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Verse.失败尝试
四点半, 《潮流芭莎》的工作人员过来时,正看到两人若无其事地坐在地板上。
岑肆哭了一会儿缓解情绪后,便没落下任何痕迹。此刻又端着一副“男人绝不可能掉眼泪”的冷酷样, 完全就是当年世锦赛的他,凌冽邦邦。
不像江识野,眼睛都还是红的。明明他比岑肆先停止哭哭啼啼,但眼睛就是一直红着。
体质问题。
这副样子太明显。大家都忍不住征询又好奇地看着他,碍于岑肆在这, 又不敢开口。
但化妆师给他补妆的时候就没办法了, 无奈道:“再等一会吧。”
眼眶通红,眼睛湿润润的, 睫毛还都有水儿呢。
江识野尴尬至极, 瞪岑肆。
岑肆便理着击剑服的衣领淡淡解释:“不好意思啊, 我刚把他弄哭了。”
“……”
说的好像没啥错。
但听起来就是别扭。工作人员再次意味深长地望着江识野。
江识野又瞪岑肆。
过了好一会儿等红失禁恢复正常, 他们才正式开工。
有别于羽毛球场突出阳光, 击剑馆里的拍摄要素更着重阴影,击剑服绷起的褶皱都黑白对比强烈,两人前前后后坐坐躺躺拍了很多组, 对抗啦教学啦暧昧互动啦——
比如相拥躺在昏暗的地板上, 光线处只有两把放在一起的击剑和交缠的双脚;或是岑肆手持, 另一手捏着剑刃, 剑身微弯, 从江识野颈后往前绕。细长的剑像是微微勒着江识野喉咙, 江识野仰头, 任着岑肆唇贴过他眼尾的疤。
很多都羞耻到江识野不好意思去看原片。
等一切拍完, 已是晚上。岑肆请工作人员吃饭。
都是年轻人,气氛便很轻松。包间里有麦, 他们起哄着让江识野唱一首。
江识野大大方方地唱了,CETA的歌,众人边称赞边继续起哄:“四哥也唱!”
岑肆靠着椅背,今儿情绪体力消耗都太大,再加上换两身造型什么的没地儿带够药,他此刻非常累。
而且仿佛是要验证他们之前的眼泪不是矫情地白流,头也一炸一炸地疼起来。
他没吃什么菜,但一直在喝酒,借助酒精稍微舒缓麻醉着神经。
他懒懒地一手伸长搭着江识野的椅背,看着他们轻笑:“要听合唱啊?”
问者本没这个意思,但这么一听连忙响应:“对对对,一起唱!”
“可以啊,你们想听什么。”
“唱《Déjà vu》!”有人用别扭的法语发音喊。
“话说这首歌中文名叫啥啊。”
“叫似曾相识。”岑肆率先答了,看向江识野:“那咱俩来,夫夫对唱?”
身上醇烈的酒精味道横冲直撞往江识野鼻子里钻。江识野眨了眨眼:“我的新歌你会唱?”
“这也是我的歌,我怎么不会唱。”岑肆不屑地轻哼一声。
江识野低头笑了笑。“好。”
《Déjà vu》还没作为新歌发布在平台上,包厢里的K歌大电视也没有伴奏,他们只能清唱。
话筒都只有一个。
江识野开口唱了两句后就把话筒递给岑肆。然而岑肆没接,只是凑着脑袋往前,手掌包着他的手接着唱后两句。
大家又嗷嗷叫起来。
循环播放
生命寂寥下最不枯燥的注脚
再唱一遍
一如往昔沉溺的味道
岑肆唱得认真。
只是跑调,跑得很远。
好在他的合唱对象是江识野。
虽然刚唱别人的歌还潇潇洒洒的他,在这种欢呼声里此刻又扭扭捏捏只像个小媳妇儿,但所幸声音是在线的,把岑肆的跑调低嗓当做垫音,倒像两个声部。
两人脸凑在一起,对着一个话筒,声音混在一起,沉沉的厚厚的,像一杯调好的佳酿,放置许久再拿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味道,和视线纠缠在一起。
众人又是嚎叫一片:
“妈呀好好听!”
“嗑疯了啊!”
“我拍了啊啊啊啊啊,可以发吗??”
没人回答。
岑肆和江识野竟然也有点儿被刚刚的状态迷住了。
那种麦克风扩出两层声音的感觉,很新鲜。
还是第一次。
他俩第一次面对外人一起唱歌。
虽然只是个狭小的包厢,但都忍不住想到以后。
江识野心想,以后有幸开演唱会了,一定要让岑肆和他合唱。
“别发。”岑肆阻止拿手机录像的人,“自己收藏就行了。江识野新专发布后会开个粉丝听歌会,我们再来公开炫一炫。”
“哇!!那僵……小野啥时候开?这么好的福利怎么没人提前预告啊!”
怎么可能提前预告。
这是岑肆脑子一热脱口而出的产物。
江识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岑肆总是一有想法就直说,他怕他瞎给人画饼,即便是一个让他惊喜的自作主张,解释:“还有段时间,我都还没发第一张专辑呢……”
“小野你新专啥时候发?”
“快了,八月初吧。”
新专只有五首歌,江识野原创词曲了三首,还有两首词曲主要是Gary和Bam操的刀。
现在就差录MV。
江识野对自己的首张专辑很认真,有别于其他歌手只做主打的mv,他每首歌都要录。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也就是这个。
“迫不及待了咱就是说!!”
这种期待的目光,即便里面或许有拍马屁的嫌疑,依然让岑肆有些上头。他又继续预告:“八月京影节,僵尸也要和我走红毯。”
果然大家吼得更响:“啊啊啊啊啊夫夫走红毯,我早就期待的环节!”
江识野耳朵也立马竖起来,小声问岑肆:“真的假的?”
岑肆说:“当然是真的。”
江视野听罢,低头遏制表情,还是不掩眼光闪闪,惶恐道。
“……会不会太急了。”岑肆是影帝,自己好歹也应该拿了个什么奖有一定认可度影响力了再和他并肩走才更配。
“不早,就京影节,完美机会。”
错过京影节,下一个规模这么大的电影节就要在明年了。但岑肆对自己明年的状态毫无把握。
他骗了江识野,他是想过未来,但……
他的信心和乐观是治愈江识野眼泪的药,却不是自己每天都比前一天更乏力的身体。尤其是路演过后,哪怕吃了很多药也无法弥补那种虚弱与疲惫。
他甚至对自己此刻的状态都没把握。
岑肆脑子里早早就列了一个代办事项,今天刚把“合拍杂志”前划了一个勾,后面还有好几条,紧凑地堆在一起。在别人“四哥怎么还不接新戏”的催促里,他故意秀恩爱地高调总结:“暂时就先不拍了。我接下来的安排就刚说的那些,先陪僵尸拍mv,再去京影节,然后我们一起跑新歌宣传,在粉丝面前合唱……”在众人被狂塞狗粮的起哄里,岑肆转头看向江识野,挑眉:“你觉得怎么样?”
江识野瞪大眼。
别人都很欢快,他却并没有岑肆想象中的笑容。餐桌喧闹,他压低声音,语气严肃:“你不用每个事儿都陪我。”
“但我想。”岑肆说着,就抬手把江识野杯里剩下的酒也喝完,不容拒绝的样子。
空荡荡的高脚玻璃晃着江识野又垂下的眼睛。
席散时外面有点儿下雨,《潮流芭莎》包的车要把员工送到不同家中,不太顺路。岑肆就让他们先走了,叫自家司机来接。
在一家自助便利店门边儿等着,他默不作声地进了店里,江识野正诧异,他又很快回来了。
带了个小盒子。
江识野大惊失色:
“今天这么累你还买……”
“什么?”岑肆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我买的烟盒,你以为是什么?”
“……”江识野喉结一滚,大惊失色变成无语,随即又过渡成疑虑,“……你怎么会买烟,抽过?”
因为运动员的关系,岑肆以前烟酒不沾,江识野理解如今的他免不了要喝酒,却对抽烟不甚赞同。
岑肆绷着嘴角轻巧地转了下打火机,看着分外熟练,火苗燃了起来。
他笑道:“没抽过,今天想试试。”
他是需要点东西让自己清醒又缓解头疼,酒精的麻痹效果转瞬就没,这会儿实在是难受,只能急病乱投尼古丁。
他啪啪地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的口吻:“以后我要重回赛场,那就没机会再吸了。我就想尝试尝试,也是了却做手术前的一个遗憾吧。”
了却遗憾。
江识野心里一颤,想到岑肆刚刚给自己画下的好几个饼,每一个日程都要严丝合缝地和自己在一起,突然就反应过来。
它们也和抽烟是一样,是了却遗憾的一部分。
——他仿佛在列一个遗愿清单。
江识野鼻子又有些酸了,击剑馆里好不容易被岑肆安慰的揪心担忧又一次升腾起泛。
他突然把岑肆嘴里的烟夺了过来,含在自己嘴里,烟嘴是被咬过的软润。
岑肆一愣,听见江识野说:“那我也试试,你给我点烟。”
岑肆笑着阻止:“你个歌手,可不像是抽烟的……”
“那你像?”江识野冷淡睨他一眼,打断。
岑肆霎时沉默。
都说成熟男人总会似有若无散发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沉淀的是男人味,挑逗的是荷尔蒙。但一直以来,江识野都清楚,他和岑肆之间不可能存在醉酒点烟的微醺情节,他要保护嗓子,岑肆是自律的运动员。运动员的男人味儿就是他运动后汗水的味道,后面再慢慢裹上沐浴露的清甜和霸道的舌尖。
江识野想到这就火大又难过,咬着烟嘴含糊地命令:“来点啊。”
岑肆能感受到江识野部分的情绪,却感觉不透,只知道他此刻的语气让他无法拒绝。他拿起打火机,抬手靠近江识野的唇边。
小雨的街道阴沉潮湿,火苗热烈明亮,拢住他锋利英俊又因为叼着烟有点儿痞的五官,他的僵尸。
点燃,江识野用力吸了一口,陌生的气体滑入肺腔,他还没缓过来就猛烈咳嗽起来。
好他妈难吸。
岑肆笑了:“就说你别抽了吧。”
他把江识野嘴里的烟轻巧地又夺回自己手中,接着吸。
他也没抽过,但见家里几个商人抽过很多次,效仿着岑扬手势嘴唇都比江识野娴熟了不知多少倍,眼睛甚至在吸进去那一口时轻眯了眯,烟灰簌簌抖落,乍看起来像个老烟枪。
但这样的潇洒形象也只维持了几秒,随即他也猛烈呛了起来,咳着咳着口腔里还升起丝丝铁锈的血腥味。
岑肆不动声色地用力咽了下去,走两步,在垃圾桶的灭烟处把烟熄灭,连带着一整包烟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又回头来把江识野揽进自己怀里,极淡的酒精与尼古丁的气息都散进雨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自己的气息,他揉了揉江识野的后颈:“好了好了,咱不抽了僵尸,我俩都不像抽烟的。”
第82章 Verse.我知道了
上车后岑肆吃了点副驾手套箱里常备的药, 然后把江识野拽到自己身上,终于老实承认:“我头疼,睡会儿。”
他这么说, 却是让江识野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手轻轻地滑着他右脸的疤,仿佛是让他睡。
即便滑了两下手就松了,脱力地垂着,盖住了江识野的眼。
江识野睫毛直颤,把他手抓下来, 紧握住, 抬眸看了眼仰着头双目紧闭的人,叹了口气, 眼眶又渐渐红起来。
他不傻, 明白岑肆为什么要喝酒抽烟;也不意外, 毕竟今天都说开了。
他只是……
不知道这啥时候是个头。
车缓缓行驶, 岑肆心里惦记着个事儿——下午才和江识野做出未来承诺, 晚上就没出息地要死不活,怕是要把人吓到——所以他没眯一会儿就醒了,吃了药也缓了下, 此刻舒服多了。
江识野还乖乖地枕在他腿上, 玩他的手, 知道醒了也没说什么。
两人都不吭声, 岑肆默默看着他, 这才发现他眼睛一直是红的, 不停地吸鼻子。过了会, 又眼睁睁看着他肩膀抽动, 突然大笑,打破沉默:“宝贝儿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太适合演哭戏了。”
“……”江识野抬眸瞪他。
“哭多了就没劲了。”岑肆说。
江识野咬着唇狠狠瞪他。
他也不知道为啥,情绪不散,想流泪的红眼睛就不散。岑肆大拇指往他眼皮上揉,江识野眯起眼又睁起眼,锁在眼眶里的水轻易染到岑肆手指上。
岑肆宛如在揉一盏掉进池塘的月亮,又湿又亮,安慰轻哄的语气,遥远的温柔感,“我没事,你再这么咬你嘴巴,你绝对比我先吐血。”
江识野不理他。
静静地数他指纹的“斗”。
就是指腹上的圆圈儿纹路。
两道声音突然一起响起。
“再去一次医院。”
“我明天就去医院。”
岑肆笑了。
江识野说:“这次我陪你去。”
岑肆说好。
江识野又垂下眸来。
他刚把岑肆的右手数完,五个指纹竟全是斗,现在掰起左手无名指。
继续数。
左手也有四个。
俗语说,一斗穷二斗富,九斗十斗享清福。岑肆有九个斗,说明他命很好。
才对。
“岑肆。”
“嗯?”岑肆看着在车窗上滑动的小雨痕,被江识野叫一声全名还是有些本能地心颤。
“……你知道我流星雨那天许的什么愿吗。”
岑肆摸着他的耳后:“什么。”
“愿望说出来会不灵吗。”江识野犹豫着。
“不会,看你许的是什么愿望,是靠自己的还是靠天意的,人定胜天。”岑肆又端起主观唯物主义的架势,转念一想,“你这愿望不会是靠我吧。”
江识野笑了笑。
当时岑肆就很自恋兮兮的说不要许与他有关的愿望,江识野也觉得有些矫情。
但是许愿本身就带点儿矫□□彩了,和他控制不住的眼泪很配。
“没有,我许的是关于自己的。”外面响起了紧急刹车声和喇叭声,配合着雨刮器的声音,显得江识野说话很轻,小心翼翼,“我就是说,希望我能一直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身边。”
汽车拐入繁华的街道,岑肆看着融入雨景的蓝色的路牌,仿佛高斯模糊。
挺巧的,那会儿他口口声声说着不信天不许愿,其实也许了和江视野相同的愿望。
但说法不同。他说的是——
“僵尸。”
“怎么。”
“你应该说,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一直在我身边。”岑肆缓缓道,“让别人围着你转,而不是老想着自己来付出,这才叫愿望。”
江识野一愣。
他抿了抿嘴,耳朵贴着岑肆的大腿,布料碾磨着他的耳廓,沙沙的。
良久,他才乖乖应了声:
“我知道了,四仔。”
第二天,岑肆第一次带江识野去他治疗的医院。
给他主治看病的是个老爷爷,岑肆表面叫他爷爷,私下叫他祁老头。
“他孙女以前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起来,以前还给你看过感冒。”
江识野有印象,他被岑肆扛进家里那晚遇上的姐姐。
她爷爷祁老头则是这家私立医院的院长,长得就很老顽童。他当着江识野的面,没把话说重,等支开江识野让他去拿新开的药后,他才问岑肆:“你还要搞多久?”
“快了,就八月过了几个活动就没啥事儿了,到时候我天天来见您。”
祁老头没理他的嘴贫,老花镜一闪:
“我信你!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个狗屁综艺结束了就行了吗。”
“计划有变嘛。”
祁老头叹了口气:“四仔,不能再这么撑了,这样吃药耗下去不是办法的,又伤胃,用处也已经不大了,你这病……”
“我知道,病人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嘛,该躺得躺。”岑肆仍然嬉皮笑脸,“但爷爷我才21岁啊,不想天天在这里躺尸。”
祁老头继续吹胡子瞪眼:“你现在不在我眼皮底子下躺,到时候我只能让你哥订个棺材给你躺。”
岑肆笑个不停。
“该说的我都说了,四仔,你那男朋友很疼你,你可别到时候让他难过。”
岑肆垂眸,扯着手指。
过了会儿,他才低声问:
“但这是我能控制的事儿么。”
“能控制一部分。你得加油,不要再想当初那样作践自己。”
作践,是指有段时间岑肆天天想死。
确实觉得生活没意义了。巴黎奥运会马上开了,他一想到这个事儿就作呕,真的呕,病情都直接加重的那种。后来他受不了了,尝试自杀。
还是被救了回来。
家人们吓坏了,想方设法拼命让他振作。岑放都红着眼妥协地说“要不找小野来”,更踩到岑肆雷区。
他已经不想再联系江识野了。
活人不起效,后来是岑扬的一句“妈要是看到你,她会有多难过”把岑肆砸清醒了些。
他去听陈醉的歌,不受控制地又去搜江识野的歌。
他不会听《索性》,里面的击剑元素太多了,那是冠军之歌。
就听《所幸》,告白之歌。
岑兰有一次看他,碰巧听到《所幸》里一句歌词,“如果怦然瞬间也能一如既往排练,像入戏演员,一遍又一遍”,突然灵机一动,急病乱投医地让他去演戏。
岑肆真去了,两人都没想到,
还挺有效果。
后来入围金像奖时,内娱惊讶岑肆这种毫无科班经验的运动员怎么能做到如此入戏。他能不入吗,入戏就可以短暂忘掉现实,更何况楼霁山又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
《归》拍了很久,楼霁山的自我救赎之路也是岑肆接受自己生病、渐渐走出阴霾的路。巴黎奥运会击剑比赛那天,他在竹林和老戏骨拍武打戏,也是拿的剑,细长的银光。
他想,目前当个演员也行吧,这这么混日子,等动了手术是死是活再说。
但今天和祁老头一聊,他感觉,他可能撑不到22岁再做手术了-
这家私立医院环境很好,离开时江识野环绕着这医院设施,感叹:“有钱人治病的地方都和穷人不一样么。”
“这算是疗养的地方吧。”岑肆耸肩,拉着他的手,“不一样又如何,生病不分你是有钱还是没钱,来了就来了,治不好的就治不好。”
江识野看他一眼。
在医院很容易让人看透些东西,也很容易让人emo。岑肆语气轻松地说:“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真只有生老病死是最公平的,我以前那么拽一人,也被摧残了啊。”
江识野看着门外的樱花树,花季刚过,谢得差不多了,淡淡说:“也不太公平。”
他永远无法理解,岑肆营养这么好,身体这么好,生活作息也非常自律的人,为什么能得病。还是这种死亡率高的罕见病。
那么莫名其妙又毫无征兆。
反观自己,从小到大哪儿都倒霉,但好像一直挺健康。易斌那么打他,都把他打出了能免招进体校的身体素质。饶是出个车祸,也只是掉了记忆,身体养养就好。
这是公平吗,是命运关了门就开窗吗,他并不觉得。他觉得健康是不能和容貌或是金钱等其他人生buff等同的,病人是所有窗户所有门都被蛮不讲理的关了,哪怕他最开始还出生在终点线。
这很残忍,不公平的残忍。
江识野就是觉得没人应该承受这些。
尤其是那人还是岑肆。
不过他现在已经看开了,他虽然红失禁,但比任何人都想得更坚强,安慰道:“不过也差不多了,运气守恒定律,你现在这么弱鸡,以后会拽起来的。”
岑肆拧起眉:“我哪儿弱鸡了?”
他掐江识野后颈:“我哪儿弱鸡了?”
江识野忙解释:“就是你现在太虚了,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他笨嘴拙舌,意思是岑肆身体虚弱,睡觉的时候呼吸也轻到不正常。
概括起来就是弱鸡。
但驴唇马嘴是刻在两人DNA里的,岑肆理解的当然不一样。什么叫睡觉弱鸡……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脸煞白一片:“你觉得我不行?”
“没有。”江识野忙摇头。
岑肆阴森森恶狠狠的语气:“有本事你让我坐你大腿根儿上。”
江识野大惊失色,仿佛多有冒犯,喉结一滚,却蹦出三个字:“……可以吗。”
“可以你大爷!”岑肆用力地掐着他脖子,“江识野,你最近真的别哭了。”
“嗯?”
“等我病好后,更有你哭的时候,你信不信?”
“……”
江识野笑了:“那我很期待。”
总之,岑肆来了趟医院,接收了祁老头的口头警告后,心里沉了,却也更加急了。
第二天就跟着江识野去录MV。
这段mv因着阐述“时光坠落”“过去现在折叠”的概念,要吊威亚,需要搭水棚,特效也很多。
岑肆托关系预订了一家顶级拍摄基地来录。
整段mv最复杂的是,要有“过去”和“现在”的两个江识野演对手戏。
他得借助替身,先演好其中一个角色的所有戏份,完成肢体交互,再演另一个角色,后期再抠图合成,替换替身实现一人分饰两角的效果。
所以谁演替身呢?
岑肆毛遂自荐:“我吧。”
工作人员都望他。
江识野也望他。
“你比我高。”江识野含蓄拒绝。
然而岑肆振振有词,语气浮夸,“粉丝看mv会关注这个吗,他们只会关注,哇我们四哥也帮八哥拍了mv诶,好好嗑。”
“……粉丝不叫我八哥,我又不是鹦鹉。”
“哦,那叫你啥来着。”
江识野懒得理他,身边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憋笑了。
“小野,你就让四哥和你演吧。”Gary说。
江识野还是不想。
岑肆又说:“而且我可不想让别的替身和你抱在一起下水。”
这就是关键了。
MV设置的有个场景是过去的自己往下坠落,现在的自己紧随其后,抱着过去的自己一起下坠。
他们掉进水里,特效师会P成镜面打碎的效果,带点儿拥抱过去和打碎过去的含义。
江识野不不想岑肆跟着自己往水里砸。
而且至少还要来两遍,过去的一遍、现在的一遍。岑肆这身体怎么能行?
他摇头:“算了,我们其实已经找好替身了。”
结果岑肆不搭理他,直接对工作人员说:“带我去换衣服吧。”
“……”
江识野去抓他的手腕。
岑肆低声对他说,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我生病了,现在就应该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我别看到你和别人互动生气。”
江识野只担忧地望着他。
这么多工作人员看着,他不想他做,却也无法当面和他争辩。
“四仔……”
“放心吧。”岑肆说。
就这三个字,江识野的手又默默松开了。
但他还是一字一顿:“岑肆,我不想你作死。”
岑肆笑了笑,回答:“我知道,僵尸。”
岑肆换上了那种方便抠图的绿色连体紧身衣,把脸都遮得只剩五官,很滑稽。但他身材好,这种傻乎乎的紧身衣穿出来都像某种健身服。
不过裤子外还套了条绿色宽松五分裤,大概也是怕太紧身到时候吊威亚什么轮廓都很明显。
江识野有些忍俊不禁:
“你像名侦探柯南的黑衣人,绿色的黑衣人。”
“你直接说绿衣人不行吗,傻不傻。”岑肆笑,“你说我就这么站着你能认出我吗。”
“能吧,眼睛什么的还是很明显。”
“嗯,如果是你我也能看出来。”岑肆挑眉,压下一道绿色的褶皱。
江识野笑笑。
最开始就拍吊威亚下水池的场景,一个威亚组有好几号人,帮着江识野绑来绑去。
“紧张吗。”工作人员问他。
“不。”江识野不恐高,反而还挺新奇的。
岑肆也刚穿戴好,同样问他:“那勒不?”
江识野莫名不想回他的问题,只摇头。
“胯呢?”
江识野再次猛摇头。
岑肆笑得欠揍:“待会儿肯定会有些痛的。”
“……”
岑肆说对了。最开始试的时候江识野很兴奋,高度刚升三四米,几个工作人员拉着他,飞来飞去,挺好玩。
结果没过多久,腰、胯、大腿根儿。
都比想象中还痛。
不过他还是好面子地绷着,岑肆还在地上,抱着胸看他好戏。自认为自己很帅气地以过来人身份端详,忘了自己一身绿,其实比谁都傻。
等江识野适应够了,威亚组的人又把他放到地上。mv导演过来:“我们先来试一次啊,小野先悬空躺个几秒,我们再把四哥拉下来,到时候听指挥。”
“好的。”
这次是从上面的高台慢慢往下放,有点儿像蹦极,需要江识野后仰着往下倒。
是个还算考验勇气的步骤,但江识野脑子空白,毫不顾忌。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个硬朗沉闷的形象,所以几乎是在导演的一句“准备好没”一下,他就闭上眼,往下倒。
一阵风从耳廓刮过,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逆向行驶。
那一瞬很爽。
下坠。
飞。
威亚绳一个急停,他悬着的心也跟着一跳。
悬在空中。
江识野按照剧本要求的,微微张开手,尽量保持平躺的姿势。
这很难,有点儿像吊起来做卷腹,或者是练习什么滞空能力,完全靠核心肌肉群发力才不会歪来歪去。
“很好很好,小野等等啊,我们在拉镜头。”导演的声音。
过了会儿,“四哥下。”
江识野微微睁开眼。
他最开始幻想了下岑肆从天而降的样子,知道必然会很酷,很浪漫。
结果几乎是眨眼间,就看到一条绿色往自己俯冲而来,像只大青蛙、绿色蝙蝠侠,笑着一口白牙。
怪吓人的。
此时很考验威亚组拉人的技术,他们看着角度,让岑肆悬空停在江识野上方。
然后岑肆伸手,紧紧地把江识野抱住。
拥抱瞬间威亚绳继续往下,江识野身体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他紧紧环着岑肆的背,本以为这个阶段会很长,他会用目光勾勒岑肆的眼睛,一切都会像慢动作一样,他平躺,他趴下,他们在飞,他们依偎。
摄像头会记录一切。
然而其实快到来不及感受,只听见了岑肆因为吊着身体气息不稳的声音:“僵尸,我没作死。”
“只是想和你什么都经历一次,我们一起。”
一起下坠,一起落水,一起拍摄,这是他歌的一部分,他抱着他,mv的概念里是抱着现在的自己,现实中是抱着永远的恋人。
江识野瞳孔放大,几乎是一瞬间,威亚绳迅速放长,他们一起砸向水里。
嘭——
水棚溅起浪花,两人落入设置好的威亚点,咕噜咕噜的气泡急速往上涌。
江识野闭上眼,忙悄悄咪咪去亲绿衣人的眼睛。
绿衣人就很直接,亲了亲他的嘴唇,他们没有水里的镜头,几乎砸下一瞬间又会被威亚组迅速拉出来。
所以这个吻也很短,仓促的湿润的,不见光的,被水花拱着,被憋气闷着,很乱,也很刺激。
然后就被提了上来。
就是这么个镜头,来来回回拍了三遍才算彻底录好,接着还要交换位置重拍一次。
等这结束,威亚组和两人都气喘吁吁,后面还要加段几个绿衣人在水里托着江视野的镜头,岑肆想继续参与,但江识野死活不让了。
“我挺好的。我给你说的你没听懂吗,就是想和你一起录个mv,你干嘛老不让。”岑肆都有些不开心了,白他一眼,把绿头套摘下来喘着气儿,“你不觉得刚很好玩儿很浪漫吗。”
他的额头有戴头套的勒痕,穿得又傻,湿漉漉的,显得狼狈。
江识野静静地看着他,开口。
“四仔。”
“干嘛。”
“我当时许愿说,希望我能一直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身边,你应该还记得吧。”
“嗯,我其实也许的差不多的愿望。”
“不,我和你不一样。真正意义上我爱也爱我的人,”江识野眯起眼笑了笑,很柔情又很随便,带点幸运的自嘲,“长这么大了,也就只遇到一个。”
岑肆突然不喘气了。
手轻轻蜷起,握了个拳。
他看着江识野,似乎有些愣。
“我希望那个人能给我一直陪着他的机会,而不是他非要逞强陪我,我知道你不是作死,但什么叫一直,”
江识野全身也湿透,目光跟着潮湿如海。
“你觉得他会懂吗。”
岑肆的手松开。
他目光在江识野眼睛里转了两圈儿。
然后垂眸。
他蓦然轻笑了笑。
“都说不过你了,”他伸手,用力揉着江识野的头发,把他脑袋往自己怀里塞,像是要抱紧一颗属于自己的星球,声音沉哑,乖乖应了声:
“我知道了,僵尸。”
第83章 Verse.不信你了
岑肆难得乖巧, 自江识野说了这么一席话后,他就真没再怒刷存在感,默默坐在一边陪着他录了几天mv, 像尊百无聊赖的佛。
工作人员看着,都说他俩恩爱。
以前圈内人或多或少都觉得这段恋情里是有水分的,奇怪的节奏,高调的行为;只有实打实地在眼前腻歪,才会讶于那种热恋的磁场, 非常明显。
看多了, 就会蹭个热度发个微博,说某对明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拍mv都打情骂俏。
再配合几个站姐拍的高清照片, 江识野的首部专辑已经起到了提前宣传的效果。
当然, 在8月1号新专上线的前一天, 他还是配合着VEC, 跑了几个宣发行程和媒体采访。
都是些人多走形式的活动,他没让岑肆陪着。
岑肆就也顺从,他这几天愈发嗜睡, 表示就在家里等他。
不过晚上和音乐团队吃饭时, 所有人都刷到了岑肆发的微博。
【@岑肆:明天十点, 都来听[僵尸][音符][耶]】
配了一张照片。
江识野看了一眼就差点儿把手机吓到火锅里。
“小野, 四哥发了你的床照诶!”Gary嬉皮笑脸地起哄。
江识野脸红。
其实就是一张岑肆趁他睡觉时的偷拍, 只有半张脸, 岑肆自己也露了半张, 笑眯眯的, 比着个剪刀手。
因为是半夜拍的,照片里有很深的噪点, 很糊很暗,也就显得非常日常小情侣,亲密又接地气。
也就一盘肥牛下锅的功夫,这条微博便顺理成章登顶热搜。
陈征感叹:
“四哥真的知道粉丝喜欢看什么,妥妥地掌握流量密码了。”
“是啊,咱跑了一天的宣发,都不如四哥动个手指发几个字的事儿。”
江识野知道这照片其实岑肆早就拍了。给岑兰过生日那天岑肆就给他看了很多张自己的“床照”。
那是他熟睡而他半夜起来吃药的时间。
一想到这人是以怎样的状态拍的照,想到他是怎样用指腹轻轻划着他的眼尾,火锅烟气就渐渐氤氲上江识野的眼睛。
这段时间他挺忙,和岑肆也很如胶似漆。
心里却越来越虚。
他感觉只有等这货半年后把手术做了,才会踏实些。
他给岑肆发了条消息:
【JSY:给你点的粥你喝了没】
对方秒回,拍了张拆外卖的照片,打字。
【4:你好像我妈[抠鼻]】
【4:啥时候回来】
【JSY:八点前】
【4:好,我在门口等你】
火锅吃完也没费多少功夫,陈征笑着又拿起手机,说看看微博是不是因为秀恩爱瘫痪了。
眼底却微微一沉。
——文娱榜第三冒了个新热搜。
#岑肆江识野街头抽烟#
他立马把屏幕对到江识野面前:“小野你们被偷拍了?”
江识野一愣。盯着各大营销号都疯狂转起的图——他和岑肆蹲在便利店门口,岑肆正给他点烟,清晰而直白,不禁皱起眉来。
“……没注意。”
抽烟是好几天前的事儿了,他们也只吸了一口,却恰恰在发歌前一天被逮着正着爆出来,目的明显。
“被人针对了啊,”Gary拿着手机说,“又有人在防爆。征哥要不要撤热搜?”
“妈的。”陈征骂道,语气倒也不焦急,“我想想,主要是已经曝出来了,压了反而怕坏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那又不是什么禁烟场所。四哥小野以前也没竖什么不抽烟的形象啊。”
“对,不过口碑还是有点受影响。”
确实。两个挨着的热搜,岑肆的秀恩爱床照下评论还都是一片cp粉的嗑生嗑死,抽烟的评论却已然腥风血雨,这种新闻总会招致一堆在道德审判高地的键盘侠。
【江识野看着那么纯,没想到是个老烟枪?】
【呜呜俩帅哥抽烟也这么帅】
【额,jsy新歌还没出就开始有负面新闻了,好不容易积攒的路人缘啊,可惜】
【明星真的会带坏未成年的……】
【其实4给8点烟的动作还挺好磕】
【CS以前可是根正苗红的青少年偶像啊,现在真是一点儿运动员的素养都没有了,好唏嘘】
【小八有毒吧,唱歌的人还抽烟?有点想脱粉了】
“我觉得撤热搜还是算了,这么多营销号组队发,已经有传播度了。要不还是公司这边先发个道歉声明?”
一听这个道歉江识野就有些火大,解释:“我们就只吸了一口就扔了,我俩都不会。”
“拍到了没办法啊。”陈征无奈笑笑,“没事啊小野,这不算什么,说明你现在有热度了,以后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公众形象,你才出道嘛……或者你来发条微博?”
“小野这对家到底是谁啊,岑肆都敢惹。”
“那个便利店旁有摄像头吗,有的话我们后面去找人查一查,”Bam提议,“如果有你们扔烟的镜头啥的也行,来个公关反转。”
“小野没关系的,不是大事儿,你回去可以给你们四哥吐槽吐槽,他肯定也说无所谓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江识野点头。
他也并没觉得抽烟是个多大不了的事,清者自清。
不爽的点在于有些网友的叽叽喳喳。
他现在有个很容易炸的雷区,只要看到网友还揪着岑肆运动员的点黑,就气得牙痒。
他默默地低头编辑了条微博回应,怕不会说话,还给陈征过审:——【@江识野:就吸了一口,被呛得不像话就扔了,不信拉倒】
没想到陈征哈哈大笑:
“小野你这口气还挺像四哥的。”-
江识野是准时在八点回家的,岑肆却没在门口等他。
他进屋才发现这人趴在餐桌吧台上睡着了,背躬着,手机屏幕都还亮在之前的聊天窗口,臂边的粥也还是满满的一碗,早就冷了。
江识野轻轻推了下岑肆,岑肆没动。
江识野又用力推了第二次。
岑肆总算晃了晃,发了出点吸气的声音,抬起头眯着眼,满脸都是红印。
肉眼可见睡了很沉也很久,却一脸懵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识野抿着嘴,默默地看着他。
“我刚好像睡着了。”岑肆搓了把脸,看了眼手边的粥,好像清醒了些,笑了笑解释:“我刚还在拆袋子呢,你在楼下给我发的信息?”
他勺子都没拿,想捧起碗直接把粥喝了。
然而双手毫无力气,哐当一声,碗竟从他手中滑落,倾倒在桌角。
黏糊糊的粥瞬间瀑布般往下滴,浸进了桌边江识野的拖鞋里。
但江识野都没动一下,就站着。
岑肆很烦躁地啧了一声,尝试了三次才抽出两张餐巾纸,屈膝蹲下身想给江识野擦,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刚手滑了,我给你擦了你去冲个脚——”
江识野突然蹲下用力把他搂着。
岑肆的手登时停在他的脚趾边。
江识野搂得那么紧,全身都轻轻颤抖,像是被早就凉透的粥给烫到。
一阵沉默,只有吧台桌边残存的粥液还在往下滴的声音。
岑肆手里的纸被紧紧揉皱,过了会儿才松开,调整了下姿势,双膝跪在地上,这样能比蹲着的江识野高一些。
他把江识野的脸埋进自己肩膀,轻声喊他:“僵尸。”
对方不应。
岑肆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顺着往下抚摸着后颈:“僵尸,我只是睡懵了。”
“但粥冷了。”锁骨边闷闷的声音。
“嗯?”
“粥冷了,发消息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不是刚刚。”
“这样么,”岑肆又笑,“所以我不是说我睡懵了吗。”
江识野不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呼吸声慢慢交织在一起,岑肆低头尝试亲了亲江识野的额头,又往下,想去贴他的嘴唇。江识野这才偏过头:“我不信你了岑肆。”
他站起来,脚底踩着粥,黏滑着、啪嗒着,像他对岑肆爱着的恨恨着的爱。他的心情那么矛盾又深沉,恨不得岑肆明天动手术又恨不得他永远不动手术,那么多话、埋怨、担忧堵在喉间,最后冒出来的只有这么几个字:“我不信你了岑肆。”
他往前走,一字一顿:“在你病好前,我都不会再亲你了。”
他温吞吞走进浴室,却被身后的岑肆突然一抓。
细细碎碎的啄吻立刻落下来。
没生病的人抗拒得有模有样,奈何生病的人笑得没脸没皮:“你不信我不亲我,可那关我什么事儿啊。”
“……”
于是没出息的江识野还是任着岑肆亲了。
在床上立了个君子协定。
——等七夕一过,他的粉丝听歌会一结束,岑肆就去祁老头那里躺平。
江识野没给岑肆说抽烟被曝的事,岑肆也始终不知道。
他现在状态确实没以前好,明明什么都没做也很疲惫,也不太能用电子产品,眼睛喜欢花,有人在身边就只玩人。
再加上俩人粉丝都特别能打,即便VEC没想着太公关,粉丝却自发地用各种方法清广场刷词条,趁着当晚出现了一个伪一线明星嫖|娼的瓜,热度竟很快被分散了出去。
次日,江识野的新专《Timelie》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提前上线以致音乐了。
这专辑只有五首歌,不要钱,甚至不需要vip,很快就空降音乐榜单前五。
江识野惴惴不安地刷着听众的反馈,
还好。
全是好评。
饱满醇厚又冷冽的音色,配合着制作大气的电子元素,巧妙融合了Lofi-Hip hop和梦泡风格,连mv都独出心裁的别致。几个音乐大v都给出了超高的评价,路人纷纷表示真香。
美中不足的是,并没有江识野想象中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局面。
就是中规中矩的小爆,传唱流行度都不算高。
这其实是一张新人专辑正常的宿命,已经算运气很好了。
但江识野大概是习惯了和岑肆在一块儿做什么事都跟点爆竹一样,还是有些微微失望的。
没想到他面临的第一个难关,
就是人红|歌不红。
转折点是这天晚上,赖秋园受邀参加纽约一个很大的音乐节。两首主打的间隙,她竟然轻唱了江识野的新歌《how I dare》的片段,给他打了个小小的广告。
一夜之间他突然涨了很多国际粉丝,《How I dare》收听率暴涨。
打电话给赖秋园道谢时,赖秋园笑着说:“我是借你的歌吸引人呢,而且最开始也是你家男朋友逼我这么干的。”
一旁的岑肆忙开口:“我没逼啊,我就顺嘴一说,您自己答应的。”
“嘿,你小两口打电话永远开着免提吗。”听筒那边的赖秋园吵吵嚷嚷的,偶尔飙句洋文给那边的人说话,笑声不绝,敷衍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啊,去听CAS唱歌了。”
她速速挂断。
江识野眨巴着眼,握着手机愣了会儿,才问岑肆:“我啥时候也能参加这种国际音乐节。”
岑肆揉着他的头发:“快了,别急。”
国际音乐节还不急,但京城国际电影节却来了。
那天早上,《潮流芭莎》的八月刊也赶着热度正式释出。
封面选的是两人击剑馆拍的一张——岑肆站着,江识野坐在他前方,两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镜头,背后是红绿交错的裁判灯。
这张照片显得两人莫名有点儿夫妻相,视线带着少年和男人间的混杂,单纯又成熟。
同时也是所有照片里最“正经”的一张,内页才是涩胆冲天。
所有人都预料到这杂志会买断货,会让粉丝嗷嗷叫。
事实也正是如此。
直接打破了最快售罄记录。
《潮流芭莎》官博转赞评都直飞百万。
然而没人想到的是,热度狂飞的同时,这一组写真也招来了前所未有的非议。
【呜呜呜我们四又穿上击剑服了,我真的好感动!!!】
【还感动?恶不恶心啊,背刺退队还拿击剑蹭热度,我真的吐了】
【内页那些图,拿击剑打什么擦边球,真他妈是击剑运动员搞击啊】
【前几天还抽烟,现在又卖击剑冠军人设???你退队了干嘛还要来侮辱这运动@岑肆】
【潮流芭莎策划组脑子被吃了吗?能不能不要让娱乐圈明星和体育沾边】
【再次给那些魔怔的cp粉说一声,你们家数字哥是前运动员不是运动员,他对击剑队的伤害有多大你们可能无法理解,巴黎奥运会我国击剑代表队一块奖牌都没有,然而之前某人一直卖击剑王子要拿冠军的人设[呕吐]。江识野也是够贱了,当年难道不就是他和岑肆谈恋爱,才让岑肆退队的吗。岑肆进娱乐圈了就利用岑肆往上爬,这对情侣也是绝配,祸害祸害娱乐圈就行了,穿击剑服秀你[马]情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稳定星人又稳定地回来了!!前几天太忙啦,从现在开始会小小支棱地起来!
第84章 Verse.记者采访
江识野一醒来就看到网上的争议了。
各大app都在推送。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品读那些“恶评”, Alisa一个电话打来。
开口就是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野,是我们策划组的问题,没想到这组写真会引起那么多……”
“没事, 本来就是我选的。”江识野这才撑起身来,看了眼身旁还在睡觉的人,语气很淡。
眼底却同样闪过一丝歉疚和难受。
他不怕骂。
但看这种评论真的很生气。
又无奈。
他恨不得马上发条微博解释岑肆到底为啥退队了,质问键盘侠为何总是未知全貌就开始瞎输出。
但这种事儿又要征得岑肆同意,
但很明显岑肆又宁愿被骂得狗血淋头, 也绝对不会同意。
“没事的, 你们拍得挺好的,我俩都很喜欢。”江识野用陈征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安抚Alisa, “这也是流量的一部分嘛, 争议也是红。”
等Alisa挂断电话, 他还真就看到陈征发了这样一条。
同时提醒一句:
【VEC-征哥:今天京影节媒体采访, 你俩有的忙了】
江识野微微一愣。
陈征不说他都没想起来, 走个红毯还会有媒体采访的环节。
他进圈这么段时间了,也经历过几个访谈。
但都是些一对一的、四平八稳的问题,提前还准备了应答稿。
——今天这种现场临时采访, 那么多媒体, 又问会问些什么?
他不知道, 有些紧张。
不过既然和岑肆一起面对镜头, 想想也挺兴奋的。
岑肆还在睡, 江识野看了看时间, 没叫醒他。
去外面开门。
和阿浪和柚姐约了九点带着品牌方过来试衣服。
一共四个人, 局促地站在门口。
家里没有多的脱鞋, 江识野说:“你们直接进来吧。”
“有点儿不好意思哈。”阿浪搓着手说,“这还是第一次进四哥这套房子。”
江识野笑笑。柚姐说:“我们要不还是脱鞋进来?”
“没事, 地板也不见得多干净,我好几天没拖了。”江识野随口道。
四人四愣:“小野……你在家拖地啊?”
江识野理所当然地点头。
四人对视几眼。
悻悻进屋。
说没拖地地板却很干净,俩男人的家竟如此井井有条又富有生活气息。柚姐环绕着四周说:“这屋子不小,四哥不请阿姨?”
“不用,”江识野回,“我挺喜欢做家务的。”
“……”四人四愣,看着他眼神都不一样了。
倒没想到面前这个长相偏锋利挂的男人还有这爱好。
江识野确实喜欢做家务,家务是“家”这个概念的附属,这种感受和情趣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饶是岑肆都无法想象他有多么热衷扮演这个“家庭主夫”的角色,而此刻就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以主人身份招待客人的环节。
爽歪歪。
他给他们倒水招呼他们坐,问:
“要吃什么吗,我给你们煮面?”
“不了不了,谢谢小野。”四个人连忙说,吓得屁股都坐不稳。
柚姐阿浪还好,两个品牌方的工作人员紧张得牙齿抖。
这可是常驻热搜的明星情侣的小家,然而面前的新晋流量小生过于接地气也过于贤惠,一点明星包袱都没有,此刻还见他笑了笑,又解释了句:“那你们再等等,他还没醒。”
声音温柔慵懒,“没醒”两个字带着勾人的后鼻音,简简单单却比几个字本身还要私密好几度,仿佛透露的不是岑肆没醒,而是悄悄咪咪小声透露——嘘,昨晚我们睡了。
这他妈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嗓子啊……
“小野,你看到网上那些言论没。”柚姐问。
“看到了。”江识野讽刺地轻哼了声,“挺好笑的。”
“你别太在意啊小野。”阿浪插一句,“之前我们看到这种骂四哥退队的也很生气,很心疼他,但他就无所谓,说骂就骂吧,文体两开花的顶流必经之路。”
是这样吗?
要是以前,江识野也觉得岑肆无所谓,无惧骂声。
现在却有些怀疑。
人心都是肉长的,语言的利刃只有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不疼,他都会难过愤懑,更何况岑肆才是最走不出“退出击剑国家队”这个事儿的人。
他垂眸道:“嗯,反正你们四哥以后也会回去的。”
说得斩钉截铁,阿浪和柚姐却不置一词。也就品牌方的人弱弱问一句:“四哥要回去打击剑了?他要退圈了吗?”
“还没有,可能快了。”江识野说。
过了会儿,待江识野给他们切水果,众人终于听到一声遥远的沉沙的“僵尸”。
拿着水果刀的人立马啪嚓把刀放下,三下五除二地擦手,跨步走去走廊。
岑肆也从卧室走出,像梦游一样趿拉着脱鞋,赤|裸着上身,啪嗒啪嗒地,在走廊和客厅的连接处和人碰上。
他立马把他抱住,也没看到沙发上的四个脑袋,脑袋蹭来蹭去,又抓着江识野的手指点在自己肚子上,轻轻划着,昏昏沉沉地吐槽:“我靠了,就因为昨天把粥洒了,我梦了一晚上你坐我肚子上喝粥。”
“……”
沙发上的人突然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摆。
偏偏阿浪很没有眼力见儿的招手:“早啊四哥!”
“……”
一阵寂静,场面在那一瞬间有些凝固。
最后是江识野臊红着脸又把岑肆推进卧室。
十分钟后,岑肆套了个衣服骂阿浪:“你个招呼把我瞌睡都吓醒了。”
阿浪只傻笑:“四哥你俩跟拍婚后综艺似的,太亲密了,我只是观众而已。”
江识野无语地瞅了阿浪一眼。
这拍马屁会说法的功夫,难怪能是岑肆的助理。
品牌方带来的两件高定比不上岑肆之前花高价买的那套情侣Brioni,但也是Giorgio Armani系列中最贵的一套定制款。两人都是黑色,也就领口裁切略有不同,挺括合身。
试了后就又脱下了,先吃了个东西,就赶去京影节开幕式边儿的明星酒店做造型拍物料。
上车出发后岑肆突然说:“我手机落家里了。”
前面的司机连忙问:“四哥要回去拿吗。”
“不用了,”
岑肆是故意不带手机的,只是说一句。
昨晚半夜他疼醒后就没怎么睡着,早上又吐了。
幸好房门隔音,那时江识野和其他人在外面并未注意。岑肆不动声色地清理洗漱,缓了好一会儿,确保不会被发现端倪才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去,喊江识野的名字。
但他眼睛很花,时间都看不太清楚,头也晕,怕后面总有人用手机给他发消息干脆就不带了。此刻坐在车上,他把江识野的手搁在自己大腿上,捏着仰头闭目养神,问:“那个芭莎封面也出了哈。”
“……出了。”江识野回。
“怎么样,是不是粉丝都叫疯了?”岑肆扬眉。
“嗯。”江识野看着他的侧脸,犹豫了下,想到待会儿采访说不定也会问,“但……”
“很多人骂我,我知道。”岑肆自嘲地轻声笑了笑。
半夜他都看过了。
他心如明镜,江识野意料之中却也被这样云淡风轻的话搞得一阵酸,闷着声音像个认错的小狗:“四仔……我是不是不应该选这个策划。”
“不,我很喜欢,就是哭得太丢脸了。”岑肆说,捏了捏他的手,“总会有人骂我的宝贝儿,就像总有人骂你一样。”
“……”这安慰得毫无说服力。
江识野埋进他的怀里,岑肆脑袋便自然地靠着他,下巴抵着他头顶。
“四仔,其实我觉得承认生病也没什么。”江识野小声道,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真的不想网友给他扣上那么一个莫须有的大锅和标签。
好像退队就是全国的罪人。
“那依然会有人骂我的。”岑肆淡淡回答,“这不是生病的问题,是我最开始做出了承诺,但又没做到,所以他们才骂我。”
江识野撇了下嘴。
他并不觉得那是承诺,谁年轻时代没有放过豪言壮语?那是期待,是希冀。承诺意味着责任,岑肆才多少岁,不该有人让他担这么重的责任,要他必须夺冠。
那是他自己给自己累加的砝码。
“等我以后回到赛场了,我可以去承认我曾遭遇过伤病,随便提一嘴,显得我更牛逼。那叫啥来着……胜利的功勋。”岑肆说,喉结一上一下地滚着。“但现在说只是我卖惨的工具,所以没太必要,你懂了吧僵尸。”
江识野抬头望他,又埋头,转着岑肆的腕表,“好吧,我知道了。”
到了酒店,江识野又被房间里的人吓了一跳。
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很多,又是给他们对流程又是让他们签名的。
先去做妆发。
江识野的断眉最近又长了回来,他就让岑肆就着那缝隙给他刮一下,这么简单的活岑肆都畏畏缩缩,竟说怕把他伤着,叫来工作人员帮忙。
而工作人员竟创意十足地给他划了两道断眉,把整个人显得更加桀骜,套上西装,江识野只觉得像个黑手党。
不过还挺打眼的。
有别于女明星,他俩其实不用怎么上妆,年轻人嘛,皮肤底子能打就秒杀一切。江识野很快就画完,去看岑肆,不曾想岑肆竟然又在睡觉,沉沉静静地坐在那儿。
化妆师正给他嘴唇上点口红,小声嘀咕:“四哥这五官哪儿都好,就唇色也太淡了,素颜显得都没什么气色。”
“确实,诶你们有没有觉得四哥瘦了很多。”旁边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小声嘀咕,“他现在和那个养生综艺开播相比,感觉脸都瘦了一圈。”
“拍戏搞得?”
“可能吧,但四哥本来也不胖,何必这么疯狂减肥。”
“是啊。他有时候看起来挺憔悴的。”
江识野皱着眉听着,没来由地搓起自己的手背。
后来等岑肆醒后他们去拍物料,岑肆又非要让江识野给他打领带扣西装扣子。江识野满足了他高调的要求。在下午三点时,他们再次准时上车,岑肆又非要让江识野拉开车门,工作人员都笑:“四哥你没手吗。”
他们把他这行为当成秀恩爱的方式,挺刻意,没什么必要。也就江识野顺从地做了一切。
上车后他就专门留意了下岑肆的手。
然而岑肆竟破天荒地把手揣进了裤兜。
江识野咬着唇看回车窗。
远远地,他已经能看到会场外布置的红毯,长长的宽宽的,好多媒体挤在一堆,还有很大的签名墙。江识野又开始紧张,傻不愣登问一句:“我也要在签名墙上写字吗。”
岑肆笑了笑:“当然啊。”
“……主持人会怎么介绍我?”
江识野不是演员,岑肆本来也应该和《无法配送》的剧组一起走红毯,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才改成他俩并肩,岑肆又笑笑:“介绍你是著名影帝的老婆。”
“……神经病。”
真当下车皮鞋踩上红毯时,江识野听见的是“演员岑肆和歌手江识野”的宣告。
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Title,简单直接。
长长的红毯直通往会展中心内部,旁边媒体长|枪短炮地怼着聚焦过来。这种地方一向空旷,风大,轻轻地垂着岑肆额前的头发,他终于伸出了手:“僵尸。”
“嗯?”
“挽着我。”
“嗯。”
江识野挽住岑肆的臂膀。
“我们走了哈。”
“好。”
明明也只是个京影节的红毯,却在这两句对话里莫名显得仪式感特别重。岑肆大迈步往前,和江识野穿过闪光灯,彼此的修身西裤贴着长腿。江识野习惯性地盯着地,想脚步和岑肆的一致,目光顺着红色的绒皮褶皱蔓延。
“抬头。”岑肆又说。
“噢。”
江识野立马又抬头。
在风里、镜头里他眯了眯眼,在快门的交响声和主持人的欢迎词中,他又深呼吸了一口。
——他在和岑肆走红毯。
演员岑肆和歌手江识野。
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全国大大小小那么多家娱乐媒体,都聚焦在他们身上,那些人中不乏有些人对他们充满质疑,写过毫无根据的通稿,但是却无法否认此刻在红毯上方的两个人是多么意气风发,夺人眼球。两个并肩而行西装革履的男人,同样的肩宽腰窄,同样的英俊挺拔,步伐稳健,表情冷淡,少年感的稚涩并没有褪去,却又在那个同性步入婚姻殿堂才手挽手的动作里显得成熟嚣张。
在以致视频的京影节直播里,cp粉已经嗑疯,“原地结婚”的高级弹幕挤满了屏幕。
他们只有21岁,却好像人生已经在此刻达到了一种名利双收的巅峰。
礼仪小姐递来两支笔,两人停驻在签名墙上。
岑肆微微皱了皱眉,最后竟只是写了个阿拉伯数字4。
江识野呆呆地看了眼那个4,想跟着写8,岑肆却说:“你写你的名字,我字丑才写四的。”
“……哦。”
这种时候江识野很听岑肆的话,好像脑袋都有些宕机了,好像世界里只听到岑肆的声音。他默默地写下“江识野”三个字,犹豫了下,还是又盖着那个阿拉伯数字4,一笔一划地写下岑肆的名字。
他第一次写岑肆的名字,差点儿忘记肆怎么写,放肆的肆,笔画挺多,但没想到读出来不好听的俩字儿写下来还挺好看,可能也是因为江识野的字写得不错,龙飞凤舞很有笔锋,肆的最后一竖一不小心拉得有些长。
“江识野代替岑肆签下了他的名字!”在主持人浮夸的喊声里,两人转身,一起面对成百的镜头。
又是卡嚓卡嚓地快门声。
江识野情不自禁眨眼,岑肆突然轻轻一拽,让他靠近自己身边。
到了媒体采访环节。
各种录音笔话筒手机,都怼到下巴前。
问题果然也是都直接奔着俩人的杂志话题来的。
“请问二位为什么会想到在《潮流芭莎》八月刊上选择击剑这个主题呢?”
岑肆说:“不只击剑,还有羽毛球。”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以前学的击剑,他是羽毛球,你不知道?”
“岑肆先生已经从击剑国家队退出了,那这次穿上击剑服是怎样的感受呢?”
“就和穿上一件过去的衣服一样的感受。”
“好的,”众人忌惮岑肆,还是不敢把问题往深里挖,便去问不太会说话的江识野,“请问江识野先生,网上沸沸扬扬地说你是岑肆先生当年击剑世锦赛逃离发布会搂着的恋人,一直也没等到官方确认,请问是真的吗。”
江识野看了眼岑肆,点头:“是真的。”
“也就是说,岑肆当年退队真的是因为你们的恋情被发现才导致退队的吗。”
江识野又看了眼岑肆,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没人说话。
岑肆接口:“是我单方面的原因。”
“请问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无法奉告。”
“可是国家队队规明确说过运动队不能谈恋爱,两人当年确实是违反了队规的对吧。”
岑肆轻哼一声,依然没说话。
又有记者发问:
“《逃离内卷的夏天》最开始几期二位完全像陌生人,那是不是证明两位之前是分手过的呢?”
岑肆和江识野又对视一眼。
出乎意料地,在那么多镜头前,他们竟不约而同地说:“没有。”
“没有分手为什么会是那种状态呢?”
江识野率先开口:“因为好久没见面了,我们之前一直在异地。”
“异地?岑肆先生进娱乐圈两年,一直在国内,为什么会异地?江识野先生竟然有如此天赋的歌声,岑肆先生为什么没早点带他进娱乐圈?”
两人又是沉默。
江识野确实没想到记者们会完全扒着他俩情史问,一环扣一环的。
他太天真了,和岑肆都没想过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难道要把恋情的来龙去脉都在这些记者面前讲一遍?
不可能的。
岑肆有些不耐烦了:“自然有我们的原因,但我们不可能说出来,懂了吗。”
“好的好的,岑肆先生,我们再问江识野先生一个问题吗。”
江识野说:“你问。”
“二位谈恋爱时,岑肆是击剑世界冠军。后来岑肆退队了,江识野便选择异地。现在岑肆成为影帝后,江识野又回来陪伴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岑肆最痛苦的阶段,江识野您没有陪在您的爱人身边呢?”
江识野被这问题砸得有些懵。
他和岑肆叒对视了一眼,目光复杂地交织在一块儿。
又看回镜头。
张嘴。
江识野:“对。”
岑肆:“不对。”
岑肆整张脸都是压抑的不耐烦,但还是尽量保持理智道:“逻辑搞错了,我和他谈了恋爱,我才成为冠军,我和他异地后,我才因为个人原因退队。江识野一直陪在我身边,别瞎判断了。”
……
后来两人一起去电影会场看《无法配送》的电影,江识野都还懵着,想着记者的连环拷问,又想着岑肆写在签名墙上的那个4。
岑肆手在抖。
很轻微,但他还是发现了。
岑肆手没有力气,所以才不想写字,所以最开始连西装纽扣都要让他系,车门也要让他开。
——在岑肆最痛苦的阶段,江识野你是不是没有陪在他身边。
岑肆催着他落席:“快看我的电影,你还没看过。快点快点。”
江识野又转回幕布,话都在龙标出场时堵住了。
也是,无论如何,他都应该看一部岑肆的电影。
作为一部商业犯罪片,《无法配送》尺度不小,建立了三层叙事逻辑,岑肆饰演的大反派、警方男一号、再加上披着外卖员皮肤的杀手构成了三男主设定。情节相当扣人心弦,但因为打乱了时间线视角多样,又非常烧脑。
江识野看得心不在焉。
哪怕肉眼可见岑肆演得非常带感。
慕忝这个角色,足够变态冷血,杀人不眨眼,兴趣爱好都是拿玻璃雕刻人皮那种,身世悲惨,长得好看,典型那种游刃有余强极美极、招人又爱又恨的反派角色。
江识野眨巴着眼盯着幕布,努力想进入剧情,可是一想到幕布里的人斯文败类阴鸷疯批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幕布外的人却体弱多病还逞强,他都受不了,还是转头:“四仔——”
岑肆却突然一个起身,把他按住,压低声音说:“你看电影,我去趟卫生间。”
第85章 Verse.僵尸别哭
电影正进展到高潮, 激烈紧张的枪战,被追击跳下车的慕先生映在江识野脸上,站起来的人晃在他眼前。
他说:“我和你一块儿去。”
岑肆笑了:“你是初中小女生吗, 还陪我上厕所。”
江识野只仰头看着他。
明明一双看起来很纯很亮的小狗眼,却因为两道断的眉毛突然显得分外冷淡,眼皮弧度都和疤一样锋利地扎过来。
岑肆的笑容又凝固。
他无法从这样的目光里逃脱,最后无奈地别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手插进裤兜:“随便你吧。”
江识野就站起身来。
走出电影会场是个下午茶厅, 两人穿过去时,不断有人过来, 和岑肆寒暄着, 打着招呼。
明星在的地方就是名利场社交所, 岑肆本身不是什么大佬, 但他姑妈是名导家庭是资源。他们羡慕他, 包括羡慕他裹挟的争议和骂声。站在岑肆旁边的江识野便无时无刻向他们宣扬着,和岑肆关系好就会多么快地飞升,哪怕最开始只是个素人。
而岑肆竟真会如此耐心, 和每个过来的人掰扯两句, 明明说去上厕所, 这会儿又参与他们的合照, 站得笔直, 甚至会给他们推一些联系方式, 毫无保留。
很久以后, 许多人回忆演员岑肆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场景时, 排除和江识野走的红毯和面对一群记者的采访,总会提及这天他穿过下午茶厅的细节。
这人的作风一向高调, 只有那会儿他是如此陌生的善解人意,亲切得像个才进圈的21岁新人。
他和江识野消失在茶厅尽头。
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拐进卫生间,岑肆才像懒于支撑地靠向大理石墙,别过头皱着眉扯了扯领带,想解开最上面的扣子。
手抖得厉害,解不开。
江识野全程默默跟着他,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伸手帮他解开领口,想去扶一下。
岑肆没说话,轻轻把他推开,走到盥洗盆前拿冷水扑脸。
水流的声音。
江识野总算开口:“我们现在就去找祁老头好吗。”
岑肆还是没说话,水从眉骨往下滴。
他今早就难受得厉害,化妆的时候不小心睡着,再醒来后就有点儿撑不住,手开始抖了,被记者问得更是脑仁生疼。
他不知道江识野是啥时候发现自己快撑不下去的,也没必要问,反正自己破绽百出,反正瞒不过。他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水糊在眼前,很花。
江识野注视着镜子里的他,声音很淡,比水还冰的理智:“你肯定不想到时候昏在这儿,让我背着你穿过媒体镜头走向救护车。”
岑肆又突然笑了。
水流停止,他说:“僵尸,你背不动我。”
江识野说:“以前是,现在不一定了。”
“那也不行。”在任何时候,岑肆总会在某方面保留着他的原则,“我俩之间,只有我能背你。”
江识野也笑了笑:“那你就快点儿好吧。”
“电影节就到这吧,岑肆,我已经让阿浪|叫车了。”
岑肆眨了眨眼。
随后叹了口气,走近,水津津的手揉了下他的后颈:“知道了。”
上车后岑肆就再也撑不住地整个儿垮了下来,头无力地往后仰,江识野给他脱下西装外套,发现里面的白色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胸口起伏幅度很大,每一下却都很慢。
“睡吧。”他对他说,带点儿命令口吻。
岑肆本来想说两句话,类似“对不起我太扫兴”之类的,但他头真的太疼,像重物在后脑勺碾锤,眼皮都愈发撑不起来,根本没力气张嘴。
尤其是江识野默不作声地开始给他按摩脑袋,手法那么专业温柔。
岑肆的话硬生生被揉没了,闭上眼。死撑着吐出句“你等我”后真就瞬间丧失了意识,都不知道讲完没。
他脑袋往窗边歪,江识野停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探了探鼻息后又抓紧他的手。
意料之中就谈不上心慌。阿浪坐在副驾从后视镜看他,讶异于江识野的敏感细腻,也佩服于他的理智冷静。
岑肆在阿浪身边昏迷过几次,自己总是等他呼之不应后才发现,也就江识野,能早早发现他强撑的端倪,关键是,他能让他听话。
阿浪深受肥皂剧的荼毒,总以为这类情节总是伴随一个角色的意外倒地和另一个角色的撕心裂肺。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江识野这种,仿佛引领着岑肆失去意识,也不害怕,默默地看着窗。
直到送进医院后他看到江识野那和岑肆同样苍白的脸,才意识到他并没表面那么淡定,阿浪忙轻车熟路地安慰:“别怕僵尸哥,四哥一般睡个一天就醒了。”
江识野没说话,只点了个头。
他说得没错,岑肆甚至没睡一天,晚上就醒了。
被祁老头狠批一顿,下实了禁足令。
——就在这躺着,哪儿也不准去了。
岑肆心有戚戚,看了眼一直守在床边看手机的江识野,抬起打点滴的手,轻轻在他眼前比了个“耶”,就这么一晃:“这半个月你不用一直在医院陪我,很蠢。”
江识野看着手机屏幕,声音寡淡,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今天记者问我,为什么在你痛苦的时候我没陪在你身边。”
岑肆笑了:“那不是你的问题,当时是我不联系你的呀。”
江识野说:“我没说上次。”
岑肆不说话了。
“反正这次我要陪着。”
“不行。江识野,你应该明白,你一直陪着我我才痛苦得很。”
他一叫他的全名江识野就有些愣,他绷起嘴角,目光终于定在岑肆的脸上:“你不让我关心你。”
“狗屁,我是怕你矫情,你最矫情了,”岑肆说,“我一看到你在医院我就烦的很,没出息。”
“……你不应该这么说自己,你会好的。”
“我说你没出息。”
“……”江识野一哽,“你干嘛骂我。”
“你才发了新专,最近有的忙的,要把握时机,爷好不容易把你捧红到现在结果你非要在我旁边哭哭啼啼。”
“……我没哭。”
“但你一直在医院干嘛呢,给我把尿?”
“……”
“僵尸,你每天来看我就行了,别耽误自己的事业,那会把我气死在病床上。”
江识野瞪着他。
岑肆屁股往病床边挪了挪:“来床上和我挤挤?”
江识野摇头。
结果五分钟后,他还是爬上去了。
岑肆睡的病床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挺大的,江识野躺上去也绰绰有余。他依偎在岑肆左边,看着他右手边打着的吊瓶,一滴一滴的药水往下滴,幻想它们是怎么汇入岑肆的血液里。
岑肆说:“你的粉丝听歌会,我可能去不了了。”
“……嗯。”江识野本来都打算取消了。
“你得去啊,我投屏看直播。”
江识野又不应了。
“僵尸。”
“嗯。”
“我没事儿的,我已经过了最痛苦的阶段了。”
“……我知道。”
“网上骂我的,还有你的,你也没在意,当明星嘛,应该承受的。”
“我知道。”
岑肆侧头看着他,“主要是我吧,演员不刷脸很快就过气了,后面你得靠自己支棱起来。”
江识野的手指插进他条纹病服的袖口里,依然重复:“我知道。”
“乖,你自己好好忙起来,现在是新专宣传的口儿,你搞音乐的肯定比我明白有多重要。等我躺个两周,咱就去过七夕。”
江识野吸了吸鼻子。
最后还是闷闷说着,像个复读机:
“我知道的,四仔。”
岑肆笑了笑,闭上眼:“给我唱首新歌吧。”
“好。”
病床上拱起两道长长的身影,江识野轻声在他耳边哼唱起来。
只有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平稳的声音,最均匀的节拍器。
后来的十几天,他们的晚上都是这样度过的。
江识野睡在岑肆的病床上,早上又早早离开。
工作人员看江识野单枪匹马,都会开玩笑问岑肆去哪儿了,但也没太在意,那毕竟是岑肆,人想去哪儿去哪儿。
没人知道他生病。
岑肆住院的日子也不差,这里什么都不缺,他的日常就是玩玩竞技游戏,见见家人,治疗、吃药,晚上和江识野蹭蹭,再睡觉。
江识野的粉丝见面会要跑几个城市,再奔波他都是赶当晚的航班回来见人,有时候岑肆已经睡着了,江识野就会安静地拉他入怀。
在医院因为输液治疗什么的,岑肆会比平常睡得沉很多,但还是会习惯性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很倔强得扒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江识野只能又无奈地贴紧他的胸口,耳朵听心跳的位置。
于此同时,他的新专热度也越来越盛。
当然也不乏批评,主要是说他几首歌的风格都太像,而且唱法过硬,缺乏技巧。有人还嘲他都没读过大学还喜欢拽些法语英语歌词,内容也小家子气。
江识野都笑纳了。
那算是一段很平稳的日子。直到一天,江识野在外地进行了最后一场粉丝见面会后,航班延误了。
他莫名就心慌了起来。
很奇怪,只是一次延误,却影响了他全部的心情。好像是因为推迟了见到岑肆的时间,好像因为别的什么,心里不踏实。
这大概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预感。凌晨江识野赶到熟悉的病房,就发现床位上没躺着熟悉的人。他心跳得很厉害,肚子不争气地有些痉挛。
紧张、慌张。
拐到另一条走廊,看到阿浪和岑扬,两人看着他,不同程度的红血丝。
“四仔脑出血了。”
江识野脑袋登时嗡地一声。
江识野不爱看电视剧,但也熟悉一些固定的桥段。一个重要角色的倒地,往往伴随一个情节的急转直下。他觉得这样的转折挺生硬,很怕有一天会降临在岑肆身上。但他乐观地认为现实要比电视剧理智得多。
现实里,没有病人能够无声无息做到隐瞒,再心大的亲密之人也不可能无法发现破绽,就像他,他会早早地带岑肆去医院,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平稳过渡”。
可是于疾病而言,所有的转折和恶化都只是呼吸之间的事,和原因一样来得毫无征兆,哪怕岑肆只是起身拉个窗帘习惯性地眼花晕倒,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突发、急性,医学界创造这样的词时大概就预估了意外的残忍重量。
岑肆其实很快就被抢救过来了。
只是换了个病房。
一个仪器更多的病房。
他好像和之前没太大差别,第三天就醒了,问江识野跑通告的见闻,让他别害怕,剪刀手在他眼前晃晃,晚上让他给他唱歌。
但这种病房里江识野晚上不能再陪他睡觉了,岑肆一天也花了更多的时间陷在毫无意识的状态里。
在这次脑出血后,他再也无法强撑和伪装,肉眼可见地每况愈下。
江识野常常见他被头痛和骨头痛折磨得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青筋凸起,蜷缩着去扯一些管子,手指抓着被单恨不得把它撕破。后来祁老头直接给他注射了高剂量的阿片类镇痛药,他又蜷起身体迅速陷入昏迷,江识野去给他擦汗时才看到他的肋骨是多么突兀狰狞的清晰。
这样的场景,在以前他从没见岑肆经历过,狼狈而痛苦,生不如死的折磨,医院里的其他人见到,却好像习惯到默然。时间突然变快,岑肆一天比一天状态差,一天比一天清醒的时间少。有一天傍晚,他醒来,看到江识野,竟然喊了声哥。
那天是七夕,他却没认出他。又开始说胡话,眼睛眯着细长的缝,声音沙涩地问:“……是不是开始了。”
江识野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只握紧他的手。
岑肆问:“他们是不是很失望,都在骂我啊……”
江识野突然就明白了。
岑肆是在问巴黎奥运会是不是开始了,迷糊得还以为是20岁。
他其实最在意这些骂声。
江识野心里堵得难受,一直强撑伪装的坚强好像在这一刻都崩塌了。
不能哭,岑肆说过,在病床边不能哭。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没失望,都在等你呢。”
“那他呢。”岑肆问。
江识野第二口深呼吸没呼出来。
岑肆的声音像在飘:“那他还在等我么。”
江识野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出来,他低下头,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却在狠狠掐自己的膝盖,不让它流。
良久。
“……他还在等。”
“哥,别让他等了。”岑肆手指蜷了蜷,“没意义了。”
江识野以前觉得岑肆要夺冠只是他给自己累加的压力和砝码,他明明可以不该承担。直到七夕的晚霞晕染窗边,他才意识到,那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承诺,19岁时他对他的承诺。
岑肆轻轻叹息了一口,好不容易聚集的目光渐渐暗下,又要脱力地昏睡过去,意识混沌间气若游丝地哑声:“哥……我想咱妈了。”
江识野的膝盖还是湿了。
后来那段时间过得很混乱。岑肆恶化得太快。一直以来他身心负荷都很重,疲惫不堪,如今遏制忍耐的病情加倍还了过来。没过多久他连开口说话都变成了奢侈,睡得越来越久,生命体征很弱。
江识野也因此停了工作。
他和岑肆突然这么销声匿迹,网友很难不猜测。
后来也不知是谁最先发了条微博,说岑肆说了重病,早在巴黎奥运会前就命悬一线。
然后类似的微博便此起彼伏。
一个人生病进医院不可能没有痕迹,岑肆还进过那么多次,以前是他有心公关,但现在已经没人帮他公关了,岑肆的大伯都每天带着专家去敲祁老头的门,又唉声叹气地出来。
于是岑肆自#红毯#词条后,再次登顶热搜便是以一个#重病#的词条。
网友惊愕同时,更是一脸懵:
【别吓我……】
【所以四哥退队是因为生病吗】
【@键盘侠,这下你们满意了,骂岑肆退队的人呢,你们脸呢】
【好想哭,什么叫重病啊,多重的病啊】
【我真的无法接受】
【这不是真的吧?这不是真的吧??】
这样的微博越来越多,后来便延伸到#祈福岑肆##全网欠岑肆一个道歉#等多个词条,江识野只觉得讽刺。
他没有管微博,他已经失眠好多天,也憔悴不堪,每天都盯着岑肆的脸,盯到陌生。
但网上发酵的厉害,后来开始有记者开始围医院,每天都有哭哭啼啼的粉丝,岑肆超话里甚至有了个“岑肆死后自己也自杀”的小群,影响恶劣。岑扬不得不抛却自己低调的金融巨亨身份,亲自出来安抚粉丝,清理热度。
但这个是杀不尽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岑肆自己不知道。
他最后一次认出江识野是在九月的最后一天。
一个下小雨的早晨。
窗外有鸟鸣,雨声、鸟鸣,他就像是被这些生气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来,目光混沌地盯着床边的人。
江识野也正盯着他。
他反正不会睡,那会儿岑肆的家人都开始担心他身体了。
江识野就像岑肆病床边的一棵树。
起初他以为岑肆认不出来他。
没想到岑肆突然笑了,睁不开的眼睛里细碎的光,轻轻地唤他:“僵尸。”
江识野愣住,就这么两个字让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差点儿咬出血来。一直抓着岑肆手的手捏得更紧。
“四仔。”
岑肆眨了眨眼。
他好瘦了,再好看的人在重病之时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好看,毫无生气的花瓶,转瞬就要碎。说话的声音像是海里某种飘荡的小瓶子,淹没在浪潮里,沉弱遥远。
他说:
“……给我唱首歌吧。”
江识野宛如接到天将福祉,只是是酸的。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牢牢地看向他眼睛,生怕他闭上。
“你想听什么。”
“你的歌,都行。”
“好。”
江识野的指腹搓着岑肆的手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颤抖着声音。
“我开始唱了,四仔。”
他的睫毛飞快地颤。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For the first time所幸坠入你的眼睛
which lost in my mind江识野跑调了。
这是他写的第一首歌,他那么会唱歌的人,在九月最后一天,却怎么也找不着调。
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低。
岑肆的手指动了动,盖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别哭。”
然而江识野的眼泪正啪嗒啪嗒滴在岑肆的手背上,顺着两人的指腹流进手掌。
明明泣不成声,却还是用压抑的最重的哭腔不停地唱下去。
如果怦然瞬间也能一如既往排练
像入戏演员
一遍又一遍
所幸你能拉我入镜
走到懦弱的反面
所幸你为我讲述
心动、犹豫和想念
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For the second time所幸坠入你的眼睛
which my tears cannot hide……
最后江识野完全哭得停不下来,每一句都是呜咽。岑肆眼里的光也越来越重,也重到溢出来,枕头湿了,手背湿了,手指还在不停地拍江识野的手背:“僵尸,别哭。”
他的声音那么轻,目光却重,直到等到床边人变成抽泣后,岑肆才别过头,别到看着窗,分辨细雨和阳光:“江识野。”
“……要不你别等我了。”
江识野抬眸看着他,只有下颌线,他抬起手,轻轻去抹岑肆的眼尾。
一直以来都是岑肆去抹他的眼尾,翅膀的疤。他头一次去勾他的眼尾,带起泪痕。
“岑肆,我18岁就开始等你了。”
岑肆笑了。
他又转头,深深看了江识野一眼,眼皮很沉,不太看得清,只想着眼睛和鼻头红成一片霞。
他闭上眼,声音沙成霞里的那缕云,手轻轻蜷起,握住他的手,他所用的最大力气:“好吧,那我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应该是全本书最后的刀了,这本文吧不咋苏爽甜,完全是自我表达欲的放飞之物,但从下一章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甜文了,文也进入了最后一个大part。日常念叨这本文写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第86章 Verse.新的旅程
岑肆的手抓了两秒就脱力地松开了, 嘴唇微张,像还有话说,然双眼紧闭, 无法再说出口。
江识野咬紧嘴唇,默默把他眼下的泪痕抹干。
自这天后,岑肆就再也没彻底清醒过。
始终一动不动地睡着,偶尔痛醒,也意识混沌饱受折磨, 伴着新的药剂又很快再睡过去。
再过一周, 他陷入漫长的昏迷,也不会被痛醒了。
十月初的某一天, 江识野正专心致志给他擦脸, 像擦一尊他珍爱的冰冷雕塑。
薄薄的眼皮下面, 岑肆眼睛像只是轻阖着, 有一道细细的黑沉沉的光, 让江识野觉得他睁眼了。
又很快大失所望。
岑肆有根睫毛掉在眼睑下面,江识野用食指扒了扒,扒到自己手掌上。
说当睫毛掉落时, 可以用它许愿。江识野不信, 却还是傻兮兮地盯着, 指望用它来算一卦。
啥时候动手术?
啥时候会好?
啥时候能再叫我的名字?
前天出去旅游的小姑一家紧急赶了回来, 袅袅窈窈不停哭闹, 疯狂去扯江识野的胳膊, 抓他的疤, 想要抓出精灵王子的神奇翅膀。然而江识野没有魔力, 只有岑肆的睫毛,小姑娘怪他, 他就在心里怪岑肆。
这人明明说要试试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试试看的。
江识野把睫毛往窗外吹去,又迅速关窗,怕躺着的人着凉。
看到岑放和岑扬正站在门口。
他们也非常憔悴,江识野不禁对标自己,是不是也在这段时间骤然老了很多。
步入十月后他其实有睡觉,几乎一闭眼就做梦——十八岁的岑肆指使他干这干那,又把他迅速压倒在沙发上,毫不讲理——他又开始做回忆梦了。
刚谈恋爱那会儿的回忆,填补着一些空白,日常的琐碎,初恋的甜蜜,不愿醒来的幻境。
他想岑肆是不是也在做这些梦,所以才懒得醒。
岑放和岑扬轻轻向他招手,江识野走到门外。
爷俩刚又去见了医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岑扬突然塞给江识野两张银行卡。
江识野退后两步。
“小野,你拿着吧。”岑扬说,眉眼疲惫,领口都是皱的,“这是四仔的卡。”
江识野还是摇头。
“小野,”岑扬叹了口气,“我们打算带四仔走了。”
“我们要带他出国治疗。”
江识野愣住。
喉结一滚,他艰难开口:“……国内不行了么。”
“也不是,主要是本来四仔的手术就是安排去国外做的,祁医生只能帮忙控制。四仔这情况比较罕见凶险,也就国外有一个专家做过类似的病例,那老头子也快八十岁了,一辈子没出过国,不方便让他专门飞过来。”
“主要是没想到四仔突然就恶化了,以前还说过年了再走,但现在你也看到他状况了,很不好,祁医生说最好别拖了,再过段时间他可能也无法支撑长途飞行……”
江识野心一沉。
他低下头,沉默了半天才问:“……那飞哪儿?”
“瑞典。”
瑞典。
江识野呼吸一顿。
还能再远点儿吗。
“瑞典拥有全球排名第一的医疗系统和脑瘤机构,而且国内这情况,还是北欧那边适合四仔养病一些。”
国内岑肆是世锦赛冠军和影帝双身份。他之前一直瞒着病,突然这么一曝,讨论度和国民度蹭蹭狂飙,怜悯心疼尊敬,什么心情都有。到现在,每天都还有记者和粉丝在医院门口蹲着,岑家的一举一动、连股价的变化都会被拿来揣测岑肆病情的程度。
江识野用力咬着嘴唇。
“小野,之前一直想让你陪四仔半年,让他开心点儿。现在也不用半年了。你们俩,也比我们想象中要……”
要更爱一些。
江识野是如何没日没夜地守在岑肆身边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身边人的故作坚强有时候比病人的恹恹难愈看着更让人难受。以前把江识野当工具人,现在则会带着一种感动愧疚的心酸。甚至连岑放,都意识到自己或许做了个大孽,自己的阻拦和反对,在岑肆面前是无力,在江识野面前是可笑。
“小野,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岑放对江识野说,“还有你舅舅,我……”
他说不下去,江识野也不感兴趣听,他还陷在岑肆要去瑞典的消息里,只淡淡地心不在焉道:“没事。”
“这卡也不是给你的酬劳,它就是四仔的,我们只是觉得也属于你……也不愿一直让你在这耽搁下去。你不容易,很感谢你为四仔做的一切。”
感谢?
和岑肆的恋爱,是一句感谢就可以概括的吗。
江识野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态度强硬地表明态度:“他做完手术后,难道不回来了吗。”
“我会等他的。”
岑扬笑了笑:“小野,我以前不就给你讲过,不要为了四仔浪费自己。”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都不敢去猜测四仔手术的成功率,就算成功了,他要彻底康复、有多少后遗症我们也不敢保证。他是脑瘤,或许智力记忆都会受到影响,你不需要担这个责任去等他。如果运气好,后面四仔病好后自然会联系你。”
“但你现在要有自己的生活。”
生活?
江识野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脑子懵。晚上岑扬的各种话便已经乱糟糟搅成了一团,意思很明显——他们早就办好那边的签证,即日便会动身。他甚至还告诉江识野瑞典那医院是贵宾预约制,江识野的身份也不可能进去。
反正就是彻底打消他的一些疯狂打算。
——江识野确实有跟着去的想法。
但他给吕欧发消息,连吕欧也让他别犯傻。
【A-头头是道头疗馆:你想跟着去瑞典,就和你妈想去国外找你爸一个德行】
【A-头头是道头疗馆:阿野,你真别耽搁自己了。没事儿的,你相信岑肆就在这等着他吧,祈祷他手术顺利,治疗成功,再回来找你】
江识野回:【但我不信他】
【A-头头是道头疗馆:别吧,岑肆挺爱你的,他肯定会回来找你】
第二天,体育总局和击剑队的人来看岑肆。呜呜泱泱好大群,竟然还有江识野见过的人。
只是他见过,他以为那人不认识他。没想到对方竟在走廊找到他,老大哥地拍了拍他的肩:“小野,你还好吗。”
江识野愣愣地看着前国家击剑队队长,邹孟原。
“您认识我?”
“现在有谁不认识你吗,我还听过你的歌。”邹孟原笑笑。
江识野噢一声,也对他笑笑。
两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江识野低着头,眸光黯淡,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所以你们一直都是知道他生病的吗。”
“什么?”
“你们,还有体育总局的人,都是知道他生病的。”
“……嗯。”
“那为什么没人说呢。”江识野喃喃地问,倒也没有责怪,只是强烈不解,“哪怕不提到他生病了,只是微博上提一句他,这两年他也不会这么被骂。”
在很多网友眼里,岑肆退队、进娱乐圈就是罪人。毕竟这两年,连体育总局和国家击剑队,都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在无数争议和猜测里,也没想过维护一嘴。
邹孟原表情深沉,眉宇深深地皱着:
“小野,当年国人有多么期待阿肆拿冠军,你也知道。这个压力,其实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19岁的横空出世,可以说是时也命也。但凡那年世锦赛我们国家不是东道主,但凡没有和J国的那些政治摩擦,但凡他……长得丑一点,他都不会这么火。那个时候是国家在捧他,我们需要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人,而领导给他的未来定位就是,代表国家形象的体育世界巨星。”
代表国家形象。
江识野咀嚼着这个形容。
“所以领导绝对不会允许你俩在一起。岑肆那会儿要被培养成一个类似全民偶像的人物,不可能被允许谈恋爱,更何况……”
“更何况我俩还是同性恋。”江识野自嘲地笑笑,补上。
“嗯。”邹孟原有些尴尬地点头,“所以你俩的消息必须压着,你俩也必须分开。”
江识野捏着自己的手指。
“而且那会儿岑肆虽然没接广告,击剑队啊局里啊收到的代言报价可不少,转播费都翻几十倍,里面有很多利益在的,资本也在参与。你懂吗小野,不只是他想拿冠军,我们也觉得他必须去拿。”
当年放出豪言壮语的不只是岑肆,体育总局、媒体社会也在渲染他要夺冠的氛围。去欧洲集训前的例行体检里,难道没人意识到岑肆的报告有些异常吗。但压力和期待已经到这了,体检报告小小的数值异常都被上级侥幸地选择省略。
那时谁会想到他身体素质那么好的人会得这么重的病,他无法参加巴黎奥运会,于体育总局和击剑队也是一次打脸爽约。
是他们把岑肆带到欧洲,是他们天天在对媒体放着“积极备战”“对冠军势在必得”的良好讯息。他们要承担的责任,其实比只顾着训练的岑肆要大很多。真要爆出来,影响太大了。
“于是退队后干脆就让岑肆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反正他死要面子。”江识野说。
邹孟原叹了口气:
“是。培养一个体育明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事儿,这里面的利益纠葛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总之……都有错,我们都很难过。”
江识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拧得难受。最后深呼吸了口气,又问:“那您怎么知道我和他在谈恋爱的呢?”
邹孟原笑了:“我和阿肆是室友,他每晚都发消息,很难不被发现,看我嘴巴紧就给我说了,得瑟着呢。”
他顿了顿,又说,“他发病那天也是,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他撑了多久了,脸色越来越差。我让他睡会,他还让我给你发条消息。”
江识野微眨了眨眼:“发了什么。”
“你们用的阅后即焚,我也不知道之前聊的内容,我当时就点开给你发了条休息会。你说你签证下来了,一周后就会过来。我没回,打算等他醒后自己来回吧,也是没想到……唉。”
没想到岑肆躺在垫子上一睡不醒了,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他训练的疯狂,也没人叫他,到中午看他还一动不动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身体早就被逼到极限了,必须要夺冠的压力延长了他的忍耐,最后,在撑不下去时,自然也加速了他的病情,情况危急到一到医院直接走心肺复苏这套流程,在ICU躺了一个月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这是江识野错过的时间,他垂下眼眸不愿再听,只是想到自己也是他压力的重要一部分,他就心酸又心悸。他低低地嘀咕:“所以那时……我应该是说一周后要到巴黎了么。”
“不一定。”邹孟原说,“之前有一天,阿肆发完消息后在床上傻笑,我问他笑啥。”
“他就只问我,奥地利离巴黎远不远。”
江识野猛然睁大眼。
就是这晚的半夜凌晨两点,岑肆心脏骤停,被抢救回来后岑家人当机立断。
——次日上午就带岑肆乘医疗专机飞往瑞典,刻不容缓。
也就一个后半夜的时间,他们便匆匆把一切安排妥当,流着泪忙里忙外,最后才对坐在走廊外的江识野说:“小野,你去告个别吧。”
去告个别,可能就是真的别,也有可能不是。他们安慰他:“没事的啊,如果他熬过去,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和吕欧说的一样的话。
但江识野不信。
不是不信岑肆对他的爱,只是不信病和不信命。当年岑肆亲口说他会回来找自己,然而他们隔了那么久才在阴差阳错和鸡同鸭讲里意外重逢。
更何况现在。
岑肆还让他别等,那么爱中二发言的人,说的只是“试试看”。
江识野信他,但不信试试,也不信等待。
此刻在所有人都眼眶通红的时候,他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凌晨是他抓着岑肆的手,发现他的心电图趋于直线然后按了铃,当时除了脸色惨白他就比所有人都淡定。
他们看着他,不久在家宅的保龄球馆前,他们也打量着他,目光却再也不一样了。江识野站起身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医院的白炽灯下纯亮无波。他很像易斌,深情执着,但也和易斌不同,他比他舅舅要冷硬强硬许多,有一张带着伤疤所以更坚韧的脸。
“好,那我去病房看看他。”江识野说。平静地迈进病房,再次听见心电监护仪嘀嗒嘀嗒的声音。
岑肆毫无生气地躺着,那时江视野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他的四仔已经像一具尸体了。
他又迅速摇头把这该死的念头甩出去,目光慢慢从岑肆挺拔的眉骨滑到鼻梁,再往下。
他好想亲一下他苍白干枯的嘴唇,可他戴着氧气面罩,他根本碰不到。
江识野抬起手来。
食指轻轻抚摸着岑肆紧阖的眼皮,停在那颗小小的痣上,他轻轻擦了擦,像要把他的痣他的生命拽到自己手中。
江识野俯身用嘴唇轻轻贴过,再慢慢移到耳朵。
他只对岑肆说了一句话。
“四仔。”
“奥地利离瑞典远不远。”-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陈征把一纸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和解约合同怒摔到桌子上。
“你他妈疯了吗江识野,谁让你申请去维也纳的?谁让你去进修流行音乐的?你他妈现在需要进修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江识野平静地说,“征哥,网上那些言论你也看到了,我确实缺乏专业性,想去好好学一下。”
“网上那些话你还真当真啊?网上说你丑你会真信自己丑吗,你自己没有逼数吗?”陈征气疯了,揉着鼻梁说,“小野,我知道岑肆病了你很难熬,这个时候你更要好好支棱起来啊,你的热度刚起来,现在正是飞升的时候……”
“征哥,我留学签证和机票都已经买了,维也纳那边也租了房。”
陈征一愣。
“你真的……”
江识野只是高中毕业,学历一直是他的一个嘲点,他也自知自己缺乏专业技巧,总想找个时间去专门学习。
就是这个时间了。
“但你这是要去学两年是吗。江识野我警告你,一个明星火不火,不是看他有多专业读了什么大学,是看他有没有把握机遇。你现在出国,两年后娱乐圈更新换代,早就把你忘求了!四哥肯定不会再回来了,那个时候他是圈外人都没办法帮你铺路了,你现在积累的人气,你和他好不容易博取的热度关注,都没了!你相当于重头混起,还没有cp粉……”
“没关系的征哥。”江识野淡淡地说,“之前本来就是他在帮我,我有些人气也不是因为我的歌,但我进娱乐圈,也不是只想成为他的男朋友,主要还是想当个歌手。”
陈征一愣。
“我不在意重头再来,但我也不会重头再来了。他现在已经为我铺好了路,我知道我以后该怎么走。”
他语气斩钉截铁,无法辩驳。陈征双唇颤抖:“小野……”
“谢谢你征哥,VEC的毁约金我已经交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还找你当我经纪人。”江识野站起来,“主要是我才21岁,还那么年轻,想多学习一下,多经历一些。我还没出过国呢。”
他笑笑:“而且我想去看极光。”
等江视野走后,陈征还懵在他这段话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年轻人想闯荡重新洗牌可以理解……
但是维也纳有极光吗???
那儿不是北欧啊!
第87章 Ending.圣诞集市
今年布雷纳音乐学院的圣诞假期从12月17日开始, 一直放到1月3日。
横山问others的众人有什么打算。
Others是学院里几个学生组成的乐队。
音乐学院嘛,基本上每个学生都有参加音乐组织,比起管弦啦交响啦这种声势浩大的乐团, Others作为一个五人制的独立摇滚乐队,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值得说道的点,是他们的主唱之一,亚洲人江识野,——听说之前好像是个明星。
国内非常有人气的唱作人。
不过在学校里看不出来他是明星, 江识野挺低调, 虽然他有绝対音感,但人又冷又闷, 甚至有些忧郁。
只有就近接触才能发现他其实不难相处。
横山是日意混血, 江识野在维也纳交的第一个朋友。最开始正是他邀请江识野加入Others的。
这是个梦泡风格乐队, 除却江识野和横山, 还有德国人Leon、奥地利人Huber, 和来自马来西亚的女鼓手Lee,都是很有才华也很有趣的年轻人。
“去圣诞集市开巡演?”Huber提议。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用英语交流。
江识野最开始来这时, 遇到了很多难题。他第一次出国, 还是长住, 排除各种不习惯, 语言便是第一大关。
连蒙带猜加翻译器, 现在才逐渐交流无碍。
幸好高中有好好学英语。
他想起当时英语老师每天都布置了个小小的课后作业, 要求所有人念课文录音发到班群里。
江识野总会在录音前先听一遍岑肆的。别误会, 是英语老师这么建议的——岑肆口语很好, 发音纯正,哪怕很明显能听出来他录得很敷衍, 但散散漫漫的,倒很适合模仿。
江识野只是听老师的话,
才默默地听着岑肆的声音。
听一句后按下暂停,再跟读一句。在他那个永远不会有対话的沉默家里,他十分享受这个时刻,像是在和人隔空交流,哪怕那个人他当时很讨厌。
——总之,他英语口语还行。
不像Huber,德语腔很重:“你们想去哪儿?”
“我们要不去北欧?”Lee提议,“北欧四国,我还没去过,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看着横山。
Lee和横山在暧昧,Huber和Leon也在双向暗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假期是情感突飞猛进的好时机,乐队活动是最顺理成章的纽带。
也就江识野是那个硕大的冤种电灯泡。
不过大家都知道江识野有个男朋友。他自己说的异地——
“这样Jiang也终于可以去瑞典找男朋友了!”
“Good Idea!那我们就去北欧!”
他们商量得很快,江识野低头,情不自禁把吉他拨片都捏紧了下。
掏出手机。
点开邮箱。
七十多天前,岑肆被家人带去瑞典。江识野再一次失去他的联系方式,每天傻傻地给4发微信,也知道他没办法回。
直到他刚来欧洲第三天,工作邮箱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今天四仔动手术。
是岑扬。
江识野兴奋得连忙编辑了很多问题、关照的话语发过去。
不想发送失败。
他过了好几天才意识到,岑扬这个该死的,专门设置了邮箱,只给他发送邮件,但不会接收他发回的邮件。
他妈的……
凭什么啊?
想断了他的念想,那干嘛又要分享岑肆的进度?
他不懂他哥的脑残想法,岑扬的邮件自那次发过后就再也没动静。
直到一个月前,他才再次收到一条。
——今天四仔又要做手术,小野,情况有好转,你别担心。
他还非常“贴心”地拍了一张病房外的风景照,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乐观心情。江识野又骂又谢地,把那张图存下。
此时此刻,江识野又翻开这个图。在Others众人都在商讨北欧旅行目的地时,他盯着图里那座很独特的教堂建筑,眼睛眨了眨。
发挥些名侦探柯南的技能,按图索骥。
感谢互联网,他很快就搜到了这教堂就近的vip医疗机构。
江识野默念着那个医疗机构的名字,默念到熟记。
总算知道岑肆在哪儿治病了。
最开始到维也纳时,江识野就恨不得马上就去瑞典找岑肆。
但他头一次出远门,孤身一人,很多事都很笨拙。知道欧洲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还是没防患住,钱包连着护照被偷了次。
就是这么一偷,江识野想到易敏。
然后幡然醒悟,他不能和易敏一样。
岑肆要是醒着,知道自己放弃国内事业来找他,怕是真的会被气死过去。
他得证明,自己来欧洲不是为了他——不全是——主要是为了自己。
所以他暂时遏制想念,很快地办理入学,成为一个地道的维也纳音乐留学生。
在外学习还是挺有好处的,忙碌就散心。只是晚上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哭,不争气。
他想自己两年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只是和当初什么痕迹都没有不同,如今他有养生综艺的48cut,有他们走过的红毯和晚宴,有他们的杂志封面……
但也是如此,想念更加具体。带着点生老病死的恐慌,日日夜夜,让他想发疯的坚强。
现在十二月都要过去,确实是时候去找他了。江视野跟着Others一起坐上去斯德哥尔摩的飞机时,还算着日子,今天是12月23号——
距离上次见到四仔,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距离9月30日最后听见他说话,已经过去了84天。
他心想,无论这人睡着还是醒着,垂危还是康复,无论医院拦不拦,岑扬联不联系得上,他都必须见到他。
无论如何。
他打算12月24日平安夜去找岑肆。
然而真正见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12月23号晚,Others要去表演。
斯德哥尔摩的圣诞集市,人来人往。
街道上挂着彩灯,飘荡着独特的姜饼和熏肉的味道。在各种出售圣诞糖果和瑞典传统工艺制品的小摊位间,会提供空地给一些合唱团和行为艺术家,走一段路都是一段不同风格的音乐,很热闹。
江识野一行五人来得晚,大多数空地都被占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儿靠着喷泉雕塑的鹅卵石空地。
“咱就在这吧。”Huber说着就开始搬乐器搞设备,又抬头望望天,吸了吸鼻子:“好冷,感觉今晚要下雪。”
“Jiang你不冷吗?”
江识野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袄,没有高领毛衣没有围巾,脖子敞着,下身则一条灰色修身绒裤加黑色运动短靴,背着吉他包,显得腿很长身姿格外挺拔,但在北欧的12月里,又非常单薄。
“不冷。”江识野说,把吉他拿出来。
“瑞典是你男朋友留学的地方,那算是你的主场,要不今天你来定歌?”横山说。
江识野没拒绝,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那我们今天就唱CETA的歌好吗。”
“好啊。”
CETA,亚洲乐队,梦泡风格的代表乐队。
圣诞集市游人如织,喷泉旁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看着这群年轻人组织的小乐队捣鼓着,听着他们的演奏。
很快人群就围了上来。
说实话,Dream Pop风格和圣诞节的喜庆氛围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它自带种孤独寂寥的微醺感,再加上那个亚洲人主唱,声音又尤其空灵冷冽。
但CETA的音乐又很不同,很炽热很开阔,显得主唱的声音,也不仅仅像是冰,反而像冰在燃烧。
天空开始飘小雪,喷泉水流伴着蒸腾的白烟,感觉很快就会变成冰柱。后面是圣诞节的红绿色调,显出一种独特割裂的氛围。
——属于北欧的冷感,圣诞节的欢快,歌曲里炽烈的火燃,碰撞着,融合着,宛如喝了杯灼喉的伏特加。
所以哪怕主唱唱的是首中文歌,大家还是都围了上来,沉醉于音乐原始的魅力。
江识野选择唱《1783》,算是习惯使然。
从Swirl到阶步,他的第一首歌,总是这个。
他没想太多,只是唱着。脖颈的线条在发力高音时攀援上去。
雪花渐渐染上他的睫毛,有些遮挡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盯在不远处一棵亮闪闪的显眼圣诞树。
然后他就看到树旁一个本打算走的男人因为这首歌转过头来,有些愣住,他瞬间也愣住。
血液凝固。
他唱着歌,都怀疑是高音吼到缺氧眼花,用力眨了眨眼,继续盯着圣诞树旁那个男人——
他很高,因为是亚洲面孔,但在北欧也有那么高,所以格外显眼。
接近一米九,像个运动员的身材。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带着个黑色针织帽,遮住额头,裹着厚厚的围巾,挡住下巴。
所以脸好像露得不多。
就是因为露得不多,所以无论是眼睛、鼻梁还是嘴巴,都是那么扎眼而熟悉,扎眼到江视野声音都开始颤抖。
雪下得有些大,混着彩灯,于是视野在那一瞬间都呈现模糊化,白的花的,圆圆的光团。包括听歌的人群,隐成黑暗。
只有那个穿着长款羽绒服的男人,他的视线是非常清晰的,目光直直地穿过风雪,射到江识野脸上。
江识野唱不下去了,脸发热。
他上次唱《1783》,外面在下雨,面対的也是这样的目光。
此刻雪落在身上,他接到的还是同样的目光。
除了岑肆,谁还会有这样的目光。
这首歌结束,江识野就対队员说自己有急事,都来不及和他们多说两句话,放下吉他就跑。
岑肆依然站在圣诞树边。
似乎一直在等他。
但下巴埋在围巾里,显得唇线冷淡。
江识野喘着粗气站到他面前,一股气儿堵在嗓子眼。
心脏要跳出来了。
他没看错。
真的是他的四仔。
没在医院,没躺着,就现在,在斯德哥尔摩的圣诞集市上,就这么突然、冷不丁地、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天空飘着雪,瑞典终于有了北欧冷淡的样子。岑肆笔挺地站着,肩膀宽阔眼睛明亮,终于有了江识野朝朝暮暮思念的样子;江识野深呼吸两口气,圣诞树的彩灯把他脸映照得斑斓,眸光潋滟得快溢出水来,鼻头耳朵眼睛都是红的。
他笑了,也终于有了江识野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这么久没见,重逢应该是怎样的?
扑到怀里的拥抱还是泪流满面的诉说?
他不知道,一般岑肆都能掌握节奏,
但为何岑肆还把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都没笑一下?
那自己主动出击吧……江识野哑着嗓子激动地开口:“四……”
“你是华人?”岑肆打断,突然这么问他。
江识野嘴唇半张。
被这话堵得愣住。
他想念了84天的熟悉声音,万万没想到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么一个问题。
岑肆端详着他,露出和善却陌生的笑容:“这是CETA的歌,你也是华人吗。”
雪花落在江识野肩头。
他笑容僵住,视线一片模糊,呆滞地,差点儿没站稳。
刚刚还悬着的心瞬间沉到深渊。
他想到岑扬说他动手术可能的后遗症,脊骨一阵发凉。
别吧……
岑肆……
把他忘了?
“你叫什么?”岑肆依然生疏礼貌地问着,目光淡淡,的确一点儿都不像在看爱人。
江识野用力咬住嘴唇。
盛着雪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在旁边圣诞彩灯的照耀下像抖落彩虹的光。他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一片黑,撑了那么久的坚强在这一刻瓦解得一干二净。
然而岑肆不明白,甚至往前走了一步,依然毫无旧情|色彩地友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识野往后退。
岑肆还伸出手来,喋喋不休地逼问着:“我叫岑肆,你叫什么名字,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岑肆带着手套,但江识野像嫌弃他手冷,根本不敢握,手指都在颤抖。
他低下头,没后退了,和岑肆面対面站着,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白气怎么落到鼻尖。他失望又崩溃,吸了吸鼻子又抬头,可在那样陌生的目光里又移开。
他有点想走了。
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
可他又迈不开腿。
突然。
岑肆咬着手套贴一扯,像他以前取击剑手套那样把它取下,再次伸出,——扬手,挥起一片雪。
“我问你不冷吗?”
——贴住江识野的后颈。
熟悉的大手贴过来,却是陌生的暖烘烘的温度,宛如炙烤得过烈的干柴,把江识野热得一个激灵。
冷却的血液重回沸腾,心跳再次炸裂。都不知道是刚刚那个问题还是这个动作更让他缓不过神来。
他像最大的软肋被一个武器给烫傻了。
根本说不出话。
岑肆低下头,渐渐眯起眼来,盯着江识野,像西伯利亚的狼。
他好像有些憋不住笑容了,低声再次问一次:“你叫什么,嗯?”
手慢慢地揉着江识野的后颈,一下一下地抚着。
江识野全身都开始热。
“你是不是叫僵尸?”
岑肆说完,就看到听见这话的江识野身体突然一抖,猛抬头看着他——瞪着他,目光汇集千言万语,带着霓虹的光,激动又愤怒,一头意识到被欺骗的驯鹿。
岑肆彻底憋不住笑了,久违的笑,眼角都挑着的笑。
他用力把江识野拽到自己怀里,羽绒服里面,温暖的胸膛。
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侧头,舌尖舔了下江识野冻红的耳廓,圣诞节的糖果味儿,连着恶作剧的低嗓:“问你你就吱声,你是不是我的失忆小僵尸啊?”
第88章 Ending.失忆三年
“你是不是我的失忆小僵尸啊?”
岑肆坏笑着明知故问。
已经预料到江识野哭哭啼啼的场面了。
——江识野说“是我, 四仔是我,你吓死我了嘤嘤”,他就轻轻给他抹泪。
然而。
怀里的人突然把他推开。
狠狠瞪着他。
虽然密密的睫毛上全是雪珠, 但眼睛却能喷火。
江识野咬牙切齿。
“是——你——大——爷。”
他气疯了。
若不是不清楚对面人是什么身体状态,且亲眼见证两个月前的他是多么命悬一线,他握成拳的手立马就能挥过去。
此刻他转身,留给岑肆决绝的背影。
踏步走。
果然,刚抬腿就被岑肆一抓, 身体再次翻过来。
岑肆嬉皮笑脸, 唤他:“宝贝儿。”
“宝你妈逼,”江识野在遥远的斯德哥尔摩, 发出一声国骂。
谁能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度过的, 谁能知道他刚刚是多么兴奋又沉到谷底又再次飞起来, 到了现在仍旧是各种情绪堵在喉间。他眼睛红彤彤的, 鼻头也红彤彤的。呼出的白气盛着他的怒气埋怨, 砸到对面人脸上——
“这玩笑能开吗?岑肆,这玩笑能开吗?”
“好了好了,我错了僵尸。”岑肆忙又把他拽到自己身上, 暖烘烘的手掌包住他的后颈, “我错了僵尸。”
“我不是觉得失忆是我俩的一个梗嘛。”
“……?”
梗你妹。
江识野要气到心梗。
手扑棱着想把这个欠扁之人给推开, 但脸埋在肩头, 围巾里都是熟悉的味道, 干净又躁动, 混着一点点淡的酒精和药水味儿。
江识野的手又垂下了。
最终还是很不争气地双手搂住岑肆变得更窄的腰。
裹着飞雪和他紧紧相拥。
且用力吸了口气。
确定眼前不是一场梦。
江识野想问岑肆好多问题, 但他笨嘴拙舌, 又被气到,这会儿什么都组织不出来。最后只闷着声音傻里傻气挤出一句废话:“……你怎么在这?”
岑肆揉着他头发, 笑:“这问题我更该问你吧,我——”
“四仔!”他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声打断。
江识野从岑肆怀里挣脱,看到岑扬站在不远处,表情惊愕。
而他旁边,竟还站着一个十分漂亮高挑的女性。
刚刚也正是她在叫他。
“那是我未来嫂子。”岑肆小声对江识野耳语,哼笑道,“你这下知道我怎么一个人在这了吧,我怎么可能和他俩一起逛圣诞集市,尴尬死我。”
两人走了过来。
“找了你好久,该回去了啊。”罗霖说,目光望向江识野,“这位是?”
江识野正在和岑扬对视。
面对岑扬目光里的疑惑,他就只眼睛眨巴了两下。
然后岑扬低头笑了笑,所有的惊愕疑惑都在这笑容里散去,他看向岑肆,“你介绍介绍?”
岑肆便煞有介事地,先看着罗霖,“这是我哥老婆,”
又搂搂江识野,得意洋洋地挑眉,“这是我老婆。”
岑扬:“……”
江识野:“……”
全场也就罗霖不无语,立马反应过来:“啊那你是小野?”
罗霖之前一直在环球旅行,对内娱一无所知。至于她怎么一听老婆就知道小野,是因为——
“我哥不会和女生聊天,”岑肆又低声向江识野解释道,“为了找些话题只能给她讲我和你的爱情故事,就是这么吊丝。”
“……”
岑扬问江识野:“啥时候来这儿的?”
“就今天。”江识野说,还赶忙补一句,“学校放圣诞假,我在维也纳留学,顺便过来了。”
“留学?”三人都大吃一惊。
岑肆瞪圆眼:“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不是啊。”江识野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看着他再次强调着,“就顺便。”
这三个字斩钉截铁得,连罗霖都觉得刻意。
不过知道他专程飞到欧洲还是有正事干,岑肆表情松弛了些,笑了笑,环着江识野脖子:“那都顺便到这了,今晚再陪我回医院吧留学生?”
原来今晚也是岑肆第一次离开医院,进城“见光”。
他刚度过危险期没多久,现在还处于漫长的康复治疗中。
到了瑞典后岑肆一共进行了三次开颅手术。
第一次做手术时,岑扬也是心疼岑肆那深情的男朋友,想给他发邮件分享一下进度。
然而手术危险和难度系数都太高,术后岑肆状态仍旧越来越差。那会儿他已经无法自主呼吸,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次,完全就是强吊着一股气。
陪着岑肆一起来的三人——他哥、他爸和他姑妈,都已经做好了随时会离世的准备。
第二次手术便是在一种孤注一掷的赌注里进行的。本来连医生专家都说他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没想到他竟然熬过来了;本来都说他多半还是难以撑过危险观察期,但没想到,奇迹般地,他竟然又熬了过来。
后来,用医生的话说,这可能是医疗科技和人类意志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拼尽全力救治,深度昏迷的病人也有求生意识。再经历了无数次病危又抢救后,岑肆竟挺过了最难的时期,逐渐脱离生命危险。
然后便是第三次手术,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天前岑扬才终于敢又给江识野发封邮件,有兴致和希望拍一张窗外的照片。
术后一周岑肆醒来,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其实他还要接受很多治疗,身体仍很虚弱。也有后遗症,好在都是些头疼、呕吐、喜欢发烧的“小病”。
他目前不能碰电子产品,也没什么力气——这种情况下竟然能把江识野拽进怀里,只能怀疑后者比他还肌无力。他视力也很差,在圣诞树下其实是看不清江识野的,只是能瞬间辨别他的声音。
回到病房,岑肆把针织帽取下时,江识野才看到他现在是短短的平头,后面有几道手术刀留下的狰狞的疤。
他还残存的一点儿怒意瞬间就没了。
就岑肆这伤口,他没把自己忘记才是奇迹。
他的手指忍不住慢慢去摸那些缝合的伤疤,岑肆能感觉到手指的颤抖,忙握住他的手腕,轻松口吻:“头发最近才长出来的,我才知道之前做手术都是光头,也不知道有多丑。你见过吗。”
江识野用力咬着嘴唇,皱着眉,满眼都是心疼。
这心疼的模样让岑肆也心疼,指腹勾了勾他的疤:“别露出这副韩剧女主角的模样。”
“……”
江识野说:“是不是很不容易。”
“嗯?”
“生病这么久,是不是很不容易。”
“谁容易?”岑肆说,“我还好,一直在睡。像我哥,你知道他是在哪儿见到嫂子的吗,海边喝酒的时候。他绝对比我痛苦很多。”他又盯着江识野,“你呢?僵尸,难道你容易吗。”
江识野吸了吸鼻子,说:“我还好。”
“撒谎。”岑肆的目光滑着他的脸,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的一张脸,下巴都比以前尖,他单手捏了捏他的双颊,都捏不出啥肉了,“没有我,你是不是不能活了啊宝贝儿。”
江识野摇头嘀咕:“没有你,我还不是在留学学音乐……我好着呢。”
岑肆笑容更盛:“可你那个乐队,你好像就唱了一首歌都把他们给扔了。”
“。”
岑肆不提醒,江识野真已彻彻底底忘了others这茬。
连忙给他们群发了条消息,让他们假期好好玩,他暂时“有了新的安排”。
新的安排就是又睡岑肆旁边。瑞典这边没有专门给岑肆设计的大病床,只能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几个北欧美女护士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在她们的脑回路里躺在一起就不可能只是睡觉,边拼床边提醒岑肆:“No Sex!”
岑肆比了个OK,还忙对江识野说了句:“乖,你再忍段时间。”
“……”江识野瞪他一眼。
神经,我也没说自己饥渴啊。
后来有医生来给岑肆注射药剂,江识野在这个当儿走出病房,见到了岑兰和岑放。
在瑞典再相遇,三人的心情都不同了。岑兰一直拉着江识野的手掉眼泪,岑放也红着眼眶,又说对不起又说谢谢的。最后还是岑扬打破了这男默女泪的画面,把江识野单拉过来,小声:“四仔让我带去看医生。”
“……?”江识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看什么医生?
“他给我说你失忆了,忘记了你俩以前是怎么相爱的,他说他可能会被气死,趁这儿都是些全球一流的神经脑科专家……”
“……”江识野忙说:“我都想起来了。”
岑扬望他一眼。
开口:“还是去看看吧,我家不能再出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孩子了。”
“……”
等真走到不过圣诞节的可怜医生面前,江识野才反应过来。
刚刚岑扬说的是“我家的孩子”-
再溜进岑肆病房是什么时候,江识野不太清楚。这人不能用电子产品,他也就早早关了机。
岑肆本来想等他,但身体不给力,就着药效已经睡熟了。江识野轻手轻脚爬上挨着的床,盯着人看了会儿,然后身体贴着两床相拼的缝隙躺下,离人近一点。
本来他还睡着自己这边的枕头,后面抓过岑肆的手,闻了下后就得寸进尺,身体拱了拱,脑袋开始贴向他的胳膊。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岑肆身体也热乎乎的,江识野紧紧靠着,冻僵了那么久的灵魂也在这一刻热了起来。
他闭上眼,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江识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了。
以前岑肆睡觉时呼吸很微弱,哪怕江识野听力那么敏锐,也听不出来。
他分明还记得18岁第一次来京城那晚,和岑肆住一个宾馆,他就是听着他的呼吸,那么和缓均匀,久久睡不着。他当时想着迷惘的未来翻来覆去,看到隔壁没盖被子的胸膛慢慢有力的起伏,伴着呼吸的韵律,像最宽阔的琴谱,第一次有想靠过去的冲动——
然后他连忙翻了个身,只觉得自己有毛病。
三年后,现在,他再一次听着这样的呼吸,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坦坦然然地、第无数次靠向他胸口。
耳朵准确地去贴心跳的位置。
呼吸、心跳、生命力的具象,他去寻找。
然而真的找到岑肆的心跳声后,江识野突然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挺离谱的,在圣诞集市看到岑肆忍住了没哭,被岑肆抱着也憋好了没哭,明明最该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刻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江识野才像卡顿刷新了一样,终于真切地意识到最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他不再生病,而是在痊愈。
他迟来地激动、高兴,又有些别的释放情绪。
终于不用再压抑担心害怕。终于不用再伪装平静坚强。
终于不用再那么痛苦。终于又躺回他身旁。
于是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久久不能自已。声音和泪水都埋在岑肆的胸膛间,耳朵也只有自己压抑的心声,所以岑肆说第一遍“别哭”的时候,他都没听见。
直到岑肆手轻轻地去拍他的后脑勺:“别哭了。”
江识野这才一僵。
抬头,眼泪暂停。
“你醒了?”
“我能不醒吗。”岑肆都笑了,揉着他的后颈,声音很低很柔,唤他的名字,“僵尸。”
“……嗯。”
岑肆也不知道想说什么,看着那么湿乎乎的一个人,喉间哽着,最后只像轻哄一个孩子,把他搂住:“对不起,不应该让你这么难过。”
听到这话,江识野暂停的眼泪又决堤了。
岑肆或许说的是对的。
没有他,他真的活得不成样子。
如果一直没有就还好,就怕拥有过。
江识野恢复了三年的记忆,都想了起来——和岑肆失联一周后,他在网上看到了他因个人原因退队、无法参加巴黎奥运会的新闻。
他疯狂地想联系他,却怎么也联系不上,然后,他去欧洲的签证突然失去了效力。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岑放他们借助关系手段做的。江识野疯狂地给岑肆发消息,岑肆意识不清还说着关于他的胡话,说不想联系他。
那个时候,岑放、岑扬也是太崩溃,都主观觉得,岑肆身体垮了,有部分也是江识野这个男朋友的存在让他压力太大的原因。
他们就着岑肆的意思,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各有各的痛苦,各有各的自私。
没人在意江识野的痛苦。
江识野直接抑郁了。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分手了吗?是被放鸽子了吗?
就这么毫无征兆毫无原因地离别,他怎么可能走的出来。他还住的岑肆的家,然而从来没人再来找过他。
他觉得岑肆可能有难言之隐,可过了段时间,岑肆的名字莫名其妙出现在了电影里,以一个演员身份,如此光鲜亮丽。
他不可思议,他心如死灰。
他开始去Swirl买醉,意识到活得越来越像易斌后,又决定离开这里,去旅游散心。
他确实去全国各地旅游了,其实像个流浪汉,在这个过程还是在失眠酗酒,常常有些混沌地怀疑和岑肆在一起是不是一场梦,他们都没有合照。
但手机又确实是岑肆送的那个。
他想忘记他。
物理意义上的。
他没被人爱过,第一次有人喜欢,却又这么无疾而终地被抛弃。他回想每一个细节,等待、拥抱、亲吻、离别、歌曲、世锦赛、汗……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记忆,但所有的甜蜜都让他痛苦万分。
直到过了段时间,他发现岑肆要参加一个养生综艺,会有很多素人。
江识野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有机会再接触岑肆、质问他的机会。
然后是车祸——
“其实你忘记的不只是就近三年。”二十分钟前,瑞典教授操着一口别扭的英语对江识野说,“但你觉得你只忘了这三年。”
江识野皱起眉:“什么意思?”
“首先这三年时间线于你靠得很近,所以突然空白你首先发现的是它。再加上它周期很长。你过去的记忆其实也有损伤,但那些片段可能是对你不重要,你完全没在意,比如,你还记得你初中在学校发生的事吗。”
江识野一愣,摇头。
“最主要的是,你把18岁后经历的记忆看得太重,其实车祸只是一个助力,这更是一种因刺激造成的间歇性遗忘症。心理原因占主导。”
“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以前医院来了个孕妇病人,但孩子有先天性不足,出生两天就没了。这病人伤心欲绝,完全忘记了从备孕到怀胎十月的全部过程。你症状和她很像,受到刺激。相比客观,你大脑更像是为了保护自己,主观去忘记一些东西。”
江识野的手情不自禁抠着裤腿,艰难地吞咽了一口,苦涩地笑了笑:“……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人体就这么神奇。有些东西并不能完完全全用合理解释,”教授笑道,“难道你觉得你平白无故失忆三年很合理吗?男孩,你自己想想,失忆是不是保护了你的情绪?你为什么会忘掉这三年,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
江识野躺在岑肆的怀里,一直在哭。
他没有百分百信瑞典医生说的话,但确实记得,当初他是多么想忘记和岑肆的恋情。
等再见到他时,又多么后悔忘记过。
他想起那次在公交车站分别,他警告岑肆,一定要回来找自己,不然他会忘了他。
岑肆只说:“你忘不掉我的。”
一语成谶。
总之,他真的是个很极端、很没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遗传,把过于浓烈的爱都给了一个人。他突然不怪打他的易斌不要他的易敏了,易斌需要发泄,易敏需要寻找,就像他想忘掉。
他们家族可能真的有那种病态的无法解脱的爱,爱的人离开,他就痛不欲生;爱的人生病,他也会生不如死。
如果岑肆这次真没熬过,那他江识野又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他真的不敢细想。
“僵尸,我不该让你这么难过的。”
岑肆不停地看他擦泪。
他喜欢逗他,可真当这人哭起来难过起来当真起来,他又多么心慌觉得自己的行为多么蠢,“……我不想你为我哭。”
“那天你心跳突然停了……”江识野抽抽嗒嗒,语无伦次地说。
“什么。”
“那天你突然没了心跳,呼吸也没了。”江识野只有这个时候,才敢把当时的害怕说出来,“我一想到如果你不是陪我工作,陪我录综艺拍mv,你如果没那么累可能就不会恶化地这么快,我就觉得是我杀了你……”
岑肆猛然一怔。
良久,他才费力开口:
“僵尸,我给你说过,我做什么都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他也有些语无伦次,低声,语速飞快,“我陪你是因为我做这些很开心,因为我爱你嘛,你知道吧,我爱你不只是一件让你开心的事儿,我也很开心。”
江识野又一僵。
这人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我爱你的情话?
说的还这么随便自然。
只有听者立马矫情地波涛汹涌。
后悔怎么没录下来。
“而且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就挂球了。”岑肆说,“但我睡觉时就在想啊,我还没和你结婚。”
江识野感动得要昏过去了。
“没结婚死了遗产都没你一份,你可能又要变成穷鬼,好惨,我就说别死,再等等。”
“……”江识野又没那么想昏了。
他直接就着岑肆的病服睡衣擦了擦决堤的眼泪,“你睡觉还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啊。”
“对啊,比如刚刚,”岑肆又在笑,“我在想你光着屁股跪在我身上,醒来就看到我胸口湿了一大片,还是挺神奇的。”
“。”
江识野本来决堤的眼泪硬生生被这话憋成了枯竭。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最开始觉得失忆三年这个设定很扯,但到现在,我觉得他离谱中又有点现实主义
第89章 Ending.追光之旅
自打和岑肆重逢后, 江识野的圣诞假安排,便彻底框定了。
岑肆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于是他大多数时候在医院陪着人康复治疗,每天有俩小时一起外出散步的时间。逛斯德哥尔摩的大街小巷知名景点。这儿有号称全世界最美的地铁站, 布满各种雕塑、绘画、复调和装置艺术;地铁站外,是中世纪的街道、华丽的钟塔和古老的拱桥,以及冰湖日落。
很美,不过江识野最喜欢做的,
是和岑肆逛宜家。
18岁那会儿他才和岑肆同居时就喜欢, 现在来到宜家总部, 更是连个盘子都想买。
圣诞假结束,江识野虽然百般不愿, 还是回维也纳了。
等1月14号又翘课回来, 给岑肆过生日。
生日这天岑肆还在做康复治疗, 他能吹掉22岁的生日蜡烛太不容易, 蛋糕都是和医护人员一起吃的。
岑肆和江识野曾约定现在过生不用送礼, 老夫老妻衣食不缺没啥可送的。
但江识野还是准备了个小物件。
一份他自己在官网提供的cad软件上设计、花高价独家定制的乐高。
零件不多,岑肆兴奋没耐心,很快就拽着他拼好了。
小屋, 里面两个背对背贴坐着的乐高娃娃, 一个戴着金牌一个拿着麦克, 一边延伸剑道一边延伸舞台, 再合在一起拼成一个家的穹顶。
岑肆感动得不行, 望着江识野:“你好会。”
江识野谦虚地挠了挠头:“还成。”
“僵尸。”
“怎么。”
岑肆眼睛很亮:“你想不想在这买个房子。”
“?”
“你过生日那天, 我们买个房子怎么样。”
江识野白他一眼:“你有钱没处花了吗。”
“也不一定在斯德哥尔摩嘛, 可以去维也纳。你那么喜欢逛宜家, 你记不记得当年最开始同居,我带你逛宜家的时候?”
18岁是江识野第一次走进宜家这种家居大商场, 又想到和岑肆两个人买家用产品,好像真和他在过日子,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现在是好像成真了。
“——你喜欢买家具,难道不想自己从头布置个房子吗,咱国外先买个练手。”
“你还真是有钱。”吐槽归吐槽,江识野心里已经狂动,低下头又改口,“……到时候再说吧。
他对“家”这个概念的一切,可比岑肆要疯狂眷恋得多。
岑肆说:“我马上治疗就结束了,可以开始运动恢复训练了。你不是还要上一年多学吗,我们肯定要在这边有个家的。”
岑肆头发还是一头扎实的板寸,确实更像个运动员,江识野轻轻抚摸后面的疤痕,像关闭一切病痛的门,笑着应:“嗯,行。”
2月9日,岑肆在医院的疗养结束。终于可以离开斯德哥尔摩去别处溜达了。
刚好江识野也放冬假,两人决定去看极光。
瑞典的极光在阿比斯库,只能火车前往。江识野手指敲着窗板,百无聊赖地问岑肆:“你们家到底给了多少钱。”
为表感谢,岑家给医疗机构捐赠了很大一笔“科研费”。
“不知道。”岑肆在看手机,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心不在焉地回,“反正给我治病至少就花了千万吧。我个败家子儿。”
江识野盯着岑肆看。
岑肆裹得严严实实,手指却动得飞快。可能是刚解除碰电子设备的禁令,这货这几天很喜欢看手机。
但如此频繁地打字。
是干嘛?
和人聊天?
但他能和谁聊?
我不在眼前吗?
“你在干啥呢?”他忍不住问。
岑肆像被老师逮着一样,把手机屏幕一黑,收进兜里,冲江识野笑:“随便看看。”
江识野眯起眼。
很好。
这人有事瞒我。
他疑窦丛生,不过暂且不说。
先追极光。
阿比斯库位于北极圈内,冷死,两人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光是保暖裤都套了两条,已经很笨重了,外面还罩上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在雪地里这么一杵,像两个长长的法棍。
不过四周已经是别样的风景。来自北冰洋的湿冷空气更冷冽,却也更干净,往鼻腔里舒适地灌着。他们坐上当地特色的驯鹿雪橇推车,穿过深密的森林。
积雪厚厚,暗影匝匝,江视野坐在雪橇上,看着这些雪白的风景在眼前极度展开又退后,像冲破北欧童话编织的一道冰雪梦境之网,如置身电影。
他屁股又往岑肆那儿挪了挪,是要把加厚的羽绒服里的空气全部挤掉地那种贴坐。手臂绕着,两人挺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笑。
江识野又别过头看风景,岑肆问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这下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了。”
声音混在呼啸而过的风雪声里,很低。岑肆点了点头:“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去戳下那两头驯鹿的屁股。”
“……”
江识野又笑了,他真的很容易被岑肆逗笑,就像容易被他哄好一样。岑肆飞快地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单反,按下快门。
但雪橇行驶太快,他水平也不咋地。
没拍好。
江识野:“到极光那儿再拍。”
“行。”
运气很好,疾驰在森林时,黑沉沉的天边就攀上了淡淡的浅绿色。
等穿过森林,到达极光观察点时,绿色就已经变深,扩展,呈现介于翡翠和猫眼的颜色,宛如一层薄纱展开。边缘则是深紫,和一些说不清名字的颜色,就这么混着,毫无边际地在头顶笼罩。
大自然馈赠的调色盘被惊喜地打翻。
江识野久久地凝视着天空,被眼前的风景惊艳到呼吸凝滞。极光不是光,是他所能目睹的整个世界,他幻想的蜿蜒银河。
他觉得自己站在宇宙尽头,才会看到这么绚烂璀璨的色彩。
他就这么仰头看着,久久不语。岑肆对着他,终于拍到了满意的照片,嵌在极光里的影子。
拍好后他把单发递给驾驯鹿雪橇的师傅:“麻烦您帮我们拍两张。”
等他把江识野肩头揽过,江识野才回过神来。
江识野就看了岑肆一眼,岑肆还没说什么,他就直接拽着他戴着帽子的板寸脑袋,带着手套的手掌绕着他的后颈,立马吻上去。
火烧火燎,急不可耐。
岑肆愣了一秒,也就裹着极光扑过来的那么一秒。然后师傅手中镜头里的他便闭上眼,偏过头,锋利的下颌线,宣召长驱直入的上风。
拍照的师傅边,两头驯鹿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观看。
吻比极夜长。
过了会儿,亲吻改成拥抱。
江识野轻轻地喘气,觉得眼前的场景太唯美太浪漫,很适合说点儿情话。
平常听起来骚得不行,此刻在极光之下的暧昧之语,就是氛围感爆棚,比电影还缠绵悱恻,夺人心魄。
岑肆不是经常嘚吧嘚吧我爱你吗,现在这么好的风景,快说呀!
他们不愧是老夫老妻,默契十足而心有灵犀,岑肆果然开口了,温柔地唤他:“江识野。”
江识野灵魂都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跟着身体一颤,他站直,和岑肆对视着。
知道对方会说什么的情况下,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像婚礼的殿堂,眼睛眨了眨,微低头,含糊的鼻音:“嗯。”
“我想……”岑肆凑到江识野耳边说了四个字。
直白的视线,直白的嗓音,坦然自然到面无表情。江识野低下的头又快速抬起,眼睛睁大。
不是我爱你,心跳却比听到我爱你快了好几个八拍。
他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甚至怕污言秽语玷污了这么圣洁的风景,祈祷它们听不懂汉语。
然后他开始抠眼尾的疤。
抠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挠下巴。
最后他喉结滚了滚,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仨字:“太冷了。”
岑肆笑出了声,又迅速恢复到脸不红气不喘的淡淡表情,比雪还冷峻,耸肩道:“我觉得不会冷。”
江识野又开始抿嘴,挠了挠后脑勺,“……你现在可以了吗。”
岑肆又笑。
亲吻永远只是敲响一切的序曲。已经空白了一个秋天,最冷的冬天,他迫不及待拽过他的手,“咱试试就知道了。”
……
恒温设置的玻璃旅店,透明穹顶,有种直接坦诚在天空星野下的错觉。然而岑肆的目光最终还是从深色的天空移动到江识野后背,脊柱凹陷的那条线,顺着腰窝往下漫延,比极光更像一条湿润到毫无尽头的银河。
有些时刻比吻比极夜更长。
极光散尽,不知过了多久,江识野喘着气几乎是蛰伏进床的一角。
然而脚踝被握着直接一拖,继续留下床单深深的褶皱沟壑。
等一切结束,有人心满意足很快就陷入沉睡,有人还睁着眼看着天,死活睡不着。
天黑得完全看不清人,江识野趴着,手指在人脸上百无聊赖地划,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些什么,越琢磨越精神。
玩腻了,他干脆手臂伸长,去扒拉手机。
两个手机挨在一起,拽到手里锁屏亮起看到默认星球锁屏时,他才发现拿成岑肆的了。
江识野手指顿了顿,输入4个8。
解锁。
看看这人神神秘秘,到底在干啥。
岑肆这手机挺好查的,app很少,他一眼就发现这人下了个以前从没下的app。
致乎。
这个四肢发达的粗人,下这种问答类app干嘛?
江识野点进去。
然后瞳孔瞪大——
岑肆的致乎ID非常弱智,叫“想耍剑de小帅哥”。
十秒前,江识野还觉得岑肆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恐怖的荷尔蒙,此刻他觉得他就是个未成年,说未成年都抬举,因为他总算知道岑肆神神叨叨在干嘛了。
耍剑小帅哥竟回答了个问题——
有个非常爱你的伴侣是什么体验?
【想耍剑de小帅哥:呃,我老婆吧。
特贤惠一人,会一直默默陪着我,给我做饭按摩,牺牲自己。然后很黏,像小狗一样,非常喜欢闻我。但其实内心挺骚挺浪漫的,会给我写情歌,到现在都写了好几首了。第一首是他同意我的告白写的,结果完全就变成他给我告白了哈哈哈。他本来就是唱歌很好听嘛,我觉得以后可以比肩Michael Jackson。当时我告白的时候,他特别害羞……(此处省略几百字流水账)
然后我们被阻止谈恋爱了,没办法,我身份比较特殊,知名度很高,他都会一直等我,说舍不得我……(此处几百字加工化文字被江识野选择性忽略)后来他失忆了,然后竟然再次爱上我,冲我告白。
2月9日更新
就他失忆后没人阻止我们了,我们在一起就还挺多人关注的,因为我们确实很登对,两个人都属于那种很好看的类型,很爽,但也很有压力。但我得病了,快死了,我老婆当时特别多粉丝,很火,但为了我放弃事业,跑到很远的地方来照顾我,天天抱着我哭,心疼现在我们要去看极光,打算在欧洲买套房子,以后随时过来住。
不说了,他喜欢往我身上蹭。有人看再更】
这回答只有一个赞,很有可能来自于自己。评论倒有5条——
【小学生也上致乎?】
【她,还是他?】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太自我YY了,还身份特殊很火,长得有多好看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有本事放张图】
【太离谱了,失忆、绝症……下一步就是认亲了,韩剧buff叠满】
【有这功夫怎么不上绿江写小说】
江识野全程蜷着脚趾、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态将这一切欣赏完毕。
虽然内心无语。
却也忍俊不禁。
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第二天岑肆醒来,就看到自己的致乎账号竟然有了个粉丝。
评论也多了一条,来自于这粉丝的。
【@跑调麦霸:请继续更】
岑肆把前面的评论直接无视,兴奋地回复这条道:【想耍剑de小帅哥@跑调麦霸:OK!】
第90章 Ending.蛰伏时间
耍剑小帅哥再一次更新, 是在2月14日那天。
【今天老婆过生日,买了个房子送给他,他感动死了, 一直抱着我哭】
说得有些夸张,江识野根本没哭。
但岑肆的确在瑞士买了个小房子。
不是奥地利,也不是瑞典,他二话不说拍板选择了瑞士,原因很简单——
只能选择这。
在欧洲买房不容易, 各种证明手续都不是他们能拿出来的。也就瑞士, 岑肆大伯在这有生意有关系,帮着搞到了居留证。
然后便急不可耐地选了个小家。
要求不高, 是一对瑞士年轻夫妻留下的小房, 他们没住过, 环境挺好, 带个小花园。
里面被彻底清空了。
“你来安排。”岑肆对江识野说。
江识野表面矜持, 其实感动地稀里哗啦,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是送了个房子。
而是让他布置一个家。
一个家!!!
完全是在他的爽点蹦迪。
他费尽心思,按照自己的审美和偏好——买了宜家的床垫, 然后和岑肆在上面做;选了波普艺术画框, 然后和岑肆在下面的豆袋沙发上做;找人涂鸦好花园外的私人车库, 继续和岑肆在里面做……家布置得越来越像个样子, 他们也没日没夜越来越不成样子。
再去上学时, 江识野新家的温暖没怎么感觉到,只感觉长了双不属于自己的新腿。
他依依不舍地从苏黎世坐上去维也纳的火车, 魂不守舍地上了三天课, 再迫不及待坐11小时的火车回来。
岑肆在车站等他,开口第一句便是:
“宝贝儿, 你种的花儿开了。”
江识野觉得这话超浪漫。一回去,果真就看到种在院子里的天竺葵纷纷绽开,从栅栏里探出来,靓丽鲜艳。
岑肆摘了一朵塞到他的卫衣帽子里,再往他头顶一罩。
天竺葵从头顶滑到手上,就那么一瞬间,江识野的心被家的实感彻彻底底震荡了下,心想。
妈的,还学什么音乐啊。
直接躺平养老算了。
不过在岑肆身边又不可能躺平。他前几天悄悄联系了阿尔多教练,想重拿击剑。
然而随便体测了下,非常宠爱他的前教练就摇起头来:“噶特,你别太急了,先养好身体。你现在还是个未痊愈的病人。”
江识野备受打击,明明这人就像个不会累的恐怖钢铁侠,医生还说他没到痊愈状态,那以后该多没有节制?岑肆也备受打击,只能拉着江识野,从单纯地有氧运动拉伸训练到真正地“养身体”。
再次日复一日。
那样的生活,和在乌托邦毫无区别。岑放岑扬他们回国了,岑兰带着她的电影团队在北欧勘景。江识野和岑肆过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愉悦幸福到有时候都得掐自己。
偶尔,在往返于瑞士和奥地利的火车上,他还会去看耍剑小帅哥的致乎。
岑肆现阶段是真的无聊,即便文笔小学生没人信他的浮夸之语,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更新,搁这写日记。
由于只有【跑调麦霸】会发出正向评论,在“买积木房吗”的嘲讽评论里凑一句“挺甜的,在哪儿买房”的互动,他很难不注意到。
竟就主动开启了私聊。
第一句便毫无礼节,直截了当——
【想耍剑de小帅哥:你男的女的】
江识野抿起嘴,回复:
【跑调麦霸:女的】
【跑调麦霸:怎么了】
【想耍剑de小帅哥:没什么,我有夫之夫,不和男的网聊,你既然是女孩儿我就放心了[抱拳]】
江识野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
【跑调麦霸:你还挺敏感,万一我是男的呢】
【想耍剑de小帅哥:男的就男的吧,我反正是个忠诚的好男人】
“……”真他妈小学生,【跑调麦霸:你多大了?】
【想耍剑de小帅哥:22了,你呢】
【跑调麦霸:29】
犹豫了下,继续敲打。
【跑调麦霸:老腐女了】
【想耍剑de小帅哥:姐[抱拳]】
【跑调麦霸:我挺看好你们这对的,小伙子,加油】
【想耍剑de小帅哥:谢谢您[玫瑰]】
就这样,他俩算是认识了,偶尔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岑肆在回答里愈发得寸进尺夸大其词,把江识野描绘成一个贤惠小娇妻,像江识野不爱喝的阿尔卑斯高山乳酪,嫌弃地塞给他,他都会拍照写成“就这些上等乳酪他只留给我喝”,还有些江识野一辈子都不会说的油腻之话,在他的回答里还多次输出。
江识野实在忍无可忍,敲他。
【跑调麦霸:你男朋友真这样?】
【想耍剑de小帅哥:当然[墨镜]】
【跑调麦霸:牛逼】
总之,是很幸福腻歪的一学年,时间过得很快。
待江识野结束了音乐进修,岑肆也终于恢复到基本没啥后遗症的身体状态后,他们又去旅行。
绕着欧洲转了一圈。
基本上有名小众的景点都去打卡。挪威的壮丽峡湾,希腊的爱琴海彼岸,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巴塞罗那的诺坎普球赛……但印象深刻的永远是风景褪去的夜晚,单反无法记录的低吟滚翻。
不同旅店配备的不同安全措施、不同风格被单残留的湿润褶皱,永远比当地的明信片更具有定位的纪念色彩。
后来大概是没玩够,他们又去了趟非洲。
在肯尼亚,一向温柔到没脾气的江识野,难得生了一次岑肆的气。
首先是他没睡好。
岑肆自从病好后睡姿也恢复猖狂,又是以前那种很喜欢追着江识野压的习惯。平常还好,但非洲的住宿环境一般,床小,江识野被他长手长脚地压着,差点儿窒息,想躲他,又差点儿被踹下去;接着是上午,岑肆毛手毛脚,又把相机摔坏了。
但到那时,江识野顶多就是看他不顺眼,还不足以生气。
怒气是后来——岑肆迅速土豪地又买了部小相机,坐在越野车里游览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动物国家公园时,他就一直在摆弄新设备,咔咔拍照。
同行游览的还有个法国辣妹摄影师,一直在帮他调参数,指导他怎么构图、怎么拍好运动的动物。两人欢声笑语,法语嘚吧嘚吧地蹦,伴着停不下来的快门声,江识野拳头都捏了起来。
四周豺狼虎豹上蹿下跳,身旁郎君无情美女环绕,就他目眺旷野无依无靠。
中途吃饭,他扯了下岑肆的胳膊,提醒:“你吃药吗。”
岑肆每天依然得吃两种药,但对时间没啥要求。
他把玩着相机心不在焉,含糊着说:“待会儿。”颇不耐烦,又笑眯眯地偏头喊辣妹:“Cadrine,为什么我拍得都这么黑?曝光的问题吗?”
“……”
是以,江识野生气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生气。但他们可能是腻歪恩爱得太久了,这人有些烦了,也有可能是腻歪恩爱得太久了,自己有些作了,反正就是不爽。
他的不爽也很直接,垮着个冷脸,岑肆找他说话也不理,还会脱离他单独行动,被岑肆追上,他也不说话。
察沃国家公园有著名的巨树酒店,晚上可以观察动物的夜间行动,岑肆兴奋地想在窗口拍,然而江识野早早把窗帘拉上,岑肆又把窗帘拉开,江识野又拉紧。岑肆终于问他:“我惹你了吗。”
江识野躺回床,脸埋进枕头:“专业摄影师,怎么会惹我。”
“……”岑肆撇了撇嘴:“你要睡了?”
江识野闷着声音:“那不然?等你睡了我还能睡着?”
“我怎么了。”
你四仰八叉你长手长脚你捏我屁股你害我窒息,无数话堵在喉间,江识野只凄风苦雨地说:“没什么。你反正从来只会压着我只考虑自己,我习惯了。”
“……”岑肆没说话了。
他立马扑到床上,手掌贴到江识野后脑勺,江识野挂着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摇头,手扑棱着把他甩开。
岑肆脑袋枕在他枕头上,问他:“我和Cadrine聊天,你吃醋了?”
江识野摇头。
“那你生气了?”
江识野不理他。
“僵尸你生气了,对吗?”小小的枕头,鼻尖对着鼻尖,江识野有点儿受不了他低声说话,还拱着个疑问句,这种轻哄语气又让他又爽又糊涂。
他皱着眉,有些烦躁地把他脸一推,语焉不详地嘟囔:“你别烦我,我想睡觉。”
“行吧。”岑肆便没黏着他了,从床上弹起来,“那我先去洗澡,你睡吧。”
“……?”
我让你别烦你就真别烦?
他把被子一裹,脸埋进枕头。后面岑肆进浴室洗澡,江识野拿起手机,竟收到致乎私信。
【想耍剑de小帅哥:霸姐,他今天好像生我气了,我们还从来没闹过脾气,怎么办】
江识野揉了揉鼻子,打字:
【跑调麦霸:你怎么着他了】
【想耍剑de小帅哥:他大概是吃醋了,我比较万人迷】
……?
江识野不想回他了。
【想耍剑de小帅哥:有什么支招吗】
【跑调麦霸:不知道】
沉默了一分钟。
【跑调麦霸:你可能多哄哄他就好了】
【想耍剑de小帅哥:有点儿难,我不怎么喜欢哄人】
“……”江识野恨铁不成钢。
那你就受着吧。
岑肆湿漉漉地出来了。
江识野装睡中。
岑肆看了他一眼,又砸到他身边,拍他的背:“僵尸,你睡着了?”
“嗯。”江识野闭着眼说。
岑肆笑了声,手指去戳他的脸,勾他的疤,江识野扒开他的手,哼哼唧唧,岑肆低声说:“有劲没劲,别生气了好不。”
江识野不理他,内心却祈祷他多说点,他就喜欢听他这种黏糊糊的沉嗓。
“我给你看我今天拍的小动物好不。”
江识野疯狂摇头。
提到拍动物他就火大。
“来看看。”岑肆拿起相机,直接把他拽到身上,搂着他翻照片。
江识野还闭着眼,但沐浴露的味道直灌鼻腔,还有热乎乎的呼吸。
他又不争气地微微睁开。
然后看到镜头里全是自己。
岑肆大拇指翻着小屏,每一张小动物都是江识野,侧脸背影,和一些风景合照。江识野的眼睛逐渐睁大,瞳孔里都映照着自己的影子。他不好意思了,又埋头。
岑肆问他:“怎么样。”
江识野小声嘀咕:“你怎么都拍我。”
“那不然?拍Cadrine吗?”
“……”
他像条鱼一样从岑肆怀里滑出去,侧过身,脚心儿滑着凉凉的被单,岑肆从背后把他夹住,脚心按着他的脚踝。
脚不滑了,岑肆轻轻在耳朵里吹气:“还生气不?”
此时江识野觉得自己的怒气来得没有逻辑,稍稍软了口吻:“没,我就是困了,没睡好。”
“噢,那你睡吧,我给你唱歌儿。”岑肆便拍着他的背,压着嗓子轻轻哼唱起来,“我想唱首歌给你听,for the first time, 所幸坠入你的眼睛……”
江识野又抬头看他一眼:“你不准唱我的歌。”
“为什么。”
“……你跑调。”
“行行行。”岑肆笑了声,把他脑袋按回枕头,继续轻轻拍,“那唱摇篮曲吧,我想想我妈之前怎么给我唱的。”
他沉默了会儿,江识野能听到窗外不知什么鸟什么虫疯狂的鸣叫,然后又渐渐混着他的声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儿,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江识野又抬头打断:“你又不是我妈。”
岑肆又笑:“行,我改成老攻可以了吧。”
好傻逼。
虽这么想,江识野却没说话,埋进枕头里,在鸟鸣虫叫里,听着岑肆特色的跑调沉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儿老攻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蓝摇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被里多温暖
他确实唱得很温柔,江识野的心被唱化了,睫毛颤着颤着,过了会儿就停了。
岑肆又把他身体拽过来,塞进怀里,江识野要睡不睡,习惯性地闻了闻他身体,正准备安心沉睡,岑肆突然一个挺身,抱着枕头站起来。
江识野一下子醒了,猛地睁大眼:“你干嘛。”
“你说我睡了你就不好睡了,既然你嫌弃我不会睡觉,那我干脆就坐在窗边儿,不睡了。”岑肆说得正儿八经。
江识野瞪他。
“你睡吧,我去看夜间动物……”
“岑肆。”
“干嘛。”
“我给你三秒钟。”
岑肆笑。
一秒,他又蹦上床,箍着江识野脑袋,挠他的痒。
“我哪里不会睡觉?”
江识野缩着身体,眯着眼忍住笑:“你老压着我。”
“江识野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睡着了喜欢往我身上钻?”
“……”江识野一哽,“不可能。”
“行,那我不压了。反正我生病的时候很痛,就喜欢蜷着睡觉,你要是喜欢我这样,我这就……”
“行了行了。”江识野无语了,把他的胳膊垫在自己后颈下,无奈口吻,“你压你压。”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哄好了。这也是这段时间唯一的矛盾。
两人花了接近半年的时间来游山玩水,这半年就像避世的时光,悠闲自在无所顾忌。后来回到瑞士的生活,又像是蛰伏,江识野开始专心致志地做音乐,岑肆则对阿尔多死缠烂打,也开始了1v1的恢复训练。
他重拾击剑,没几个人知道。岑肆那时的竞技状态,别说赶上以前的自己了,省队实力都达不到。有天下午,江识野写了首新歌抱着吉他。去挨着家的击剑馆找他,正见岑肆用脚用力踹了下垫子,烦躁地揉着头发。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淋淋漓漓的汗,看到江识野,唇线紧抿,也不说话,用击剑直接抵着自己的脚背,像恨不得把它掰断。
“怎么了。”
岑肆沉默。江识野坐到垫子边儿,还没开口,岑肆先抬手:“你别烦我。”
“嗯。”
岑肆躺在垫子上,一副被世界抛弃的样子,闭着眼沉着嗓,像自言自语:“我现在的反应力还赶不上我13岁才学击剑的时候。”
“嗯。”
“体力也是。”
“嗯。”
“我以前可以完虐阿尔多教练,现在稍微被他攻两步脚步都乱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以前觉得击剑就像长在我手上,现在它完全不属于我。”
他皱着眉,紧紧握着拳,用力到手臂都微微颤抖,“以前他们都说我是天才,现在我和废人没什么区别,我还回屁个赛场。”
“嗯。”
岑肆又睁眼,眼眶都有些红,瞪他:“你还嗯?你怎么不安慰我?”
“你说的都是事实,你想让我怎么安慰你?”江识野平淡地看着他,“你生了这么重的病,难道回来还能一步登天,你以为你是龙傲天?”
岑肆紧紧抿着唇,翻了个身,留给江识野一个背影。汗水把黑色的训练衫打湿,江识野盯着那片宽阔的深黑色:“四仔。”
“干嘛。”
“你别急,你到现在也才23岁,职业生涯还很长。你怕输吗。”
“不怕。”岑肆说,“但僵尸。”
“嗯。”
“我怕我不能赢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以前对你说的,我想拿奥运冠军,世界第一,我想公开出柜。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在谈恋爱,那和我对着体媒介绍你是不一样的。你知道的僵尸,体坛对同性恋很排斥,出柜很难,我想成为第一个。”
“我知道的,四仔。”
“以前我很有自信,但我那么自信都还是失败了,”岑肆用力搓了搓脸,“现在别说拿冠军了,我感觉我一场都赢不了,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为什么偏偏是我生病,它彻底毁了我……”
“不会的,你病那么重都能克服,比赛算什么。”江识野说,“你经历了那么多,还会在意赛场上的挫折吗。四仔,说实话,你就是以前的运动生涯太顺了。”
“我感觉你都没感觉到竞技体育的残酷。你生的病确实很重,但是有很多运动员,因为伤病就再也没回到赛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已经很幸运了,你还那么有天赋。伤病不会毁了你,你竟然能重新站在这里,就说明它会成为你胜利的功勋。”
岑肆身体微微一僵。
他不再说话,躬着身闭着眼,江识野也不再说这个,只拍了拍他的屁股,抱起吉他站起来:“听听我的新歌。”
吉他的扫弦迅速响起,流畅激烈,江识野的歌声迅速冲进岑肆耳膜,像蹿火。岑肆睁大眼,灵魂跟着和弦一振。
他迅速从垫子上爬起,坐正,抱着膝盖,看着裁判器前拿着吉他的人。
下午的太阳很橘很烈,江识野是逆光,全部隐入阴影。就一束,从他的肩膀,射在他唯一的听众岑肆的脸上。击剑馆收音很好,在音乐响起那刻瞬间成为了一个舞台,自21岁义无反顾退圈后第一个舞台,在维也纳学了两年后的第一个舞台,23岁的他的第一个舞台。他双腿岔开站着,肩膀宽阔,很潇洒地抱着吉他,自然轻松的表情,眼尾的疤很嚣张,淡淡看过来的目光,比窗后那束阳光,更直接更耀眼地射进岑肆的眼睛。
岑肆看呆了,喃喃地说:“僵尸,你变了。”
江识野确实是变了,写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19岁那天,岑肆对他说:“每个人的花期不一样,你还需要开窍。”这段时间,江识野就觉得自己摸到了那个“窍门”,灵感都不需要想,无休无止地灌进脑子里。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只是因为专业教学的两年——
更是因为他一个见识短浅的小城少年远赴留学,他在极光下做过爱在地中海潜过水,见过最壮丽的冰川躺过粉红色的沙滩,他的生活印象里不再只有枫城、庆市和京城,还会想到从阿尔卑斯山间到阿姆斯特丹岑肆的吻。
以及,他差点儿失去他的爱人。
江识野永远无法忘记病床边岑肆的手如何盛满他的眼泪,因此无法忘记圣诞集市他睫毛里的雪。失之毫厘的生死离别让他迅速成长,无论是身心,还是人生观。
所谓开窍,只是因为经历。
经历得多了,他自然就成长了,歌词还是曲风,潜移默化地,也不再仅限于小情小爱,虽然好像还是那么矫情,但总感觉——
就是更有格局了。
岑肆抱着膝盖静静地听他的歌,运动长垫是他的观众席。他的颓废一扫而空,眼睛越来越亮。
在致乎里他说他老婆并肩MJ,虽然很夸张,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百分百笃定——
“江识野,赶快重新出道吧。”
“这次你不一鸣惊人,我就不姓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在感冒,乱七八糟地更新了段时间。呜呜我已经不敢做出稳定更新的承诺了,反正我就是比较随缘,但我还是决定宣告,调整作息的我以后都是每天九点到十点左右更新!至于我能不能做到,我……尽量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