们二人的实力都能感受到背后尤菲斯蒂的目光——疑惑而探究地,没有丝毫遮掩意图地落在她们身上。
“水系和火系学院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一对?”这位新晋候选圣女、同样也是上位大热门的贵族之女低声自语,“而且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们顺着建筑物的边缘,走过转角,倚靠住坚硬的石柱。
“怎么,不想我被其他人看见?”潘蜜拉没个正形,“没关系的,在候选圣女与现如今的圣女殿下之间,您知道,我永远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您。”
“我开始后悔带你来了,”琴雅叹了口气,“一开始我觉得,你能很好地装成一名学院魔法师;但我忘记了这群年轻的学生有多么容易被耀眼的脸庞所吸引。”
潘蜜拉笑起来:“您也这么觉得?我的模样在您心目中是‘耀眼’的?”
琴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只不过,我们的圣女殿下,向来有着一个极其良好的优点——侍奉神灵的人从不撒谎,某些必要时刻除外。
她不看潘蜜拉,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毕竟你是一名高级魅魔。没有人会怀疑你的魅力。”
“真高兴听到您这么说。”潘蜜拉的眼睛愉快地弯了起来,“殿下,只有您觉得我容颜美丽的时候,这份美丽才有意义。”
琴雅真想把耳朵堵起来,不去听,然后把眼睛蒙起来,不去看。但魅魔的气息还是萦绕在她身边,魔族的蛊惑是全方位的,即便在夜晚,在梦境中,也能听见诱人的低语。她们背离着人群,又谈及那列名单:
“罗普雷家?那不是贵族赞助进去的吗,这位尤菲斯蒂看起来可不像。”
“名单上有好几位罗普雷。尤菲斯蒂的名字在最前列,我们对此都没什么疑议。”
“看起来这位闪金王庭公爵的野心很大。”
“那就不是我们现在该去管的事情了——罗普雷家族愿意向我示好,那么教会也会愿意给予相应的回报。”
“比如圣女的位置?”
琴雅想了想,摇摇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是我偏心贝琳——但她比贝琳还是差了一些的。”
琴雅来这里,主要目的是看看名单人选,以及有没有什么沧海遗珠。至于其他目的,譬如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潘蜜拉来,为什么不能自己一个人……
她当然不会去解释这些。
“尤菲斯蒂以外,有发现其他人对贝琳有威胁的吗?”潘蜜拉明知故问。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潘蜜拉轻松地笑了一下。
只需要在人群中走上一圈,她们便能轻易地分辨出这群稚嫩的学生的实力。诚然圣女选拔并不是全然实力论的——但光系魔法师本也就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他们是神明的宠儿,魔法天赋万中无一,衡量他们实力的标准是信仰的虔诚,他们的潜力取决于崇敬神的意志。
所以背弃神明的人——譬如贝尔兰德,实力不得寸进;
而琴雅,她坚定的信仰令人心惊。
走到琴雅如今这个位置,潘蜜拉并不是很能弄清,琴雅维持坚定意志的秘诀到底在哪里。
毕竟,这个人面对她的时候,倒也没有非常坚定嘛……
“有人来了。”琴雅突然说。
“嗯,”潘蜜拉说,二人都没有探头去看,“是那位罗普雷小姐,看来她的好奇心非常旺盛。”
“我不知道该怨你还是怨我自己。”琴雅说着抓过潘蜜拉的手,起身就想往另一个方向逃。
潘蜜拉不动,把她压回浮雕装饰的石柱上。
她挑起半边眉毛:“您跑什么?堂堂圣女殿下,为什么遇到学生总想着要跑?”
琴雅深吸一口气——还不都是因为潘蜜拉?
但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
尤菲斯蒂·嘉·罗普雷沿着刚刚那对“情侣”离开的路线走了过来,反正她也可以从这里走到教学楼。在与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寒暄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不时浮现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以及未看清的某一张脸……
老师说过:要相信魔法师的直觉。
当今的圣女殿下——那位琴雅大人也曾说过:永远相信我们受到神的指引。
她转过那道弯,就看见一头标志着绝对火系元素亲和的鲜艳红发,略暗的红色法师袍,正将一个一身水蓝色长袍的金发女人抵在墙边,面庞亲昵地相抵,呼吸交缠,不容任何一人插足她们世界的地步。
呃。
这位自小接受贵族礼仪教育的大小姐脚步微微一顿。
琴雅不敢出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此时瞪得极大,但却没什么威慑性,眸光闪动的时候,仿佛那颗心已经开始动摇。
太近了。
可是她无法推开她。
这和潘蜜拉那些挑逗性的演习不一样,好像这一次是真的,那眼神中没有玩笑的意思,好像在说给过你这么多次准备机会了,你难道不是早就想象过这一天的到来了吗?
馥郁的香气令她头晕,心脏的跳动又令她无比清醒。
这已经不是是否要向神灵忏悔的问题了。
尤菲斯蒂只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撩起一侧头发,微微侧了侧头,一道锋利的眼神瞟向了她——是性格暴躁的火系魔法师没错了,尤菲斯蒂鲜少被这样直接地甩眼刀,但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在这里看下去,没礼貌的那个人就成了自己了——
“她走了。”
呼吸轻而软,像怕把她吓走似的,但是禁锢她双手的力量却不容分说,魅魔的鼻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像是乐曲进场的前奏。
她走了,你该放开我了——琴雅想,喉咙却像卡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一定、一定又是被魅魔魇住了。
一定是。
受惊的小鹿扑簌着眼睛,最后颤抖着闭上,竟然有了几分认命的意味。
薄薄的面纱被压上唇畔,柔软的双唇已经感受到了纱料的重量与质感。
“还没亲呢,”半晌,琴雅听见一声轻笑,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唇瓣之上,“您在期待什么?”
眼睫颤抖地挣开。
是一根修长的食指,还有潘蜜拉满是笑意的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尤菲斯蒂·工具人·罗普雷,说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她的戏份已经在这里收工了
第35章祭奠
我们尊敬的圣女殿下又躲进忏悔室净化心灵、提纯信仰了。
许久不见的贝琳跑了过来,目光奇怪地审视着潘蜜拉:
“你又对琴雅大人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潘蜜拉举起双手喊冤,“不信你尽管你问问你家大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得可多了!
贝琳熟练地翻了个白眼。
近段时间以来,她与贝琳的关系得到了显著改善(当事人潘蜜拉小姐如是认为)。贝琳虽然不再是琴雅的贴身侍女了,搬了出去成了候选圣女,但她仍然常常要跑过来,让潘蜜拉不得不提醒她:
以你现在的身份,与琴雅来往过密容易被人抓住话柄,会被人议论徇私舞弊。
贝琳只好不情不愿地守在圣女殿的不远处,不能进来,与科洛说话。
潘蜜拉常常拄在窗前看着他们俩,从忏悔室旁边的窗户正好能看见贝琳与科洛的身影,一个绝佳的战略位置。
娇小的侍女与高大的骑士长,衣着都一丝不苟,一个抱着卷轴,一个扶着佩剑,正面对面说着话,尽管留出的距离仅仅只是坦荡的同事距离,潘蜜拉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琴雅从忏悔室出来,视若无睹地经过潘蜜拉身边。
——又折返回来。
“你在看什么?”
“唔……我在看贝琳。”
潘蜜拉没有回头,应道。
琴雅站在那儿,心头浮现一抹小小的不悦。她本以为潘蜜拉在门口是为了等她的——结果不是。在答话的时候对方甚至头也不回,只专注地盯着楼下。
窗户不大,要凑上去和潘蜜拉一起看,势必就会有身体接触。魅魔裸/露着手臂,臂上自舞会后就总爱箍着一道黑环,衬得皮肤愈白。
真奇怪,按理说为什么魔族的皮肤不是黑色的?在平民最简单的想象里,凶恶的魔族就是一群全身黑漆漆的干瘪怪物,魅魔则是披着人皮、吸食人心的魔鬼。
琴雅还是凑了过去,想看看底下贝琳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她穿着的长袍是一件纱质长袖。尽管注意了一下,但冰凉的臂膀还是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她低下头去看,不明所以。
“贝琳和科洛。怎么了吗?”
“他们俩挺般配的,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
“真的吗?你觉得他们两个?”琴雅下意识就想否认——她总想否认从潘蜜拉口中说出的一切话语,“不可能吧,贝琳总是在凶科洛,我也没见过科洛怎么主动和贝琳说话。他们俩之间能发生什么?”
“骑士和牧师——多么经典的组合?”潘蜜拉侧过脸来,面上带笑。
她又变魔术一般从身上掏出那本熟悉的路边摊小说。
琴雅接了过来:“有这么好看?”什么样的爱情小说能让一名以爱为食的深渊魅魔、一名成就卓越的魔法师如此沉迷?
她的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仔细端详起手上的小说,试图勘破其中的奥秘,但无论怎么去钻研那些文字,似乎写的都只是些普通而烂俗的东西而已。
潘蜜拉凑近过来,手臂越过她的手臂,就把她压住了。那只手若无其事地翻过书页,在第三页点出那个不起眼的作者名字——
“雅米·林蓓”。
——贝琳·弥亚。
圣骑士和牧师的学院爱情故事……
琴雅的表情僵住。
潘蜜拉微弯的眼中蕴着一抹明显的促狭,笑吟吟的。她歪了歪头,什么都没说,但却似乎是在嘲笑着贝琳的伪装拙劣,连带着身为贝琳前任顶头上司的琴雅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她将书页一收,没有要还给潘蜜拉的意思,“没收”了这本庸俗小说。但知晓了某些东西,再看贝琳与科洛,那正常而礼貌的距离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似乎饶有深意……
“你早知道了?”
所以才总是带着这本书,就等着随时可以揶揄一下贝琳,或者自己——这是潘蜜拉做得出来的事情。
“只有迟钝的人才看不出来。”
琴雅自动把这话过滤了一遍。但好奇心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她与贝琳、科洛相处的时间可比潘蜜拉久多了,怎么就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呢?
狭窄的拱形窗台上,琴雅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外探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与潘蜜拉挨得也就更紧。
潘蜜拉眨眨眼睛。
为什么不用更简单方便的光明魔法增强视野呢?
噢,圣女大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于是魅魔的手蠢蠢欲动地搂住了圣女大人的肩膀,轻薄的纱质衣料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可以正好地握在手心。
微微用力地握住一块坚硬而温热的骨头,仿佛心都跟着轻轻地沉了一下。
琴雅在她掌下跳了一跳——然后大约是觉得这样大的反应太过丢脸,又迅速强压下来,扭头又娇又嗔地乜了潘蜜拉一眼。
“你做什么?”
“我以为您故意往我这边靠过来,是想被我抱进怀里呢。”
魅魔搂着她的手似乎没用多少力气,以牧师的体质,却很难挣开,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副躯壳中蕴含的力量才令琴雅领悟到身边人真正是个魔族。
魔族。
她的心脏陡然一空。
“没有这回事,”发现自己不靠魔法竟真脱不出潘蜜拉的禁锢,琴雅沉下了脸,难得地露出了愠怒的姿态,眉头轻拧,“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潘蜜拉挑挑眉毛,我得了什么了?
她还想说话,但见琴雅面色不虞,又还是闭上了嘴巴。
琴雅这火气来得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既然圣女大人不愿接茬,还给了脸色,魅魔也就知情识趣地放开了她,下一秒琴雅就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小松鼠一样从窗台旁窜了出去,一个转身步下阶梯,裙摆都因为过大的动作幅度而显得失了礼数。
圣女的金色裙摆消失在阶沿,潘蜜拉眨眨眼睛,几秒钟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贝琳与科洛在殿外等待,一副要外出的样子,马车静立在侧,拉车的又是熟悉的独角兽小八。潘蜜拉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圣女大人身后,尽职地做好她如今“贴身侍女”的本分。
她与琴雅吃住同行,这是整个圣城都知道的事。
只是难得连贝琳和科洛都要一起,这是要上哪儿去?
车帘掀开,琴雅登上马车,贝琳却拦下了潘蜜拉。
“嗯?”
魅魔轻轻甩了甩尾巴,下意识地往怀里掏了掏——可惜,那本打算用来调侃一下贝琳的小说,已经被琴雅收走了。
“今天你不许跟我们去。”
候选圣女贝琳大人又露出了那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只是身材过于矮小,不得不仰着脸看潘蜜拉,少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多了几分娇憨的可爱。
潘蜜拉试着代入了一下科洛的角度。
嗯,似乎可以理解了。
贝琳不再是初相见时那个板着脸的严肃小侍女了,潘蜜拉也不和她生气,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魅魔唇角还带着笑,试图打个商量:
“真的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琴雅大人也没和我说过啊。应该不会是你自己不想让我去吧?”
坐在车里的琴雅滞了一滞。
没跟她说过……是的,的确没和潘蜜拉说过。自学院回来之后,她躲着她都来不及,还怎么和潘蜜拉说?
更何况,堂堂圣女大人要去哪,带上谁,还需要和旁人商量吗?
贝琳略高的嗓门和潘蜜拉低醇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如同一曲和谐的交响乐,只是听在琴雅耳中,却不如何美妙。
她从车帘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敲了敲车沿,一锤定音。
“潘蜜拉,你不必去。”
哼哼!
贝琳露出了胜利者的眼神。
她转身也钻进马车,关上厢门,动作一点熟练度都没减。
科洛驾驶着马车离去,将潘蜜拉独自留在圣女殿门口,四下无人,就平添几分萧瑟之意。
自来到圣城,就魅惑了圣女的心思、被认为即将颠覆整个圣城的这名魅魔,穿着依旧大胆火辣,哪怕是孤零零站在那儿,都媚气横生,叫路过的人的眼珠子忍不住地想往她身上粘——
嗤。
“失宠”的魅魔却抱着手臂,面上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直勾勾地与这些道貌岸然的圣职者们对视,直到他们纷纷低下、或者转过头去。
才慢悠悠地步回圣女殿内。
骨碌碌、骨碌碌。
数分钟后,无数披着无害的光明元素外衣的黑暗之眼小球,圆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大摇大摆地滚过了马路,跟上了圣女的马车。
车厢之中,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圣女似有所觉,侧过了头,纤细的眉头凝了一凝,随后,一缕清晰的魔法波动自她指尖升起。
“怎么了,琴雅大人?”
一旁的贝琳连忙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虫子。”
琴雅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缕波动释放出去,精准地落在了车后的几枚小球之上。
一次警告。
贝琳拧了拧眉头,她没察觉那些黑暗之眼小球,还以为是其他人动的手脚,不满道:“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潘蜜拉说得对,就应该……”
提及潘蜜拉,她不情愿地噤了声。
而远在圣女殿,收到了琴雅的警告,潘蜜拉头一次后悔起来,不该让琴雅知道自己黑暗之眼的奥秘的。
现在好了,她那么聪明,就算是再隐蔽的魔法,只要在她面前施展过一次,就无所遁形。
圣城很大,作为光明教会的根据地,也是守卫森严,处处都是禁区。
位于西南方位,朝向深渊方向,坐落着一座偏僻而庄严的庭园,远远地,就能看见闪烁着微光的白金大门,在这里,除了光明十字花,还大片种植着一种粉色的小花,只生长在被血液浸润的土壤之中,是大名鼎鼎的“死亡之花”。
不过,它还有一个更为温馨的别称。
“安息花”。
“圣女殿下;科洛大人。”
门口守卫的骑士冲他们的长官敬礼。
“辛苦了。”科洛冲骑士点点头,“一切正常吗?”
“感谢您的关心,一切正常。请您输入魔力。”
骑士点点头,让到一边,露出身后的白金大门。
一个光华流转的古老魔法阵运转着,这个魔法阵只允许登记过魔力的教廷人员出入。马车停在门口,贝琳与琴雅先后下车,白色的光明魔力注入阵中,白金大门逐渐虚化,以容许外来者的进入。
琴雅走在中间,穿过大门时,仿若无意地微微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
一切正常——没有可疑人士,也没有来自魅魔小姐的黑暗之眼小球,试图跟上来窥视。
三道身影隐没在魔法阵后,驻守的骑士走开了一些,往停放的马车旁边靠了靠,然后双目炯炯地直视前方,尽职尽责地守岗。
古老的登记魔法阵不会说话,只是分辨着输入进来的魔力正确与否。科洛·萨迪斯,通过;琴雅·德·维利斯塔,通过;贝琳·弥亚,通过……
第四道魔力……
通过。
虚化的白金大门重新变得坚固,魔法阵恢复了平静。脚步声在这座不常有人来的神秘庭园中响起,石板砖路的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美丽的粉色安息花,圣洁的牧师长袍拂过它们,魔族黑色的长靴止步在它们身边。
科洛与贝琳已经不再跟随琴雅,只在远处等候。曲折的道路尽头,这座偏僻庭园中的一个偏僻角落,圣女大人在她的目的地前停驻下来,在那一尘不染的巨大光明魔石轻轻蹲下,从颈上摘下一串璀璨的红宝石项链,放置在那刻着文字的魔石之前。
而离她几步之遥,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深渊魅魔僵立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倚住了旁边的树木,和琴雅一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洛瑟安·德·歌赛罗亚之墓”。
“永恒的挚友,最英勇的女圣骑士”。
第36章玫瑰
很难说亲眼见到自己的墓碑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欣慰吧,至少有人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放在了心上,给自己立了碑,还年年都来扫墓。
明明倚住了树,也正踏在地上,潘蜜拉却感觉身体无比地轻盈了起来,思绪也漂浮起来,轻飘飘地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女神历1764年7月……
天,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的忌日!
琴雅却记得。
她还把自己的墓设立进了教会墓园里。虽然有权出入,但潘蜜拉可不认为自己“生前”的荣誉,足够自己死后在这里立碑——看位置也知道了,一定是琴雅力排众议,指不定受了多少刁难和非议,才迁设进来的。
她的心脏像火焰中的羽毛一般熔化起来。
巨大的光明魔石墓碑,永恒地散发着慰藉的光芒,上面的字迹看得出是琴雅亲手所刻,她纤细的身躯在坚硬的魔石面前显得那样脆弱。
没有人能打扰她——圣女高贵的指尖开始抚摸那已刻下百年的字迹,那说一不二的嘴唇开始颤抖着在无人处吐露真心。
她会哭吗?百年时光过去,怀恋的感情还会一如既往地浓烈吗?她会说些什么,会对“洛瑟安”提起身边某个魅魔的名字吗?
潘蜜拉本可以听。琴雅没有发现她,只需稍稍凝神,她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听清琴雅要对“自己”说的话,反正她就是本人,她也不该心虚。
但最终,她只是弯腰攫起一朵安息花,然后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墓园-
琴雅回来时,一切都似乎正常。她的面色平静,没人看得出她去过哪里,而头一次被冷落的魅魔也竟没有闹脾气,只是从书桌前转过身,眼睛亮了一亮,状似无意地寒暄了一句:
“果然红色衬您。怎么从前没见您戴过这条项链?”
“品阶比较低。”琴雅说着把项链珍惜地摘下来。
“还该戴我送您的那对红宝石耳坠的。”潘蜜拉似是随口感叹,眨眨眼睛。
她什么都没问——没问琴雅带着贝琳和科洛去了哪儿,也没问明明走之前还没戴首饰,回来时却换了一条项链。
乖巧得像个真正的贴身侍女了。
但琴雅无暇去细究潘蜜拉的异常——不如说这还更令她松了口气,潘蜜拉不问最好。现在她还无法完全直视那双眼睛,深渊一般的黑色,吸食人灵魂的魔族,哪怕是圣女殿下也不能幸免。
她想到墓碑,洛瑟安的眼睛,摇曳的粉色安息花。
又想到吻,一个未完成的、狎昵的吻。
她应该忏悔的,应该唾弃自己的不忠。
可是朝谁忏悔呢?
好在圣女殿下不再有进入忏悔室静思的时间了,繁忙的工作令她陀螺一般忙碌起来,深渊战场捷报频传,远征军骑士长却已许久不曾亲笔来信,处处透露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圣女选拔还未进行到终选环节,琴雅便要先行一步,带着她“重归于好”的心腹潘蜜拉以及一支精英小队,前往西南深渊督战。
而她的左右手贝琳与守卫军骑士长科洛,则留守圣城,为她维持秩序。
临行那日,潘蜜拉带上了她漆黑的小花瓶,黑暗魔石残渣做成的花瓶里隐隐泛出白光,是几枚不值钱的碎光明魔石铺在瓶底,为那朵坚强的光明十字花维持生命。
除此之外,只有愿意拿起花瓶,顺着瓶口低头往里看,才能看到的一朵粉色安息花,也静静地躺在里面。
“哎哟——真好,贝琳不在。”骑在独角兽小八身上,没有一丝紧迫感,闲适得像是要去郊游一般的魅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尽情展露的曲线让随行骑士们纷纷目不斜视,不敢多看。
这次出城前,贝琳只是板着个脸,没说什么刻薄的话,还给了她几件黑暗系的防御装备以备不时之需,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准备的。
“我去深渊可是回家,”潘蜜拉笑意盈盈,“你什么时候也紧张起我来了?”
“谁紧张你了?”贝琳说,“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圣女殿下。”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琴雅大人保护我都还来不及呢。”
马车驶出圣城,潘蜜拉骑着小八走在最后,远远回头时,就看见圣城那条被称为“朝圣之路”的大道尽头,纯白色的厚重大门缓缓关闭,隐约之间,空气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
出得圣城,潘蜜拉倒是和所有憎恶光明的魔族一样,轻松愉快起来。她身上穿着轻甲,□□骑着光明独角兽,仿佛一个不那么守规矩的骑士,也不走在骑士队列里,而是吊儿郎当地纵马跟在琴雅的马车旁边,隔着车帘与琴雅攀谈。
车帘紧闭着,并不打开,潘蜜拉也不介意。
一车之隔,琴雅听潘蜜拉讲一些深渊的事情。或许是出了城,潘蜜拉今天的谈兴尤其地好,愿意把自己神秘的过往揭开一角给琴雅看,而为了她话语中或多或少透露的深渊的情报,琴雅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
西南战场以外,真正的深渊,魔族生活的地方。
黑暗,艰苦,野蛮,血腥,魔族内部之间摩擦不断,更别提黑暗之眼的渗透与操纵。
在那样的地方,怎么会开出潘蜜拉这样的魔族之花?
潘蜜拉的声音低醇,骑在马上娓娓道来,琴雅闭着眼听,突然敏锐地觉察到,潘蜜拉提及深渊的态度,不像是提及家乡,反而蕴着深深的厌恶在里面。
难不成,她还真的是一名心向光明的魔族吗?
坐在马车里,拉上车帘,再闭上眼睛,就可以不去看,但听感反而因此更加清晰,可以听清车外的马蹄声声,轻甲动作间摩擦的声响,潘蜜拉嗓音的质感,每一个咬字唇齿的启合与落位,气流如何从喉间递出,又如何收束。
琴雅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象到了那画面:黑甲红发的女骑士,脊背笔直地坐在纯洁的独角兽身上。
她突然很想要看看潘蜜拉现在的表情。
一向沉稳持重的圣女从来没有行动得这么快过,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掀开了车帘,目光转向车外,正正好与骑在小八身上的潘蜜拉对上了眼。
眼眸深深,居然是带笑的。
明明讲述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见到突然出现的琴雅,那笑意还更深了一些,盈盈地望过来,开口是惯常的腔调:“怎么了,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看一看我?”
虽然又被说中了,但琴雅不会承认。
她思绪一转,马上想到一个正经的话题,问道:“你没能杀死我,我们现在前往深渊,魔王会不会感应到你体内的诅咒?”
于公于私,琴雅都不希望潘蜜拉为这诅咒而死,若是真有那样的可能,或许她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哦——”潘蜜拉却拉长了声调,促狭地,“您担心我?”
尽管是事实,但从这个人嘴里这样说出来,就总令人觉得不对劲,仿佛只要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就一定会跌入某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车帘关闭时带了些风,显示出车内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潘蜜拉自己都不担心,自己上赶着个什么劲,说不定那诅咒会让她死亡,根本就也是骗人的……
不过是魅魔骗取别人怜惜的手段罢了!
琴雅转头看向车厢的一角。在那里,摆放着魅魔的黑色花瓶,在饱满盛放的光明十字花旁边,还有一座小的光明女神像。
她久久地注视着女神像,却无法再闭上眼睛。
……
琴雅不理人的时候,潘蜜拉也有自己的事情。她的心情确实雀跃不已,好到就算是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并不生气。
随行的骑士们发现,这名魅魔或许是出身自贫瘠荒芜的深渊的缘故,对花特别钟爱。
队伍不行经繁华大城,常走在深山密林地带,魅魔就常常短暂地脱离队伍,去林子中捡些稀奇古怪、值钱或不值钱的植物回来。
这一会儿,她手上就把玩着一朵黑色的植物——不愧是深渊魔族,连喜欢的植物都得是黑色的,天然就散发着令人不喜的气息。
骑士们见怪不怪地想着。
只是,这朵黑色的花确实有些奇怪,似乎从前没人见过。
入夜扎营时,潘蜜拉倚在打开的马车车窗旁,将一束这样的黑色花朵递到琴雅面前。
“送给您。”她微笑着。
八/九朵花瓣巨大、层叠的黑色玫瑰,仔细看去其实是暗红的颜色,在边缘处凝成璀璨欲滴的鸽血红。
茎秆带刺。
琴雅伸手接过,入手时微微一沉。
没有丝毫属于植物的生命力。
仔细感知,其实是矿石的质地。
“你知道这是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潘蜜拉。
“是的,”潘蜜拉依旧神秘地微笑着,红月略带腥气的光芒落在她的眼底,让她看上去危险至极,“您也知道带上我是为了什么。”
“这是属于某个爱装神弄鬼的人的玫瑰令牌。”
第37章十成
今夜是个好夜,天空通透,红月格外莹亮,仿佛要从高高的天上直接压下来一般,淡淡的腥气涌动,诱唤着人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燥热,想要嘶吼,想要战斗,想要……
见血。
然而茂密的森林万籁俱寂,没有兽吼,也没有虫鸣,百兽蛰伏,只有枯枝静默地落在地面上的声响。
远处的悬崖边上,本该啸月的狼群匍匐在地,身躯在无风的夜晚颤抖。
营地内,以圣女的马车为中心,守夜的骑士们身上散发出莹莹的光辉,这些教会的精英很快发现了异常:
“请小心,琴雅大人,这片森林里有黑暗的气息。”
同样散发着“黑暗的气息”的潘蜜拉,处在保护圈的正中心,对着始终侧对着她、不敢向魔族暴露后背的骑士掀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圣女端坐在车内,气息强大且平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失色。
潘蜜拉像她最忠心耿耿的骑士一般,守候在距离圣女最近的地方。
她轻轻地磨了磨牙。
魔族的牙齿尖锐,轻易便能刺破人的皮肤,使人流血。
这副属于魔族的躯壳深处涌起的邪恶欲念,仿佛应和着黑暗中的召唤一般,升腾翻涌。
让她不禁也……
“您害怕吗?”潘蜜拉突然出声,问。
车内的圣女大人没有应答。
“是了,”魅魔自言自语,“对于您‘这个’级别的存在而言,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
空气中腥气袭来,带着甜腻的玫瑰香味。
圣骑士们的老朋友又出现了:
六级魔法,黑暗天幕,昭示着一场夜战的开端。
但这一次的随队骑士们各个都是精锐,不再像伯奇镇上时那样,五级的圣骑士们,面对七级的黑暗囚笼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双方都清楚地知道,黑暗天幕的降临,只是一个信号。
一声尖锐而难听的嬉笑响起——属于女人的,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窸窣之声,由远而近,呈包围之势而来——
魔鼠,成千上万的巨大魔鼠。
没有智慧、只知撕咬,战场中用来冲锋陷阵、恶心敌人的生物,不管是什么等阶的骑士,只要是近战,就没有不头疼它们的。
挥舞着触手的血腥藤蔓从地上长出。
香气袭人、带有致幻效果的迷幻玫瑰,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田。
但潘蜜拉还能饶有余兴地扬起眉毛,转头冲着车厢评价:“她笑得真是难听。殿下,我可不希望您认为,我们魔族的女性出场时都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声音很好听,对吧?我也不会放什么魔鼠出来,这种手段实在是太低级了……”
“……你不害怕吗?”
车厢内终于传来琴雅的声音,略微探究地,将问题抛回给她。
“只要在您身边,就没有害怕的时候了。”
魅魔的回答丝毫不令人意外,听着就不像什么老实话。
“我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高级魅魔,对上那样的敌人,胜负几成。”
“像我这样的高级魅魔可不多,您大可放心,”潘蜜拉转头冲着黑暗中的某处笑道,“谁叫我答应过贝琳,要保护您,所以……”
“必须是十成。”
“——呵!”
难听的女声又出现了,气极反笑的声音,一朵尖利的玫瑰令牌自黑暗中破空斜刺而来,箭一般的根茎直指向魅魔毫无防备的脆弱咽喉。
随后被两根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夹住。
“玛格丽特,”魅魔把玩着那支玫瑰,刻意压低了嗓子,让声音变得更加优雅醇厚,“我记得我很早就给过你建议的,声音不好听,就得少些说话;也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不喜欢你的人送花。”
空气一阵扭曲,黑暗中浮现出水波纹一样的纹路,但来人仍旧没有现身。
“噢,我忘记了,”潘蜜拉歪了歪头,“我得对连身体都失去了的人宽容一些。”
“潘蜜拉,”噩梦女妖一般的声音响起,“你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不过,我今天的目标不是你——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手。现在,从马车前让开,我还能在魔王面前给你说些好话。”
旁边正在与魔鼠和藤蔓战斗的圣骑士惊恐地转过头,一副潘蜜拉只要让开,他就要以死搏命的模样。
潘蜜拉还能有空给他抛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堵在琴雅的车厢门口,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出什么趁手的东西,便干脆反握着那支玫瑰,像骑士握剑一样,指向面前的空气。
“我以为你刚刚听得很清楚了——我答应过别人,要保护她。”
“满嘴谎话的魅魔也有承诺可言?”玛格丽特又尖声大笑起来,“潘蜜拉,别再演戏了,你的任务到此为止了。”
“我可没有在演戏。”
“你难不成真的为了她,背叛了魔族?”
“有何不可呢?”
“多可笑!”空气中的水波纹剧烈抖动起来,终于凝聚出了一道黑烟一般的女人身形。
“潘蜜拉,魔族之间可不存在那么多耐心。若不是看在……的面子上,”她顿了顿,明明没有实体,却说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早就杀了你千百次。”
“唉,对于美丽的东西,你总是想要摧毁它,这就是你的面目如此丑陋的原因。”潘蜜拉幽幽地叹了口气,指尖一动,那特殊材质制作的坚硬的玫瑰令牌,便顷刻间化成了飞灰。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蒙兰·沙得什,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蒙兰?”黑烟晃动了一下,“不,明明半年前我还……”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想到了什么似的,“半年前?!半年前——那是你离开深渊的时候!”
张牙舞爪的藤蔓包围了马车,层层缠结,几乎遮蔽了天空,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半球形。
然而,这些以血液与生肉为食的藤蔓,在潘蜜拉面前却不得寸进,驯顺地垂下了生着可怖利齿的触手。
争夺这些召唤物的掌控权,两名黑暗法师的较量已经暗中开始。
而眼前的这名的魅魔,显然技高一筹。
洁白得刺眼,在黑暗中甚至仿佛散发着辉光的纤长手指,轻轻扶在那低头的触手之上,一声低笑,自她的唇畔漾开。
黑暗,是她的王座。
整片战场一片寂静,圣骑士们或伤痕累累、或筋疲力竭,马车内的圣女也没有丝毫动静,一时间只能听到两名魔族的对话。
蒙兰·沙得什?
黑暗之眼的头领,狡兔三窟的深渊之狐,各种残忍试验的主张者,除魔王外,教会猎杀名单排位第一的蒙兰·沙得什?
可是潘蜜拉……不是只是一名微不足道、小人得志的低级魅魔而已吗?
魅魔的声音比遍野的迷幻玫瑰更加惑人,她轻飘飘的话语之中,却透着谁也无法忽视的清晰杀意。
“席维娜·玛格丽特,”教会猎杀名单排行第三的黑暗法师,黑暗之眼的第二执行官——骑士们愤怒地想到,“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
“你精心挑选的这片埋骨之地,我也觉得不错,”没有理智的魔鼠也会本能地生出恐惧,它们发出和玛格丽特如出一辙的尖声惊叫,“那么……”
结在头顶的藤蔓移动开来,露出一轮盛放着的红月。黑暗天幕不知何时已被更为强大的魔力驱散,红色的月光落在那血一般的红发上,令玛格丽特不禁想起了魔王的眼睛。
这只该死的魅魔……
该死的,蒙兰领回来的……实验品……
什么时候,竟成长到了拥有了魔王一般的气势的地步?
“下去陪沙得什吧,”潘蜜拉说,“玛格丽特。”
高等级魔法师的战斗是不容外人插足的领域,当这两名法师都隶属于残忍的黑暗时,更是如此。
骑士们都自觉地退避三舍,那磅礴的黑暗元素令他们无比不适,同时也无比震惊——
如果说擅长召唤的玛格丽特身上携带的黑暗气息如同噬人巨口,但信仰坚定的骑士们仍能无所畏惧、以死相搏的话,那么,潘蜜拉所散发出来的气势……
便如同,无边无际的深渊。
无论在哪个教派的典籍上,都书写着同样的话语:
西南深渊,那是世界的尽头,大地陷落的地方。
无数或大或小、或吟唱或瞬发的黑暗魔法自她们手上发出,魔法波纹的余威、魔力元素的碰撞与震荡都足够这些最为憎恶黑暗的光明教徒喝上一壶。
只有圣女的马车,在潘蜜拉的身后,没有遭受一丝波及。
“呵呵……你确实很强,超出了我的意料。只不过,”玛格丽特的黑烟已经散了许多,声音听起来也十分虚幻,但她的语气仍然十足高傲与得意,大有情况不对,就随时跑路,然后卷土重来之势,“同为黑暗法师,你应该清楚,你永不可能真正地杀死我。”
魔力同源——这在光明与黑暗两种属性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的元素就是我的元素,你的魔力就是我的魔力。
旁观的骑士们一下子紧张起来:
最了解魔族的,当然是这些教廷的圣骑士了,是的,没有光明元素的参与,是无法完全消灭魔族的——
已经有骑士忍不住了,蠢蠢欲动,试图加入战局,贡献一臂之力。
潘蜜拉却又说话了。
和狼狈的玛格丽特比起来,她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明输出了那么巨量的魔力,却不见一点枯竭,让人摸不透她的底牌。
她甚至还叹了口气,很为玛格丽特的头脑担忧的模样。
“想想吧,玛格丽特。若是仅仅如此,那么,蒙兰·沙得什,会是怎么死的呢?”
这一次和伯奇镇上时不一样,她想。所有骑士都醒着,琴雅也清醒地注视着自己。
当然,若是她愿意,自然可以叫他们全部昏迷过去——
可她不想。
是该让琴雅看看了,为什么不呢?
一点突兀的光明,自魅魔的指尖浮现。
微小的,不堪一击的,随后迅速增长,变得不容忽视,也不容抵抗。
“裁决。”
她说。
多么盛大的光柱,刺破浓重的黑暗、遮蔽月光的阴影与束缚,无可阻挡地降临世间,洗涤净所有的黑暗与邪恶。
这是她最最喜欢的光明魔法了。
骑士们瞪大眼睛,仿佛也被这圣光洗礼了一遍,身上黑暗魔力缠绕的伤口都在迅速愈合,而玛格丽特的黑烟更是顷刻间四散开来,向外奔逃。
只要有一缕魔力逃逸出去,她就能活——她就不会死——
该死,该死的蒙兰——
然而这由黑暗生物施展的光明魔法力量实在是太纯净、太庞大了,她逃无可逃。
席维娜·玛格丽特,这位臭名昭著的黑暗之眼执行官,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声近乎无声的凄厉惨叫。
而施展了不可思议的魔法的魅魔,则是回转过身,绅士地打开圣女殿下的车门,对上那双难掩惊讶、而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第38章助攻
“我的光明魔法掌握得还不错吧?”
潘蜜拉自然不会轻易给出答案。
经此一役,潘蜜拉在队伍中的地位瞬间从“以色侍人的低级魅魔”升级成了“圣女大人的秘密武器”,骑士们经过她的时候,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敬意。
身为一个魔族,背叛自己的阵营,心向光明,这是多么崇高的觉悟!
能够施展出光明魔法,说明她的信仰之纯净、心志之坚定,已经得到了女神的承认,甚至给予了她使用“裁决”这种惩戒类魔法的能力!
两相对比之下,他们这些所谓的精锐圣骑士,简直都要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于是,队伍行进中途,时不时都能看到或是停下来向女神祷告、提纯信仰,或是捉对比试、保持战斗状态的圣骑士。
还有人亲切阳光地找“自己人”潘蜜拉要了些黑暗魔力存到储魔石里,美其名曰“时刻保持对黑暗的厌恶之情与净化黑暗的决心”。
被厌恶的黑暗的代表·高级魅魔·潘蜜拉女士:“……”
“这些圣骑士……”熟练地制造出一块黑暗魔石,交给身体抗拒得不行、面上却一副美滋滋表情的骑士,潘蜜拉终于忍不住吐槽,“真的是轴得可以。”
让她禁不住开始回忆,难道自己以前看上去也是这样傻的吗?
在她身旁是开着窗的马车,她与琴雅交谈的时候,骑士们会自觉地避开。
琴雅现在也不躲着潘蜜拉了,只是露出一点轻柔的笑意,表达了对教会骑士的欣赏:“女神喜欢心思纯净的人。”
“哦?”有话可接的魅魔立刻顺杆子往上爬,手上用光明元素聚出一朵十字花,“那您看,女神喜欢我吗?”
琴雅瞥她一眼,无比自然地接过那朵元素之花,在手中打散,毫不浪费地将那魔力回收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回答:
“深渊魅魔,无一例外,都是心机深沉、阴险狡诈的投机者。”
女神不会喜欢魅魔。
“哦,没关系,”潘蜜拉说,“那您喜欢我吗?”
堂堂圣女殿下当然也……
“……不喜欢。”
琴雅冷冰冰地说。
“您迟疑了1.5秒,说明您其实已经喜欢上我了。”
“胡说八道。”
“只有在反驳我的时候,您的语速才格外快。听说在光明女神像面前是不能说谎的,不如再说一次?”
马车前方,光明女神像慈爱地微笑着。
琴雅瞪她一眼——潘蜜拉更愿意将那称之为“嗔”,又扯下车帘,不与她说话了。
潘蜜拉总是这样。
三言两语把话题轻易地拨进自己手掌心里,不肯透露真正重要的答案。
她总被她牵着鼻子走,这感觉可不太妙。
——女神的光辉不会眷顾黑暗。
——光明只属于信仰光明之人。
这是大陆上所有人的共有认知。
可是要接受潘蜜拉能够施展光明魔法已经很难——一个无信者,一个渎神之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族——
又要怎么接受,女神还给予了她行使“裁决”的能力呢?
更何况,琴雅还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给潘蜜拉看过的魔法书里,从不包括裁决魔法的施法路径和节点图。
那么好了,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当她自以为看透了潘蜜拉的时候,这个魔族的身上又泛起了更深重的迷雾,叫人无法辨明她的来处与目的。
“神啊……”
琴雅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如从前无数次感到迷茫时那样,向她心中的支柱寻求帮助。
但这一次,她在心底里静默地发问。
神啊,您真的还存在吗?
若还存在,为何不再回应您虔诚的子民?-
西南深渊是一个巨大的绞肉场,绞碎了无数战士与魔法师的生命,但对于大部分内陆的普通民众而言,酷烈的战争、只存在在故事里的魔族还是离他们太远。
那些心高气傲的法师老爷总爱躲在魔法塔里,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但是,每一个平民都可以走进光明女神的教堂聆听布告,忏悔罪孽,看见那些威严的圣骑士,和高贵又亲切的牧师大人——
因此,当光明教会发生剧变的时候,整个大陆都感受到了。
首先是“朝圣之路”的关闭,代表着女神的怀抱、永远敞开的纯白大门扣住了整个圣城,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装备精良的守卫军。
教皇斯图尔特二世驾崩、圣女琴雅宣布代行职权、并开启圣女选拔的事还未过去多久,琴雅甚至还未抵达深渊边境。
这一回,各个属地的分教堂的动作倒是迅速——风声在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总是传得飞快,今天这个教堂里驻守了几十年的主教调离了教区,明天念布告的牧师便换了一批人……
洁白的信鸽穿越次空间而来,身上半透明的魔法护罩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圆乎乎的气球。
伸手轻戳一下,那层护罩就“啵”地一声破了。
“贝琳又来信了?”潘蜜拉抱臂逗弄着试图躲避她的小信鸽。那根可恶的手指刚刚用一点黑暗魔力刺破了它的护罩,在它受到惊吓、警铃大作的时候,又漏出一点光明元素引诱它,叫鸽困惑不已,只觉得眼前是一个奇怪的坏女人。
“嗯。”
加密信件,琴雅不给潘蜜拉读。
“小气。”潘蜜拉撇撇嘴,随口道,“我吃醋了。”
琴雅头也不抬:“你有什么醋可吃的?”
“你和贝琳之间还能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那可多了。”
“明明我才是你的贴身侍女。”她在“贴身”二字上咬了重音。
“贝琳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你长。”
唔。
琴雅继续读信,用的是一种特定的元素密码,所以读起来格外慢,就没有注意到潘蜜拉突然没了声音。
魅魔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是魔法中有言灵,神明面前也不能妄言。
醋意竟真的涌了上来,是一种极其新奇的情绪。
贝琳有什么好嫉妒的?她比谁都清楚,她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但那些她缺失了的时光与陪伴,的确也……
读着信的琴雅却难得主动说话,面色有些古怪:“贝琳有话跟你说。”
“噢?怎么想起我来了。”
前面几回来信,贝琳可不会专程想到潘蜜拉。琴雅一离开圣城,贝琳作为她留在城内的代理人便成了最高身份,与守卫军骑士长、兼骑士团团长科洛发动了红月政变——
令人胆颤的大清洗!
无数绥靖派高层下狱,但凡与黑暗有一点勾连,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这简直是光牢中最热闹的时候了。
贝尔兰德大主教波澜不惊,示意审判军骑士长菲尔丁配合科洛与贝琳的工作,并对他们的动作表达了赞赏:
“年轻人啊,有足够的胆魄与锐气……必要时刻,当用雷霆手段。教皇冕下没有看错人。”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人,当教内的沉疴被铲除时,他第一时间站出来公开表达了对琴雅的支持,一副德高望重、为教会的发展鞠躬尽瘁的模样。
因此,当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审判军骑士长、菲尔丁的剑锋转向他的时候,身为明面上坚定的主战派,贝尔兰德脸上的和蔼笑容也没有动摇过半分。
“按规行事,就该这样。菲尔丁,你是个好孩子。”即便席维娜·玛格丽特已然身死,贝尔兰德也没有表露半分情绪,他还能够轻松地、就像一个光明磊落的清白者一样,与菲尔丁说笑:
“没有一丝黑暗能够逃过光明的审查。我的关系网你也都熟悉——尽早查完吧,你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可不能在牢里待太久啊。”
菲尔丁低头应是。
和有些沉不住气、挣扎反抗的教会高层不同,关押贝尔兰德的行动开展得无比顺利,似乎他很自信自己不会被查出半点蛛丝马迹。
“当然了,贝尔兰德是个很谨慎的人。”潘蜜拉对此评价道,“大主教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贝琳和科洛必然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席维娜·玛格丽特的死亡,已经斩断了贝尔兰德最为重要的倚仗。
信件的阅读者更换了,但在琴雅和贝琳的认知里,潘蜜拉可不会懂她们那一套元素密码。因此,贝琳奢侈地往信里加入了一丝魔力——这丝魔力会极大地增加信件在次空间出意外的风险,所以琴雅才会惊讶。
贝琳一本正经的声音从信中传来。
“谢谢你,潘蜜拉,在席维娜·玛格丽特手下保护了圣女殿下。我谨代表圣城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
潘蜜拉挑了挑眉:“还挺有模有样的。”她转过头去问琴雅,“贝琳这就能代表上整个圣城了?我以为最起码,这话得让贝尔兰德来说吧?年轻人初初上位,还是不够聪明——”
贝琳:“我知道你又在说我的坏话。我听得见。”
旁边还传来科洛的声音:“这件事可不能让贝尔兰德知道。”
“两个无聊的人。”
潘蜜拉撇撇嘴。
她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嫉妒之心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跟贝琳较什么劲呢?
不过,她保护琴雅这件事情,还需要贝琳来道谢,就已经足够令人不爽了。
“谢我做什么,我这样的低级魅魔,与席维娜·玛格丽特可没有一战之力,都是琴雅大人自己的功劳。”
“……潘蜜拉,我不是傻子。”
那头贝琳的声音有些发闷。
尽管潘蜜拉的态度不行,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下去。贝琳继续道:“杀死教会猎杀名单上的人,能够赢得教会的友谊与奖励。排名第三的席维娜·玛格丽特,以及,”她顿了顿,“排名第二的蒙兰·沙得什,你将获得教会的金色永恒勋章,大主教的授勋,圣女的赐福和……”
由于当事魅魔的不配合,留在信封中的魔力提前耗尽了。
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的琴雅和潘蜜拉同时对上眼神。
一个复杂,一个因兴奋而闪烁。
要解决猎杀名单上的那些人难如登天,也基本不可能由外人完成,因此而设置的那些奖励,根本就没人把它当做一回事——
赢得了光明教会最高级别的友谊与尊重,金色永恒勋章的获得者,危险的魅魔欺身过来时,琴雅一时间判断不出该不该躲。
“尊敬的圣女殿下,”像她们初次见面时一样,但这一次,似乎毫无尊敬可言,垂落的红发轻抚过琴雅的面颊。
“赐福于我吧。”
第39章吻我
和普通的祝福魔法不同,圣女的赐福仪式是正式的,隆重的,只在极其重要的时刻、为极其重要的人物施礼——琴雅上一次的圣女赐福,还是四十七年前,闪金王庭的新王加冕。
而潘蜜拉能够回忆起的圣女赐福,则更为久远。
久远到那时候,她和琴雅,都还只是坐在台下,远远观望仪式的人群。
“真想看看您行赐福礼的样子,”她再一次——不无嫉妒地,嫉妒那些自己未曾注视过、而其他人早已眼见过的琴雅的模样,又轻佻地,让人明白她所指的赐福一定不是什么多正经的东西。
“那一定美极了。”
都说权力是最诱人的春/药,当琴雅大权在握、圣袍加身时,她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亵渎,却依然是女神最谦卑的信徒。
她曾是最坚定的苦修士。
但魅魔的眼睛与言语却远比权力惑人,她凑近她的动作与情态与之前何等相像,似乎此前未完成的终于要盖棺定论,动摇的心脏终于要得出一个答案,那玫瑰般娇艳的嘴唇凑近她的,呼吸间的香气和以下犯上的情/欲都足以使人目眩神迷。
吻我吧,来吻我吧。
我给你你所想要的——
玫瑰花瓣合拢的那一刻,苦修者听见自己的灵魂发出悲鸣。
背叛!这是可耻的背叛!
女神在上!
你告诫过自己不许爱上她的!
——真的吗,真的吗?你提及“爱”,这个字眼?
从魅魔的唇畔泄露出一声缱绻的吐息,像惬意的捕食者终于咬住了猎物的脖颈。
潘蜜拉狭起眼睛。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琴雅的嘴唇是如此柔软,味道是如此甘甜,令她忍不住地想要探索更多……
——“啪”!!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同时愣住了。
用力自然是用力的,但这点疼痛对魔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潘蜜拉的脸还是被打得往外一偏。
琴雅的手僵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对于一位施法者而言,这种举动稍嫌粗俗。”潘蜜拉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令琴雅顿时羞愧的话。
一位施法者,高贵的魔法师,在受到近身攻击的时候,竟连一个魔法也没施展出来,居然只是甩了一个巴掌,若是潘蜜拉对她有半分刺杀之心,琴雅都绝对讨不着好。
“不过……也很可爱。”
虽然挨了打,潘蜜拉还是笑眯眯的——一位身居高位、常年遭遇各种刺杀的魔法师,面对她的轻薄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施法,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那张脸上的表情又羞又愧又急又恼,精彩纷呈,琴雅的脸霎时间红得像被扇了一巴掌的人是她一样,终于找到了些力气,一把推开了潘蜜拉,说话时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给我出去!!”
*
琴雅生气了。
不过,琴雅也不是第一天生气了。
潘蜜拉又受到了冷落。
不过,骑士们相信,这肯定只是暂时的,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看了太多遍,没人把这真当一回事。
他们还有很多要请教潘蜜拉的呢。
最开始,潘蜜拉也和骑士们一样,完全没当一回事,甚至还为琴雅的反应沾沾自喜起来。看着马车时她想着:我吻了她;琴雅和别的骑士说话时,她想着:我吻了她;被驱赶到离马车很远的地方守夜的时候,也会痴痴地想着:
她打了我一巴掌,她一定是爱上我了。
按道理说,一名身经百战的魅魔不应该有这种想法。魅魔是不相信爱的,她们造梦,然后亲手打破,在爱情的幻梦中叫人死去。
魅魔怎么会被爱情冲昏头脑?
哦,眼下就有一个例外。
倚在树下,潘蜜拉仰头看着天边的红月。过去在深渊的时候,她也曾无数次这样抬起头来,仰望着在黑雾之外那无比遥远而朦胧的月亮。
月光从未离她如此近过,洒照在身上,从未如此明亮。
最开始,潘蜜拉并不是一个好的魅魔。她学不好那些魅魔们都应该会的东西——如何在明明不爱一个人时却表现得爱他万分,如何诱惑一个人奉献所有财富以及生命,如何说话,如何笑,以及如何杀人。
在黑暗之眼的时候,她被称呼为“实验品”。
黑暗之眼的头领,蒙兰·沙得什,那个被称为“与魔王做交易”的黑暗法师,将她捡了回去。
说是“捡”,也并不确切。
一个敢于与魔王做交易的人,他的交易对象,又岂止魔王一个呢?
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魔族风味浓郁,也没有姓氏的新名字。蒙兰起初是对她不满意的,计划出了纰漏,他们原本要的并不是洛瑟安·德·歌赛罗亚。这个小姑娘在他们的资料里没有另一个好:更加固执,更加不好掌控,身为候选圣女却满脑子都是女圣骑士之类的玩意儿,充满了天真的野心。
真好,还好是她,潘蜜拉想,若是换琴雅来,绝对会受不了的。
她也舍不得她的小姑娘受那样的苦。
在实验中蒙兰也逐渐发现了她的好来:
足够固执,意志足够坚定,甚至因为是个“女圣骑士”,身体素质比一般法师都要好些,承受得起改造实验的痛苦与折磨。
他更改了她的姓名,也替她换了一张脸。黑暗魔法:腐蚀之花在她脸上盛放,凋零后任由蒙兰刻画。
“你会很喜欢这张脸的,远比你从前要漂亮得多。”蒙兰陶醉地说,“这是我的杰作——啊,就算是纯血魅魔里也找不出一张比这更美的脸庞了。”
他将黑暗元素注入她的身体,让光明元素与黑暗元素在她体内厮杀,找寻它们共存的方式。过去不少法师就是死在了这一步。她们纯粹的信仰不允许她们被黑暗侵染。因此蒙兰也戏谑地对她说过:“看来你也不怎么信仰你们的女神摩雅嘛。也对,摩雅早已死去——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神只有魔王。”
但蒙兰对魔王也没什么尊敬的意思。
这是个不将黑暗与光明——两大原初元素放在眼里的人。
对着魔族,他告诉他们,他正在研究将光明法师转换为魔族的方法;对着光明教会,他告诉贝尔兰德,光与暗本是同源,当光明不再给予他们庇佑的时候,投身黑暗才是得以永生的方法。
贝尔兰德脸上被面具遮挡的“诅咒”就是那样来的。
一次失败的融合试验,在这位主教脸上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痕迹。
随着实验的进行,作为目前为止唯一存活的实验品,蒙兰逐渐信任起潘蜜拉来。虽然转换并不完全成功,只成了一个半魅魔,魅魔相关的功课也学得糟糕极了,但起码洗脑得相当成功,将来足以为他所用,在魔法方面的天赋也很不错。
传说创世之初,创世神的光明面成为了光明女神摩雅,而黑暗面则成为了深渊的魔王。
这是在人世间广为流传的说法。
而第二个说法,则只在高等魔族和教会上层人士的密语中传播。
为了镇压魔王,光明女神早已身祭深渊。因此,虔诚的祷告不会得到回应,神迹也不会降临,到达某一个足够高的境界之后,信仰便失去了效果,光明法师们的实力不得寸进。
这个事实,教皇发现了,贝尔兰德也发现了,那些背叛光明,与黑暗之眼做交易的教会高层也都或多或少有了答案,为了永生,他们转投他处。
因此,像琴雅这个实力等级的人,却仍还是女神的虔信者,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想到琴雅,树下的魅魔又忍不住傻笑起来,模样依稀间有着昔日天真的女圣骑士的影子。
琴雅的实力源泉来源于哪儿呢?
在其他人的实力都止步不前的时候,只有她仿佛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足以降下堪比神迹现世的大型祝福。
潘蜜拉观察了许久,大致明白了答案。
想到那个或许的可能性,就连她这样的心性都禁不住想要颤抖起来——在那个亲手杀死蒙兰·沙得什的夜晚,抬头望出深渊的时候,她的心也曾那样充满希望地颤抖过。
夜晚,魅魔来到圣女的车前。旁边的骑士看了一眼,见到是她,便放心地转过身去,为了避嫌,还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已经用魔法把耳朵堵上了。
潘蜜拉敲了敲门。
潘蜜拉用那种浸了蜜一般、又莫名兴奋的嗓音:“琴雅,琴雅,琴雅大人,圣女殿下。”
“阿雅,阿雅?别生气了,理理我嘛。”
“阿雅?我知道你没睡。不过这次是真的有很要紧的事要和你说……”
喊了半天门,仍旧没有一点动静,潘蜜拉也习以为常。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要感知一下马车里的元素,这才发现琴雅在里面罩起了厚厚一面的元素护罩——
哎呀。
真是。
琴雅就是那种人,像小松鼠一样,需要一个自己的树洞,在里面塞满自己的物品。马车里没有忏悔室,就创造一个忏悔室,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潘蜜拉微笑着在车架上坐下来,后背靠住车轮。无风的夜晚她轻轻唱起了歌,闭上眼睛,那可恶的歌声就顺着魔力送进琴雅的梦境里。
昨晚挚爱者来到我的门前,因爱发狂。
我说:“走开。今晚你别进来。”
他边退边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世界来到你的门前,你却不开门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挚爱者来到我的门前,因爱发狂。
我说:“走开。今晚你别进来。”
他边退边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世界来到你的门前,你却不开门相迎。”
——鲁米
(快完结了!(不是烂尾!我预计就是这么点字数!)不过真的很对不起大家TT我都不敢看评论区就是说(((
第40章可怕
琴雅本来没想睡觉的,但一不小心还是睡着了。有魅魔在的时候她在睡眠方面一向注意,特别是这样的时候,潘蜜拉一定会入梦来哄她——不对,一定会入梦来搅乱她的心神。
但是、但是——可恶的魅魔一定是又把她催眠了!
她听见了一阵歌声,遥远而缥缈,内容却很真切,叫她心慌起来。谁能把心上人拒之门外呢?于是在梦里她打开了门,那门也不是马车门,是纯白色的,她的房间的门,打开之后入目是一片耀目的金色。
身上是轻便的软甲,没戴头盔,露出轻盈的金色短发,倚在她的门前弹着一把七弦琴,用一把太阳般的嗓音边唱边和,见她出门,便绽出一个笑来。
洛瑟安!
琴雅克制着自己想要扑过去的冲动——仅仅克制了一秒。哪管得了那么多呢?这个梦到底是魅魔造的,还是她自己梦的?说不定是她自己梦的呢,梦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看,还是洛瑟安,没有错,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其他人?
在潘蜜拉出现之前,偶尔她也会梦见洛瑟安,但很少是这样真切的场景。或许是流逝的时光把那人的印记都磨损得模糊了,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随着她越来越忙碌,洛瑟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琴雅把自己拥在洛瑟安的怀里——不是魅魔那侵略性浓重的魔域香料气味,而是久违的、清冽的小叶静草的味道,过去洛瑟安常常在一片长满小叶静草的草坪上做骑士训练,训练完身上就会沾上这种味道,要离得近才能闻见。
太真实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连这样的细节都能模拟出来?
魔族调查过她,知道她与洛瑟安的关系,知道洛瑟安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都无可厚非。可是知道洛瑟安会边弹七弦琴边唱歌,知道洛瑟安身上会有小叶静草的味道,是不是就太不可思议了?
这样想着,琴雅抬起头来,眼前便落下了一缕红,轻盈的金色短发变成了鲜红长发,眼前人的皮肤变成了经年不见天日的惨白颜色,鲜艳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来,还未说话,强势的香料气味就已冲进鼻端,霎时间整个梦境都变得诡谲而艳丽起来。
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要将她推开——
“真的吗,阿雅?推开你的爱人?”
“你才不是我的爱人!卑鄙的入梦者!”
“我亲爱的圣女殿下,您认为入梦是什么呢?是无所不能的吗?”
当然是了,琴雅想,她试图推开可恶的魔族,却不像在现实里那样容易,手一触碰到对方的皮肤就没了力气。
冰凉的,像某种深渊里的植物,守株待兔的捕食者。
面前的女人又说话了,面上是琴雅有点讨厌的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好像笃定她必定会爱上她似的。
“殿下,对自己坦诚一些吧,若是您的心真的毫无缝隙,我又怎么会出现在您眼前呢?”
琴雅看着她,潘蜜拉,这个魅魔和她的洛瑟安一点也不一样。最开始她一定是着了魔了,才会觉得她们有点相像,鬼使神差地将她留了下来,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现在她也开始糊涂,眼前的魅魔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她露出的面目尖锐到有些刻薄,正是她平日里印象里魅魔的样子。还有洛瑟安,梦境里的洛瑟安是只有她知道的、独属于她的骑士——
“承认吧,殿下,您已经爱上我了。”
琴雅想要反驳,却说不出来,面对潘蜜拉时她总是如此。
提及爱,便联想到白天发生的吻。由于是梦境,所以一切动作发生得都十分迅捷,没有前奏,没有铺垫,前一秒还差得远,下一个瞬间就碰到了一起,延续了白天时所有的感觉,甚至放大,更深、更沉,柔软的触感与馥郁的香气,如同陷落一张香料织就的网。
她闭着眼睛,却因为是梦境,所以明明白白地知晓自己在吻谁。
潘蜜拉。
“您哭什么呢,我尝到您的泪水不是因为喜悦。”
“哭我逝去的爱人。”
一开始是顺着眼角流下的无声的泪,被人轻柔地啄吻拭去,后来是不受控制的放声大哭。
琴雅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有失仪范,除了落人话柄和证实自己的软弱以外也毫无意义,圣女是不应该哭的,更不应该放声大哭,她应该永远强大、坚定、圣洁、充满希望……
但是管他呢,反正是梦,在自己的梦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在爱人的面前……
“洛瑟安,”好像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琴雅抽噎着,紧紧抓住面前潘蜜拉的胳臂,透过她对另一个人说话。真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脸,她却能在潘蜜拉身上看到洛瑟安的影子,“你甚至都还不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殿下。”就连声音都是重叠的了,潘蜜拉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抚摸她的长发,或许是她自己听不清楚,才觉得魅魔的声线都罕见地颤抖起来。
“我一直在。”
*
“所以像你这样的魅魔是可以读取人的记忆的吗?”
潘蜜拉愣了一愣,继而轻轻地微笑起来,像一个回答天真妹妹提问的大姐姐一般,饱含着逗弄意味,眼眸却是深深:“啊,是的,殿下,魔族可是很可怕的哦。”
琴雅便怎么也不理她了。
虽然很离谱,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潘蜜拉窃取了她记忆里那些关于洛瑟安的细节,不然——
洛瑟安怎么可能会是潘蜜拉那个样子?
潘蜜拉也难得沉默了下来,她本来说是有话要与琴雅说,突然好像也不着急了,甚至还远离了琴雅的马车,纵马领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固然有队伍需要一个熟门熟路的领路人带队的缘故——琴雅本人已经百年不曾踏足深渊,其他的随队骑士也好不到哪儿去,而边境变化复杂,许多地形与建筑都在无数破坏力巨大的战斗中损毁、挪移,一些高级魔法的残余影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些大魔法师都不敢一探究竟的领域,只有深渊本地人才能熟练地绕开它们。
但一直自诩为琴雅的保护者,圣女殿下的秘密武器,死皮赖脸也要留在马车旁边的魅魔突然转了性子,面色也时时沉着,时日久了让骑士们也不禁担忧起来,一名自认为平时与潘蜜拉关系还算不错的骑士便过来攀谈。
潘蜜拉扫了眼靠过来名为“开导”,实为八卦的圣骑士,想了想,问道:“尤利,你认为魔族可怕吗?”
尤利坐在马上,摇摇头:“比起可怕,对我们来说,更多的是可恨吧。啊,不过,你除外,你是魔族中的例外。”
“你觉得我可怕吗?”
尤利乐呵呵地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会呢!不管怎么说,你可是个魅魔,一名正直的骑士从不害怕魅魔。”
然后他眼睛一亮,脸上就差把那两个字直接写上去了:“怎么了,圣女殿下……她这么说你了?”
那可真是稀奇!圣女殿下连魔王都不可能害怕,怎么还会怕潘蜜拉呢?
“这倒没有。”潘蜜拉笑了笑,拍了拍身下独角兽的脖颈,小八便带着她一骑绝尘,甩开了必须留在队伍里的尤利。
“只是我自己这么说了。”
时光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更别说从前途无量的圣女候选变成一名低贱的半魅魔,从光明辉耀的圣城沦落到暗无天日的深渊,足足百年,早已足够一个人从身到心改头换面。
一个名字,若是不被使用,就会被人忘记,连带着对应的那张脸,那个性格,都会埋进时间的尘埃里去。
洛瑟安……
潘蜜拉知道琴雅怎么想。再简单不过了。
洛瑟安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她早就不是琴雅爱上过的那个洛瑟安了。她会恶劣地逗她,会让她哭,会明明就在她的身前,却不表明身份,会看着她在那近似背叛的感情中挣扎、痛苦,会以此为乐。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来源于她的自私,自私地希望在洛瑟安之后,琴雅还能够为了她,不顾一切地再爱上那名为潘蜜拉的魔族一次。
她要她消受的是一份多么卑劣的爱意!
……
“潘蜜拉去哪了?”
琴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们已经靠近边境,黑暗元素在空气中十分密集,加上战事正酣,无数暴躁的元素驳杂,极大的影响了法师的实力与感知。
更何况,琴雅如今,已经不靠单纯的魔力吃饭了。
琴雅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潘蜜拉了,连队伍的领头都常常找不到她。虽然队伍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但不见了潘蜜拉,总让她心中惴惴。
“您找我?”
琴雅总觉得有人会马上撩开车帘,掐着声调,懒洋洋、笑盈盈地与她说话。
但是没有。
一进入边境,潘蜜拉便失踪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她是正儿八经的深渊魔族,身上还有着魔王的诅咒,还有着魔王的刺杀任务——
骑士们开始动摇起来,觉得说到底潘蜜拉是个魔族,还是最善于蛊惑人心的魅魔,他们之前都被她愚弄了。
而琴雅则是攥紧了手上刚刚送达的一封信,来自已许久不曾联系,却是教会在边境战场上最最核心的人物,远征军骑士长,雷克·让·哈丁。
信上写道,魔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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