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跪,不累。”
傅昭提着自己刚刚打包好的海鲜扭头就走,但动作却是肉眼可见地僵了起来,虽然本来也不是她跪的,但承受这个后果的却仍然是她。
她加快步伐,却还是听到了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而且听起来还像憋得很辛苦,实在憋不出了才漏出那么一点声音。
傅昭顿住步子,回头望去。
时楠及时刹住车,距离却变得有点近,和转过身来看她的傅昭只剩下一步之遥,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傅昭又倏地拉远了距离,只剩下那么一点茶香味还在鼻尖萦绕,但很快也伴着拂过的海风散去,被咸湿气息所覆盖。
“想笑就笑,别憋着。”傅昭抬眸和时楠对视,语气不太自在,轻声说了一句,“反正憋着我也听得到。”
说着她又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着,只不过这次的步伐稍微放慢了点。
时楠眨了眨眼,扭头看她说完这一句话的傅昭又走远了些,衣角被海风吹得扑簌作响,刚刚吃饭时绑起的马尾顺着海风吹着的方向,一甩一甩,后颈处的发丝散落了些,凌乱,却显得前面的身影越发生机勃勃。
离她也越来越遥远。
她默默看了一会,突然就想起一件事,自己以前走在傅昭前面的时候,傅昭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在原地看着她越缩越小的背影。
那时候的傅昭,该是什么心情呢?
但时楠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前面的傅昭就停了下来,转过了身,身影在落日斜晖下发着亮,手上别别扭扭地攥着打包袋,还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怎么不跟上来。”
传过来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不少,轻轻和和,却还是冒出了点抱怨的语气。
时楠猛地抽出思绪,迅速敛起繁杂的情感,朝那边的傅昭扬起一个笑容,迈着大步奔了过去,用着哄小孩的语气,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我保证拉紧嘴巴,一个字都不再提~”
“那我们换个话题,你跟我说说‘论a德的十重标准’是哪十个好不好?我还挺好奇的。”
“好奇你怎么刚刚不让江问青给你背出来?”傅昭没看时楠,只应了这么一句。
时楠看着把脖子挺得笔直的傅昭,整个人绷得笔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模样。她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傅昭的衣角,轻声笑笑,放软了自己的声调,“哎呀……这不是她刚刚忙着嘛,你就给我说说嘛~~”
傅昭只觉得自己指尖在那一瞬间僵了僵,她定了定神,把自己的衣角从时楠手里扯出来,又不自然地拉开了距离,投了个眼神过去又马上不动声色地移开,“其实也没什么,你自己回去让小安说给你听吧,还有岛上的一些特色美景,都可以让小安给你介绍。”
“你的意思是……”时楠顿了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眸光恢复平静,嘴角的笑容也敛了下去,“明天起,你就不带我出来了是吗?”
傅昭没马上回答,装作没看到时楠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开口回答,“明天起……我会让其他人带你出来逛、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你想不到我也会让导游为你介绍,你要是想一直在岛上待着,我……也是欢迎的。你可以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亏待你,你一直都是,南柯岛尊贵的客人。”
她本来也就是打算从明天起,喊几个“导游”过来带时楠在岛上看看、到处逛逛,一来是为了完成傅晚清给她布置的任务,二来也是……她总不可能一直陪着时楠吧?
平心而论,虽然和时楠相处的时候,她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不舒服,反而还是存着轻松愉快的心情的,甚至偶尔会忘记原主和时楠,会是这样的关系,会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
她甚至产生了“如果她不是原主,时楠也不是时楠,那她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也说不定”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因为越是这样,她的理智就在脑海里拉扯,像是一条拉得紧紧的线,只要稍微扯动一下,下一秒就会拉得更紧,告诉她:你该离时楠远一些。
“尊贵的客人……”
时楠声音轻轻,重复了一遍,不是“最尊贵的客人”,只是“尊贵的客人”,看来这一次的变化挺多的,连称呼都变了。
可偏偏只是少了一个“最”字而已,她为什么就觉得,那么不舒服呢?
她不该这样,她警告自己。
时楠敛了敛神,安安静静地看着傅昭,睫毛轻颤,眸光微微晃动,“好。”
-
一路上,时楠都安静了下去,没再说些什么。
傅昭时不时瞥过去一个眼神,但注意到时楠有看过来的趋势之后又马上移开,嘴巴张了又闭上,抿成紧紧的一条线,也终究是没说些什么。
直到面前的铁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传来“哔——”的一声,是她今天让人刚装上的密码锁自动上锁成功的声音。
她愣了愣,一声不吭地盯着锁好的奶白色铁门,轻叹口气,望着院子里的时楠一个拐角走出了她的视野所在,才转身回家。
也许她不该想着和时楠保持距离,又同时想着和时楠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是她搞错了,她和时楠之间,本来就不能成为遥遥相望的朋友。
当客客气气的陌生人,当互相客套的老同学。
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昭一边走着自己的路,一边想着,倏地停住了步子,仔仔细细环顾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刚刚经过路边的草丛时,似乎看到了有个黑影滑过。
她后退了几步,扒开路边的草丛仔细察看,里面干干净净,甚至连垃圾都没有。
奇怪……
傅昭皱着眉心看着时楠锁好的院子,上面的密码锁已经是最高级别,她眉眼眯了眯,左思右想还是又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小区安保部的电话。
小说女主角身处的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她带着挥散不去的考量,走进了她家院子,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仰躺在秋千椅上摇摇晃晃,看着天边月亮不眨眼的傅晚清。
她穿过来不到一个月,就看着傅晚清看了快到一个月的月亮。
白天的傅晚清是那个温温柔柔、忙着工作的岛主,但只要晚上闲下来,傅晚清酒永远躺在外面,抱着酒瓶,看月亮,看星星。
是因为顾书白。
傅昭不用想也知道,虽然她没继承原主的回忆,但也从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中,大致了解了这个故事。
故事是遗憾的,留下来的人是悲伤的。
傅昭深知这个道理,却也没办法改变些什么,比起那些萎靡不振的人,只是喝喝酒、看看月亮的傅晚清,已经好很多了。
“母亲。”
她轻声喊了一句,等秋千椅上仰躺着的人看向她,一双柔柔温温的眸子,里面闪着茫然的情绪,又轻微阖了阖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的茫然散去,染上了温情,“原来是昭昭啊……”
“这样看,你和书白还挺像的。”傅晚清从秋千椅上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陪妈妈坐一会~”
傅昭坐了过去,有点不太自然,她习惯喊傅晚清母亲,而不是妈妈,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听着有点不太自在。
“您今天喝的酒,又多了半瓶。”她望着地上散落的酒瓶,仔细数了数,垂了垂眼帘,“喝太多酒……不好。”
她在原来的世界是孤儿,缺少亲情,说起这种类似于“叮嘱”的话来,也是头一次。但说出来到底比她想象得要容易,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以后您要是想喝酒……也不要一个人,我可以陪你。”
“嗯?”
傅晚清眨眨眼睛,笑着摸了摸傅昭的头,声音柔和,“我知道,我们昭昭是个乖孩子,最听妈妈的话了~~”
“可我还是想自己一个人喝,毕竟……我们昭昭的时间,都是用来陪楠楠的,对吧?”
傅昭顿了顿,听着傅晚清揶揄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我之前和您说的要退婚的事情,您还没给我答复?”
傅晚清的动作停了下来,把手收了回去,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旁边的酒杯,喝了口酒,皱了皱眉,“嗯,这酒不好喝,明天买些新的来。”
“……”傅昭抿紧了唇,闷不作声地看着傅晚清的动作,直要把傅晚清的背戳出一个洞来。
傅晚清轻叹口气,不得已转过头去看傅昭,一脸无奈,“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墓园跪那三天三夜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让你退婚吗?”
又是三天三夜……
原书里主写时楠的视角,压根就没提起过原主跪的这三天三夜,傅昭穿过来的时候,也已经离三天三夜过去了很久,原主残留的意识里除了应对基本的人际关系和对于时楠的看法之外,也根本没有关于这“三天三夜”的记忆。
傅昭没说话。
傅晚清把酒杯放到旁边的小桌上,静静看着傅昭,开口道,“现在不能退,必须等到你三十岁之后,才可以退婚。”
傅昭愣住,她深吸口气,“为什么是三十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限制?”
“三十岁是继承南柯岛的年龄。”
傅昭皱着眉心,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为什么我只有继承了南柯岛,才能退婚?这并不合理不是吗?”
“这很合理。你可以让时楠主动退婚,也可以主动解除婚约,只是要等到三十岁之后。”傅晚清眼神轻飘飘略过傅昭,落到不远处花园里种着的大片玫瑰花上,
“这是先祖传下来的规矩。”
“以后你就知道了,因为你的婚约对象……”她顿了顿,沉默良久,声音放轻了许多,
“是你自己曾经做下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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