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追夫4
◇
◎“你是谁呀”◎
裴怀清望了眼海面, 依旧是风平浪静的。
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感觉到不太对劲。
西泽尔是怎么捕鱼的呢?他站在这里都没看到鱼的身影,而且渔具也没有。
“我可以自己捕鱼的。”他委婉地提出:“只要有一些工具, 我就可以钓鱼,你不用这样。”
在危险的荒岛上,这类东西还是分工清晰比较好, 尤其是他俩这种称得上尴尬的关系, 单纯的亏欠让裴怀清内心不安,睫毛也不安分地乱眨着。
见他没有动,西泽尔沉默了几秒, 随后道:“我不吃鱼。”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浪费了。”
裴怀清哑然。
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但从西泽尔那张淡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裴怀清有些丧气。
“放那晒一会吧,”他好歹妥协了, “我先自己试试钓鱼。”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 那食物就暂时有着落了,西泽尔不吃鱼的话他们还可以去找找别的。
西泽尔不发一言, 但裴怀清诡异从他身上读到了「不情愿」的字幕。
但裴怀清只是笑了一下, 转身就去找工具做简单的钓鱼竿。
工具还是比较简单的, 犯难的是鱼饵。裴怀在潮湿的地带挖了很久,才堪堪挖出一两条蚯蚓, 其他的小动物也很难见到。
他用干净的手抹了下汗涔涔的额头, 头顶的恒星慢慢升起,短短几个小时, 他能感受到温度上涨了十几度, 终端上显示现在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九摄氏度, 和泛着寒意的夜晚形成鲜明的对比,昼夜温差也太大了。
裴怀清做好钓鱼的准备工作,一边往海边走,一边在心头寻思着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西泽尔不在原地,似乎已经进了雨林。裴怀清不至于太担心对方,毕竟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雌,怎么也比他这个废柴强。
沉心钓鱼的途中,他看了看岩石上的鱼干,发亮的鳞片在炙热的光线下显出一种独特的质感,折射出三色的光,裴怀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鱼,鳞片和长相都不太像可食用鱼种,但西泽尔也不至于拿不能吃的东西糊弄他吧。
裴怀清知道鱼难钓,毕竟从清澈的大海里都看不见鱼游动产生的水花,他坐在那里一上午,什么也没钓上来,反而把自己弄的头晕脑胀。
正晕乎乎地郁闷着,一条泛着凉意的冰丝外套骤然被人盖在了自己身上。
裴怀清转过头,看见的就是西泽尔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
“你不该坐那么久,可能会中暑。”
裴怀清却没有在意这个,他把那件散发着干净清香的衣物往一边拢了拢,失落道:“我一条鱼也没有弄到,甚至没有鱼愿意咬我的钩。”
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西泽尔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突然半蹲下身,从下往上仰视着裴怀清:“这里的鱼你抓不到的,得让我来。”
“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呢?”
裴怀清伤心欲绝地与他对视。
西泽尔是在嘲讽他么,因为他连一条鱼都弄不到?
西泽尔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是徒手去海洋中抓鱼,那需要一定的水性与耐性。我经过专业的训练,但你没有。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他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裴怀清只能羞愧地低下头:“好吧。”
军雌终于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角眉梢洋溢着柔和的色彩,裴怀清这副乖巧的模样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却被下意识躲开。
“对不起!”裴怀清意识到两人刚刚都做了什么,有些匆忙地站起身,“我,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别的食物!”
他跑远了。
裴怀清心想,自己就算钓不到鱼,也一定要去找找别的什么东西。
雨林看上去就很危险,他不准备白白送死,但还有哪里是可以探索的呢……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调转脚步走向了不远处。
……
被留在原地的西泽尔在裴怀清离开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笑容淡去,用上几分劲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那动作竟是带着几分戾气。
上面纵横的伤口微微裂开,空气中出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西泽尔毫不在意,他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忘形。
书上写着,追求裴怀清这类人,需要循序渐进的关怀和恰到好处的分寸。
他有时候确实控制不住自己。
西泽尔漫无边际地思考了一会就站起身来,裴怀清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
但曾经与对方的精神力水乳交融过,西泽尔其实对对方所处的方位能有一个隐隐的察觉。
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很快判断出那是什么方向。
不过,那里……
西泽尔骤然睁开眼睛,脚步透出几分失去从容之色的匆匆,几乎转瞬出现在了裴怀清面前,把对方吓了一跳。
“啊!西泽尔?”
裴怀清手上捏着一朵花,那花被纸巾包着,花瓣软软垂下,透明的末梢散发出奇异的光泽。
“你摘它干什么?”西泽尔问道。
因为着急,他的语气不太好,不自觉带上几分威压,裴怀清肩膀一抖,那语气瞬间勾起从前西泽尔对他又冷又凶的回忆,眼底霎时积盈出一汪泪水: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它自己掉在了地上……我就拿起来看看……”
这会真的把人逼哭了,西泽尔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盯着裴怀清,神情僵硬:“别哭……”
他这个僵硬的表情把裴怀清又吓到了,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实在弄不回去,只能拿手指擦了擦眼睛。
“不!”
西泽尔突然又快又急地喊了一声,连忙上来抓住裴怀清的手。
那朵花在空中辗转片刻,掉落在了地上。
他紧张之下的力道本是不小的,可此时就算是攥着裴怀清的手腕,也再没把人捏疼,但表情却更加惶然了:
“你有什么感觉么?”
他那态度把裴怀清吓得不轻,却又异常茫然:“怎么了……”
就在这话出口时,大脑忽然变得十分沉重。
裴怀清晃了晃脑袋,终于看清楚自己刚刚摸过眼睛的手,沾上了一点那花种的粉末。
好像被弄到眼睛里去了。
…
五感突然变得迟钝。眼前出现很多五彩斑斓的重影,幻觉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凭空出现在面前,带来梦幻的气息。
眼前走马灯般滚过许多画面,没有任何恐怖的色彩,温馨的墙纸,柔软的玩偶,溢满阳光的窗棂,落满雪的枫林路,层层叠叠的落叶……
裴怀清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大学读书的那段日子。
西伯利亚的空气常年都是冷的,冬天的时候他经常裹着厚重的大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坐在街角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景色。
大片的白色,消弭了世界的色彩,也失去了声音。
很快也让他丧失了恐惧与绝望的情绪。
他就像一个跋山涉水后泡在温水里的疲倦旅人,无视了耳边惊惧交加的呼唤,在舒适中闭上了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
……
“裴怀清!”
西泽尔接住对方滑落的身形,手腕翻转将人抱进怀中,下一秒竟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徒劳地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双臂缓缓收紧,对方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微笑,但呼吸已经微弱起来。
首先是茫然无措地看着对方。
西泽尔有些难以理解,他的大脑与眼珠分辨着眼前这一幕的信息。
呼吸微弱,脉搏无力,肌肉松弛,血液流动缓慢。
他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西泽尔在脑海天旋地转中咬紧了牙关:“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如此,不会如此的,不可能,不,他怎么……
已经无暇思考更多了,西泽尔脑子乱成一团,轻而易举地将其他可能性挤压开来,空气中只剩下他不甘的轻声呢喃:
“怎么会这样……”
就和三年前他在自己面前死去一样……
西泽尔心口发凉,根本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此时的心情。
眼瞳缩成了一个尖锐的点,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濒死般将脑袋抵在对方肩膀上:
“醒醒……”
手指颤抖着把对方的脸扳过来,注视着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容,忽然将人重重压在自己怀里,头一偏,吐出一口血。
过度使用的身体不被主人怜惜,终于在此刻发出了危险的讯号。
“咳!”
西泽尔喘息着,喉间切肤的疼痛与慌张让瞳孔慢慢在聚焦。
不。他不能先失去冷静。
他不能因为对方是裴怀清就失去了理智。
西泽尔的大脑这样告诉自己。
冷静。一切冷静。
如果是过往的他正在处理任务,如果躺在他怀里的是战友,如果这里是哪个野外求生模拟环境。
让裴怀清变成这样的花朵不应该致死,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么——
他撑着一阵阵发凉的身子,打横抱起裴怀清,缓缓站起身来。
地面上掉落的不知名花朵被他捡了起来,西泽尔将它放进口袋。
“先回洞穴。”
他对自己说,却在看着裴怀清。
但对方没有能给予他任何回应。
西泽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洞穴,里面还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他给裴怀清喂了一点自己省下来的淡水,而后抱着对方坐了一下午。
期间,他哪里也没去,甚至也没有怎么动作,就像三年间自己对小皇子尸身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直到夜幕来临,明星低垂,西泽尔才动了动。
他需要出去了。
他正要将人小心地放在自己搭建的临时床榻上,怀中人忽然细微地动了一动。
西泽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霎时收紧了呼吸。
如果从外表看去,他仍然是冷静甚至冷淡的,然而手背上鼓起的一段段青筋彰显着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怀中人在他直直的注视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珠是一片清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西泽尔心跳得很快,劫后余生的庆幸争先恐后地萦绕在大脑皮层,让他太阳穴都兴奋得发胀。
他低下头,凑到裴怀清的耳边,微长的银色鬈发垂落了一缕在裴怀清颈侧,轻声问道:
“好些了么?”
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压抑至极的情绪,此时的裴怀清却根本听不出来。
裴怀清一时没有说话。
西泽尔心中莫名慌张,他想抬起头,却感觉受到了阻力。
——有什么在抓着他的头发。
西泽尔怔愣了片刻。
随后,他听到耳边传来裴怀清疑惑又兴奋的声音:
“咦?你是谁呀?”
仿若一盆凉水泼洒而来。
作者有话说:
四肢栓栓的,大脑空空的,文章凉凉的,评论少少的;
感谢在2022-09-03 22:45:55-2022-09-04 22: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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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 追夫5
◇
◎「小清也想要」◎
西泽尔大脑一时间只剩下空白, 裴怀清一只手还轻轻抓着他的头发,懵懂地歪了歪头,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 叫了一声:
“哥哥?”
“……”
西泽尔缓缓抬起头,裴怀清自觉地把手中的发丝放开,搓了搓手指。
凉凉的触感, 就和这个哥哥给他的感觉一样。
“哥哥!”裴怀清忽的睁大眼睛, 震惊道:“你怎么哭了?”
西泽尔眼眶通红地看着他,过于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下面是深邃不见底的金色眼瞳, 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
裴怀清正躺在对方的怀里, 面前这个哥哥他不说话, 让裴怀清有些郁闷又胆怯,第一眼望见时候的惊艳褪去, 他又疑惑地问了一声:
“哥哥?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指, 下意识地想去帮对方擦一擦眼泪,嘴唇还可怜巴巴地抿着:
“别哭, 是不是小清惹你不高兴了?”
温热的手指在眼角蹭过, 西泽尔忽的偏过头, 握住了裴怀清的手:
“我没事。”
裴怀清看不出他其实在抖。只以为这个好看的哥哥说的是真的,毕竟长得好看的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那, 我可以从哥哥身上下来么?”
他还待在西泽尔的怀里。
院长妈妈说过, 他已经这么大了,不可以和别人靠得这么近!
“可以。”
西泽尔怔了怔, 而后轻缓地放开了手。
裴怀清赶紧立正站好, 冲他露出一个讨好又无辜的笑容。
……
裴怀清失忆了。
不仅如此, 他还无法识字,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也不会使用科技产品。就连智商也回到了七八岁孩童的水平,有时候连基本的话句都说不明白,然后眨巴着眼睛哭兮兮地望着西泽尔。
一开始是非常糟糕的,西泽尔对上对方懵懂无知的眼神,心里就有一块地在陷落。
大概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同伴,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也是他,裴怀清时常如同只委屈的小动物凑近他,而后巴巴地问:
“大哥哥,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睡草垫呢?我好想回家。”
西泽尔就这样回复他:
“我们在旅游途中遇上了点小事,要好好待在这里,等别人来接我们。”
他其实不太会哄小孩子,但裴怀清却是个极好哄的主,西泽尔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拼命点头而后带笑看他:“好的!”
那干净又稚气的笑容总让西泽尔莫名自惭形秽。
他骗了对方,但是还得一直骗下去。
他们还得在这座岛上待上一段时间,西泽尔暂时还没有找到离开的方法。
貌似四面环绕着大海的海岛,实际上是一座吃人岛。
他进过雨林,随处可见的不是虫蚁蛇兽,而是属于人类的累累尸骨。
他们或残疾或健全,或年幼或年长,死状不一,但西泽尔能从他们身上看见不少非人为的伤口,大大小小,是人体实验落下的痕迹。
他们看见的那些海洋也不是海洋,而是巨大的人工养殖而成的湖泊。里面没有普通的食用型鱼类,只零星几只快要灭绝的食人鱼,靠人血为生,西泽尔放了很久的血才吸引上来几只,给裴怀清拿来做营养。
这就是西泽尔曾经在托特法官给他的书中见到的——白鲸岛。
而被裴怀清不小心沾染上花粉的花,其实是一种极强的迷幻剂,足够剂量才会致人死亡,很小几率……会让人痴傻。
书中没有说这种痴傻症状会不会恢复,西泽尔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怀清经常做出孩童般稚气的行为,但无法阻止,也没办法恢复,心如刀绞,却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他更加坚定了要完成这次任务的决心。
这本就是他与议会的一场生死博弈,然而却不知为何,竟然牵扯上了裴怀清,西泽尔只恨自己当初没来得及将利奥波德那些余孽一一杀光。
……
“哥哥!”
裴怀清在吃西泽尔给他烤的鱼,吃的满嘴油光,表情幸福,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是什么鱼呀,真好吃!”
彼时西泽尔正削一根长木棍,把木头一端削尖做成简易的武器,鱼很快就会吃完,他血量也有些不够了。这里没有其他可以吃的食物,得去雨林深处看看。
听了裴怀清的话,西泽尔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洗净后干燥的手背帮裴怀清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眼中原本冷淡的情绪融化了一般,晕染上温情的色彩:
“喜欢就多吃点。”
只要能看到裴怀清高兴的模样,西泽尔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裴怀清有睡午觉的健康习惯,即使处在这样陌生的场景下,恒星一到达天空最高处,他就开始犯倦。西泽尔从前不知道,现在清楚之后,自然对其无比包容。
“那哥哥可以给我讲几个故事么?”
裴怀清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在目前的认知中,他刚刚升上小学,面前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哥哥,裴怀清就很喜欢缠着对方,想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因为他听说,别的小朋友睡觉前都有人给他们讲故事哄睡。
“小清也想要。”
裴怀清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大芭蕉叶盖着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闪着光期待地看着面前五官清冷似雪的男人。
西泽尔根本不会讲故事。
但裴怀清的目光却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击中,根本没办法将真相宣之于口,只能斟酌很久,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家族。”他语调平缓,尽力模仿着从前无意间听见的晚间电台声音:“祖上三代元帅出身,祖父在鲁诺玛战役中以跳岛战术闻名,父亲曾于327事件中……”
他开始讲起自己熟悉的家族历史,那是他倒背如流的,唯一称得上「故事」的东西。
可惜,哄小孩不太好用,但裴怀清是个很乖巧不给人添乱的性格,听着听着,他也就真的睡着了。
在哄对方睡下后,西泽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原本散发着温柔气质的眉眼骤然锋利起来。
这里的昼夜温差越来越大了,按照这个趋势算下去,过不久,恐怕白天气温要高于四十度,夜间气温要跌破零摄氏度。
必须尽快找到方法。
他脱下在裴怀清面前时时刻刻戴好的手套,走到岩石边。
在这里待了几天,营养剂与余粮已经消耗完,西泽尔舍不得让裴怀清饿着,一直给对方捕鱼吃。
自己则是捡了在折叠空间带的一罐罐抑制剂与修复剂,还有些药,当水和食物吃着。
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从前出极限任务时,他也曾不吃不喝半个多月,最终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和身体素质突破了重围。
但最近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西泽尔有些力不从心。
但骄傲如他,自然不会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身体的不适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蹲下身来,在岩石边解开了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露出一大片刀痕遍布的肌肤。
他手臂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肉了,因为摄入热量少,身体进入自动休眠状态,就连恢复也比平时慢很多。西泽尔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在小臂靠下一点的地方,面不改色地沿着一道还未愈合的血淋淋伤口,重新用小刀划了下去。
鲜活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来,顺着手臂肌肉结实有力的弧度,沿着手背上突出的青筋,珠般落进了「海水」中。
西泽尔一刻不停地放着血,捏着旁边的血管与小刀,不让血停止滴落,等待了十五分钟,终于游来了一群饥渴的食人鱼。
这些鱼都是由活人血来喂养的,从前岛上有许多人供应着,后来岛被废弃,它们的数量也在慢慢减少。嗅到一股血腥味就开始疯狂地撕咬,甚至自相残杀。
西泽尔冷眼看着那群鱼为了争夺血开始在水中扑腾着撕咬起来,他躲过一只骤然朝他面门飞扑而来的鱼,手腕翻转,轻而易举将它牢牢捏在了手中。
剑齿尖锐,那鱼被攥在手中,还锲而不舍地「咔咔」张着狰狞的嘴要来咬,西泽尔眯了眯眼,手指毫不留情一使力,鱼很快死去,翻着丑陋的眼白失去了声息。
很快,西泽尔把几条鱼收拾好,甚至还给它们一一挖去眼珠,合上怪异的嘴。
不是他有多么强迫症,而是失去记忆后的裴怀清,在看见这些鱼的时候差点被吓哭,还像只猫一样紧抱着西泽尔的手臂后退了两步。
西泽尔喜欢裴怀清的接近,甚至可以说很珍惜。毕竟他知道,等对方一恢复,自己就再也不会得到这些温情了,裴怀清会更加讨厌他。
但他仍然对于能够吓哭对方的东西,报以不加粉饰的恶意。
做完这一切还没有到该叫裴怀清起床的时候,西泽尔抽空做了个帘子,好歹能挡住外面一点炽热的阳光。
他看了眼天色,握紧手中的刀与尖锐武器,在刺眼的白昼中走进了雨林。
……
裴怀清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半黑了。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了床,有些懊恼。
西泽尔哥哥怎么没有叫他呢?明明说好了晚饭要一起做的,而且他人也不见了。
洞穴内很寂静,裴怀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起床时的细微摩擦声,甚至平稳的心跳声。
怎么没有人……
裴怀清有些害怕。他现在心智只有七八岁,身边没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被抛弃了。
毕竟他已经被抛弃过几次了……
外面的光线已经很弱了,但西泽尔给洞穴内安装了一个简单的发光装置,裴怀清借着光,就这么蜷缩着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没多久,一个挺拔的身形从夜色中而来。
西泽尔刚刚进洞穴的时候,就被裴怀清眼底朦胧的水雾吓到了。
“怎么了?”
他顾不得自己还没有处理的伤口,手臂一甩丢下自己方才猎到的东西,半蹲在裴怀清面前,鹰般锐利的眼睛在对方身上急速地扫视着。
“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尽量放缓了声音,裴怀清却眨了眨眼,瞬间把那滴水珠眨掉。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朝西泽尔扑了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呜呜呜!”
他抓着西泽尔的手臂,拉着他的袖子,气呼呼控诉道:
“我等了你十分钟了!”
西泽尔被拽着袖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得不像真人,在微黄的光晕下却没有让裴怀清看出哪里不对劲。
“对不起。”
西泽尔想去摸一摸裴怀清的脑袋,转而却顿了顿,收回了手。
裴怀清不喜欢自己摸他。
而且他的手上,还渗着血。
很脏。
作者有话说:
先让小裴的智商领盒饭去吧,只要他够傻,过往的伤害就虐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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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 追夫6
◇
◎「想吻他」◎
裴怀清解决了晚饭, 和西泽尔一起在岸边走了走,期间疑惑的的表示为什么这里和电视里出现的大海不太一样。
放在之前,西泽尔会认认真真和他解释, 但此时他脸有些红,大脑发晕,感受到身体异常的反馈, 便好声好气哄了裴怀清去睡下。
裴怀清其实已经睡了挺久的, 但他如今很听西泽尔的话,便乖乖回了洞穴,在西泽尔给他掖被子的时候乖乖闭上了眼睛。
终于把裴怀清哄回去了, 西泽尔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很早之前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视力的退化, 但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西泽尔走了两步, 来到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下,盘膝开始看书。他不和裴怀清睡在一起, 一般都是睡在外面靠近洞口的地方, 守夜,有时间去雨林看看, 找找线索。
这片地方简直无懈可击, 曾经来过那么多人, 应该也不乏社会精英,如果有求救机会的话他们早就出去了, 到头来却尽数死在了这里。
西泽尔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护好两人的生命, 然后赌。
终端离线后自带的小手电筒给他照明,让西泽尔能够看清楚这本书上的每一个字。如果有人能够出现在这里, 就会发现他看得一脸认真严肃到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学的书, 有着粉红色的浪漫封面。
封面上标着文名《破镜重圆三十六计》, 是西泽尔在终端不大的折叠空间里翻出来的一本还没看完的爱情攻略。
这些年没什么特别能让他开心的娱乐活动,西泽尔在小皇子死后开始看起这种书,聊以慰藉与消遣,同时也会将书中的法则一点点套用到裴怀清身上,加以无聊的猜想。
本来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却因为裴怀清的再次出现,重新让西泽尔审视起了这些书的实用性。
他沉浸地看着书中一条条一则则貌似合理的「恋爱守则」,体会到熟悉的智商被侮辱之感的同时,又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蔓延。
好热。
他扯了扯衣领,皱眉。
本来是不该在意的,但全身上下随即而来的酸胀感让西泽尔忍不住蹙起眉。
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是发情期来了。
他一直是把发情期当做普通的日子来过,无非多喝几瓶抑制剂。但这次的发情期却又有些不同,他忍不住就想看一眼裴怀清所在的方向,然后心底像燃起一簇山火,蓬蓬的燎原,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去接近。
把他温热的手指覆在自己额间。
埋在他纤细的脖颈之中。
亲吻他乌黑柔软的发丝。
……想碰一碰。
可是不行。
如果在这里和裴怀清发生了关系,按照对方的性格,即使再不愿意,也会负起「责任」,但那不是西泽尔想要的。
控制不住节奏地喘了两口气,他把书丢进折叠空间。然后靠着树,阖上眼。
夜间温度低,但西泽尔仍然被激起全身燥热,血管中的血液流动时候带来热意,在耳中轰鸣一般奔腾,他咬着后牙槽,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一大片精瘦的胸膛,让凉风驱散深入骨髓的热意。
躲在远处偷偷看他的裴怀清眼睛都瞪大了,被对方突然的动作吓到,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重新藏在岩石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热。
奇怪,为什么西泽尔会那个样子?
不回洞穴里面睡觉,跑去外面看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解开衣服……
而且他的表情也和平常不一样?真要说起来的话,好像有点脆弱的样子,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裴怀清犹豫了片刻,脑海中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只有洗澡和天气比较热的时候才能脱衣服。
所以西泽尔是想洗澡么?
他揉了下自己的脸蛋,暗暗骂自己真不讲礼貌,西泽尔哥哥要洗澡,自己竟然还偷看他脱衣服。
他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但同时又更加好奇了,为什么洗澡会想哭呢?
想破脑袋裴怀清也想不到,他干脆瘪着嘴躺下了,只是睡着之前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
西泽尔一个人在外面的冷风中熬过了最难熬的发情期。
抑制剂含有少量热量,被他当做食物来服用,因此他甚至不能在这个时候使用抑制剂来减轻痛苦。
但身体上难受不是最主要的,更让他难过的是心理上渴望接近裴怀清的欲?望。
雌虫激素让他不得不变成了一个渴望着心爱之人精神力抚慰的浪荡军雌,西泽尔甚至不敢去靠近裴怀清,他怕自己多接近一厘米,都会忍不住亵渎玷污对方。
他还那么懵懂,什么也不明白,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看见西泽尔离他远远的,还十分委屈,觉得哥哥嫌弃他了。
“我昨天不是故意偷看哥哥洗澡的。”裴怀清一边靠近西泽尔一边委屈巴巴地揪着衣角,“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我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虽说如此,但他那有些游移的眼神也掩藏不住,西泽尔有些讶然,他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情态被看去了多少,对方恐怕看他脱衣服便以为是要去沐浴,实际上……他只是在平息冲动而已。
如果裴怀清能看得更仔细,他肯定是会发现的。
饶是西泽尔也不禁脸热,但从表情来看,依旧冷若冰霜,放在裴怀清眼里,也没多大不同,就是脸上微微有了些血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看。
“没关系。”西泽尔只能回答,“我不在意。”
但却仍然和裴怀清保持着一阵距离。
“那哥哥为什么生我的气?”裴怀清一时搞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我吃的多?呜呜呜我再也不吃那么多了!全部留给哥哥吃!”
西泽尔被他弄得心中一软,很想抱一抱他,但热潮没有退去,身上依旧燥热难耐,早上服用的抑制剂没起到多大的效果,反而让他更加渴求对方靠近了。
“不是这个问题。”
西泽尔好说歹说,生涩地扯了一大堆理由,硬生生把裴怀清转晕了,才明白一个事实:哥哥不要他靠近。
于是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西泽尔:“……”
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放下要去狩猎的武器,按照自己的心意轻轻抱了一下裴怀清:“别哭。”
裴怀清不矮,但缩在他怀里,却显得人有些娇小,他抓着西泽尔胸前的一块衣襟,把那里无意识弄皱了,然后边哭边说:
“我听话,你不能不要我。”
他已经被抛弃过了,他不想再被这个好看的哥哥嫌弃。
而且哥哥今天身上真的好香,一股冷冷的味道,裴怀清形容不出来,但他先入为主地想到了雪山。
他忍不住又悄悄嗅闻了一口。
西泽尔心稀里糊涂地软成一片,但也正因如此,裴怀清的气息弄得他发起热来,呼吸都有点重了。
这种感觉更是在裴怀清的手臂环上来回抱了他之后,达到了顶峰。
西泽尔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他根本不舍得推开,只能一直承受着这种堪称酷刑的折磨。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单纯又炽热,但他却根本不敢染指。
怕一个过错,又是一生。
裴怀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止住了眼泪,听到声音放开了手,好奇地问他:
“怎么了么?”
“没什么。”西泽尔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他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我去捕猎,你不要乱走,我很快回来。”
裴怀清点点头,眼睛亮晶晶。
他超级乖的!
西泽尔转身走了,裴怀清在场的情况下他强忍着冲动,来到雨林之后,很快找到一棵树,背靠树身滑下。
不行,身体好软……
裴怀清的味道与气息,让他的状况更加严重了……
西泽尔眼中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映着堪称清明的眼神,脑后柔软圣洁的银发,显出一种别样的诱惑。
他在原地待了片刻,目之所及是累累的尸骸,他熟视无睹,脑海中只剩下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还有身上暖意融融的阳光一样的味道,很香。
他紧紧闭上眼睛,汗水从额角滑落。冷杉味的信息素充斥在四周,把白昼的空气都染上一股冷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
西泽尔微微睁开眼,两颊生红,眼神却带着一丝清明外的狠厉。
他拿出了一把小刀,开始在自己身上划起来。
手臂上的伤口太多了,他就掀开自己衬衫的下摆,开始在腰间比划。
疼痛让他找回了几丝力量,血腥的味道中和了空气中的冷香,变得黏腻又沉重。
不能浪费自己的血液,西泽尔拿出了几瓶试管,一点点的,像对待死人般的,在自己划出的腰间的伤口接血,将几个试管装满。
不多时,他恢复了力气,也不再迫不得已地回忆起裴怀清身上的味道,血腥味勾起了他作为虫族的好战因子。
他站起身来,向蠢蠢欲动的雨林深处走去。
……
下雨了。
裴怀清坐在洞穴里面,西泽尔给了他几张白纸,说无聊时候可以画画玩。
但他咬着笔头,望着外面如珠帘的雨幕,有些心不在焉。
雨来得很突然,称得上怪异,他有些担忧外出的西泽尔。
虽然他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但下着这么大的雨,他去雨林会遇上危险么?
会不会脚底打滑,然后从高处摔下来?
孤儿院那个护工就是这么去世的,那是裴怀清第一次知道死亡的定义。
西泽尔,他会「死」么?
不安之感油然而生,裴怀清等了很久,直到想出去找他的时候,看见白色雨幕中出现一道黑色的人影。
是西泽尔回来了。
他看上去毫发无伤,只是全身湿透了,挟着一身淡淡的冷香走进来,手上拖着一只巨大的野兽,有三个裴怀清那么大。
把野兽放在洞穴口,西泽尔将湿漉漉的银发拨到脑后,发尾滴着水珠,落在肩膀上,他却好像没有感受到,匆匆从折叠空间翻出一本故事书,递给裴怀清:
“在雨林里找到的。”
本来捕完猎能回来,但想起裴怀清喜欢听故事,西泽尔就从那么多尸体中开始寻找他们的随身物品,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本故事书。主人是一个中年蓝面族男人,应该是他给自家孩子买的礼物,保存得干干净净,还包了礼盒。
西泽尔拿出来的时候,对那位父亲鞠了一个躬。
他把书带回来,送给了裴怀清。
裴怀清看着那本书童趣的封面,一时有些发愣。
西泽尔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喜欢,心下有些失落,不过很快说道:“下次,会找更好的给你。”
他把书放在一边,转身就要走出洞穴,裴怀清眼皮一跳,难以置信道:
“你干什么!雨那么大,你还要在外面睡?”
西泽尔脚步顿了顿,说:“外面有可以遮蔽的地方。”
“不许去!”裴怀清「咣」地拿起故事书,摔在西泽尔小腿上,力道不大,但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愤怒与委屈:“我要听你读故事书!”
大概是西泽尔的纵容增长了他的气焰,他想了想,大着胆子补充道:
“要听你读一晚上!”
西泽尔背景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身上很脏。”西泽尔微微侧过身,轮廓完美的侧脸迎着稀薄的光,像大师笔下勾勒出的简笔画:“会弄脏你的床铺。”
裴怀清比较爱干净。
就在裴怀清低落地垂下脑袋的时候,西泽尔忽然又于心不忍了,他眼神闪躲地垂下,又说:
“我可以远远地,就待在洞口,给你讲故事。”
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那一点卑劣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急,小情侣之间如果不解决隔阂那是没法he的(be的if线结局也是解决一部分读者认为「虐的不够」「不能够理解he」的问题,因为作者无法保证he是否能让自己和读者满意,不过会认真去写的)。正文就几万字了,球球大家不要养肥好嘛QAQ因为养肥对作者的数据和榜单都会有影响(对手指);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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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 追夫7
◇
◎「实验体的存在」◎
西泽尔给裴怀清讲了很久的故事书, 裴怀清窝在小被子里,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看。
但慢慢他就坚持不住了,西泽尔的声音低沉又平稳, 和外面声势渐小的雨声交合,呈现在他耳中成了一种催人入睡的音调。
裴怀清闭上眼睛,不甘心地睡下了, 入睡之前还在小声咕咛:“累……”
确认他彻底入睡后, 西泽尔才停下自己低声的讲述,轻声合上故事书。
他就在洞口盘膝坐着,身边摆着一只巨大的熊兽尸体, 他准备扒下它的皮毛拿来给裴怀清做毯子或者外套,最近晚上的气温越来越低了。
但在此之前, 还是得先处理一下他自己的伤口。
西泽尔小心翼翼地掀开衣服下摆, 为了提防裴怀清突然醒过来发现,他将熊兽的尸体移了移, 挡住自己大半个身子, 背后被冰冷的雨珠溅到,也无甚在意。
几乎是一掀开衣角, 一股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腰间草草包扎着的布料已经被血浸湿, 紧紧贴着腰部, 那一块皮肤被雨冲刷过,等他把布料掀开, 已经化脓, 疮口发白。
面不改色地把那里重新换了干净绷带,西泽尔竟是叹了一口气。
他自己遇到危险是没有什么的, 但现在必须要保护裴怀清, 他就不能再对自己的身体下狠手了。否则陷入休眠一周半个月, 小傻子该怎么办。
夜已经深了,就连西泽尔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但他仍然不敢接近裴怀清,便靠在熊兽身体边,在它厚实皮毛中汲取一点温暖,开始熟练地从折叠空间翻出恋爱攻略来看。
雨声凌凌,寒意逼人,他就这样守在洞口,一页一页认真地看了过去。
还差一点点,他就算看完了整整一千本攻略。大概是因为没什么天赋,西泽尔仍然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算个白痴。
……
那是西泽尔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一晚上过去,他的发情期更加严重了,连呼吸时,胸膛都在隐隐发痛。骨架仿佛成为累赘,在行动间的存在异常鲜明,扎得全身上下都近乎散架。
然而这些他也没有对裴怀清说,一切照常,只是捕上来的鱼比从前少了两条。
“抱歉,鱼变少了。”
西泽尔把食物送过来的时候,这么对裴怀清说。
裴怀清连忙表示不在意,但是吃鱼的动作都迟疑了很多。
大概他也看出来西泽尔苍白的脸色,察觉到周围越发浓重的血腥味。他没有看见过西泽尔如何进食,但对方从来不会让他饿着。
西泽尔不想说,裴怀清也不敢问。在一些事情上,他是有着敏锐的直觉的。
这一顿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裴怀清望着西泽尔,欲言又止。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自觉的凝重,但西泽尔仍然对裴怀清有求必应,甚至连裴怀清不小心跌进泥坑时,都是西泽尔帮他洗的鞋子洗的脚。
裴怀清懵懂地看着西泽尔认认真真拿手帕擦着自己脚上的污渍,每根脚指头都一一被照顾到,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指头:
“哈哈,别擦了……”
西泽尔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
其实裴怀清一起都觉得对方的体感有些奇怪,昼夜温差这么大,他却从头到尾一件背心就够了。
裴怀清被看得有些脸热,小小声说:“我可以自己洗的。”
其实一开始他的确是打算自己洗的,但是对着沾满污泥的鞋子和脚实在有些下不去手,还是西泽尔发现了才过来帮他。
在孤儿院被护工照顾惯的裴怀清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很快不去计较这些。
“没关系。”西泽尔终于帮裴怀清擦完,他直起身,眺望了一眼远处的海平面,忽然说道:
“我们得尽早离开这里。”
裴怀清「嗯嗯」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
“哥哥,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走了之后,咱们要去哪里呀?”
西泽尔沉默了两秒,裴怀清下意识把两人捆绑在一起的思维让他有些高兴,他轻轻一笑。
“会带着小清去更多好玩的地方。”
避重就轻的答话方式,可惜裴怀清听不出来,他兴奋地晃了晃腿,冲着明亮的恒星扬了扬脸:“好耶!”
他现在是这么单纯天真,西泽尔根本不舍得搅乱他的生活,也不想让他澄澈的眼睛见到太多丑恶的场景,但他竟然没有办法做到。
是他太没用了。
西泽尔在裴怀清看不到的角度捏紧双拳,手臂肌肉松了又紧,彰显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藏着一丛愈生愈大的怒火。
……
此时此刻,一间银白金属色调为主的超现代主义巨型实验室内,一个戴着眼镜,面容略显苍老的虫族询问着一名穿着白大褂,在他面前端着几份试验资料的人:
“检测到实验体存在了么?”
“回长官,信号逐渐清晰。”
那人弯着腰,因为这名地位很高的虫族,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不过这无损他的威严,从他人的态度中便可窥见一二。
他们都很害怕他。
“逐渐清晰?”虫族哼笑了一声,缓缓眯起眼,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映出他的面容——正是多德帝国一级通缉犯,前议员长兼z1军团的指挥官,利奥波德。
“也就是说,你们之前已经检测到了信号,但是还不够「清晰」?”
他说话的语调很怪,有在刻意放慢速度,似乎是一个性格儒雅的人在保持他的优雅风度,但那双眼睛里,却浸淫着久久郁结的疯狂之色。
没人敢去反驳他,那研究员抖了一下,面色苍白,刚要说什么,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能找到就行,你们先下去吧。”
……是他来了。
研究员当即松了一口气,和旁边同样面色惨白的助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应了一声,齐刷刷退下。
闲杂人等都撤退了,利奥波德脸色也变了变,屏幕上再次映出他敛去神色的侧脸,语气骤然变换,竟然带上几分毕恭毕敬。
“先生,您来了。”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错过呢?”
戏谑的语调,尾音微微上扬,还有些小孩子的稚气,对方转开透明的旋转玻璃门,啧啧地走了进来。
利奥波德低着头,嘴角弧度有些僵硬。
那人站定在了他面前,一个不高的纤瘦影子静静投射在一边。
其实这位「先生」,从外表看上去并没多少威慑力——因为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是个孩子。
但这里的人,包括利奥波德在内,最忌惮的就是他。
没人知道他已经活了多少岁,也没人知晓他最初究竟来自哪个种族。
他只有一个名字,人们却不敢称谓。
他叫奥卡西。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课有点多,晚修上到九点半所以三千字写不完了(哭;
奥卡西是十几章出现过的那个和裴怀清关系很好的小孩(嗯我知道有些读者肯定没看那里或者直接忘了),反正就是,随便走下剧情,狗血文里求逻辑是我的不对,我不配拥有脑子
第45章
? 追夫8
◇
◎「裴怀清有危险」◎
大概三日后, 岛上的气温以一个陡峰的趋势,骤然下降。
不再有昼夜温差的区别,全天气温降至零度以下, 很难相信这是自然的手笔。
西泽尔对此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他知道,自己特意透露出去的信号被发现了。
早就被他剥好的皮毛做成了大衣, 裴怀清这次却没有傻乎乎地直接套上去, 而是盯着西泽尔的双眼,里面充斥着直白的不解之色。
“为什么你没有呢?”
裴怀清明显是冷的,他蜷缩在角落里, 把自己团成一只球,然后抬起头, 无比认真地再次询问道:“为什么呢?”
西泽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还想糊弄过去,但裴怀清那幼兽一般不被信任的眼神让他默默收回了原先的话术。
西泽尔摇头:“我对温度的感知非常迟钝, 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是军雌躯体化极为严重的典型特征之一, 不过现在的裴怀清根本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全程懵懵懂懂的, 还沉浸在「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的思维中, 就迷糊地被裹在了温暖的皮毛里。
大半张脸都缩在皮毛里, 裴怀清只露出了一双水光莹润的眼睛。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呀?”
西泽尔:“跟我来。”
走到外面的时候,裴怀清才知道他要去哪儿。
对方行走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顷刻间就已经来到了大片的雨林前, 随后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在高大雨林遮蔽下变成一线的天空, 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裴怀清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西泽尔犹豫了一下, 上前把人抱了起来。
其实他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挨得这么近很难不受到影响,但他现在是不可能让裴怀清离开自己视线的。
裴怀清已经熟悉了西泽尔带着冷香的怀抱,但窝在对方怀里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只布偶娃娃,他挣扎起来:“我可以自己走!”
西泽尔只垂眸瞧他:“乖。”
他倒是稍微学会了如何拿捏如今的裴怀清,对方听了这话只瘪着嘴不说话了。
单手抱稳裴怀清,西泽尔另一只手唤出终端的虚拟屏幕,在上面速度极快地点了几点,屏幕上的光点波纹似的晃了晃,随后归于平静。
停了两秒,裴怀清眼前一花,头脑一重,再睁开眼时,两人已经站在了雨林之中。
他惊奇地瞪大了双眼,从西泽尔怀中离开,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臂:“轻功?是轻功么?!”
他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这种技能,实在是太棒了!
西泽尔压根不知道轻功是什么东西,刚刚那一下只是他刚刚启动了军靴之中的军用加速装置而已。
不过他见到裴怀清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丝毫不介意哄哄他,眼眉略略一弯:“嗯。”
得了答案的裴怀清更兴奋了,跟着西泽尔往雨林之中走动的路途中,不断询问:“你学了几年呀?师父是谁呀?能不能也教教我,我也想学……”
他掰着手指头叽叽喳喳的样子,格外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麻雀,西泽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试探着答:“学了五十多年,老师是布恩上将。如果你以后还对此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
裴怀清兴奋地应了好几声。
虽然话是这么说,西泽尔心知肚明,裴怀清恢复记忆后第一件事就是逃走,怎么会愿意留在他身边。
就像上次那样。
脚步骤然一停,西泽尔轻轻按住了顺着惯性往前走的裴怀清肩膀:“到了。”
他们所在的是雨林中一片广阔的空地,地面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树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分外柔软。
西泽尔这几天的工作,除了捕食外,就是将那些多余的尸体清理到一边去,以防裴怀清来的时候被吓到,这里的环境也是他一早就布置好的。
据他估计,过不久,将会有几架大型飞行器降落在附近。经过实验,这片雨林是对外交流信号最差的地方,将裴怀清藏匿在这里,自己在外周旋,可以给他提供足够的逃脱时间——如果到时候自己的人能够收到消息来到这里。
裴怀清已经坐在了西泽尔给他搬来的小木凳上,兴致勃勃地撑着腮,好奇环顾四周。
这里静静的,连鸟鸣都少有。唯一的几只大型兽类,也被西泽尔杀了,沦为裴怀清餐桌上的食物,导致他流落在这儿的这些天,不瘦反胖。
加上那迷幻花粉的作用,让他没了多余的思虑,只剩下七八岁小孩的纯真,脸色看上去颇为红润,健康极了。
西泽尔观察他两眼,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眸光中闪烁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为了这次特殊行动,他一早就带上了特意研制的信号装置。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可以隐蔽信号,也可以向特定电台发射模糊的定位。
他给裴怀清留了足够多的食物,足以支撑到军队来援救的那天,还有特制的屏蔽器,也牢牢安装在了那件皮毛大衣里面,那些人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等他们一到,他也很快就要走了。结果生死不知。
如果放在从前,他不会犹豫,不会害怕,更不会迷惘。
但看着裴怀清天真的侧脸,西泽尔忽然又产生了一种冲动。
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多活些日子。
这样的念头就像是一株生命力强大的萌芽,破开冷硬的土壤。
西泽尔第一次发现,贪生怕死,恐怕不是一个纯粹的贬义词。
……
“定位,c-19,d-04。”
“到了。”
“准备降落——”
数十架银白色的飞行器破开云层,像一只只鸟类一般,朝地面飞驰而来。
西泽尔最先发现它们,从外形上辨认出是敌方的人。
帝国这边的军队落后了几步,西泽尔蹙起眉,莫名有些不安。
但这样的情况早已经出现在他最坏的打算中,他并没有慌张,而是转头,深深看了眼裴怀清,带着要将对方的身影刻入骨髓深处的深刻情绪。
时值正午,裴怀清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不容忽视的目光。
他从迷蒙的梦境中惊醒,恍惚抬起头。
眼前什么也没有,西泽尔不见了。
但裴怀清没有多在意,因为西泽尔哥哥刚刚告诉他,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只要安安分分在这里待着,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座岛了。
离开。
裴怀清其实对「离开这座岛」没有多清晰的概念。虽然这里除了他和西泽尔,再没有了别人,但岛上的黄昏,还有毗邻的海洋都很美啊,食物也很好吃,还有漂亮的西泽尔。
裴怀清混沌的大脑无法加载出对这座岛的厌恶之色,但他还是乖乖的,既然西泽尔哥哥说要离开,那就离开吧。
多余的东西,他也不想去想了。
……
西泽尔来到沙滩上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了。
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他的老熟人。
“利奥波德。”西泽尔表情平静地念了一声。
利奥波德脸上表现出了极为刻意的讶异的神色:
“哦,原来是西泽尔元帅?您怎么在这儿?”
装腔作势的模样让人很是不喜,但没人敢说出来。
利奥波德又对旁边推着他的白大褂工作人员笑着说道:
“这是我的老朋友。”
西泽尔迎着猎猎冷风,衣摆与略长的发丝被吹动,整个人却是沉静又冰冷的,像一面沉默坚硬的冰湖。
利奥波德往周围环顾了一圈,慢悠悠叹了口气:
“不过,这里实在不算是什么叙旧的好场所,真冷啊。”
他视线扫过西泽尔身上少量的衣物,轻轻笑了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之色,转而呵斥起身边的人:
“还不快给元帅披件衣服?冻着了我们的客人怎么办?”
同为虫族,利奥波德看两眼就知晓西泽尔的身体状况,对方又势单力孤,已经无法与他们抗衡,只能被带走。
身后一时没有人敢站出来,他们面面相觑,沉默对峙了十几秒。反倒是一边的飞行器上跨步下来一个人,西泽尔余光瞟到,便知又是一个熟人。
那人身量瘦长,面容生晕,手上拿着一件狐裘大衣,直直往西泽尔走来。
正是前一段时间被他追杀,又被放过的艾赛亚。
西泽尔不想披上他们的衣服,皱着眉要说话,艾赛亚却更近了一步,在利奥波德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对西泽尔使了一个眼色。
西泽尔勉强站定不动,任由他给自己系好衣服,但由于对方身上的雄虫血脉,他对这样的接触感到由衷的恶心与不喜。
艾赛亚看出来他的心思,在靠近的那一瞬间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声:
“裴怀清有危险。”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后的雨林忽的传来一声预料之外的巨响!
像是爆炸,又像是什么巨大物体掉落的动静,「轰」的响声重重坠下,让人牙齿发酸。
西泽尔浑身上下的血液霎时都凝固住了。
来不及想通关键,他转身就往雨林中奔去!
身后传来混乱的声音,西泽尔能感受到有粒子枪对准了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利奥波德命令与交谈的声响裹着尖锐的风声一起剐蹭过耳廓。
他们认定他是瓮中之鳖,可也没想到他会逃的这么突然。
有微型的子弹击中了西泽尔的后背,弹头钉入左半边肋骨靠下的位置,擦过心脏,深入皮肉。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无暇顾及,也察觉不到疼痛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裴怀清不能有事。
为什么还会出事,他分明计划好了,除非……
除非,帝国高层里,他信任的人之中,有来自联邦的间谍。
或者说,他们一开始的根本目标,就包括了裴怀清!
西泽尔想到那架被击毁的民用飞行器,他本以为那只是干扰自己的工具,但现在想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法在脑海里占据过多的空间。
好像有一个世纪,却又只是眨眼之间,他来到了裴怀清理应所呆的地方。
那里停留着一架飞行器的废墟。
除了废墟,什么也没有了。
平整的地面被焦黑的机器零件压着,落下时灰色的尘埃覆在周围的树叶上,灰蒙蒙一片,显出一种死寂。西泽尔有一刹那,大脑空白到好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身后的人已经追赶了过来,利奥波德被推着来到了现场,见到面前的景象,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更多还有一点不悦,他低声询问身边助理:
“怎么回事?”
助理表情惶恐,连忙弯腰在他耳边解释了些什么,利奥波德眯着眼睛,却听不太进去。
——他看见那个一向波澜不惊,对一切境遇都能泰然处之的西泽尔,竟然跪在了那堆废墟前,开始徒手挖起飞行器残骸。
他这回确实有了几分真实的震惊,抬手,无声阻止了周围人上前的举动。
西泽尔一点也不在乎周围的环境,他甚至连工具都没拿,只是用自己坚实的双臂用力地扫清眼前一切障碍,目光无焦距,是一片虚无。
额角滴下汗水,西泽尔顾不得更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扫清残骸、向更深处探去的动作。
裴怀清一定还在等着自己。
他说过要让裴怀清离开的。
他发了狠一般,咬着后牙槽用力深掘,两只手套,慢慢的沾满了鲜血。
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在脱落,空气中难以散去的冷香味愈来愈浓。
助理神色大变,在利奥波德耳边急忙道:“长官,他的力量好像要失控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先阻止他?”
利奥波德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西泽尔恍惚之间,忽然听到了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惊呼声。
“哥哥——”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小裴:西泽尔哥哥背着我在翻什么好吃的?
感谢在2022-09-07 23:11:17-2022-09-08 22: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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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 被带走 ◇
◎「编号D9876」◎
这声音瞬间把西泽尔拉回现实。
他站起身来, 匆匆往一边望去,裴怀清站在不远处,正睁着双迷茫的眼睛, 手足无措地揪着衣角。
西泽尔方才落下一点的心又像沾了水的海绵,沉重起来。
裴怀清身边,站着一个奇怪的虫族。
那虫族看起来只是少年模样, 笑盈盈地站在裴怀清身后望过来。
西泽尔记忆力极强, 几乎霎时就回忆起来这人的身份。
——奥卡西,当初靠装智力缺陷而骗过裴怀清信任,而后离奇失踪的雌子。
他当初特意裴派人调查,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就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这个人, 现在看来——
“小清。”西泽尔敛去眸中冷冽的杀意, 温和唤着他:“过来。”
裴怀清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但却被身后的奥卡西抓住了手臂。
“西泽尔元帅, 到现在了还不忘你的姘头呢?”
奥卡西手臂一紧, 裴怀清被迫退了回去,被他拉在一边。
西泽尔想说些什么, 但他突然看到了裴怀清有些害怕的眼神。
在裴怀清眼里, 此时的西泽尔一身污渍, 身上多处浸着血,手套上满是污泥与血液浸透的痕迹, 尤其那张脸, 即使他有在刻意收敛,但眸光与气势仍然锋利如刀, 像一柄杀气腾腾的剑, 全然不似裴怀清一直熟悉的那个人。
这样的西泽尔, 让他本能有些害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那少年对他说过的话:
“你说你要和西泽尔在一起?天哪,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跟着我们吧,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把你救出去的。”
裴怀清如今七八岁的智商,听不懂奥卡西在讲什么,但他莫名很是喜欢对方,便在这人一通裹着糖衣炮弹下的花言巧语下,鬼使神差跟着他走了。
然后晕头转向被带着转了一圈,一回来就是看到了现在这一幕。
裴怀清有些不理解。
但他不理解没有关系,因为——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带走吧。”
奥卡西耸耸肩,把手放在裴怀清肩膀上,笑着一扭头:“跟我来。”
西泽尔站在原地,手指尖滴着血,他沉默地望着裴怀清,竟然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现在这种情况,他护不住对方,对方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裴怀清看着西泽尔,手指攥着的那一块衣角满是纠结出的褶皱,奥卡西皱了皱眉,回身轻捏着他的下巴与之对视:
“不走么?再不走可没有糖吃了哦。”
裴怀清眼神一阵恍惚,丝毫也不犹豫地跟着他离开了。
西泽尔盯紧他的背影,眼瞳收缩成一个点,好像角膜变成薄薄一层,承受不住光线的照射。
“西泽尔元帅,请吧。”
利奥波德饶有兴致地抬了抬下巴,身后穿着防护甲的几个士兵上前,将西泽尔架住。
西泽尔没有反抗,大抵他知道反抗也没有用,但在上飞行器前的最后一秒,仍然默然地看着裴怀清离开的那个方向。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有想,因为利奥波德从他眼底看不出半点精明的高光,只剩下纯澈的一片金色,这不是一个惯于战斗的军雌应有的状态。
利奥波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发情期与那无厘头的所谓「爱情」,已经让西泽尔失去了他的冷静与理智。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不就好谈多了?
……
裴怀清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上了陌生的飞行器,坐在了位置上,才骤然惊醒。
“我……这是在哪里?”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懵逼地看着身旁施施然入座的奥卡西:“你……”
他张了张嘴,看着那张挑眉看他的年轻的脸,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来。
“你,你,为什么要带我上来?”
语言组织不出来,裴怀清说话都有些口吃,他其实很想摆出对待陌生人应该有的姿态,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对上这个人的眼睛,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要和他亲近。
奥卡西摇摇头,明显不太想和现在的他交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装的东西,拨开瓶盖放在裴怀清鼻子底下:
“这是幕情花的解药,闻一闻就好了。”
裴怀清猝不及防地嗅了一大口,这味道意外地呛鼻,他飞速扭开头打了一个喷嚏。
“你干什么!”
他委屈地说道,但随之而来的大脑清明的感觉却让他凝住了目光。
被蒙上尘灰的光影被擦亮了色彩,在记忆的宫殿里重新被主人拾起。
穿越,系统,虫族,死亡,重生,逃离……
三十秒过去,裴怀清捂着胸口慢慢直起身,眼神发木地盯着前方。
解药起作用了。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怎么样?效果好吧?”奥卡西幸灾乐祸地晃了晃他的肩膀,嘴中毫不在意地说出让裴怀清浑身一震的话语:
“三皇子,说说话呀?”
对方竟然认出了他?!
裴怀清神思巨震,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变相承认了,不由得面色一白。
奥卡西却没有在意:“你觉得很奇怪对不对?我也觉得奇怪,因为利奥波德告诉我,你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几乎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精神力最强大的虫族,甚至因为蓝面族的血脉,让你隐隐有了几分异能的天赋?你能重生换了具身体也是因为精神力强大到可以夺舍的缘故吧?”
裴怀清被说的沉默下来。
系统的事他不可能和任何人说,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那就将错就错下去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疲倦的神色,他侧了脸看奥卡西:
“所以,你当初也是装来骗我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边不能有一个正常人……
裴怀清产生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几乎没有过过什么普通人的日子,现在被拐上了贼船,还是自己跟来的,命运仿佛一直和他开着玩笑。
但更让裴怀清感到无措的,还是失去记忆和智商后,与西泽尔相处的这段日子。
想到两人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真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怎么会这样?
奥卡西眼睁睁看着他面色变换不定,最终捂住了一张又红又白的脸,大概便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不由得一声轻笑。
“好啦,之前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傻了,就和你一样,摸到了幕情花的花粉,也不算完全骗你吧。”
奥卡西冲他眨眨眼。
裴怀清咬着牙:“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问道:“是因为西泽尔?”
“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奥卡西打了个响指。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你们要拿西泽尔做什么?”
裴怀清掐着手指,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奥卡西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摊手:“做实验啊。你不觉得他那具身体实在是太离谱了,非常具有研究价值么?”
不等裴怀清回应,他骤然兴奋起来:
“你看啊,他是有史以来精神最混乱,也是躯体化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的,目前却还存活着的一位军雌,就连号称能拯救虫族的S98都对他起不到半点作用,他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还始终保持着那么变态的工作强度,简直就是人体实验最棒的活体材料之一!”
裴怀清被他飞快的语气说的糊涂了,听明白之后脸色一变:“人体实验?你不会是指,种族混合的那种人体实验吧?”
想起自己就任的学校里面那群学生和老师,裴怀清捏紧座位扶手:“你们要把西泽尔改造成别的种族?!”
“你竟然猜出来了,那就不需要我多费口舌解释了。”奥卡西喜气洋洋地抱起胸,“相信我,他绝对是我见到的最完美的实验材料,如果还能融合兽族的坚韧,蓝面族的异能,那将给人种的进步做出多大的贡献?”
他又歪了歪头:“不过,相信我,你也不差,你是第二完美。”
对方上下打量的揶揄目光让裴怀清倍感不适,毛骨悚然地指了指自己:“他?我?”
奥卡西打量着他,笑了笑:“说起来,我最刚开始也是一名雄子呢,不过后来融合了雌虫、蓝面族、兽人甚至还有血族的基因,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了。”
说者无意,裴怀清却光是听着都不寒而栗,他不想听这个疯子说话了,但又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自己和西泽尔面对的是什么。
“所以,你要拿我和西泽尔两个人,去做人体实验?”
裴怀清抚着自己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有可能。”奥卡西看着他,目光中竟然有几分遗憾:“但也许无法对你下手了,真可惜。”
裴怀清简直想蜷缩起来,多了几分不安:“什么意思?”
他能感到自己乘坐的这架飞行器已经开始降落,轰鸣声阵阵,奥卡西神秘地冲他弯了弯嘴角。
……
裴怀清被关进了单人间。
房内设施简单,色调雪白,像是精神病人所待的地方,床上还有让人后背生寒的束缚带。
好在这里有窗户,没有让他感受到幽闭的恐惧,但也好不了多少。
裴怀清失落地靠在角落,脑海中回荡着奥卡西最后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你可以去问问西泽尔元帅。”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能和西泽尔扯上关系呢?就连这种生死大权,都得看对方的意思么?
裴怀清很想生气,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气个什么劲儿,他现在一想到西泽尔,脑海中全是这些天的画面。
西泽尔抱着自己,西泽尔给自己烤鱼,西泽尔帮他擦脚,西泽尔发情期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西泽尔经常看着他的时候,那复杂又克制的眼神。
就像儿童图画册,画质与色彩格外清晰鲜明,一页页翻过去,却让他内心烦躁又酸涩。
来不及多加思索那些事件背后的意义,他突然听到紧闭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裴怀清心下一紧,连忙望过去,一瞬间呆了。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小六?”
站在那里,端着托盘,一身白大褂的,正是他之前新认识的好友,池小六。
池小六面容一如既往冷静,他看着裴怀清呆愣的眼神,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抱歉,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长官需要的实验体。”
他把托盘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上面都是些绷带、血压带、还有试管,裴怀清不安地离他远了些:“你什么意思?”
他防备的眼神看得池小六又是一声叹气,他摇摇头:
“我本来就是在这里做事的研究员,老师是我业余的工作。一旦有合适的实验体送来,我就会来这里为他们服务。”
裴怀清愣了:“那其他人知道你这份工作么?”
池小六:“其他人都知道,似乎只有你不知道。”
裴怀清:“……”
他刚要说什么,床头的传音器忽然传来一阵杂音,背景音混乱不堪,研究员飞快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六号,快把D04367带过来!D9876号实验体失控了,现在十分危险,基地已经启动了最高警戒,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编号D7485的军雌——”
话没说几句,就没传来声音了,只剩下裴怀清和池小六面面相觑,脸色都是相似的凝重。
“D9876。”裴怀清嗓音发抖,“是,西泽尔?”
池小六眸色黑沉,最终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我剧情怎么写的这么离谱……羞愤捂脸,好丢人我配不上这个收藏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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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 变故 ◇
◎「请给我三分钟」◎
裴怀清被池小六带着, 东拐西绕,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一个透明玻璃遮挡的大展室中。
通道窄小,裴怀清站在入口, 第一眼看过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太疯狂了。
宽阔的展室此时站满了白大褂与穿着军用装甲的雇佣兵,西泽尔远远站在对面同他们对峙, 闻不见的硝烟味在蔓延。
但更吸引人眼球的, 是展室里面无数个高大的方形透明营养舱。
它们仿佛真的是等待人参观游览的物品,一行行一列列整整齐齐摆放着,被浸泡其中的人类皆是赤?身裸?体, 闭着眼睛,全身上下插满管子, 其中输送着不明液体, 另一头通着房间四角安放的精密仪器。
仪器通体漆黑,令人惊奇的是, 它们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透明黑色水槽, 里面游曳着几尾奇形怪状的鱼。
那鱼裴怀清再眼熟不过,不就是西泽尔天天给他抓来吃, 以至于最后都有些吃腻了的那种么?
因为角度关系, 所以裴怀清一时只能看清展室的环境, 看不见详细的状况,直到池小六让开了身子, 抓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 提醒般出声:
“人已经带到了。”
这个时候,裴怀清才看清目前的情况, 他和其他人一样, 下一秒就把眼神落在了西泽尔的身上。
此时的元帅正伫立在墙壁边, 袖口挽到小臂以上,面无表情端着一把狙击长?枪,脸上和身上露出的肌肤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眼里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在他身旁受到万众瞩目的,是一台已经被打碎的营养舱,原本在里面休眠的人控制仪器被踢坏,提前醒了,从废料中爬了出来,身上盖着西泽尔的衣物,但遮掩不住身下结实流畅的肌肉。
他长着一头烈焰一般的火红色头发,皱着浓眉,神色还是茫然的,在抬起胳膊去抚摸后脑勺的同时,和注意到他的裴怀清不经意对视。
这一眼,把两人都看懵了。
“卡米拉?!”
裴怀清当即失声叫了出来。
面前那个一脸懵逼的高大军雌,不是三年前为了救他而在火中死去的卡米拉又是谁?!
可是,为什么已经被播报死亡的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貌似被当做了实验品?如果他没有死的话,那号称从无差错的智脑播放又是怎么回事?
一系列的疑问纷至迭来,把裴怀清的脑神经纠扯得生疼,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一切是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卡米拉英俊五官纠结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谁?”
裴怀清:“……”
他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三皇子裴怀清」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既然卡米拉没死,那么一切就皆大欢喜,时常暗自愧疚的源头被解开,裴怀清自在轻松的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卡米拉紧紧盯着他,嘴唇动了动,但一字未发。
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将西泽尔递给他的外套围在腰间,遮住了关键部位,和昔日的长官并肩而立,用战意勃发的姿态审视着在场的众人。
本该处于视觉焦点的西泽尔先前一直无言地注视他们两人互动,于是剩下的一群人也满头大汗地看向西泽尔所凝视的方向。
所以当裴怀清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所有人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他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容,习惯性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后退一步,但池小六攥着他胳膊的力气虽然不大,却让人不容逃避。
利奥波德坐在轮椅上,由几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保护着,从不远处观望着动静,此时嗤了一声:
“西泽尔元帅,您的小情人好像并不愿意和您出现在这个场合。”
西泽尔把眼神从裴怀清身上移开,那些落在裴怀清身上,令人窒息的充满压力的目光也霎时减少了一多半。
“和他无关,放了他。”
西泽尔冷冷命令道。
利奥波德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泽尔,你是不是太过天真了一点?这么好的把柄和实验,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呢?再说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帝国,我们也不是你拼命守护的那群愚民。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踏入的是联邦和我的地盘!”
他示意池小六把裴怀清拉得再远一些。
西泽尔听了利奥波德这些话没有反应,裴怀清却真情实感地生起气来。
他本来就和利奥波德有杀身之仇,看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这家伙竟然还把他当做了控制与威胁西泽尔的工具与手段!
他大为火光,一时反抗用起力来,要挣脱池小六的束缚。
本来只是试水,没想到在他愤怒的尝试下,池小六真的被他推得后退了一步。
“长官,他力气好大。”池小六面瘫着脸捂住小臂,非常不走心地转头对利奥波德说道:“我控制不住他。”
利奥波德用看智障的眼神瞧他:“你看我像傻子么?”
池小六眼波微动,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骤然将人拉开挡在了身后,垂下眼帘:
“长官,恕我不能从命。”
利奥波德脸色沉了下来。
裴怀清愣在当场,手足无措地同池小六站在一边。
利奥波德身边的高级研究员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六号,反了天了!你也不看看,这条命是谁给你的!”
六号——
裴怀清从刚开始就很在意,为什么这里的人称呼池小六叫「六号」?难道池小六也是人工打造出的实验品,名字就是编号?
还容不得他询问与多思,只听一个无比熟悉的低冷嗓音淡淡解释道:
“自然人当然是自由的。他想做什么,你们没资格去管。”
池小六往西泽尔的方向看了看,没想到这人冷冷淡淡的,竟然还会替他说话。
就连没搞清状况的卡米拉都煞有其事地点头:
“就是!你们这群变态,凭什么要控制别人的人生!”
一想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进的这个营养舱,要不是长官刚刚将他唤醒,还不知道要被研究多久,卡米拉就恨不得把这些黑心的研究员脑袋锤爆!
他瞪向那个说话的研究员,凶煞的眼神让对方面色一白,双腿打战,颤抖着移开视线,不敢多发一言。
利奥波德气笑了:“你们还真是天真。”
事已至此,既然西泽尔不愿意配合,还打碎了他们的实验仪器,那也没什么礼貌好讲了!
他抬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雇佣兵:“控制住他们。”
身后却没有人动。
一股不妙的沉默突然袭击了他们。
利奥波德再次吩咐了一遍,这次带上了些不耐:“你们聋了么?”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尖锐的警告声嘶鸣着响彻整个基地,红蓝色的昏暗光线扫射着周围的一切,把所有人的面容都蒙上了一层朦胧又暗哑的灰色。
原本老神在在的军雌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好像是才意识到什么,惊疑地望向四周。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天花板已经裂开了几道裂缝,监控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显示灯好好黑着,就像从没开启过一样。
他骤然看向西泽尔。
对方缓缓抬起眼帘同他对视,立体深邃的五官和周围人一对比就如同雕塑一般清晰显眼,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看起来像是幕布后的死神。
利奥波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僵在半空中的手,霎时被人抓住了。
他心下大震,身后抓住他那人却骤然摘下头上的防护头盔,露出一张英俊到有些邪气的脸,笑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
“抓住你了,前议员长——”
“你?”利奥波德眯起眼辨认,血液一时间逆流而上,他怒极反笑:“索尔?拜伦?”
“是我,也是被小六带回来的,你们的D7485——”索尔熟悉地荡漾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波浪号,精准地捕捉到池小六的视线,对接上后冲他挑了挑眉。
兽人冷冷移开了目光。
索尔把视线重新放了回来,在刺耳警报声中仍然不急不缓地笑道:“真是没想到,没见几次面您就已经把我记住了呢。是不是和裴姓皇室商量着灭门的时候,不仅盯上了我小舅舅强悍的身体,还看上了英姿勃发的我?”
他眨眨眼,语气和表情分外无辜,手上捏着利奥波德手腕的力度却丝毫不减,离得比较近的裴怀清甚至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只是一瞬的惊悸,掌权多年的利奥波德很快冷静下来,他看了看索尔身后一个个利落地控制了研究员的雇佣兵们,声音低沉:“你把他们也收买了?”
索尔遗憾地耸肩:“并没有哦,这个你就要问我的小舅舅了-我只是奉命来这儿执行任务哦?”
他冲西泽尔送了个wink。
西泽尔却没看他,而是微微侧头对卡米拉轻声说了些什么,两人短暂进行眼神交流后,他将狙击枪丢进卡米拉怀里,转而大步朝裴怀清走去。
裴怀清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西泽尔的动作,这人很快逼近,站定在自己面前,他慌忙低下头,盯着那对干净的靴尖,咬了咬唇。
“我有话对你说。”
平平淡淡的调子,和对方相处这么久的裴怀清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恳切的语气。
池小六把裴怀清往自己身后拢了拢,警惕道: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西泽尔:“两国机密,不方便多说。”
池小六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便放弃了询问,转而问裴怀清:“你要和他走么?”
躲在他身后的人仍然呈鸵鸟状埋着头。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但他确实不太想再和西泽尔单独相处。不是厌恶,而是不知所措。
池小六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嘴唇凑近他的耳朵,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能总是逃避,按照心意去做吧。”
被他的阴影笼罩的人肩头微微动了动,接下来听到的却是索尔不满又夸张的叫声:
“喂我的小六六,你怎么可以挨他挨的那么近!”
像是听到什么脏东西在叫似的,池小六表情嫌弃地瞪了回去,索尔走上前来笑嘻嘻地要拉他的手,被躲了两下后干脆用力攥在手里,疯狂用眼神示意:
“走了!”
就这样,池小六半推半就地被索尔拉开了。
目前的形势,利奥波德与数名研究员被控制住,警报声却一直在响,滚轮一样疯狂运作不带停歇,混乱的场面急需西泽尔做主,他飞速说道:
“请给我三分钟。”
裴怀清低着脑袋,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早些年前,他被关进监狱后与西泽尔的对话。
那时候他说——“十分钟就好。”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西泽尔「请求」他,裴怀清想笑,但扯了扯唇角,只感受到一片僵硬。
太慢了。太迟了。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要对他说这些话呢?西泽尔想怎么解释这一切,告诉自己,他当初都不是故意的么?
太可笑了。太荒诞了。
迟钝的委屈蔓延在心口,像被硬生生开了一个洞,裴怀清想哭了。他努力生活,力求忘记过去那一切,但那些日子的阴影却一直存在着,一想起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西泽尔只能看到裴怀清白皙的下颚,对方好像不愿意用正脸对着他。
两人之间,好像忽然隔开一道万丈沟壑。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他突然很想抱住裴怀清。
“长官!敌方军队入侵!”
卡米拉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有些焦急。
作者有话说:
卡米拉没死,当时有人在评论区哭诉的时候作者都没敢说话,压根没想到这个角色还会有人惦记;
剧情大概就浅浅走一下,重要的是他们的感情,不多赘述些没用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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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 追夫继续 ◇
◎「我的爱人」◎
裴怀清看得出现在不妙的处境, 在这时说了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嘶哑,低低地听起来反而非常冷静:
“等会再说吧。”
也没有看他, 又补充了一句:“我又跑不掉。”
西泽尔没有反驳,他将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那只手裹着黑色的手套, 但海岛的这段日子让裴怀清能瞬间回忆起它的模样。干燥修长, 格外有力,因为多年的军旅生活,虎口与掌线都覆着经年累月的茧, 有一种阅历沉淀下来的安全感。
西泽尔:“这里很乱,我带你出去。”
他没有什么理由蒙骗自己, 裴怀清犹豫两秒, 最后抬起胳膊,将自己稍稍小上一号的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
这种和他人手掌静静贴合时温热的感觉, 好像没有怎么认真体会过, 有点陌生。
在裴怀清微微愣神期间,西泽尔却已经收紧了手指, 将他牵在身边, 伸出另一只胳膊时又说了句:“得罪。”
裴怀清摇摇头, 随即就被一个散发着冷香的怀抱纳入其中,不自觉一声惊呼。
单手揽住一个高挑的成年人, 西泽尔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粒子手?枪, 低声道:“抱紧。”
裴怀清听话地抱紧了对方细窄的腰身,低下头掩去有些复杂的脸色。
下一秒, 眼前一花, 风声擦着耳廓呼啸而过, 再定睛一看时,两人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展室。
外面人满为患,两方人马真刀实枪对峙着,裴怀清在对面看到了两个稍微熟悉一点的面孔,奥卡西与艾赛亚。
艾赛亚隔得老远和裴怀清对视上,挑了挑眉,看上去丝毫不慌。
裴怀清这才明白为什么西泽尔敢于直接打碎营养舱——因为有好几个研究员都站在了他们身边,西泽尔不知什么时候,把人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在这么多人面前,裴怀清小声咳了咳,有些脸热:“放开我吧。”
西泽尔听从指示松开了他,随后开始掀开衣摆。
裴怀清看他脱衣服多了,清楚地猜到对方要把里面的防弹衣脱给他,连忙伸手制止:
“不不不用了!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果不其然,这话说出口,西泽尔就没有动作了。
裴怀清靠在他身边,西泽尔这才将目光正式放在对面的军队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怀清感觉西泽尔转过去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了两个像素点。
“西泽尔,我们没有意愿和你为敌,真的。”奥卡西摊开双手,“这一切不过是你们帝国插手在先,我们凯尔森联邦的基因改造计划早就已经存在,只是后来,帝国议会把你卖给我们了。”
西泽尔「咔哒」一声,利索地给粒子枪上好了膛,撩起眼皮看他:
“所以?”
一旁,不知何时被打晕过去的利奥波德寂静地沉睡在轮椅上,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他在场,可能会保持不住伪装出的风度,要骂人了。
奥卡西往他那里瞟了一眼,把双手收了回来,挂上无比纯真的笑容:“如今技不如人,我很抱歉。”
原本他是真对西泽尔的身体垂涎三尺,但西泽尔这样的人,你可以在他璀璨的时候望星星一样仰望,也可以在他跌落泥潭的时候去从众踩上一脚,因为他都不会在意;但唯一不可以,在他手上有枪的时候趾高气昂地和他谈判。
帝国和联邦当年有一句话流传甚广,是形容西泽尔的——
「目之所及,皆为射程」。
艾赛亚心中暗骂,但表面上仍然一派光风霁月:
“这样吧,我放你们走,然后一切就既往不咎,我不追究你擅闯国家研究基地的事,你也不伤害我这边的人,事后我承担你们的精神损失费。”
他继续说着:“另外,你的身体看上去强悍,实际上也确实是强弩之末了吧。我们联邦研究所武力值比不上你们,但人体改造和基因治疗可是先进你们帝国好几个百年,你要是放过这里,我们免费为你提供治疗,行不行?”
他们之所以会决定对西泽尔下手,说到底还是因为利奥波德与多德帝国的议会。
这些年,议会与西泽尔政见不合,逐渐分道扬镳。加上利奥波德这个前议会长的助力,说一句势如水火也不夸张。
于是,他们便与凯尔森联邦相勾结,想要借此除掉西泽尔。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奥卡西明白这个道理。要是西泽尔一个不高兴,毁了他们几百年的基业,那才要哭死!
这样低声下气的请求被他说出来,倒还真让人有几分心动。
卡米拉悄悄凑近西泽尔耳边,低声说道:“老大,我感觉也不是不行。”
索尔站在一边,也冲西泽尔示意了一个眼神。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然而他们的指挥官却淡定回复道:
“条件不错,但我为什么要答应?”
他特意伪装出重伤难愈的模样,在5区精心部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和如今大势已去的议会一刀两断,扶持新的继承人上位。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为什么还要放手?
裴怀清对这些明争暗斗暗度陈仓丝毫不知晓,但他听这几句话懂得了一个非常直观的道理:如果西泽尔答应了,那他的身体就有救了。
但很明显,西泽尔他好像不太愿意啊!
连裴怀清都有些着急了,但他也无力置喙什么,只能干瞪着西泽尔侧脸。
这人聪明一世,怎么有些地方莫名这么执拗呢?!
“为什么?”
奥卡西仍然没有慌,他突然把身边的艾赛亚扯了过来:
“西泽尔元帅,你还记得我们这里有很多混血种吧?经过研究与调查,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两百岁,活到二百五十岁的几乎没有。你觉得你身边这位能逃得过这样的铁律么?”
星际时代的人类平均年纪在六七百岁左右,二百五十岁不到就死去,的确是英年早逝。
西泽尔没说话,微微眯起眼。
奥卡西势在必得一笑:“但是我身边这位,今年已经二百八十岁了,身体依旧十分健康,说不定可以活过星际平均年龄甚至更多——这也是我们基地治疗的成果,您就不心动么?”
西泽尔没动也没说话,他换了双黑色的手套,严严实实遮住了那两块皮肤,看不出底下任何情形。食指指尖扣在枪柄上,「哒」「哒」有节奏点动着,那细微的声响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脉搏。
那是西泽尔正在思考的标志,他垂下目光,看上去好像还在思虑这件事的可行度。
但一旁极为熟悉对方的索尔却知道,自家小舅舅已经心动了。
因为他看似在垂着眼睛思考,实际一直在瞥着裴怀清绞在一起的双手,那双手的主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还是懵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看了。
暗自喟叹了一声,索尔自发地站了出来:“喂,你说的话有什么凭据啊?”
“这个嘛……”奥卡西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
“问你家小舅舅去,他既然有本事渗透联邦的基地,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
带上几分哀怨的话并没有影响西泽尔做下决定,三秒过后,他手腕一翻,□□被稳稳插在腿环上的一个枪袋中。
他轻吁出一口气,从裴怀清的视角来看,就连上挑的眼尾都染上了艳丽的红色。
“成交。”
奥卡西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怀清一眼。
……
裴怀清到底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从索尔与池小六三言片语的解释中,他勉强能理解一点:西泽尔流落在那个岛上是他自愿的,后续被抓住也是他设计中的一环。但莫名出现的卡米拉和裴怀清都在意料之外,他们两个打断了,额,西泽尔计划的节奏?
以至于西泽尔现在还需要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池小六告诉他,可能要打仗了。
好吧,这么说来,裴怀清还是十分愧疚的。
但战争本就不可避免,并非他一人的因素可以造成。
裴怀清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他想起最后见到奥卡西时,他那个眼神。
总感觉事情还没有解决完。
目前局势紧张,为了保护裴怀清的安全,西泽尔便把他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和池小六一起。
西泽尔要对裴怀清说的话到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也没说出来,两人也不是抽不出独处的三分钟,但西泽尔多次欲言又止,在裴怀清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又把话咽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冷淡模样。
到后来,裴怀清更加不愿意见到他了,见面也是一副敷衍又逃避的态度,两人之间的态度,回到了过去在折光小学教书的时候。
日子慢慢流过,裴怀清每天在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和池小六钓鱼抓鸟,过得十分惬意,村民们也淳朴好施,每每遇上都是笑脸相迎,以至于裴怀清都快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了。
直到西泽尔出征前来看他的最后一个晚上,带来了这样一则消息。
“利奥波德死了。”
裴怀清躲避对方的眼神一顿,猛地抬起头:“死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对方折磨自己时候疯狂的姿态,本来以为他还能蹦跶一阵,结果就,这么死了?!
西泽尔淡淡点头:“正在调查之中。”
裴怀清心头一梗,试探道:“他是什么时候……”
“那天,我们从展室出来没多久,他就已经心脏病突发而亡。”
这么说着,西泽尔其实也有几分意外。因为根据尸检,利奥波德准确的死亡时间就在他和奥卡西签订合同中途,他怀疑奥卡西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但多余的他就不给裴怀清徒增烦恼了,生涩地转移了话题,两人聊得有一搭没一搭,裴怀清还是那个样子,对他不冷不热的。
西泽尔知道,这还是他出于礼貌与愧疚,才愿意做出的妥协。
妥协与顺从只应该存在于冰冷的合作与谈判中,他不希望这种妥协出现在裴怀清身上。
西泽尔心思百转,到最后该离开的时候,裴怀清目送他在暮色中渐渐隐去了身形。
最后,裴怀清回过身要关门,身后却卷来一阵味道熟悉的风。
他缩了缩身子:“西泽尔?”
对方一身戎装,军帽板正又俊美,胸膛上的蔷薇花勋章熠熠生辉,从头到脚哪哪儿都一丝不苟,找不出一丝褶皱与污渍,手上的黑色手套裴怀清从那天恢复意识起再也没见到他摘过,也是干干净净的贵气模样。
但此时他默默站在裴怀清身前,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军人一样,眼神有几分闪躲。
“我……”
又是这副欲言又止的姿态,裴怀清唇角一抿,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刚要无视对方强行关上门,却硬生生被那道声音制止住。
“请……等我回来。”
西泽尔闭了闭眼,终于能够把那句话说出来。
他右手放在胸口,掌心下是那枚代表帝国最高荣誉的蔷薇胸章,他将自己的荣誉尽数掩去,在裴怀清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带着近乎虔诚的意味。
“请等我回来,我的埃达洛。”
……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裴怀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愣愣地发着呆。
很早之前,他为了更加了解西泽尔,特意学了些古虫语词汇。
因为按照惯例,虫族的军队在向虫神宣誓的时候,一般都不使用星际语,而是古老的虫语。
而「埃达洛」这个词汇,出现在古虫语词典第一页第一个,实在叫人过目难忘。
它的意思是:永远生活在月亮之上的;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还没完呢,一直追到正文完结;
另外征求一下番外的意见。是这样的,因为弱攻这个题材作者也很少写以后可能也难碰到就想写够了再说,再加上这篇文正文篇幅太短,到时候番外可能会比较长,大概也有那么几万字(可能包含平行世界西泽尔狗勾开窍又长嘴、无虐的全程甜if线,以及现代或者什么兽化世界balabala的反正都行)
感谢在2022-09-10 22:54:34-2022-09-11 22: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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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 仍然在追夫 ◇
◎「还他一个清白的世界」◎
多年平衡一朝打破, 带来的是无休止的蝴蝶效应。
西泽尔与议会彻底撕破脸面,多德帝国内部风起云涌,与联邦的边境也摩擦不断。
作为一系列事件中的蝴蝶之一, 裴怀清表现出对这场战争意外的在意,时不时关注星网官方账号,看看今日军事情形。
大抵是西泽尔多年积累的声望与底气, 在他离开一周后, 就传来国内局势被彻底稳住的消息,议会高级官员彻底洗牌。网上一片叫好,但联邦与帝国的边境时不时仍有些小摩擦, 需要西泽尔亲自动身。
裴怀清想起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忍不住发出深深的疑虑:奥卡西他们真的能治好西泽尔么?
在他自己还未意识到的时候, 池小六率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清。”
池小六忽然叫住他。
“嗯?”
裴怀清从终端的战报中抬起头。
池小六依旧面无表情, 但眉头可见微微的山峦:
“你最近是不是对战事过于关注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帝国与联邦的摩擦年年都有, 打了那么久, 最后都没什么。”
不如说,战争每年都在发生, 但最后也不会伤到根本, 两国也不会引发大规模的星际战役, 否则受到波及的可不止帝国与联邦的子民。
“是这样的么?我确实不太懂。”
裴怀清笑了笑,筷子戳着食物, 垂下的睫毛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池小六盯了他半晌, 忽然笃定地说。
“你喜欢西泽尔。”
裴怀清动作一顿。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啊,怎么可能嘛!哈哈哈。”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对西泽尔的感觉, 毕竟对方之前对他造成的伤害不是假的。但一想到后来相处时, 他的温度, 味道,身体,动作,还有眼神……一切看上去是那么深情与温柔。
“那是什么心态?”池小六拖着腮仔细端详他:“我换句话来说——你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裴怀清僵了一会,低下头去:“不愿意。”
现在的心思,说原谅太假,说怨恨也不恰当。
他和西泽尔各方面都相差太远,不是一个喜欢与不计前嫌就能糊弄过去的,裴怀清还不想那么贱。
他甚至都不清楚西泽尔这次追求他,以后会不会又因为其他的事情把自己丢掉。
池小六也明显不懂这些:“既然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试试?”
兽人的普遍观念里,只要有点好感就可以上升到情侣关系,不合适就再分呗。
他不知道裴怀清和西泽尔的过去,裴怀清只给了他一个敷衍的苦笑。
池小六看了他很久,最后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裴怀清给阳台上养的花浇了浇水,而后搬了张凳子,把画架摆好,望着外面天空发呆。
西泽尔给他们找的地方位于多德帝国偏远星球,大概是知道他喜欢这些自然景色,所以这里遍布树林,海洋广阔,从早到晚的风景非常美。
外面的云不断变换着形状,像被揉捏来揉捏去的棉花,慢悠悠地行走着。正午光线很明亮,衬得天空蓝到发绿。
他正大脑放着空,忽然,眼前一黑。
“嗯?”他晃了晃脑袋,要下雨了?
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他震惊地与笑眯眯的奥卡西对上了眼神。
奥卡西嘻嘻地冲他打了个招呼,拉开窗户,灵巧轻盈地从窗台跳进了阳台。
裴怀清下意识往下面看了眼。他住的是五楼小别墅啊!
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突然就能理解奥卡西是怎么上来的了。
“封澜?艾赛亚?你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封澜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翻飞,拉着艾赛亚跳了进来,眼皮跳了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退到了角落去:
“你们知道这算私闯民宅么?”
“不都是熟人么?来串个门怎么了。”奥卡西拍了拍手,把沾到的灰尘抖掉:“再说了,下面有西泽尔的人监视着,不使点非常手段还真就进不来。”
他指的非常手段是封澜的翅膀。
槽多无口,裴怀清迅速躲到了门后,探出一个脑袋:“你们别过来!这座房子可是有警戒装置的!”
“阿清这就让我很伤心了。”
封澜落定脚,脸上挂着熟悉的面具,冲裴怀清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你警惕他们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也要防备呢?”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都是西泽尔的错,害得你连我这个朋友也不认了。”
裴怀清有些迟疑,毕竟封澜的确对他有恩,但这不代表对方就是个好人,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这家伙和艾赛亚他们都认识!
“你别想打感情牌。”裴怀清瞪他,“你们先说,来这里干什么?”
封澜觉得对方这模样像是只护食的仓鼠,忍不住闷笑两声,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帮你摆脱西泽尔这个苦海啊。”
他环视了一周,摇摇头:“瞧,他连给你安排的地方都这么简陋。”
一旁的奥卡西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是来帮你的。为了这个,可是托了不少关系才联系上封大少爷呢。”
“什么意思?我不需要。”裴怀清悄悄用终端给池小六发送信息,一边回应:“西泽尔现在不会伤害我,倒是你们,非常可疑。”
“你很了解西泽尔么?”封澜挑眉,“我和他认识了数百年,他如果喜欢上一样东西自然足够长情,但在某方面来说,他又非常薄情,连父亲死去都无法让他流下一滴眼泪。你觉得,在他看来,你比得过他的高官地位与家国情怀?”
“那不关我的事!”裴怀清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有点生气,但又不知道是哪里被气到了,但他觉得西泽尔不应该那么不堪:“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你怎么来说些没用的东西?”艾赛亚无语地看了封澜一眼,而后对裴怀清说道:“别听他嘴里跑火车,我们真的是来帮你的。”
奥卡西接过话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和西泽尔谈成的条件么?西泽尔答应了,但我们还有一点没有说——实际上,治疗技术是不成熟的。但当时为了保命,所以我们就隐瞒了下来。”
“治疗西泽尔的成功率可能还大点,但对于你来说,你在手术台存活的概率是非常小的,艾赛亚是几千个实验体中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混血。”
裴怀清手指抠着门框,眼神发愣。
对哦,他都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好像活不过两百五。
——可恶!什么残破的身体都让他碰上了!
“不过,现在我们联邦新建了一个基地,基金非常充足,设施也有了一个大的提升——你要来试试么?”
奥卡西眼珠中闪过一丝精光。
裴怀清本来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他不小心看见了奥卡西的眼睛。
漩涡般的瞳孔,吸引住他的视线,最后流沙般将他全身感官与意识包裹。
他大脑麻木了起来。
听见自己说了一声——「好」。
……
一架低调的飞行器正在云层中穿梭。
“你们最好确定自己的计划靠谱。”封澜将昏迷过去的裴怀清放在床上,笑意微微发凉:“否则小心我违反合约,杀了你们哦。”
“放心吧,当初就和你说好了的,不会反悔。”奥卡西耸耸肩,“我们一直配合得不是很好么?之前给你和裴怀清拍的照片,你还喜欢么?”
他指的是三年前跟在身后给他们在薰衣草花田拍的照片。
封澜:“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不会对他有伤害的。”奥卡西啧了一声,“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西泽尔,要是裴怀清出了事他一发疯,我们就全完了,谁他妈敢动啊?”
“最好是这样。”
奥卡西冲他一笑。
封澜居高临下地嗤了一声:“别用你那奇怪的蓝面族异能对付我,没有用。”
奥卡西:“我可没有对你下手,要是我能控制你们这些高等级人类,我早就亲自对西泽尔下手了,还至于等到现在?”
他又看了眼床上睡得安稳的裴怀清,想起刚刚这人被自己控制的模样,喃喃自语道:
“他是第一个我成功控制的高等级人类,很神奇。”
……
裴怀清离开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传送到了西泽尔的终端里。
于此同时,一条没有显示Ip地址的陌生账号对他发了一条消息:
“您的身体数据有利于改进裴怀清的身体素质,如果缺少了您,手术的结果可不能保证哦。”
这个时候他刚刚处理完军务,还没有脱下军装,虚拟屏幕的光晕撒落在他脸上,更加显得面色冰冷,却没有半分意外之色。
“长官?”卡米拉苦着脸,“现在该怎么办啊?”
裴怀清怎么老是被人抓走啊!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招灾的体质?
“我知道他在哪儿。”西泽尔忽然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我。”
卡米拉愣了:“长官?怎么回事?”
西泽尔捏了捏挺直的鼻梁:“你听说过深海白鲸的故事么?”
卡米拉如他所料摇摇头。
西泽尔解开了军装衬衫,动作迅速地换上便服。
“我从托特法官的一本书中了解到,有一种生活在特定岛屿上的变异白鲸,雌雄同体,他们会吞噬掉最强大的同类,获取他们的力量。”
他将长筒军靴换成易于行动的短靴。
“早在裴姓皇室存在的时候,就与联邦有所勾连。”他利索地套上军用背心,再绑上腿环:“经过这些天的调查,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联合的人体实验,名字就叫做:白鲸计划。”
说到这里,西泽尔垂下睫毛:“我父亲失踪的遗体,后来在皇室的秘密实验室中被发现。他是被研究的那一个。但很显然,因为身体受损面积太大,已经不符合他们的条件。还有你,作为强大的军雌,你也是他们的实验材料之一,但根据实验结果来看,仍然无法成功。他们有无数的实验体,但还差一个合适的军雌样本。”
卡米拉看着他短短一分钟换好了所有的衣物,眼花缭乱又稀里糊涂,吵吵嚷嚷地跟在后面问道:“等等,所以您的意思是——”
西泽尔脚步没有停下,走向外出通道,眉宇间凌厉得像一把出鞘的剑,又像是冰冷的枪。
他整装待发,要奔赴的不是战场,而很可能是自己的坟墓。
“我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卡米拉。如果没有我这样的身体,他们的「白鲸计划」,会失败。帝国的重要事项我大多已经处理完毕,遗嘱早就立好。”
“一旦我出什么事,扶持索尔上位。”
“您的意思是要成为他们的实验体?!不,这怎么能够!”
“我别无选择。”
西泽尔想到自己搜集而来的各种混血实验体调查报告,奇高的死亡率让他心头发紧,近乎呼吸困难。
他放轻了语调。
“就当是为了我自己。”
当初裴姓皇室杀了他全家,于是他厌恶小皇子,冷落小皇子,间接导致他的死亡。
他和裴怀清之间的感情本就是恩怨交织,爱恨不明。西泽尔三缄其口,不是因为三分钟太长,也不是因为这份喜爱不够。
话语承载的爱意太过轻薄,他无法理所当然地要求裴怀清和自己,靠着幼稚又单薄的诉说,跨过那条鸿沟。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第一次想共享自己的一切。
第一次在意那么多。
至少不要那么早死去。
让他有机会,还他一个清白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修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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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 争吵(火葬场) ◇
◎「小清,不要走」◎
裴怀清昏迷过去的时候, 不知怎么就梦见了西泽尔。
其实西泽尔很少出现在他梦里,所以这次来,裴怀清愣了一阵, 而后干巴巴说道:
“你怎么来这了。”
他知道是在做梦,但没想到连在自己的梦里,对西泽尔都硬气不起来。
西泽尔一身笔整戎装, 沉默地看着他, 没有说话。他的身边笼罩着轻柔的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形。
但他的存在就是如此清晰。
裴怀清忍不住道:“你说话啊。”
西泽尔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裴怀清提高了音量, 有几分委屈:
“你又不说话,你怎么就是不喜欢说话呢?明明来我梦里的人是你, 但你还是不说话, 你每次都这样!”
西泽尔就这么看着他,双眸中含着流体一般温润耀眼的金色, 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像两片烛火,安静燃烧, 火后藏起了无数忧伤。
他忽然道。
“对不起。”
……
四周很静, 唯余潮起潮落的水声, 其下浮游着巨大的鲸鱼。
嗅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争先恐后地跳上岸,慢慢被高温晒死在沙岸上, 睁大的眼睛至死仍贪婪地望向气味飘来的方向。
这是他和裴怀清曾经独处的无人岛。
沉寂多年, 忽而平地起高楼,重新建起了高大精密的实验室。
西泽尔连夜做飞行器赶来, 不愿浪费时间, 签署完合同, 便躺上了手术台。
精密的探测光线,还有周遭人的目光,游移在他的身上。
他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切荒谬可笑的现实。
为了百分之一的概率,他抛下了多年军功攒下的所有,却异常平静。
他难得闲暇,思考自己这些年,得到的那些,金钱,权利,尊敬,地位,没有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唯一想要的,有冲动的,能够称之为「自我」的东西,很早之前由他亲手埋葬,淹没在了洪流中。
为什么虫族的生育率逐年降低。
在那个社会,没人讲究「喜欢」与「爱」。负责生育的军雌,好像只会在暴权下服从、在起义中反抗,在家庭中维持着和平与合作的假象,似乎那些服从全是无奈妥协的、屈辱的产物。而反抗,才能确认他们的价值,他们独一无二的自我。
西泽尔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所有人都这样告诉他。他是个好学生。
但从没人教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恋人,合格的伴侣。
手臂组织被切开,他忽然睁开眼。
“我的编号。”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白鲸图案,轻声说,“刻上吧。”
他想感受一下,有多疼。
在那个时候,在众人环绕下的时候,那些侵略性的目光逡巡着身上每一寸皮肤,而后像被献祭的幼羊,烙上疤痕。
有多疼。
这样的要求并不合理,但他们之前早就已经签订了协议,西泽尔选择在手术过程中全程保持清醒,所以没有打麻药。而他说的不妨碍手术的一切小要求,都无法被拒绝。
“好吧。”
皮肤上传来一阵疼痛,被刻上烙印的皮肤组织传来焦糊的气味。其实并不算很疼,对于受惯了轻重伤的西泽尔来说,好像只是被蚊虫叮了一下。
但那一下,好像直叮到了心口,心房那一块在慢慢发麻。
裴怀清隐忍哭泣的脸总是在他死亡那一天之后浮现在眼前,包括这种时刻。
西泽尔又觉得很疼,这一刻,好像两个人的疼痛都由他一个人承受了。
如果他真的能够替裴怀清承受那些疼痛和羞辱,就好了。
……
裴怀清猝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捂着额头,惊疑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头脑有些发晕,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梦境是什么内容,他也已经不记得了。
记忆最后停留在奥卡西含笑的脸上。
他这是被带走了?
而在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蓝色的液体,裴怀清随手拿了起来打量。
上面的标签写着「crush」的字样,裴怀清有些惊讶,这不是地球上的英语单词么?
他记得这个单词有一层含义,叫做「热恋」。
“哟,你醒了?”
门外传来声音,裴怀清赶忙放下液体望去。
是奥卡西。
“你们什么意思?”他皱着眉,“把我绑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奥卡西耸肩:“当然是为了西泽尔啊,他来都已经来了。”
还没等裴怀清说什么,他迅速道:“别着急,等会就带你去找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话说——你要试一试我们的新品研究药剂么?”奥卡西转移开话题,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被他放在一边的药剂,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我觉得你会很喜欢的。”
裴怀清才不信他:“你觉得我那么好骗么?!”
“哈哈哈,喝不喝随便你。”奥卡西摊开手,“没想逼你喝,一切给你自己做选择,我是对你有眼缘,才想着给你这药的。”
“这瓶药叫做「crush」,意为短暂的、一时冲动的恋爱。喝了它,可以测试出你的爱意值哦。”
裴怀清愣了愣:“什么?”
奥卡西神秘道:“你可能喜欢一个人,但是不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如果你对他的爱达不到临界值,那么这瓶药可以帮助你摆脱「crush」,彻底忘掉对他的喜欢。”
“如果实在是很喜欢呢,那么这瓶药就没有半点效果——哦,它还是很甜的,可以当饮料喝。”
他大方道:“这瓶药现在属于你了,安不安全你可以自己用终端测一测,这里有星际网。”
裴怀清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直到奥卡西终端轻轻「滴」了一声,对方眼睛一亮,「哒哒哒」打了字,顺便抬起头和裴怀清搭话:
“要不要去看看西泽尔?第一个手术做完了。”
心底有些不安,裴怀清皱起眉:“第一个手术……”
奥卡西回答得十分随意,一边敲字,一边说道:“哦,因为身体各个数据都要详细记录嘛,未免人死的早,所以最先做风险低的手术,还挺成功的。”
“你!”裴怀清无能狂怒地拍了拍被子,“怎么能这么说,他不会死的!”
西泽尔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在手术之中!
奥卡西:“好好好,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啊,不去的话我先走咯?”
裴怀清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去。”
毕竟这里,他最信任的,好像也就是西泽尔了。
别无选择。
……
奥卡西把房卡递给裴怀清,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我可不敢在他面前晃。”
摆了摆手,他很光棍地离开了。
裴怀清也不可能去主动留下他,盯着门板看了很久,鼓起勇气推开门。
走进去的是一间整洁的房间,空荡荡的。
「吱」的一声细微声响,让里面斜躺在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里面满是红色的血丝,像屏幕碎开的纹路。
“你来了。”西泽尔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只有刚刚那一瞬间露出了破绽。
目光移到对方的手臂,裴怀清忽然头脑一片空白,想好的措辞一个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死死盯着西泽尔手臂上的编号刺青,眼圈开始发红。
“这是怎么回事,西泽尔?”
西泽尔在意识到的第一瞬间就拿薄被盖上了那里,但裴怀清还是看见了。
因为那样的伤口,他在自己的身上也看见过。
寂静蔓延,两人之间,连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
多年前在镜中映出的狰狞刺青,与刚刚眼前一闪而过的劣质刺青相重合,死灰复燃的回忆让裴怀清一呼一吸都在发痛,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语调渐渐上扬。
“他们不是不敢么?不是做手术么?为什么会刺上这个?!”
西泽尔垂下目光:“抱歉。是我自愿的。”
裴怀清眼瞳都在抖动,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门板:“你疯了?”
“你疯了?”
他轻声重复着,眼中破碎的泪光让西泽尔开始感受到伤口本不存在的剧痛。
西泽尔连忙起身,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僵硬在沙发上,远远望着裴怀清,眼中含着焦急的神色:
“我……你不要生气,放轻松。小清,放轻松。”
裴怀清喉结滚动,一滴细小的泪珠霎时流下眼眶。
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疯狂席卷过来,他瞳孔都在颤抖,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而大步靠近西泽尔:
“手拿出来。”
西泽尔一条腿搭在地板上,另一只蜷在沙发上,沉默仰头与裴怀清对视。
那双清澈的鹿眼如今黑沉沉湿漉漉,含着一丝极为陌生的冷漠。
“我说,手拿出来。”
这样的裴怀清是西泽尔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展现出一种罕见的攻击性。
他默默无言地抽?出手。
在看见他手臂全貌的时候,裴怀清忽而哭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西泽尔的手指甲已经全部掀开脱落了,如今覆盖在那里的,是一块块新生的,歪歪扭扭的丑陋指甲。
难怪西泽尔这些天没有摘下手套,因为他的指甲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以为他被废墟掩埋后徒手去挖造成的。
真的很丑,和西泽尔全身上下的美感都不匹配极了。
泪水滴在扭曲的编号上,西泽尔慌张地把他脑袋扭过来,拿干净的袖口给他擦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笼生活过去了,西泽尔的伤口也已经过去了。
裴怀清忽而什么都不顾,用力推开他,恶狠狠地擦了擦眼泪:“什么过去了!”
西泽尔的伤口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崩裂了一些,渗出血丝来,裴怀清看见了,但他狠下心没有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西泽尔?”一时间像是已经不会发声了,语言变成无意义的泡沫,在空气中碎裂开:“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你凭什么?”
一字一句的诘问都准确无误地钉入西泽尔的软肋,他感觉四肢百骸都在痛,支着锋利的棱角将内脏绞成一片。
他笨拙地给裴怀清拭去眼泪。
“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
裴怀清哽咽着,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化为大滴泪水疯狂涌出,他霎时揪住西泽尔的衬衫衣襟,不可思议道:
“你凭什么对我说喜欢?”
“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裴怀清流着眼泪:“你,你诬陷我,你把我关在牢里,你不给我治疗,你把枪抵在我头上,但是你告诉我,你喜欢我?!”
西泽尔薄薄一片的唇瓣颤抖着,陈年旧事被毫不留情地掀开了遮掩的幕布,鲜血淋漓得惹人心惊。
他不擅长为自己辩解。
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狡辩的。
裴怀清讨厌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不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把金色的眼珠都染红了。
“我忘了。”裴怀清松开他的衣襟,瞬间无力地坐在地板上。
他拿手背捂住通红的双眼。
“我忘了,你只会说这样一句话。”
纷纭的杂乱回忆弄得裴怀清心烦意乱,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喜爱,没有意义的后悔,没有意义的挽留,没有意义的拉扯。
是,他承认,他还喜欢西泽尔,看见他受伤,甚至还会心疼。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和他在路边见到一只断了腿的白毛狗时候产生的怜爱与心疼,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收敛了表情,扶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
歇斯底里的愤怒褪去,剩下的都是激动过后留下的肌肉酸痛,裴怀清小声说道:
“我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就这样吧,一切就这样吧。
西泽尔连一句自己能够原谅他的理由都说不出来,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他是一个相当心软的人,失去记忆后西泽尔无微不至的照顾,会让他觉得手足无措。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又心硬无比,如果不想喜欢了,他会选择逃避,再也不见,再难被撬开心防。
然而走了没两步,他却忽然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罩住了。
“不要走。”
身后的人手臂肌肉绷紧,青筋绽出,但拥住他的力度却轻得不可思议。
裴怀清垂下眼帘,他有点累,犹豫着想推开西泽尔,后颈却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他震惊地抬起头,去看对方埋在自己后脖颈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银白的发旋。
怎么会这样……
“小清,不要走。”
西泽尔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刚刚裴怀清转身离去的那个背影让他头一次意识到了恐惧与害怕的情绪,全身都在颤抖,: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知道我错了,我想对你好……”
“我想对你好,但我,我学不会……”
他无声无息哭着,眼泪一滴滴落在裴怀清后脖颈上,热意惊人,好像能把那里灼出一个洞。
裴怀清恍惚又茫然,他不明白西泽尔这是怎么了。
“可不可以教一教我……”
西泽尔垂在他身前的手指,修长,洁白,指甲盖却丑陋又乌黑,他艰难地想掩饰的东西被暴露在裴怀清面前,只能攥紧了手心慌乱地哀求:
“丑,不要看,不……”
但他仍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臂,好像怕一松开,裴怀清就会这样跑了。
“西泽尔,你,你先放开。”
裴怀清心头一震,分明对方的哭泣无声而沉默,但放在他耳中几乎是轰鸣般的震响。
“你……你先冷静一下,西泽尔,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他无措地掀开西泽尔的双臂,对方以往有力的手臂就像是玩具一样软软垂了下去。
裴怀清无视了对方灰败荒芜的眼神,近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反正这一章我是写爽了,每个人爽点不一样,大家不喜欢我能接受,但是不要骂我呜呜呜,写得不好真的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完结后会修文的,不过可能写完这一本就再也不会写火葬场了;
因为真的是个主攻互宠流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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