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回去的路上,周冽开着郭皓然的车,陈肴言坐在前排副驾驶,路沉一个人坐在后排。
夜色逐渐深重,外界的阴翳全然笼罩车内。
车里一开始还有路沉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后来便连这点声音都消弭于无形。
周冽隔着车前镜抬眼扫了扫后排的路沉,对方贴着车门坐,头偏向车窗外,只留个被头发遮掩的影影约约的侧脸,动都没有动一下。
刚刚在那边,他将手搭上去陈肴言的肩膀,心里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陈肴言作为一个高瘦清隽的alpha,在打斗力气等方面都并不弱,但他的肩膀却有些过于单薄。
周冽常搭篮球队那群高壮朋友的肩膀,甫一触碰上陈肴言的,就有很明显的落差。
他甚至偏过头去看了看夜色中站立不动的陈肴言,但视线一偏,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对方颈骨顺下去的锁骨,银白月光在其上镀上一层浅淡的颜色。
那个意外的晚上,周冽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压制陈肴言上,那晚给周冽带来极大的不真实感,所以之后回忆起两人相贴的细节,都有些模糊。
所以刚才,周冽说完那句话,看着臂弯下的陈肴言,他的呼吸微不可察的停了一瞬。
那时的陈肴言并没有先理会他,甚至似乎都懒得再与他纠结他的动手动脚。陈肴言的眉头皱起来,看着对面靠着墙壁眨着泪眼的固执omega,出口的声音越发的干哑,他说:“我单身,不代表我有恋爱的想法,也不代表我愿意与你发展关系。”
陈肴言这句话说的伤人又隐晦,对面的omega理解能力极好,脸瞬间就变的卡白。
但他似是一定要追个无法回转的死判,还在垂死继续挣扎:“言言哥,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很好的人,我会努力让你感受到恋爱的美好…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周冽看着离的自己很近的人,陈肴言似乎是真的有点冷,周冽甚至看见他侧颈生起来的细小的鸡皮疙瘩。
然后陈肴言出口的话则让这场景更没有退路:“我现在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有…”
路沉抢白:“你就这么笃定?”
陈肴言淡淡的勾了勾唇,但了无笑意:“我想,对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可以笃定。”
最后陈肴言给他们这场仓促的表白做了总结:“够了路沉。你是小孩子,我却不是你的家长,我不会因为你的请求抑或是耍赖,而放低自己的底线满足你的要求。”
他认真的强调一次:“路沉,我不会的。”
他话落,路沉氤氲在眼睛里的水终于兜不住,一颗极大的眼泪滚落而下,滑过脸颊,无声的归于尘土。
红绿灯前,周冽踩下刹车,没管旁边开着车窗一直给他抛媚眼的omega,收回胳膊,转头看旁边副驾的人。
却发现陈肴言居然微微偏着头,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陈肴言的脸有着不正常的卡白,与黑皮座椅反差极其明显,他眼睫垂的很平静,下方又淡淡的青色,带着点病气的沉静的睡模样。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过陈肴言的前额,带起几缕发丝在空气中弯出细小的弧度。
后车的喇叭在提醒周冽跟上车流,周冽回过头去,走了一段路,还是摁动暗锁关闭两侧车窗。
先送路沉,周冽将车停在三中的后门口,车刚停稳,他话都没来及说,后车门被人就被人快速的推开又合上。
周冽只看见对方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速度极快的晃过。
但旁边的陈肴言还是被这振动给震的醒过来,周冽看见他眼睫微动,只两下,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陈肴言睁开眼,发现自己入目一片金亮。
三中后校门那颗桐树的叶片飘飘落下,将视线中的光亮微微遮挡,陈肴言抬手揉了揉眼睛,出声问旁边的人:“他回学校了?”
周冽开了车窗,胳膊搭着窗沿,脸偏向车窗外擦火点了支烟,烟雾飘渺中,他的声音也染上点沙:“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
陈肴言无言的摸出衣服侧兜里的手机,再次给宿管发去询问短信。在他这里,路沉甚至还是个无法让人放心的孩子。
周冽叼着烟回过头来,隔着烟雾看微微低着头看手机的人。
“要送你去医院吗?”周冽摁灭香烟。
陈肴言闭着眼睛手扶着脖子左右轻轻扭了扭,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内热外冷,然后说:“不用,你直接送我去常大。”
周冽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嘴巴还是要贱两句:“学霸使唤人使唤的倒挺好。”
陈肴言没忍住喉咙的痒意,轻轻咳了一声:“是你说你有车有空要送,不然你就直接把我放这。”
周冽惊讶的偏过头去看陈肴言,这种对自己“句句有回应”的陈肴言是真的少见,甚至是从来没有过。正常来说,陈肴言该是直接摔门离开的。
他看着那边的陈肴言,对方眼睫垂的很低,似是在勉强维持意识,一手撑着车窗沿扶着自己的额头。
红灯转绿,周冽踩油门控制着最高限速冲过去引起前后来车的谩骂,而陈肴言毫无所觉,还维持着原状。
“陈肴言?”周冽平稳的控着车在车流中前后超车。
“什么事?”
周冽勾勾唇角,想趁着对方这个状态逗他一下:“你喝酒了?”
“并没有。”
显眼的红十字在夜色中划过,周冽踩缓汽车,问身边的人:“你确定不用去趟医院?”
陈肴言的唇色有些发白,他抿抿唇,仍旧是微眯着眼睛假寐,然后说:“不用去,家里都有药,去趟医院折腾几天,我明天还要去看/守所见当事人。”
周冽看他那模样,还是没忍住摸到对方的额头,触手便是一手冰凉的汗:“但是你发烧了。”
陈肴言转过头去,似是下意识想要避开周冽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他皱着眉:“是正常的,我家里有药。你安静一点,好吵。”
周冽开了车窗,让冷空气吹进来一些降温。
一边快速启车离开,一边继续说话吵闹:“嘴巴长在我身上,我就要说话。”
“你再多说两句,我让你额头中间多一个包。”陈肴言的声音已经相当干哑,但语态照旧如常态的冷感平静。
周冽顶着左右两个逐渐对称的额包转过去看微垂着头假寐的陈肴言:“——靠,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啊?”
“你能不能开快一点?”陈肴言却打断他问。
周冽在医院前面缓下速度,一直将心思放在和陈肴言说话上,就没有再如最开始那样踩着高压线飙车。
“开那么快干嘛?你着急回去?”
“不是,开的快,我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很舒服。”
周冽确认了,这是烧糊涂了。
陈肴言住的小区,周冽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离学校最近、条件最优、以及几次偶遇陈肴言出现的片区,几分钟的时间,周冽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陈肴言缓缓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看向小区闪亮的大门。
他的动作有微不可察的缓滞,似乎视线飘渺,要辨认清楚才能进行动作。
陈肴言推上车门,隔着打开的车窗玻璃看周冽,被光刺的微微眯着眼睛,然后说:“你走吧。”
周冽没忍住还笑了下:“居然还挺有礼貌。”
又问他:“你自己能行吗?烧傻了都。”
旁边的车道有车从小区里开出来,刺眼的车灯混合着车喇叭提醒路人的避让,陈肴言手搭凉棚挡着自己的眼睛,思维缓慢的转动,根本来不及避开车行的速度。
周冽飞快的下车,大力拍上车门重重的拉过陈肴言避开前来的车,徒留下离去车司机的怒骂和寂静的夜。
周冽两手按着陈肴言的左右肩膀:“烧成智障了都!”
…
陈肴言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熔岩和寒冰中来回转换,人像是坐着过山车,升到高空又急速下落,失重悬浮混合着突变的温度以及喘不过气的感觉。
胸腔憋闷,肚腹里有重量,喉管一直向上反着干呕的欲/望。
陈肴言终于将这口憋闷的气呼出来,然后他自己也醒过来,陈肴言睁开眼睛,一张离自己极近的脸出现在他尚且模糊的视线范围内。
对方的呼吸薄薄的扑过来,带着热度飘到到自己的鼻尖。
这样近的距离——
陈肴言皱了皱眉,然后直接伸手推过去,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怪异的睡姿,叮叮咚咚几下滚落,接着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艹,陈肴言你是不是有病!我他妈照顾你一晚上,刚睡着你就把我推下来。”
周冽并没有拉上房间的窗帘,陈肴言被日光刺得眼睛痛,他坐起身来,终于看清楚跌落在地上揉眼睛的周冽。
“你怎么在我家?”
周冽怒意极其明显,出口的话语暴躁的很:“你他妈的昨天晚上充能干,以为自己多牛/逼,又是干架又是英雄救美的。结果自己烧成傻/逼,被车撞都不知道让路。”
周冽从地板上光着脚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肴言:“老子他妈的怕你把自己搞/死。”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