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宿云涯带着桃卿出城,来到湖上泛舟。


    此湖名为月亭湖,归于昭元剑宗名下,非昭元弟子不得接近。


    月色如霜,远处融于黑夜,唯余湖水广漠浩渺,波光粼粼,静谧幽美。


    宿云涯在船篷上挂起两盏小灯,洒下一片融融暖光,灯身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光便随着灯身晃动。


    将灯挂好,他从船舱中取出两根钓竿,上好饵料后一根递给桃卿,一根自己拿着,向湖面洒下一把细碎的饵料,笑着说:“来,试试吧。”


    桃卿没钓过鱼,感觉还挺新奇的:“钓鱼是不是很难?”他仰头问宿云涯,“我会不会一夜也钓不上一条?”


    “不会。”宿云涯挨着他坐下,“湖里的鱼又笨又贪吃,很好钓的。”


    说这话时他望着桃卿,眼中满含笑意,桃卿总觉得他含沙射影,没好气地用肩撞了他一下,宿云涯笑着向他讨饶:“是我说错话了,桃桃不要生气。”


    不过宿云涯所言不虚,湖里的鱼确实相当好钓,没一会它们就被灯光和细碎的饵料吸引过来,聚集了一大群,多到弹跳出湖面,在月光下闪着漂亮的银光。


    桃卿才看清这些鱼是名贵的奚岭银缕鱼,肉质极鲜,灵气四溢,极受修士们的欢迎,一两鱼肉便能售卖上千灵石。


    此鱼原产自魔域奚岭,但两千年前几大魔宗战败,为了向昭元剑宗求和,他们献上了全部鱼种,从此以后奚岭银缕鱼便为昭元剑宗所独占,如今极难得见。


    桃卿两世加起来也只吃过一次,便是在几年后的仙魔大比上,这次的仙魔大比轮到昭元剑宗承办,宴请各大门派时便呈上了银缕鱼的鱼炙。


    时至今日,桃卿还难以忘怀鱼炙的鲜美,眼看着湖中这么一大群活蹦乱跳的银缕鱼,他眸光都亮了,眼巴巴地看向宿云涯:“我能吃鱼吗?”


    宿云涯笑了起来:“你说呢,我带你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桃卿满心欢喜,钓鱼钓得更来劲了,不多时两人就钓满了两个鱼篓。


    宿云涯生起小火炉,在炉上温酒,酒瓿中泡入了酸甜的梅干。


    热好酒,他又净手做鱼,白净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漂亮,指节覆着薄薄的剑茧,握刀时相当赏心悦目,为银缕鱼剖膛开肚,刮净鱼鳞,用灵泉水仔细洗净,将鱼肉片成晶莹剔透的薄片,铺在冰上,辅以蘸料,便是一道极鲜甜的鱼脍。


    桃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筷子,微凉绵软的鱼肉入口即化,灵气散溢,清甜鲜润的滋味弥漫开来,吃得他满足地眯起眼睛,从头舒服到脚,情不自禁地感叹:“太好吃了。”


    宿云涯笑着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梅酒:“配上酒更好吃。”


    酒也好喝,温润而回甘,桃卿一边喝酒一边吃鱼脍,看着宿云涯移开酒瓿,架网在火炉上烤灼鱼炙,眼神都移不开了,呜呜,星桥说得没错,他就是贪吃。


    宿云涯换着花样做了五六种吃法的银缕鱼,桃卿边吃边喝,越来越上头,到最后他吃够了鱼,人也喝得醉醺醺的了,面颊粉红汗湿,如沾着露水的桃花,清媚而娇艳。


    桃卿靠着船篷,望着头上的两盏小灯,赫然看成了六盏,迷迷糊糊地呢喃:“咦,什么时候多挂了四盏?”


    宿云涯不疾不徐地喝着梅酒,闻言笑出声,说道:“你喝醉了。”


    “醉……什么醉?”桃卿轻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好像是醉了,没事,醉了也不要紧,我还能喝。”


    说着,他又将手伸向酒杯,宿云涯也没拦他,任由他喝。


    一杯又一杯梅酒下肚,桃卿越喝越醉。


    他一喝醉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好比现在,他觉得自己坐得离宿云涯太远,他不满意,于是慢吞吞地爬了过去。


    他像是小猫一样依偎着宿云涯的肩,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宿云涯一笑,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这么黏人?”


    桃卿醉得压根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方才不该罚你师弟的,他是替你说好话呢。”


    “是吗?”宿云涯问,“我师弟说了什么?”


    “他说你喜欢我,处处维护我……”桃卿露出甜甜的笑,“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


    “喜欢是真喜欢,维护也是真维护。”宿云涯莞尔,“至于朋友么……”


    桃卿瞪大眼睛,伤心地问:“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当,当。”宿云涯好脾气地哄他,“我跟你最要好,可以了吗?”


    桃卿满意了,蹭他的颈窝,撒娇道:“那我也跟你最要好。”


    “你哄我,我不信。”


    宿云涯说:“你分明与庄宴最要好,每次与我见面,你总不忘提起他,宴哥哥长宴哥哥短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听到庄宴的名字,桃卿“呸”了一声,厌恶道:“什么宴哥哥,没有了,死了,以后只有庄狗。”


    宿云涯惊奇地看他一眼:“这话真不像是你说的。”


    “反正我……不跟狗好。”


    桃卿抚摸上宿云涯的脸,喃喃道:“还是你好,长得好看,又会吃又会玩,跟你在一起真快活。”


    “要是你愿意,以后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啊。”宿云涯低笑,“保证天天让你快活。”


    桃卿先是一喜,旋即露出了伤感的表情:“不行啊,你是宿云涯,未来的衡常仙尊,要做剑仙的人,我不能玷污你……”


    他说得好认真,听得宿云涯忍俊不禁:“什么叫玷污,我不清楚,不如你教我?”


    “玷污就是……”


    桃卿思忖片刻,开口唱了支靡靡艳曲,唱罢,他得意地问:“怎么样,没听过吧,是不是觉得自己耳朵脏了?”


    “是没听过,但挺好听的,你唱得好。再给我唱一曲?”


    宿云涯气定神闲,颇为赞赏,完全没有被玷污到的意思,桃卿不甚满意,耍起性子:“我不唱,凭什么你让我唱我就唱?别人卖唱都能得赏钱,你也要给我才行,不能小气。”


    “几万灵石都被你吃喝进肚了,还说我小气吗?”宿云涯轻弹他额头,“好啊,说吧,你想要什么?”


    桃卿盯着他清俊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开口:“你给我亲一口。”


    宿云涯身形一顿,笑道:“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你好看……”


    什么男德不男德的,早就被桃卿抛诸脑后了。


    “也行。”宿云涯搂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来,亲吧。”


    桃卿露出开心的笑容,勾住他的后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花瓣般的双唇又湿又热,透出清甜的酒香。


    宿云涯任由他亲了脸,在他想退开时,轻轻捏住他的下巴,问道:“只亲一下脸就够了?要不要再多亲一亲?”


    “那,”桃卿抬手,手指擦过宿云涯的唇瓣,晕晕乎乎地问,“我能亲这里吗?”


    “随你。”宿云涯笑了笑。


    “我要亲!”桃卿霍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船篷,“你先等等我,我去洁齿……”


    他走到船头跪下去,低头就要把脸埋进湖水里,宿云涯啼笑皆非地拉住他的衣领,阻止了他的动作:“别胡来,想做只落汤桃桃吗?”


    “你放开我,我要漱口……”


    醉酒的人通常都情绪不稳,喜怒无常,只是被宿云涯拉着,桃卿居然就掉眼泪了:“我懂了,你不想让我亲你,那我不亲了,你就是嫌弃我……”


    他抽抽搭搭的,宿云涯很无奈:“哪有啊。你过来,我给你亲就是了。”


    但桃卿闹起脾气,反而不肯理他了。船篷里有准备好的干净被褥,他赌气把被子抖开,将自己团成一团,不再理会宿云涯了。


    “好桃桃,别生我的气。”


    宿云涯进去哄他,桃卿就是不理,假装闭目养神,没一会便真的睡着了,这下宿云涯也无可奈何了:“是你不想让我亲你吧,笨桃桃。”


    桃卿睡了,宿云涯摸摸他的头发,见酒瓿里还有酒,便守在他身边安静地独酌起来。


    不多时,他的须弥戒指微微一热,是有人与他传音。


    宿云涯看了一眼熟睡的桃卿,起身走出船篷,来到船头,将传音符取出来,轻快地问:“之涣,你到万象城了?”


    “是,就在城外。”


    传音符那头传来碎玉般的声音,赫然是裴之涣:“附近有一座月亭湖,似乎正是贵宗的地产。”


    “我刚好就在月亭湖,你来找我吧。”宿云涯笑道,“对了,恭喜你成就金丹,如今该叫你‘清玄道君’了。”


    裴之涣向他道谢,断开传音后,宿云涯催动灵力,将船缓缓从湖心送向湖岸。


    当船到达岸边时,裴之涣也刚好踏上栈桥,乌发霜衣,清冷淡泊,宛如月下仙人。


    宿云涯将船停在栈桥边,拴上绳子固定好船,便上了栈桥和裴之涣打招呼:“清玄,这次还要多谢你过来帮我了。”


    裴之涣微微颔首:“我受你照拂颇多,此次前来也只是应有之事。”


    “有你那面镜子,这事就好办多了。”


    宿云涯正要与他细说,却忽然听到船篷里传来一声啜泣,和桃卿哽咽慌乱的声音:“星桥,你去哪里了?对不起,我不该生你的气,你别不要我……”


    “桃桃,别怕,我就在这儿,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要你。”


    宿云涯立刻转身上船,匆匆对裴之涣说了声:“等我一下,我还有个朋友在船上,他喝醉了。”


    裴之涣听到哭声后微怔,问道:“可是桃卿前辈?”


    “是啊。”宿云涯脚下一停,意外问道,“你也认识他吗?”


    就在他停下的片刻功夫,桃卿自己跌跌撞撞地从船篷里走出来了。


    他面色潮红,衣衫凌乱,湿漉漉的眼眸如同含着春水,勾人心魄,望向站在一起的裴之涣和宿云涯,先是发怔地欣赏了一会他们各有千秋的卓绝风姿,才轻声问。


    “我……我还能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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