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宋主任走了没?”
“好像是走了。”趴在门边张望的郑毅说:“没声音了。”
贺杨舒了口气:“走走走,吃晚饭去,再晚了小食堂的牛排就被抢完了!”
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的宋思礼,差点吓得把门拍到宋思礼脸上,幸好他身后的陈望舒及时扶住门,这才没酿成人间惨剧。
但陈望舒看见宋思礼也战战兢兢的,他怕宋思礼突然冒出来一句“怎么没去报道”,但好在宋思礼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离开了办公区。
等宋思礼走后,陈望舒拍了拍胸膛,舒了口气,问贺杨:“杨哥,宋主任看见我在这也没说什么,是不是就默认我不用去麻醉科了?”
贺杨刚想回话,就见钟成英从旁边的办公室走出来,赶紧手背在后头,拉了一下陈望舒,暗示他闭嘴。
“钟老师好——”
“嗯,去吃饭吧,围在这儿干什么?”钟成英看他们三个像叠罗汉一样趴在门框上,觉得很奇怪。
贺杨赶紧找话题,试图转移钟成英的注意力,道:“钟老师,65床的家属拎了两只鸭子过来,说是感谢您……”
“?”
贺杨说:“今天中午,65床的奶奶拎了一个蛇皮袋子过来……”他见四下没有其他人走过,小声说:“65床的奶奶要给我们塞钱,被我们义正严辞地拒绝了,我们也不敢要她的土特产……”
“行,我知道了。”钟成英强调:“不要接受病人和家属的任何财物,也不要私下允诺他们什么,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是,明白。”
钟成英想了想,掉头往病房走去。
65床也是个小孩,是个6岁的男童,出生后体检发现房间隔缺损,但是无紫绀无蹲踞,日常活动不受限制,生长发育也正常。
这次来医院是为了做进一步诊断和治疗,在明确房间隔缺损后就准备做房缺封堵术,安排这周五手术。
但说起这个病人的收治过程,还有点小插曲,65床的奶奶也在钟成英这做过手术,所以这次孙子要看心脏病,硬是让儿子来挂钟成英的专家门诊。
65床和66床是现在心外科唯二的两个儿童,所以安排在一处,他们的年纪也相仿,66床是个4岁的女童,65床是个6岁的男童。
患有心脏病的小孩子都是很乖的,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大声哭闹,因为心脏病患者大部分存在呼吸困难的问题,大声哭闹只会让他们更难受。
只是同为先心病儿童,这两个孩子的待遇却截然不同:一个生的珠圆玉润,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围了一床;另一个孩子生得瘦弱,是典型的先心病面貌,她的床边空荡荡的,但她也很乖,静静地看着隔壁床的热闹景象,悄悄地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钟成英不免皱了皱眉,她走到女童床边坐下,给她捏了捏小被子,试图把声音放得柔和些问她:“孙胜意,你家里人呢?”
这个叫做孙胜意的女童似是受惊,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慢慢说:“奶奶,去给,爷爷,送饭了……”
孙胜意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医生,她看着很严肃,可是她的眼睛很漂亮,让孙胜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当这个女医生走近的时候,孙胜意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就像是躺在春天的草地里。
于是孙胜意大着胆子请求:“医生,你能不能,多待一会儿,我有点怕。”
孙胜意只是大着胆子请求,没有想到这个女医生竟然真的留了下来,孙胜意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怕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意思且无趣的小孩子。
孙胜意绞尽脑汁,笨拙地问:“你是这里的新医生吗?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因为过于紧张,孙胜意的吸氧器掉下来了,钟成英伸手,帮她细致地带好。
钟成英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大约是因为她性格刚硬,不耐于应付小孩子的任性与哭闹,在见过母亲一生的操劳后,钟成英也并不想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满足大众对于伟大的母爱的期待。
但对于这个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女童,钟成英的心变得柔软了起来。
钟成英轻声回答她:“我叫钟成英,我不是新医生,我已经来这里两年了。”
孙胜意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你好厉害!”
宋思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女人背对着他半侧坐在床上,她乌黑亮丽的头发干练利落的盘在后脑勺,显出一份飒爽来。
她在低声和病床上的孩子说话,她似是有所察觉,转脸看过来,傍晚的夕阳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她整个人在光里闪闪发光。
一如当年在图书馆里,他们喜欢约在靠窗的座位,她总是早早来到,每次宋思礼到的时候,便看到她坐在午后的光里,空气里的灰尘在她身边熠熠生辉……直到他坐到她对面,本以为她沉浸在学习中不会抬头,她却突然来了一句:“宋思礼,你最近懈怠了哦。”
少女时代的钟成英满身带刺,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只有面对宋思礼的时候,才露出几分俏皮的味道。
在那一刻,宋思礼很想不管不顾地抓住她的手,甚至想当众问她,能不能从头来过。
护士在门口与他擦肩而过:“宋主任,你手里这个星黛露哪里来的?”
护士走进来,发现钟成英也在:“钟主任——”
钟成英也注意到了宋思礼手上那个令人无法忽略的紫色兔子玩偶,和他的风格很是不搭。
但宋思礼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他迈开长腿走过来,弯腰,把紫色玩偶放在孙胜意的枕边。
“谢谢宋医生!”孙胜意惊喜地叫出来,她爱惜地摸了摸兔子耳朵。
“不客气。”宋思礼的眉眼是舒展的,不像是平时的冷淡疏离,他的温和是钟成英从未看到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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