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erse.防守反击
过几天岑肆随节目组再来头疗馆时, 江识野并不在。
他去录歌了。
陈征说那部网剧是VEC的S级项目,江识野不明觉厉,决定去录音棚录歌。
两千一个棚时, 要把他贵死。
真是追梦赤子心。
天真如他,并不知S级是VEC的边角料项目,他们的重点项目都叫S+。
但毕竟是VEC,哪怕是小网剧宣传曲,编出来的质量都很有保障。主调沉静又很有爆发力, 和《1783》有异曲同工之处, 难怪找江识野替唱。
他自觉这首歌没啥难度,但第一次在录音棚录歌, 通过耳机直接听到自己的声音, 很不习惯。
返听干声*时他都惊了。
自己声音原来是这样?
这么难听?
他怀疑人生, 录音师却非常满意:
“你好厉害, 录音室十个人里九个都会破音黄调, 你竟然唱得这么好,节奏也卡得准,都不像第一次来的。”
江识野听不出是真称赞还是假恭维。
“我再唱一遍吧。”
“这还不好吗。”录音师讶异, “哦, 还没加效果, 听起来没啥生命力, 这正常的。等后期做好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录一下午都过不了。”
这么一说江识野又平衡不少。
他本录了两遍, 最后精益求精, 还是加录了一遍。
离开录音棚, 玻璃门外站着一熟悉的人影。
“阿野哥!”吕小鸥穿着一条法式收腰长裙冲他招手。
裙子很素, 衬得她五官艳丽,皮肤白皙。
真是女大十八变, 小时候出了名的“吕小鸦”现在竟然这么白,感觉都和岑肆差不多。
这个想法一冒。江识野就觉得自己猥琐。
猥琐评判人家的肤色。
更猥琐他竟然拿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比较,仿佛那男人是什么衡量标杆。
“我来接你啦。”浓颜系长相让18岁的吕小鸥穿上高跟鞋也不觉得是假扮成熟。站在江识野面前,恰好矮半个头。录音师当即判断她是他女朋友。
“你俩好般配。”
吕小鸥害羞笑,江识野解释:“没,是我妹妹。”
吕小鸥望他一眼,有些失望地撇了下嘴。
两人闲聊着去坐公交车,一路上主要是吕小鸥讲,江识野听,偶尔嗯两声。
吕小鸥知道他失忆了,江识野和吕欧没对她隐瞒。
但她觉得失忆不是气氛太干的理由。
“阿野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啊。”她有些埋怨。
江识野却像才回过神来,耸肩笑了下,好像有些无奈:“是啊。”
他其实是想说话的。
但确实不知道说啥。
吕小鸥愤愤心想,要做江识野的恋人,一定得是个擅长开启话题的话痨才行。
上公车后吕小鸥不小心睡着了,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转弯时脑袋就歪到了江识野肩膀上。
江识野本在胡思乱想,被左肩的重量压回神。
他微微偏头,看着吕小鸥安静的睫毛和鼻梁,淡淡的属于女孩的清香。
又抬头。
车窗映射的两个人影,仿佛依偎。
江识野面无表情看着。
那次坐SUV去书店,岑肆坐旁边,偏头从车窗看了自己一眼。
女孩儿靠肩膀,竟还赶不上岑肆那一记眼神让人心泛波澜。
完了,我都在想些啥……
公交车在立交桥上鸣笛颠簸,转弯飞驰。
仿佛他的心。
他无比清楚,自己在偏离预定轨道。
回到头头是道。
熟悉的拍摄设备与工作人员扎堆的场面。
一群人中还有阿浪和柚姐。
江识野知道阿浪如影随形,在必要的时候就会现身。很像岑肆的男保姆。
不想现在女保姆也来了。
两人与其他工作人员划开了一小段距离,面色严肃地说着话。
由于表情太过严肃,本打算打个招呼的江识野迟疑了片刻。
于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就顺理成章地挤进了这段迟疑空隙里。
江识野本不想偷听,离两人距离也不近。
但他听力真的挺好,耳朵又不是想关就能关的。
“……我叫了老半天他才有反应,但意识又是混乱的,眼睛也睁不开,我看他那样也没忍心叫了,就任着他在椅子上睡吧。怪我,当时没觉得有啥,晚上看到他还坐在那儿才觉得不对劲,但那时就已经叫不醒了。”
“这个月第二次了吧?”
“对,上次就第一天录节目那次。”
“我就说……淋雨那晚我就开始害怕了。我以为他要睡到下午,结果一大早就起来了,都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和那老同学唠嗑的样儿,真想把他踹回床上。”
“补拍强度也大,四哥一直绷着。那两瓶药前两天就吃完了。”
“这么快就吃完了?那我再去拿,你四哥真他妈给自己找罪受……对了,那个小蓝片儿,我现在怎么只看到两盒了?当时记得有四盒啊。”
“啊,四盒吗,我一直以为就只有两盒。”
“那是我看错了?药太多了有点分不清量了……”
“阿野哥?”吕小鸥拉了拉江识野衣角。
江识野回过神:“嗯?”
“我们去室内吧,绕过机器,这儿好热。”
“哦,”江识野点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啥时候攥紧,握成了个拳,拇指掐着食指曲起的关节。
他慢慢松开,低声说好。
小王在教岑肆和夏飞新技法。江识野看到监视器里,岑肆和夏飞像开小差的同桌一样窃窃私语,十分火大;看这人桌前还摆着本《生理解剖》,更加火大。
火大到想当场把他给解剖。
顺便看看这人到底得了啥病。
前几天江识野仗着三年前的健康人模板,还以为自己看透了岑肆的伪装。
结果今天告诉他,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影帝还是很有经验,基本上把自己瞒得严严实实,只有通过他人言论才知道,他不只是生病。
还病得很重。
有多重?
江识野在听到的声音里提取关键信息。
一个月昏迷两次,意识混乱,药很多……
他突然有些不寒而栗,栗到最后,脑补都已经从吐血漫浴缸转变到白布盖人脸。
他开始做一些未经深思熟虑的举动。
中午照例是一起吃员工餐,岑肆还是坐江识野右边,用左手吃饭。两只拿筷子的手撞来撞去,江识野不仅不躲,反而突然抓了一下岑肆的手。
又迅速松开。
岑肆一惊。
确实没想到镜头睽睽之下,这人如此饥渴难耐。
看来是真要复合了。
“你干嘛。”他明知故问。
江识野一脸压抑不住的悲怆,声音里不掩关切:“你手怎么这么冰。”
岑肆倒回答得干脆:“因为我叫岑肆。”
“?”
“肆……”他拖长压低,发出嘶声,“我是冷血动物。”
“……”
江识野的悲怆顷刻粉碎,眼角微抽。
这人是真他妈病得重。
幼稚病。
神经病。
下午陆陆续续有顾客进来。冷血动物和夏飞要在旁边看小王实操讲解。
江识野本在想这有什么看点呢。直到第一对顾客进来。
这是对母子,儿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到岑肆就两眼放光。
顾客都是经过节目组筛选的,江识野一看到少年背着的击剑包,就猜到了节目组的用意。
果然,还没开始头疗,背着击剑包的少年就有些紧张地说:“岑肆哥哥你好,我、我是你的剑迷,一直想见你一面,想、想趁着这次机会让你指导我一下。”
让成为影帝的前世界冠军时隔这么久再拿击剑,热搜都可以从不同方面想出好几条,岑肆粉丝也会集体尖叫。
实话说,江识野也想看。
不过岑肆的反应是脸沉了沉。
江识野见过他这个表情,在书店两个大伯逮着他时。
下颌线绷紧,周身变冷。
但他又笑了笑:“你多大了?学了多久了?”
“十四岁,学了三年了。”
男孩比江识野想象中年龄小,但身高已然出群,大抵学击剑的人都身材修长,如一根挺拔的小松。
但岑肆自然还是比他高不少,站在他面前,是一棵成熟的松柏。江识野陡然想到夏飞和岑肆聊天时的场景,略带讥讽地想,夏飞和14岁的男孩一样高。
然后他又被自己恶意的想法吓到了。
最近真的……思绪好多……
“他就是看了你青运会的比赛,完全入迷了啊,第二天就说也要去学佩剑。”母亲笑说,“教练说他很有天赋,刚拿了个区赛第一。”
岑肆笑笑,“挺好的。“他冲男孩轻抬下巴,“来吧,我看看你。”
有备而来的少年带了一对击剑,递给岑肆一把。
大拇指和食指稍屈相对握,剑柄压在小拇指根处,细长的银光仿佛是从筋脉凸起的大手里泻出。岑肆拿起击剑,江识野却莫名比他还久违。
他也看不出岑肆具体是怎么指导测验的,两人没怎么交流,除了手套又没带任何护具。
起初还以为是切磋,然而只看到少年姿势舒展,步伐极大,全力以赴;另一边的岑肆过于老神在在,右手拿剑,左臂松散垂着,步伐气定神闲地往前迈几步,往后退几步。
但他表情很认真,眼尾挑成锋利的弧度,侧脸冷峻,宛如在注视一个强劲对手。即便他的动作更像个老头教练,散步一样移动着,引领少年攻击自己又快速格挡,偶尔也伸长右臂,挑刺向少年身体。
头疗馆很安静,剑刃碰撞的声音很快,银光重叠,迅速果决,疾风骤雨。
直到岑肆的声音湮在里面。
“你在怕我吗。”
少年一愣。
“不怕。”
“那犹豫什么。”像疾风骤雨里的提琴声,令人沉下心又悬起心,“距离。”
少年一咬牙,突然猛冲向前,跨出一个更坚定的试探步。江识野看到两人的双臂都在快速推拉。
都不知道结束的。
少年似乎有些丧气,先自我反省:“我还是太紧张了。”
“不是。”岑肆很直接,“基本功太薄弱,练少了。”
一旁的母亲不赞同,自己儿子苦练三年怎么就得到“薄弱”的评价,她说:“他在你面前放不开,也找不到感觉。岑肆老师要不看看下他区赛的视频,再指导一下?”
岑肆拿过手机。
没看多久,他便问:“这是你老对手吗。”
少年回答:“是。”
“那你表现像对待新对手一样。”
母亲说:“这孩子风格偏谨慎。”
“不,就是胆小,太保守。”岑肆还是很直接,他把视频进度条拉到某秒,“你没有主动意识,你看,这,还有这,一直在相持距离里呆着干嘛?破坏对手距离时太犹豫了。时机、距离和节奏是击剑三大核心,你距离把握不好时机就会被浪费。归根到底是你对自己的步法不自信,没有一个抢主动的意识。这就是要练的。步法训练很基础枯燥,但它是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决定你的上限。”
“四哥好凶啊。”
“确实。”
小王和小白悄悄嘀咕道。
江识野知道那不是凶,只是岑肆一沾上击剑有关的事气质就变得很冷,说话不咸不淡的就像在训人,这和他平常那副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样子确实不太一样。
“其实你擅长防反*的话,可以学学这样劈刺,在没有身高优势的情况下会更快一点。”岑肆用手势粗略比划了下。
少年似乎没太懂。
岑肆便看似随意地拉了一个和他身高相仿的人,把击剑塞给他。
“你刺,”又转头对少年说,“你把你击剑给我,看我怎么做的。”
江识野握着击剑,像个意外中奖的骑士,一脸懵。
刺……
刺哪儿啊?
我不会啊……
然而岑肆仿佛他是他队友一样,拿着击剑指了指,催:“来。”
众人目光睽睽。
少年视线炯炯。
岑肆表情淡淡
江识野心有戚戚。
算了……江识野看着对面的人,护手盘后的手指情不自禁动了动。
他有点移不开目光,感觉注视的不是岑肆,而是是前世锦赛冠军,昔日公认的天才少年。
刺冠军,刺天才……这么一想,这个举动还是挺爽的。
于是他描摹着记忆里岑肆拿着撑衣杆的姿势动作。
伸手。
那一瞬他有一种肌肉记忆,从手臂蔓延开来,但他想快点结束自己的尴尬,所以出手莽撞速度很快,肌肉记忆也迅速滑走,变成猛然往前的瞎刺一通。
要多业余有多业余。
嚓——
击剑猛然碰撞,江识野不知岑肆是用什么姿势格挡的,但距离拉近,剑光交错,他们的视线也在炸开的银光里交汇融合。
双剑摩擦,目光也顺着细长的剑刃蔓延拉长。
江识野呼吸一滞,头重脚轻。
前几天他还觉得岑肆穿西装演戏帅到没边。
现在又想,狗屁进娱乐圈不可惜。
这人就应该在击剑赛场上。
就在他发愣之际,手臂一缕尖锐又冰凉的触感。
岑肆手势都不知怎么变的,击剑轻快地劈了过来。
这种冰凉就像贴过来的是他的手掌,让江识野一激灵。
他确实也小小激灵了下。
随即看清岑肆的表情。
偏着头,眉心轻皱,微微眯眼,好像有些疑惑。
这个表情很生动,像只跑着跑着就把猎物跑丢的猎豹,江识野的手臂由凉转热。
那一瞬,他确定自己在偏离的轨道上找到了终点。
“好帅啊。”一旁拿手机录像的少年叹。
岑肆还是有些疑惑的表情,心不在焉说:“大概就这样。记得,击剑是持械运动,胜负只在毫秒。想得少,动得快的人就能赢。”
想得少,动得快,听起来像废话,却是他不长的击剑生涯里的制胜法则。
少年记住了。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人输过一分,输过一局,但自14岁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以来,从未输过一场自己的单人赛。娱乐圈夸夸其谈他的颜值,只有运动员才知道他的地位,是国内体坛史上真正意义胜率百分百的传奇,哪怕转瞬即逝。
他憧憬道:“岑肆哥哥,我希望以后像你一样。”
岑肆看他一眼,难得做出了一个温柔的举动。
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你以后的路比我长得多。”
后来母子开始做正事——头疗,岑肆在一旁看着,还是一种疑惑没咀嚼完的表情。
最后他问江识野:“你这出剑手势怎么这么业余?”
“我不会啊。”江识野回答得理所当然。
岑肆疑惑更深。
确实不像是刻意装的。
但怎么就不会了呢?
以前他为了能在家中练防反,不知让江识野当“会伸手的人型靶”当了多少次。
这玩意儿还能刻意否定吗?
做不到吧?
还是忘了?
这都能忘?
岑肆抿起嘴来,心生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8基本上明白自己心思了,4在怀疑8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终于快到感情阶段的重大推进了,我这慢节奏的……
*干声:录音以后未经过任何后期处理和加工的纯人声,与之相对经过空间性质的后期处理 (如:混响、延迟等)的人声叫湿声。
*防反:防守反击
第42章 Verse.我喜欢他
节目继续录制。
江识野最近忙着恶补三年错过的编曲技术和音乐风格, 没怎么出镜过。
但夏飞烦死他了。
这倒和那次阶步唱歌没啥关系。
夏飞认识太多唱功好形象好却不能火的人,所以即便小小地惊艳了他一把,他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他是明星, 江识野是素人,他们有阶级的差距。
他要始终保持一个温柔大度的形象。
就像江识野和岑肆的CP热度对自己产生影响,但言论团队会处理,他自己始终要泰然自若,不能打乱“暗恋”的节奏。
暗恋是暗恋, 不是舔。行为过头了反而会掉粉。
他烦的是, 自打唱歌那晚后,
江识野就对岑肆有点“舔”了。
以前还挺正常, 这一期节目开录, 出镜不多, 每次一出, 眼睛就长在了岑肆身上。
那天吃饭时, 这厮还故意在镜头前主动握了下岑肆的手。
这样下去可不行,自己在岑肆心中的存在感只会越来越低。
而这天恰逢陈醉生日。
民谣女王去世已然五年,还是有不少文青老粉们不忘纪念她。夏飞虽然觉得陈醉不是自己这个年代的人, 但他在娱乐圈内部浮沉多日, 曾听过一个流言。
关于陈醉和岑肆。
有些事看上去毫不相干, 但真有心把它连起来时, 就会发现其中关系明显。
比如岑肆那双眼睛和陈醉长得一模一样。
而陈醉生日前一天, 岑肆也确实给节目组请了假, 并没有回庆市别墅。
这下夏飞彻底懂了。
这天早上, 他便发了个长微博, 用五百字声情并茂地瞎编自己是多么爱听陈醉的歌,陈醉又是如何指引自己追梦的。
再让团队买个“夏飞发长文纪念陈醉”的热搜。
他们团队从不买空降前排的热搜, 一般买到十几位,再靠自己的流量把它顶上去。
再见岑肆时,热搜就已经爬到了第五位。
不过岑肆没看手机。
他看上去有些感冒,一上车便开始睡觉。
下车到头疗馆时,热搜又爬了两位。
但岑肆似乎更困,头发睡得飞乱,下得极不耐烦。
“四哥你不舒服吗。”
“嗯。”岑肆揉了揉鼻梁,很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拍戏累的,他越来越摸不准自己的身体状态了。
上午撑了会儿,到中午吃饭时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不吃饭,直接找到江识野:“僵尸,能不能找个房间让我睡觉。”
本想找个理由解释两句,不想江识野立刻说:“好,你去我房间睡。”
其实就是岑肆之前睡过的那个小房间。吕小鸥来了,江识野自然就卷着铺盖把客房腾给了她。
不过说“我房间”听起来的意味是不一样的,岑肆揉着后脑勺笑了下,重复:“嗯,你房间。”
江识野看岑肆脸就知道他这会儿精神状态极差。
他一直在等这一刻,不动声色地把岑肆带进去。
岑肆往沙发上栽,陷进一股江识野的味道里:“你别进来,”
江识野很乖巧,立马说好。
但两分钟后,他就飞速去找吕欧:
“走,去给他把脉。”
“你确定要我吗?”吕欧非常惶恐,边上楼边问。
江识野点头。
吕欧皱眉:“把脉本就摸不出具体啥病,你知道我又是个超级业余。而且中医得望闻问切,我前面都不做,这有啥意义呀……阿野,你不要看电视剧里那些太医随随便便把个脉就啥都知道了,我是……”
“我知道。”江识野打断,“没让你诊断,但身体好还是身体差你能摸出来吧,我就想知道这。”
吕欧睨他一眼。
这其实不用把脉都看得出来。
走到房间门口,江识野脚步又停。
转身,去客厅拿起吉他。
“你拿这干嘛?”
江识野没回答,另一只手握着门把:“进去吧。”
两人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很安静。
岑肆如出一辙弓着背侧躺在沙发上。好在面朝外,两手一只伸着一只垂着都搭在沙发缘。脸往下深埋,看上去已经睡得极沉,但唇白如纸鬓角凝汗。
江识野敛着目光,把琴颈握得极紧。吕欧也因这过于苍白的睡相轻啧一声。
他有些犹豫,侧头看向江识野。
后者微点头示意。
于是吕欧蹲下身来。
又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岑肆瞬间被惊醒。
他皱着眉微睁开眼。黑色的流光隐在细长的双眼缝隙里,和吕欧四目相对。
“干什么。”
声音又哑又冷,裹着极重的防备心。吕欧还没伸出去的手顿住,做贼心虚被吓到。
“是我。”旁边的江识野蓦然盘腿坐在地上,架着琴,轻描淡写道,“你睡,我给你弹琴。”
岑肆的脑袋动了动,极力辨别另一道声音,另一个人影。他困意浓重的眼睁大了些,垂着的手指轻轻往里蜷,像是要去抓一缕风。
江识野的手本要按琴品,现在又先去拍了拍那只手。轻声:“睡吧。”
这次是他和岑肆四目相对。
窗帘遮住阳光,他坐在地上架着吉他,像漂泊的吉普赛人,给圣坛上的神祇奏唱。虽然他没唱,但吉他的滑音不紧不慢悠扬舒缓,宛如裹着月影触碰礁石的波浪。沙发上的人目光迷茫,蒙着一层雾,但睫毛轻轻颤动,又把雾拨得清亮。
江识野忍不住躲闪目光,望向琴弦。
眯起来的眼睛像琴弦,勒得他有些手烫。
吕欧眼睁睁看着岑肆迷迷糊糊的,又渐渐把眼闭上了。肩膀随着呼吸起伏得越来越缓慢均匀,甚至合上了这首《拐角月亮》的节拍。
他惊呆了。分不清到底是琴声还是江识野那句“睡吧”,更让人觉得温柔。
“吕欧。”温柔没了,没有感情地叫名字。
“……哦。”他回过神,在惊愕之中达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在吉他声伴奏下,给影帝把脉。
“你……”把岑肆的手摆正到沙发上,两指轻轻地搭在腕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对江识野说,“太他妈牛了吧。”
江识野边弹边回,坦然自若:“我上次给你说过的,他这会儿意识是乱的,根本不认人。”
不不不,这不是意识混乱的问题。
是你在哄人睡觉的问题。
吕欧越想越觉得刚刚的场景诡异,江识野莫名其妙弹起了琴,岑肆莫名其妙就又睡了过去,整个过程像在驯服一种动物,一种行为艺术,达成荒谬的默契,把他都隔绝在外。
不过他也没心思细想了,岑肆脉沉而弱,他的手指得用力下压,专心凝神。
幸好岑肆似乎被琴声催眠到深睡,毫无感知。
琴声减缓,吕欧表情愈发严肃。
江识野弹了一会儿就停了,他先看着吕欧,最后索性还是盯着岑肆看,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去擦一下他脸上的汗,但吕欧突然站了起来。
江识野也站了起来。
“怎么样。”
“出去说吧。”吕欧揉了揉头发,“阿野,我们出去说。”
然而出去后他没开口,在客厅的一堆头皮按摩爪里挑挑拣拣,也不知道在挑啥。
过了会他才说:
“阿野你知道的,本来光诊脉就看不出啥,更何况让我来,我啥都看不出。”
“嗯,”江识野宛如没听见他的话,“那你看出啥了么。”
“……”
吕欧看着他,抿了下嘴,
“我感受到的你绝对也能看出来,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做这事。”
江识野靠着墙,竖拿着吉他,指腹深深地陷进坚硬的琴弦里,勒出蔓延的白色。
没什么侥幸心理了。“很严重吗。”
“有点儿。脉沉无力,脏腑虚弱。”吕欧若有所思,又顿时了然道,“难怪他会退役啊,原来是病了,可惜了……你说他为什么不说因病退役呢,白白被骂这么几年。”
江识野只问:“有多严重?”
“我不知道。”吕欧很谨慎,不说任何半吊子的推断,“干扰脉象的因素太多了,饭前饭后它都会不一样。他身体差是真的,但反正一直在治嘛,还有精神参加综艺,应该不要紧。”
“可他一直在吃药,为什么还会这样。”江识野都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喃喃自语,皱起眉来,“吃药还脉沉,那药的作用是什么。”
吕欧觉得江识野有些奇怪,搞得气氛凝重,他笑了下:“啊呀医生思考的问题你在这纠结干嘛,那你还车祸失忆了呢,你不更奇怪吗。人各有命,不要太关心明星的私事——我擦,阿野你是哭了吗?”
江识野没哭,只是眼睛有点红。
他一直有点“红失禁”症,耳朵和眼睛,很容易因为情绪起伏变色。
其实他情绪没有脸上表现得那么过激,但失禁嘛,就是他也不知咋回事,明明觉得没啥波澜,五官却很抢戏。
不过被吕欧这么一点,红色又尽量散了。
“阿野你这也太夸张了。”吕欧很讶异,忙用了个更轻松的语调,“共情能力太强了吗,搞得像岑肆要死了一样——”
“吕欧。”
“怎么。”
“我喜欢他。”
“?啥?”
江识野揉了揉后颈,尽量轻描淡写:
“我喜欢他。”
啪,吕欧的爪掉了。
按摩爪。
不过他觉得掉的是自己吃惊张嘴后的下巴。
“我擦???”
十分钟后,吕欧的惊愕并没有因为江识野讲述他的回忆而减缓。
“不是,你确定这是喜欢吗?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变成gay的?阿野,你不会只是在猎奇吧。”
江识野淡定解释:“我可能一直是gay,只是因为易斌,我总是在逃避这回事。”
吕欧不信;“但以前怎么完全没看出来。”
“没找对人吧。”
吕欧激动:“那现在怎么知道就找对人了?!”
“我不知道,他给我的感觉不一样,而且那天……”江识野凑到吕欧耳边,说了个悄悄话。
说完他的耳朵红了,吕欧的眼睛鼓了。
“我擦!!!真的假的!”吕欧彻底懵了,像一个泄气的皮球。
“好吧,生理反应骗不了人……我错了,以前竟然不信恐同都是深柜。”吕欧搓着脸怀疑人生。“也对,以前我们看片儿你都不感兴趣……卧槽啊……”
搓了几分钟,他总算勉强能接受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又皱眉:“可那是三年前,你现在还喜欢他?还是你喜欢三年前的人?”
“一样的。”江识野说,“三年前和现在,应该都喜欢。”
又是一个淡定陈述句。吕欧一副被饭噎了的表情。
江识野给他看了下《索性》的歌词。
里面暗示明显,他又认了。
“那他知道吗,这些歌。”
“知道。”
“然后?”
“没然后。我18岁那性格也不可能给人告白,可能就写歌玩玩。他又是直男,多半就这么心大的过了。”
“他直男?这你又是听谁说的?不是说他是gay吗。”
“那是谣言。一个运动员,老爸又是gay,你觉得会和男人谈恋爱吗。”
“也是。”吕欧陷在各种信息量里有点迟钝,但总觉得路有点偏,“不对啊阿野,我记得岑肆一直都挺喜欢逗你,对你挺好啊,你确定他不喜欢你?”
江识野平静的表情下难得泛起一丝波澜,最后只说:“我又怎么猜得他是怎么想的,他可能对所有人都是这种,反正当时错过了。”
“阿野啊。”吕欧跟不上江识野的逻辑,自己缕了缕,“咱就是说,会不会有一个可能,是你和他谈过恋爱的?这样也能对上之前那个前男友的谣言……”
江识野瞥他一眼,又垂眸:
“没有,我问过他,他没谈过恋爱。”
而且如果谈过,以自己的性格,绝对不会分手。
“噢。”吕欧点头,也觉得这个想法太扯,“那你现在打算咋办?”
“找个机会给他说。”
“我擦?现在?”
“也不急是今天,反正就近找个时间。”江识野的口气宛如是预定个网上会议。
“你不是说他是直男吗。”
“嗯,但我还是得给他说。”江识野微眯了眯眼,“不然又错过了。”
如果说失忆让他学会了什么,大抵就是把握当下珍惜当下。
保不齐以后会忘记什么,只能确保现在不留遗憾,自小到大他都喜欢憋着,但有些话真的不能憋了。
而且那天在房车,岑肆说的是“我没谈过,我一直都想再想到你”,这话赐予了江识野无端勇气;今天他看着他在自己琴声里入睡,勇气便化成了迫不及待的坚定。
吕欧感觉江识野魔怔了,想到自己的妹妹,内心草泥马滚过的酸楚,“可岑肆现在是明星。”
“不管了。”
“……好吧。”吕欧认了。蓦然想起当年12岁的江识野因“少年为救女孩,孤身勇斗疯犬”登上枫城社会新闻。记者采访他,问他不怕丢掉自己的命吗,江识野说的是:“我没什么丢的。”
记者在报道里称赞他小小年纪就英勇无畏无所顾忌。直到很久以后,吕欧才渐渐理解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不是想说自己无所顾忌,而是说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的人不管不顾,每迈出一步都是争取,每一次取得都是珍惜。
所以恋爱也是,会无所畏惧地去争……吕欧沉浸在江识野给自己灌的鸡汤里,灌了半天他的逻辑突然一拧,意识到一个问题——
岑肆没谈过恋爱。
那游戏里他说的同居接吻的人,又是谁?
“吕欧。”江识野突然开口打断他的沉思,拿着手机,问了一个和前面完全不一样的问题,“你知道以致的创始人是谁吗。”
以致是国内顶级的互联网技术公司。总部不在京城而是枫城,吕欧小时候常听人说以致创始人是枫城首富。
“不知道,不是说姓陈吗。怎么了。”吕欧探头看向江识野手机,屏幕停在微博热搜上,第一位是“陈醉”,第二位是“夏飞发长文纪念陈醉”。
“啊,今天是陈醉生日来着……”吕欧想起来了,“夏飞竟然也喜欢她?你们唱歌的都一个风格吗。”
“不是。”江识野皱着眉,点开第一个热搜。
热门微博是一陈醉老粉发的长文,发布时间竟然是在五年前。不知怎么又被考古挖了出来。
长文讲述了陈醉波澜壮阔戛然而止的一生,最后提到她隐婚生子,淡出圈外。
在这位老粉的讲述里,陈醉最终是嫁入了顶级豪门,十分幸福。老公是做互联网的。陈醉与其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搞投资一个是运动员。
这其实都不是重点,基本算是过期八卦。
江识野最近却对豪门和运动员这些关键词异常敏感。
以至于文里没有提到具体是哪家互联网网站,只说总部不在首都,他就想到了以致。
“我刚上企小查搜了下,以致的法定代表人确实姓陈,陈酒……额,这和陈醉怕是有关系吧?”
江识野没说话,只拿过吕欧的手机,点开关系图谱。
复杂的企业关系图谱映入眼帘,好几个名字蹦了出来。
江识野呼吸一顿。
有姓陈的。
更多的却是姓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索性》歌词写了啥呢,在第七章末尾,我知道你们肯定忘了!我都忘了!
第43章 Verse.我喜欢你
就在江识野看着手机彻底怔住时, 吕小鸥突然上楼来。
“哥,你们这儿的快递去哪里拿啊,它这个存放地址我怎么看不懂。”
以前头疗馆的快递是送到门口, 如今做节目后就不一样了,变成街对面一个需要拐角走两步的隐蔽驿站。吕欧问她:“你买了啥东西?”
“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这玩意儿你学校没发吗?”
“发了,但我不是没带吗,而且我是买的一本什么专业解读的。明天就出成绩了,我要紧张死了。”
她不说没人想起来高考放榜这回事。
这毕竟是人生大事, 吕欧的脸也陡然严肃起来。
“别紧张, 那我陪你去拿快递吧。”
也算是哥为高考出的唯一一份力了。
吕小鸥没搭理他,转头看江识野:“阿野哥陪我去好不, 我在庆市就是个路痴。”
江识野这才回过神, 暂时收回思绪, 和吕欧对视一眼。
也是时候给吕小鸥说清楚了。
据吕小鸥自己估分, 她好像考的还不错, 今天说了她悲伤一会儿,明天出了成绩也刚好有个安慰的。吕欧便道:“那我们两个人陪你吧。”
拿快递是个十分钟的路程。
他们仨却整整走了半小时。
蓦然向吕小鸥宣告江识野出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有时候江识野觉得也是个真理。至少, 让吕欧接受自己是gay的论据他向吕小鸥就说不出口。
他想更抽象化地描摹那虚无缥缈却又扎实存在的感情本身。
但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导致吕小鸥总觉得gay只是个彻底斩断她念想的托词。
她眼圈儿都红了。
最后江识野只得坦白告诉她, 他喜欢的是岑肆, 都要憋不住想去告白的那种喜欢。
没想到吕小鸥眼圈更红。
她愤愤得出个结论:“青梅竹马都比不过天降!”
吕欧扎心道:“不是天降的问题, 是你是青梅但不是竹马的问题。”
没想到吕小鸥更扎心:“我是青梅, 那你不算竹马吗?阿野哥和你认识怎么久, 怎么就不喜欢你?”
吕欧神色顿时一变。
他瞪大眼, 望向江识野:“是哦, 你对我就没有欲望?”
“……”江识野吓得连忙摇头。
“那相当于是岑肆把阿野哥掰弯的。”吕小鸥还不死心,“阿野哥, 等岑肆把你拒绝了你能直回来吗。”
“……”江识野说希望不大。
吕小鸥又要哭了。
最终不善言辞的江识野还是在吕欧指导下挤出一句“小鸥,如果我喜欢女孩儿的话,我就只会和你在一起”,才得以让她情绪好点。
回头头是道的时候岑肆已经醒来。
下午嘉宾要一起去泡温泉。
想到这个安排,江识野心情便有些不畅。突然意识到喜欢一个人的困难点并不仅限于两人本身,还会来自于其他人。
说的就是夏飞。
这会儿还算是午休时间,摄像机没开。
但岑肆和夏飞并肩靠着头疗馆象白色的墙,不知在低声聊些什么,看起来还是私密话题。
江识野决定去给他俩送杯补肾茶。
“对不起啊四哥,”夏飞歉疚地对岑肆说,“是我没管好粉丝,没想到她们什么都想扒。”
夏飞觉得自己也是够倒霉的。
写的长文岑肆没看到,先看到的却是陈醉的单人热搜。
这确实怪他。
他的粉丝都很年轻,熟悉陈醉的并不多。而他文字里又把陈醉描述得意义非凡,无比重要,字里行间都表达着:没有陈醉就没有娱乐圈的自己。
小飞鸟们自然就好奇了,纷纷去考古陈醉到底是谁,甚至打算去她微博评论区打卡。
沧海遗珠的美貌,热爱高调金色的低调民谣女王、巅峰期隐婚又因病早逝……陈醉身上的点很多,是个很有魅力又令人惋惜的女性。小飞鸟们考古的兴趣也就愈发旺盛,纷纷点赞转发与陈醉有关的微博,以示怀念。
其中就包括五年前老粉发的那篇长文履历。
陈醉的私生活被保密得很紧,也不知道这老粉是怎么挖到她嫁的是豪门互联网大亨的。这里面的信息虽然没有太过具体,但已经超过边界之外,里面透露的蛛丝马迹也足以让人追根寻源。
它爬到第一,必然不是岑肆愿意看见的。
“没事。”补了一觉后,岑肆气色好了很多,但还是一股过于冷淡的气质。
他醒来就看到了热搜,确实生气。本从不管微博,这次却不得不让自己这边的人去公关了。
夏飞还想说两句,却在这时看到江识野端了两杯茶过来。
鬼使神差地,他换了个说法。
“四哥,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喜欢陈醉老师的歌,我那首《亚热带》也是有承袭她的风格,能在你面前表达对她的感激,说实话,我其实……也觉得挺幸运的。”
岑肆笑了下,没说话,接过江识野的茶慢慢喝。
江识野站在一旁,突然发问:“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表达。”
夏飞就是想听江识野傻里傻气问这个问题。
有一种自己独享岑肆秘密的快感。
他笑而不语。
岑肆却突然被呛到。
转头。“你刚问什么?”他觉得不可思议。
江识野也转头,看着岑肆的眼睛。
是啊,这么一双眼睛。
虽然一个更凌冽一个更柔情,但14岁在广场,递给自己吉他的阿姨分明也是这么一双眼睛。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即便心里已经确认了答案,江识野却还是因这样的巧合逼得喉咙发紧。
他不罢休似的,依然开口问出来:“陈醉老师……和你是什么关系。”
岑肆微眯起眼来看着他。
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也在压抑丛生的疑虑。
如果这还装傻,那真的太过了。
他知道她对他的意义。
半晌,就在夏飞以为岑肆会缄默其口时,岑肆突然开口:“她是我妈。”他没有再喝茶,有些烦躁地放到桌上,“陈醉是我妈妈,这下你知道了吗。”-
这天晚上江识野要去阶步唱歌,吕欧和吕小鸥也去了。
江识野上台时,脑海里一直都在想岑肆的声音,和陈醉的声音。
——你拿着吧,别以为是什么大礼,这是我儿子用过的吉他,二手的!
——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粗人一个!不然我怎么会想把吉他送给有缘人?
远方有人招手。
14岁的江识野眯着眼看不清身影,感觉那人和自己差不多大。
明明也背着个吉他包啊……
那时怎会知道,吉他包和击剑包长得这么像。
江识野今天唱的,自然就是陈醉的歌。
还有一首CAS的《K.》
CAS是Dream Pop风格的鼻祖乐队。
陈醉喜欢Dream Pop,最喜欢的乐队便是CAS。
江识野又想起三年前的今天,他还没去京城。在体校的广播站,他又遇岑肆。
他点了首《1783》,却被岑肆插队包场。
全是CAS的歌。
“今天就听我的。”
那时他是多么生气,觉得这人有多么霸道。
现在才恍然,陈醉的儿子该要多隐藏身份,连缅怀自己的母亲都只点妈妈偶像的歌,而非她自己。
哦,还有《1783》。
在Swirl,岑肆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僵尸,你唱歌好牛逼。
——都让我想起了我妈。
还有岑肆那个金色的家。
原来一切都有痕迹,早就现了端倪。
没有发现的只是自己。
吕欧觉得江识野今天唱歌的气质很不一样,好像在忍受什么,又好像在释放什么。
很拿人。
就在他倾心聆听时,手机突然收到几条短信。
因为手机号码连着头疗馆联系方式,节目播出后常常被打爆,他经常收到垃圾短信。
但今天这几条短信过于简单粗暴了。
——僵尸发小,你好。我是岑肆。
——我想问下你,僵尸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是指,真的有损伤,会忘记东西的那种有问题-
离开阶步后,江识野让吕家兄妹先回去。
他想去庆江码头吹点风。
岑肆是陈醉的儿子,这事比他想象中冲击更大。
毕竟他是岑肆,她是陈醉。
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为这样的缘分而欣喜,因这样的羁绊而感激,又觉得惶恐、难以相信。
他沿着江边走,黑黢黢的江面反射万花筒般的城市霓虹。
庆市夏天的风依然挺热,往江识野脸上扑,像一种埋怨聒噪的拍打。他闭上眼,感受江声,车声,喧闹声。
直到最后趋于一点,变成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看着跑过来的人,平直的肩膀撑着背后的桥,化作虚影。
他有些意外,为他的到来。
岑肆终于站到了江识野对面。
他的体力不复从前,哪怕是下车跑下码头在堤岸上追上人,也有些累,喘了几口气。
江识野看着他。
最后先开口:
“我一直不知道你妈妈是陈醉。”
“你知道的。”
江边的风肆意地吹着丛生野草。岑肆站直,目光裹着江识野。
“我给你说过,只是你忘了。”
江识野又沉默。
失忆这么久以来,他烦躁过迷茫过,却是第一次觉得有些遗憾,和愧疚。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岑肆笑了,转头也看着江面。映着庆市繁华斑斓的夜景,橘色红色紫色的水,像彩色的银河。
又望回人,看着银河投在江识野鼻梁上那一抹光滑的影子。
“你失忆了是么?”他直勾勾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江识野以前总会下意识躲闪,感觉会被他吸进去。
但这次他没有躲,比永不停息的江水还坦然。
他没有回答,也就看着他。
于是吸进去的反而是岑肆。
岑肆下意识放缓呼吸,松懈气氛似的耸了下肩,笑着再问一句:“真失忆了?忘了多少?”
江识野依然没应,却突然反问:
“那你生了很重的病,是真的吗。”
岑肆笑意微僵,没想到江识野现在还会反客为主。
他把手插进裤兜,抬起下颌,眯起眼来试图溶解江识野星芒般的目光。
没溶解掉,默了会儿,他还是缴械投降。
“是真的,但问题不大。”轻描淡写回答。
“我也是真的。”江识野同样轻描淡写,“但我喜欢你。”
江边突然响起游轮的鸣笛声,又长又悠远,对面建筑景点亮起灯来,火焰般绚烂。世界好像更亮了,更喧闹了,连江水都拍打着温柔的浪潮。
岑肆蓦然低头,笑得肩膀抖。
江识野登时偏头,脸红脖子粗。
……救命。
他怎么突然就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虽是说要表达好感。
但计划里是更含蓄点,更隐晦点,氛围更含情脉脉点。
刚脑子真的太乱了……我喜欢你这么老套的话,怎么突然就从嘴里不过脑子地秃噜了出去。
这下好了,突然就告白了。
关键是,告了就告了吧,
岑肆这他妈是什么反应?
岑肆一直在笑。
但不是江识野看电视剧里,那些被人告白后的笑。
是吊着眼梢,一种很欠扁的笑。
不是害羞。
不是惊愕。
用成语来形容,那就是笑得从容不迫。
又花枝乱颤。
好像有那么点惊喜和意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拿捏感。
拿捏得江识野想揍他。
本来现在就是他尴尬的时候,这人还笑得停不下来。
他猜岑肆可能会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喜欢男人”,或者“谢谢你啊僵尸”,或者“真的吗好家伙”。如果做个梦,可能也会说“我也喜欢你。”
结果岑肆笑累了,抬头看着他说的是:“我知道。”
“……?”
知道你大爷。
天那么黑,告白的人脸那么红,被告白的人却很没礼貌,依然手插着兜,就好整以暇地看着。
难得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拂过两人头发。
等了会儿,岑肆感觉面前人的主动值可能已用得差不多,需要他开发了,便问:“那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想撤回之前的举动。
江识野丧失了语言功能,偏头看江水。
快失忆,快失忆……
“来抱我。”
“?”
“来抱我。”岑肆手还插着裤兜,一副清清白白坐怀不乱的样子,语气清冽却轻佻,“说话要和行动配套,你会不会告白?”
“……”
我一个告白的,怎么就那么被动呢?
江识野用一种很炸毛的表情望着他。
他又尬又窘,却着迷于岑肆那双眼睛,在夜晚显得比庆江水还深。
犹豫了会儿,他僵尸般微微迈出一步,思考该怎么抱一个男人。
把他揽过来?
但这人怎么手还插着兜?
他走近他。
呼吸交换,江识野心跳也迅速加快。
垂眸,盯着岑肆隐在衣服里凸出的锁骨。咬牙,小心翼翼伸手。
尝试环住他的脖子。
也就在这时,岑肆手突然拿出来了,扬起一层急不可耐的夜色。
江识野被人猛然一拉,撞进岑肆怀里。
终究还是成为了被揽的那个。
温度交融,他的心彻底炸开。
他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是告白的那个,但是是岑肆的脑袋低下,抵着他的肩膀,鼻梁直接在脖子上刮,呼吸在侧颈横行霸道地绕。明明自己是告白的那个,但是是岑肆的手去摁他的后脑勺,摸他的肩胛骨,指尖游走,最后又把它裹住,仿佛侵犯。
他的全身泛起酥麻,肌肉甚至有些兴奋地战栗。他环住岑肆的腰,贴紧他的胸膛,像抱一棵自己期待已久的树,投入一片自己预订好的云,触感、气味、肌肤摩擦和心跳的声音……
他猜自己怕是在脑海里是描摹了很多遍此刻的瞬间,不然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让他依赖到再也不想放开。
岑肆箍得很紧,宛如一丛令人上瘾的藤蔓,江识野难以动弹,身体越来越热。
“下一步干什么。”藤蔓在耳边低声问。
江识野又被这轻沉的声音敲得脑子短路,傻傻地重复了一遍:“下一步干什么?”
岑肆笑一声,像命令:“亲我。”
“行。”江识野说。都不带犹豫的。
以前有解说词说岑肆像猎豹,擅长挑逗引诱对手进入自己的节奏。此刻好像和他比赛时如出一辙。
江识野只想告白,没想过拥抱,更没想过和一个人接吻。却依然被带进了节奏,不愿脱身。
他偏头,试探性地、无比拘谨地,嘴唇贴过岑肆的下巴。
贴了一下就收走了,自己抿了抿。
岑肆一声哼笑,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你他吗会不会亲。”
他掌着江识野的后脑勺,头发一拽,用力将它抬起。
嘴唇贴过来的时候,江识野脑子里只划过一个念头。
这人一点儿都不像没谈过恋爱的。
而且一点儿也不绅士。
庆江和长江在庆市交汇,这座城市山水相逢,拥有独有的夏天。江这头是最繁华也最哥特的夜景,江那边的码头却储着几丝风,雾月入怀,把双唇相贴细细接吻的汗吹走。
过了会儿。
江识野偏头,胸口剧烈起伏,溺水得救般费力喘着气。
还没喘匀,下巴又被一抬,脑袋又被一拽。
更不耐烦的声音。
“你怎么亲的,把舌头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在体校广播站点CAS的故事,可以去看第16章,我知道这种小细节你们肯定忘了!
*总算写到他们亲了,其实这篇文到他们一起才算是正式开始,高潮还在后面,没错是我节奏太慢了……这本数据一直不好,感觉都入不了v,也多灾多难的,之前的宝都知道,也不知道要挂预收,我改过梗也断过更,好在自己喜欢,特别感恩大家不离不弃。八月运气好靠编编扶持参与了幼苗,所以也谢谢新的小天使点到这里,稍微拯救了下他的数据。参与幼苗的宝不要忘了评论得30字以上哦,不然是没用的!
第44章 Verse.不同节奏
绚烂的六月夜晚。
江识野第一次发现。
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笨嘴拙舌。
笨嘴, 和拙舌。
至少经岑肆一点拨,他这人生中第一次接吻,还是如此缠绵的一个吻, 好像,嗯。
就还挺灵活的。
江识野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还是因为自己的的滤镜,觉得和岑肆接吻就像踩着巴赫的平均律,虽说他有些霸道, 宛如侵占的音符, 裹着温热呼吸的装饰音,但推拉缠绕胸腹相贴间,就是很合拍。
但合了一会儿他舌头又赶不上这节拍了, 这音符确实太蛮横, 他腿都要被亲软, 又偏过头喘气。
结果岑肆又把唇堵过去, 搞得他又要溺毙于他的气息。
那啥……
我不是告白的吗……
怎么你比我还饥渴?
江识野怎么也没想到岑肆会是这样的反应,迫不及待跟压抑了很久终于要释放似的,完全不像没谈过恋爱的人。
尤其是后面岑肆把他带上了车, 一辆黑色商务车, 只有一个江识野没见过的司机。他本和岑肆隔着一个屁股的位置, 又猛地被岑肆拉过去, 手臂一揽, 让他靠着他肩头。
岑肆手指陷进他头发里, 一下一下地抓:“坐这么远干嘛?你和窗子谈恋爱?”
“……”
江识野直愣愣地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模样。
依偎着人的肩膀, 头发被抓得一阵一阵麻, 耳朵在黑夜里都红的发烫。
此刻他回过神来,依然心潮澎湃。
却又有些心惊胆战。
他当了那么多年恐同人, 要说自己真的彻底转变过来、了解该如何和男人谈恋爱,那必然不可能。
之前也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因为本就思绪乱飞,再加上陈醉的事一搅和,不小心把告白秃噜了出去。
岑肆会接受,他本就挺意外的。
更意外的是……这人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
拥抱舌吻一条龙,这会儿又这么亲密的举动,搞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熟门熟路,都不知道试探。
江识野不是很喜欢这种快节奏,太惶恐了,让他想起自己小心翼翼拧开可乐,里面的汽水却喷泉般呲了一身的感觉。
他骨子里还是很保守和纯情的,毕竟是初恋,还是喜欢那种循序渐进、日渐了解、慢慢探寻边界的过程。
于是他恋恋不舍地从岑肆肩膀上弹起,闷声闷气又一本正经:“那个……我不会和你回酒店的。”
噗嗤一声,岑肆又笑。
他含糊点头应:“嗯。”
“你也不能给人说我今天干了啥。”
“嗯。”
“录综艺也要一切正常。”
“嗯。”岑肆偏头注视着他,隐在眼皮褶子里的痣被车窗外掠过的光影挑得分外欢快,“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了。”江识野别过头去。
奇怪了,我悄悄咪咪这么避讳干嘛,明明他才是身份敏感的明星。
岑肆手抬起,把他脑袋又掰正过来:“你冲我笑一个。”
“……干嘛。”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你不笑?你知道好多人做梦都会笑醒吗。”
“……”
“你看我笑了多少次。”
你是在笑我好吗。江识野想翻个白眼,但岑肆手臂又伸长,把他脖子环着,手捏着后颈,脸凑得极近:“快点。”
没有白眼了,江识野漆黑又清透的眼眸睁大。
他看着岑肆眼睛里的自己,刹那间心软得连跳跃的力量都没了,反而是睫毛颤了颤。
毕竟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眸光里全是他。
于是他轻轻扯了下嘴角。
“你就不能这么笑?”岑肆咧嘴龇牙。
江识野摇头:“太傻逼。”
“露着牙齿笑就傻?主要是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牙齿,不知道有没有,想看。”
你可拉倒吧,刚刚你用舌头撬开的是啥……江识野抿起嘴来,有些拧巴。
良久,他还是把抿着的嘴张开,扬起,被迫呲起牙。
像万圣节要糖的小孩。
他基本上没有露齿笑过,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的神态。
比如他不知道脸颊两边会绽开两道像括号的弧线,左边会隐现一个极轻浅的梨涡,连右眼尾飞扬的疤都会顺着眉眼弯下。
他不知道这是能一瞬间溶解他的锋利、冷漠和沉闷的笑容,不知道那一刻满溢出来的是过于纯劲儿的陌生少年感。
只有岑肆知道。
像一条只给一人查看的朋友圈。
岑肆时隔这么久再次刷到这条朋友圈,虽然是强迫的,但他还是捏起他的下巴,沿着左嘴角的那个梨涡开始吻,给这个朋友圈点了个专属赞。
他是如此主动,心焦火燎。江识野再次呆滞,凭着本能在嘴唇相贴时静静回应,却觉得好像自己欠了他更多的吻。好奇怪,他们的节奏是多么不一样,自己想等待,想在这条感情线上慢慢散步寻找,而岑肆仿佛只想把线烧毁,一口把自己吞掉。
要不是有司机在脸皮害臊,这个吻都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主要是江识野害臊,岑肆从小就是厚脸皮,亲完后看人又无地自容地把脸别向窗户,再次把他往怀里拽。
“谈恋爱就是要贴着,这都不懂?”
“……”江识野都想拿手挡脸了。
竟然在司机面前和人亲得忘乎所以……
这司机怎么一声不吭啊?
但吭了他可能更窘。
岑肆看江识野这副亲完不认账的反应,轻轻哼笑一声,摁着他的侧脸贴向自己胸口,安慰:“害羞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江识野把岑肆贴着脸的手扒开,但说话时胸腔的振动传到他紧贴的左耳里,像敲响心神的鼓面,让他终究舍不得挣脱其怀。
他索性恢复到哑巴形态,闭上眼享受又贪婪地听着那么近的心跳。
他人生第一次靠在人怀里,熟悉的气息编织一场拖人沉沦的梦境。岑肆的手贴不到脸,又不安分地往他头发里钻,揉拽着,拨弄着,就像做头疗。江识野今天的思考量和运动量都过于超标,简单来说,被亲累了,竟在这温柔乡里渐渐睡去。
他睡着时很喜欢闻东西,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小狗似的,以前是把岑肆家的被子盖到鼻子,现在是偏过脸毫无意识地往岑肆衣服里埋。
岑肆笑了,手始终没停,把额边的碎发又往边儿扒了扒,垂眸静静看着。
在短信里,吕欧说江识野确实是因为车祸有些失忆,却也没说具体忘了哪些。
岑肆只能通过之前的相处自己推断。
他练击剑时脑子一向挺好使,很会通过细节做出猜测。但今时不同往日,记忆这玩意儿又玄乎,他怎么可能猜得准。
只知道必然忘了很多。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
还有比前任忘记怎么分手更爽的事吗?
虽然换个角度,还有比恋人忘记怎么相爱更遗憾的事吗?
无论是爽还是遗憾,都让如今的他卸下了曾迈不过去的顾虑。他庆幸江识野不用恨自己,想到自己可能的未来,也庆幸不会那么爱自己。他自私任性惯了,既无法抗拒目前复合的诱惑,便决定随心所欲。
管他的呢……
岑肆揉了揉后脑勺,掏出薄荷糖盒又吃了几颗小蓝片,压低声音:“张叔,我睡会儿,开到头疗馆了你让他自己下车就行,我多半不会醒。”
前面的司机说好。
岑肆便仰头闭上眼。
黑色的商务车涌入环岛里的车流,张叔的视线终于从前方移到后视镜,看了眼依偎睡去的两人。
他当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司机,甚至知道他俩谈过恋爱。而眼前的场景正和过去某天的场景相重合。
他想起当时眼尾有疤的男孩也是这样靠在他们家二少爷的怀里,只是又很快弹起来,那时的二少爷还没生病,那时的男孩神情淡淡到无情:“行了吧,到下个路口,我们就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v章了哈!这篇文能够v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再次特别特别感谢大家能点到这里QAQ,尤其是那些不离不弃的宝儿们。希望大家后面也能继续支持,呜呜毕竟是倒v希望暂时不要养肥,我尽量勤快更一点!在此鞠躬
第45章 Verse.节奏慢点
江识野下车时, 岑肆还在睡觉。
他似乎睡得还挺沉,平常那么敏感,这会儿江识野从他环绕的手臂里滑出去都毫无感知。仰着脑袋, 从下巴脖颈到喉结的弧度线条非常优越。
江识野想去摸他的喉结。
又犹豫。
复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和岑肆谈恋爱,一咬牙,像拂灰一样轻轻去抹。
薄薄的触感。
见岑肆没醒,手指便得寸进尺地蜷了蜷,稍微用力, 拂灰变成触捏伊甸园的禁果。
因为这个新奇陌生的体验, 下车时他脚步都挺飘。自以为面不改色只心跳,没想到一回头疗馆二楼吕家兄妹就问:“在哼什么歌呢, 老远都听见了。”
“……?”
刚我有哼歌吗?
吕家兄妹正在看《逃离内卷的夏天》新一期, 十分入神。听着声音恰巧是他们在古华街买书的情节。
江识野既想看又不想看, 拧巴之下便佯装整理鞋柜。
把吕欧的鞋子放回去, 又拿出来, 又放回去。
功夫不负理鞋人,岑肆说“我们这儿有人不爱吃鱼”,吕小鸥便突然按下暂停, 看向江识野:“等等, 阿野哥不就讨厌吃鱼吗, 他是故意対你说的吗。”
江识野笑了下, 终于顺理成章地走到沙发边:“或许吧。”
竟然说或许, 竟然还笑了, 吕小鸥气不打一处来, 怒道:“真是诡计多端的1。”
“……”
“妹啊, 你现在対岑肆敌意有点大啊,你看把你阿野哥窘的。”
江识野是在窘为什么吕小鸥能认定岑肆是1。
照理来说喜欢自己的女生一定会认定自己才是上面那个吧……这就像为什么48超话已经有小一万粉丝, 84超话还在庆祝300粉大关一样,挺玄的。江识野自己也奇怪,刚刚完成性向认知的他当然不太清楚自己的型号,但岑肆一把他揽过去就莫名心知肚明了起来。
类似任督零脉被打开。
“対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吕欧问,“不是去江边吹风吗。”
“……嗯是。”
“岑肆给我发了个短信,他好聪明啊,猜到你失忆了。”
“嗯。我知道。”
“知道?他来找你了吗?”
“嗯。”
“阿野哥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吗?
吕欧也发现江识野神态状态都挺诡异,猜测:“你不会……当面対他告白了吧?”
吕小鸥摆手:“怎么可能,阿野哥怎么可能打直球——”
“対,他同意了。”江识野淡淡说。
空气凝滞的声音。
吕欧下巴掉地上的声音。
吕小鸥最后的念想破碎的声音。
“什么?!”
两分钟后,吕家兄妹把江识野喊到中间坐,大有盘问的架势。然江识野只言简意赅,要多精炼有多精炼地省略重点:“我说我喜欢他,他同意了,然后抱了一下,他就送我回来了。”
“他怎么同意的?”
“……他说,”江识野挠了挠下巴,“他说行。”
“然后你们就抱了,你们就回来了?”
“対。”
“卧槽,”吕欧拳打江胸,硬硬的,这种身材的人竟然喜欢男人,他真是世界观被颠覆,“牛啊兄弟!”
吕小鸥眼睛眯起来:“阿野哥,我怎么感觉你被岑肆骗了呢?”
两个男生都望着他。
吕小鸥发表见解:“你不觉得岑肆的反应过于冷淡吗,回答一个行,然后就抱一下?这也太敷衍草率了。而且,”她手指绕着头发,“我没别的意思啊,你说岑肆这种人,怎么会喜欢阿野哥你呢?”
“……”
“我的意思是,我会喜欢你,但岑肆怎么会喜欢呢?”
“……”
“我心如死灰,只客观描述哈。”吕小鸥一副分析数学几何题的架势,“首先,岑肆是弯是直都不太确定;其次,他是明星;再者,他家那么有钱;最后,他和阿野哥的交集也没有很多,你们连暧昧期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就同意告白呢?就算他三年前帮过你,这这么久了,也没啥感情基础了啊。而且他被告白后的反应,没有犹豫,但也不热情。我合理怀疑他只是玩玩儿,说不定只是馋你的身子。”
她说的也有点道理。
但江识野思索了会儿,対吕小鸥的一大堆分析置若罔闻,只耸肩道:“无所谓,他同意了就成。”
吕家兄妹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感觉……江识野的感情观和常人不太一样。
这个“不一样”在接下来体会得更甚。
现在变成三人一起看综艺。
有江识野出镜的毕竟只是极少片段,大多数都是明星间的互动。
岑肆和夏飞是一组,在镜头里几乎随时随地在一起。虽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但也不见外,在一些诸如泡茶的游戏安排下还有许多肢体接触。
“你不会生气吗。”吕欧问江识野。
江识野说:“有点儿。”
吕小鸥再次发表她的高见:“阿野哥,岑肆真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会来参加这种综艺,为什么会和夏飞一起玩游戏?”
“这些游戏其实也没有越矩吧,就还挺正常的,太避讳就显得矫情放不开了,只是想到你和他谈恋爱了,看着还是怪怪的。”吕欧说。
“主要是他和夏飞在炒cp啊,阿野哥你不在意岑肆和别人炒cp吗。”
江识野摇头:“反正是假的。”
“那万一假戏真做了呢?”
“没事。”
“没事???”
江识野是觉得岑肆不会,但这话说出来有些恋爱脑,他盯着平板里的人,慢悠悠道:“我不太在意他做什么,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他,他同意已经很意外了。只要他也有那么点喜欢我就行。”
更恋爱脑了。
“卧槽。”吕欧惊了,“阿野你这是在舔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
卑微吗?
“你这样在感情中很容易受伤的。”吕欧说。
“嗯。但我挺能忍的。”
“?你这他妈又是什么回答?谁让你忍了?”吕欧都有些生气,“你忍易斌忍到成年,然后谈恋爱又要继续忍?”
江识野说不太清楚他的感受,或许确实是易斌让他习惯了忍气吞声。
他小时候自尊心就很强,但掩盖的只是自卑罢了,倒霉穷鬼的自尊和自卑一向是成正比的。
他早就预感自己在感情上一定是卑微的那个——不是因为喜欢的那个人足够耀眼,而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爱情。
“吕欧,岑肆対我很好。”江识野揉了揉头发,被岑肆玩遍的头发,像是自言自语,“三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我有时候觉得他挺疼我的,可能是错觉吧,但是我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你知道的,我没有家。”
这话一出,吕家兄妹都沉默了。
江识野没爹,被娘抛弃,被舅毒打,12岁前被孤立,18岁时大学名额被顶替,他想要的爱情或许不包含忠诚和甜蜜,安全和归属才是要义。
所以在岑肆背起他,说“我们回家,现在也是你家”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气氛霎时有些凝重,吕小鸥绷起嘴角,吕欧想缓解气氛,便开玩笑道:“那你和岑肆肯定不会分手,岑肆就算在外面养个小情人你是不是也会在家乖乖给他做饭?”
他以为江识野会笑着来个“扯淡吧”,没想到対方认真点了个头:“対。”
“他不抛弃我,我绝対会一直赖着他。”
我的天哪……吕家兄妹再次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恋爱脑上头还是感情观扭曲?
“阿野哥你这样太卑微了。”吕小鸥都听不下去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谈恋爱会是这种态度,“你就没有个底线?能够让你提出分手的底线?”
“有吧。”只是还没想到而已。
21岁的江识野,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対岑肆提出分手。
“额……那我们继续看综艺吧。”吕欧实在是不想延续这个画风越来越凝重的话题了,他不喜欢江识野这种想法,也怕他说多影响自家老妹的自尊自爱。
三人沉默地看着,最后便是播到在小竹林玩游戏,即便弹幕有“前方高能预警”,但当“我和我同居的人接吻过”没有让岑肆伸出手指时,弹幕还是彻底炸了。
【???】
【卧槽?谁???】
【这是什么自爆大瓜?我的天啊啊啊啊啊】
【我的4,你不干净了呜呜呜】
节目很会卡点,这一期就刚好就停在这里。
掀起一波讨论狂潮。
吕欧看向江识野:“这你也能忍,不问问?”
这还是要问问的。
江识野摸着自己里面被咬破的嘴唇想。
岑肆的自曝果然让微博小小的瘫痪了一下,一直挂在热搜第一,网友七嘴八舌,但一直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江识野想到自己已然不同的身份,便把热搜丢到与岑肆的聊天框去。
但他不太好意思真质问出来,丢了就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史努比头像发消息:【怎么了[疑惑]】
还问怎么了……雨景头像愤怒地调整键盘,删删改改,最后——
【JSY:。】
【4:?】
【JSY:?】
【4:!】
“……”不能这么耗下去,江识野开始输字,4的消息先弹了出来。
是语音:“就是你啊傻不傻。”
听筒把他的声音框得有点儿烟嗓,但很轻,江识野把音量调高,抵着耳朵听了几遍,像是被勾着了。
他啪一下倒在床上,表情千变万化,内心千言无语,举着手机打出一个情感充沛的——
【JSY:?】
岑肆那边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突然有事,一直没回消息。
过了好久,才回:
“你知道以前我们住过一起吗,在京城。”
【JSY:知道】
対方又沉默。
等江识野去洗了澡后回来,岑肆才发了段长语音:“当时我要入队训练了,前一天一起吃饭说喝个酒吧,喝的梅子酒,但我们俩都醉了,然后不小心亲上了,可能是为现在埋下的伏笔吧。”
是这样吗?
江识野酒量很好,梅子酒能把自己喝醉他是不信的。
不过装醉再偷偷吻人还是很有可能。
“放心吧僵尸,我很清白。”岑肆说。
【JSY:哦】
他躺在床上,想找点话题聊,想和岑肆语音通话,但说出“我喜欢你”就是他最大也仅有的主动,他很不坦率地把想法都埋在心底,等着史努比主动发消息。
结果最后只等来一条:
【我先睡了哈,你早睡[僵尸][亲亲]】
江识野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这个仓促的、不是语音的结束。
他又把前面那些轻沉又裹着砂砾的声音挨个儿听了遍。
大抵猜到了。
声音能暴露一个人的状态,于是岑肆最后发的文字。他都能想象岑肆又没力气地栽在床上的样子。
江识野长按听筒,发出了人生中第一条微信语音:“好,晚安。”
夜色浓重。江识野対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干脆去浏览器搜:【陈醉是因什么病去世的?】
没搜到。
他又去微博。
今天陈醉的很多“秘史”都被考古了出来,用心一定能找发现蛛丝马迹。
关于陈醉的热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令江识野吃惊的是,陈醉词条下关于私生活的讨论也全部没了。他靠着印象搜索发布那篇长文的老粉ID,依然空空如也,仿佛他看到的长文只是一次臆想。
江识野皱起眉来,干脆自己发了条带陈醉Tag的微博。
十分钟过去,阅读量依然只有1。
果然被限流了。
这也清理得太干净了……
他当然知道是谁做的。
江识野惊叹于他们家的资本,无论是实时还是热门,竟什么都无法再找到。更深陷疑虑——他们能把互联网的痕迹抹杀得这么干净,今天是陈醉的私生活,那以前呢?
以前又公关捂嘴过什么?-
第二天岑肆他们来录节目时,江识野身体力行地展示着,什么叫刻意避嫌。
小王让他送茶,他让小米去;小王让他教嘉宾在经络模型上找位置,他让小白去;小王让他给岑肆夏飞带句话,他选择在微信里私聊。
全程只有吃饭时和岑肆同框,岑肆的左手背都要和他右手背擦出火花来,他也不看人一眼。
江识野很满意自己的行为。
中午就付出了代价。
午休时间,岑肆又病恹恹地说他要去老地方睡觉。
江识野说好。
结果一进去,岑肆门一关,病气一扫,雷霆万钧地转个身,把江识野抵在门后吻。
江识野眼睛先是倏地睁大,又渐渐眯起,他回应他的吻,想到自己被咬破的嘴皮子正承受火上浇油的风险,他也要咬破他的。
和岑肆接吻就像陷在具现化的音乐里,唇齿交缠的声音,迷醉却羞于细听。
江识野的侧腰被刚好抵在门把手上,不太舒服,只是这个位置対于岑肆好,有一个门框的支撑点,他可以边亲边环着江识野脖子捏他耳垂都不觉得手酸。但他压得越来越深,江识野的腰越来越硌人。他稍微动了动,想移开,没成功。
岑肆看他不安分,另一只手便探过去,手掌裹住江识野的侧腰,用自己的手背抵着门把手。
这下不硌人了。
但腰间像停留了一条潜伏的毒蛇,岑肆的大拇指如响尾般摩挲。江识野全身发热,脑海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是吕小鸥说的“没有暧昧期”。
这人可能真是馋他身子。
最后是江识野找回残存的理智,把岑肆推开。
再不推他感觉下一步就是往沙发上滚了。
不行,太快了……
岑肆揉着自己的手背,被抵得一大片红,就像他一向没啥血色的嘴唇,也被咬红了,看着有些妖孽。
他啃完才开始质问:“你昨天才向我告白,今天就躲我是啥意思?”
江识野的耳朵能够媲美岑肆手上的红,他战术性地揉着:“不想被发现。”
“那你不觉得你这太刻意了?正常点不行?”
江识野战术性装聋作哑。
“僵尸,你能不能考虑考虑下你的CP超话粉丝?我真怀念昨天前的你,还会来握我的手。”
“……”我只是想看你病成啥样了。
“好吧。”江识野又看着岑肆的眼睛,“那我们能不能……”
“能不能干嘛?”
江识野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岑肆疑惑:“啥意思?”
“太快了……”江识野嘀咕道,他可是觉得握个手是一个阶段、摸个脸又是下一阶段的打持久战之人,岑肆这急急忙忙就要攻略城池的,“感觉马上就和你上床了……”
岑肆挑眉:“你不想啊?”
江识野拨浪鼓摇头。
他年纪还这么轻,这种第一次,得做足心理准备才行吧……
岑肆轻轻哼笑一声,敞腿坐到沙发上,便抽出糖盒吃药边阴阳怪气地说:“好吧我懂咯,我们僵尸要谈的是柏拉图恋爱。”
“不是。”江识野又忙否定,他别扭地搓着后颈,解释,“就是你这样,让我也不知道你同意告白,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一听这话,岑肆目光瞬间变沉了。
手指点着糖盒的表皮,他低下头看着。“哦,这样。”
如此一想,从昨晚到现在,他确实有点像发情的禽兽。
尤其是対于已经失忆的他而言。
良久,岑肆自嘲地轻笑一声:“知道了。”他抬头看着江识野,手指敲敲旁边,“你坐过来。”
江识野乖乖坐过去。
岑肆扒了扒他的脑袋,确保两人是眼睛対着眼睛,瞳孔対着瞳孔,呼吸的声音合在一起。
房间里的细小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岑肆郑重其事道:“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同意告白也不是因为别的,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江识野。”
灰尘在江识野的瞳孔里飞舞得更快,仿佛要在心脏里扑个满怀。
他呼吸一滞。
妈的……
这人的直接才是直接啊……
明明也是告白的话,怎么就比自己说得更得劲儿呢?
江识野觉得自己的一大敏感点就是岑肆叫他的名字,全名,让他总会乱七八糟地瞎想。纳博科夫叫洛丽塔分三步,岑肆念他名字分几步?卷舌的识,三声的野,他的舌尖是如何向上翘起和硬腭相触,又是如何把转一道的尾音拖长,才能做到把他名字念得如此意味深长?
这像一个符咒,让他心情激荡。
含蓄的人永远喜欢最直接的表达,像名字这样直接。但最直接的话也永远让含蓄的人慌张,江识野眼里发热,脸又埋向岑肆胸口,只任着耳朵发烫。
不管真假,此时此刻他享受当下。
他埋了一会,才在他心口闷着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下午吕小鸥要查询高考成绩。
吕欧和江识野帮着刷新系统,刷了半小时,总算是把成绩刷了出来。
稳定发挥,650+
吕小鸥连续第二天眼圈儿红了。
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江识野看着吕小鸥的成绩,很羡慕。
他的羡慕很朴实,不是因为高分,只是单纯羡慕吕小鸥读大学。
要说如今和三年前最大的差别,在他看来就是学历越来越重要又越来越贬值,用吕欧的话说是“卷”。江识野本没怎么体会,觉得怎么活不是活,但去阶步时,连老板娘都会问他一嘴读的什么大学,他才有种羞耻感。
在研究生遍地走的情况下,自己这种就是文盲底层啊……
文盲不止他一个。晚上节目结束后,吕老板请头疗馆全体员工吃饭。
前去的出租车上,江识野便和岑肆发无聊的日常微信。
他告诉他吕小鸥的分数,文盲就回得很夸张:【这也太高了吧是状元吧】
【JSY:。】
【4:高考满分是多少啊】
江识野想抽他。
【4:我哥毕业好像才考119】?这么低?
聪明如野,立马提出质疑:【你确定你哥考的是高考吗……】
岑肆没回。
五分钟后。
【4:噢,我刚问了下,是托福】
“……”
这人确实是脱离义务教育、不察人间疾苦多年。
不过江识野很少听岑肆提他哥哥,好奇心驱使他查起户口。
【JSY:你哥比你大几岁】
【4:6岁】
【4:我哥是霸总[坏笑],长得和我还挺像,你可能会喜欢】
【JSY:。】
【4:幸好有我哥,不然就是我去当霸总了】
也没有很幸好吧……
不过和岑肆聊着有的没的都还挺有趣,大概这就是谈恋爱,发个表情包心情都很好。就在江识野沉醉于好心情时,又收到另一条微信。
是陈征。
陈征说很满意他的试唱,已经确定他就是网剧宣传曲的演唱者了。邀请他这周末来京城VEC总部录音。
这是江识野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想了想,把和陈征的聊天截图发到岑肆的置顶聊天框去。
【4:你什么时候和VEC勾搭上的】
江识野看不到岑肆的表情,不知他这“勾搭”是褒义还是贬义,坦诚相告后问:【JSY:不行?】
【4:没有,只是你没给我说[委屈]】
江识野犹豫了下,输字:
【JSY:那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又连忙补上:
【JSY:你忙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他口是心非,说的是没关系,等看到岑肆真回了个“不去”的时候,心里拔凉拔凉,饭都不想吃了。
不想岑肆下一秒又回。
【4:这不叫去,是和你回京城】
江识野又笑了。
他和岑肆说了要录歌的时间,商量周五晚上去京城。但在交通工具上有些犹豫不决。
岑肆如今的身份,高铁自然不方便乘,坐飞机即便全副武装也容易被发现。
其实发现也没什么,主要是江识野要跟着他。
不知怎么回事儿,目前江识野还不太愿意被人注意到他在岑肆身边。
两人兀自思考了半天,岑肆说:【那坐私人飞机吧】
【?】
这人还他妈有私人飞机?
万恶的娱乐圈。
【4:不是我的,我没那么有钱,是我大伯的,我找他问问】?这人还有个大伯?
奢侈的资本家。
江识野情不自禁理了理岑肆家的关系。
老爸搞互联网。
老妈民谣女王。
姑妈戛纳名导。
大伯私人飞机。
哥哥满分120的托福考119,是个霸总。
又想到企小查上那满满“岑”姓的关系图谱。
江识野头都大了。
自己这是攀了个什么高枝儿啊……
既确定周末要去京城,岑肆便改了通告,把录节目和拍戏都堆到这几天进行。
江识野按照他的嘱咐正常在头疗馆出入。
但岑肆不再主动亲人。
也就是午休掩人耳目之时抱一抱,抱个几秒后,他便松开,一副禁欲相:“好了,你说的,我们要节奏慢点儿。”
“……”
江识野知道他在欲擒故纵。
偏偏対自己挺好使。
他反而有些憋着。
周五晚上,岑肆接他。他刚从云城过来,风尘仆仆,江识野背了个行李,大包小包。
今天阿浪和柚姐都不在。岑肆裹着层暮色,把他揽过来时,他登时有种和人度蜜月的感觉。
江识野还没坐过飞机,遑论私人飞机。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土,所以第一次看到机场的私人停机坪时,他毫无表情;登机后乘务长带着他穿过花哨的影视墙时,他面不改色;直到一拐弯,看到豪华且宽敞、关键还没人的机舱时。
他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靠。
有钱真爽。
江识野局促不安地看着液晶电视、真皮沙发,竟然还有吧台,都不知屁股该往哪儿摆,只能跟着岑肆走。岑肆看他那表情,忍不住发笑。心里又有些难受。
他其实很少坐大伯家的私人飞机,更何况是公务机,人出差用的。今天借过来,也有复合后用其撑撑场面、秀秀宠爱的意思。
岑肆以前最瞧不起那些用钱彰显个人魅力的富二代,仿佛除了钱就毫无吸引力了。不想如今自己也成了这种人。就像他以前最瞧不起娱乐圈,最后却小丑般走了进去。这两者対他来说都很容易。娱乐圈不要他的实力,不要他的高考成绩,那时他的自尊被碾得稀碎,家人希望他能重振旗鼓。于是姑妈给他拍戏,老演员给他做配。
事到如今连岑肆自己都不知道,金像奖影帝到底真是因他们所说的“与生俱来的戏感”,还只是因为他姓岑。资本在这个圈为所欲为,自己就成为了资源拿到手软的好运之人。可是真正有实力的——比如江识野歌声那么一骑绝尘,却依然要从一个小网剧的宣传曲开始混。
他并不能在娱乐圈找到自己的价值,只是真正想找到价值的地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钱,只是靠身体用最单纯的数字丈量价值的地方,他又已经回不去。岑肆不知失忆的江识野是出于什么原因再次喜欢上这副模样的自己,反正他想在复合的前任面前彰显魅力,如今都只能用私人飞机这种,最俗气的方式。
算了……岑肆揉了揉后脑勺。
想得多就头疼。
飞机起飞,江识野趴着窗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来越小的城市,越来越高的灰色云层,在夜晚里,这些云层可能遮住了星。
他看得入神,直到空姐来送餐。
日式煎三文鱼,泰式芒果糯米饭,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精致小菜。
“吃吧。”岑肆说。然而自己却没怎么吃。江识野之前就发现他现在食量特别小:“你不吃吗。”
“知道你没吃过都让给你吃,我伟大吗?”
“……”江识野把盘子推到他面前,“你吃。”
岑肆笑,“你喂我我就吃。”
“……想得美。”江识野转过头。
他自己大开朵颐起来,很奇怪,他不爱吃鱼却吃得下三文鱼,岑肆还似乎知道他这个喜好。
五分钟后,他还是又抬手舀起一勺芒果饭,臭着一张脸递到岑肆嘴边:“吃不吃。”
岑肆立马就张嘴了。
“……”
“好了,接下来换我喂你。”岑肆说。
江识野别过头去:“不用。”
岑肆揉了下他头发:“那宝贝儿你自己吃吧,我是演员,要控制食量。”
“哦……你刚叫我啥?”
岑肆装傻:“我刚叫你啥?”
“不准这么叫。”江识野恶狠狠地说。
“为啥。”
“搞得像你包养我,我不喜欢这个。”
岑肆又笑:“好吧。”他把手伸到江识野大腿上,讨嫌地前后摸了摸,又拿指头抠一抠。
江识野用力拍开,瞪他:“你干嘛。”
“摸腿也算节奏太快了?”
“你放在这可以,但你别动。”江识野还是瞪着他,五官锋利,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有威严,“我……我怕痒。”
“噢。”岑肆就不动了。但手心的温热还是从大腿传到全身:等江识野吃完后,岑肆就迫不及待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转移战场到自己大腿上。江识野的手指像鱼尾一样弹了弹,终究还是屈服在这只大手上。
“想听歌吗。我的歌单。”
岑肆说:“行。”
江识野打算拿耳机,突然想起来:“我的耳机是不是在你那儿。”
“嗯?”岑肆想了想,“那个Oirpods吗,确实在我这儿。”
“为什么在你这。”
因为我送你的,分手时我把它带走了。岑肆打了个哈欠淡淡回答:“我找你借,忘记还了。”
他单手翻兜,把那个名为【僵尸】【耶】的Oirpods拿出来,物归原主:“那你连吧。”
“……你还随身带着。”
岑肆立马回答:“我就说我一直喜欢你啊。”
喜欢这个词像什么强有力的进攻武器,江识野瞬间又龟缩成哑巴形态,脑子也转不动里面的逻辑漏洞,半晌才愣愣地说:“……噢,好吧。”
岑肆的右手还和江识野的左手十指相扣着,江识野右手摊开那対耳机:“你拿右耳,我拿左耳。”
岑肆闲着的左手便把两个耳机一并拿去,他手指挺灵活,像老年人盘文玩核桃一样把耳机弄到手指前段,给自己戴上右耳,又倾身,刻意凑近,温热的呼吸专门往江识野左耳落。
他的呼吸像海浪,潮涨潮退都在江识野的肌肤上刮擦出潮湿的质感,痒酥酥的,又像画笔,每落一下耳廓便泛起新一层的红。江识野情不自禁缩了下脖子,偏了偏头。
岑肆把耳机挂上他的左耳,堵住自己的呼吸,坐正前还揉了下他耳垂。
“听吧。”
“……”
他做这些动作都无比游刃有余,而江识野去音乐app点个歌单,手指都犹豫得溃不成军。
最后他还是心机作祟地先点了《索性》。
这首歌的热评曾说像在太空里嗑药,温柔迷幻又上瘾。很符合现在的氛围。
机舱灯光昏暗,外面浓黑的云,没有尽头的天,一起呼吸的两人。
江识野都能想象在机窗外看到的风景,像一个移动的空中孤岛,穿梭于如海云层中,仿佛与浩瀚宇宙融为一体。只有窗口一轮椭圆的橘黄色,像是宇宙的眼睛,眼睛是全世界,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岑肆两人。
他偏头看向世界上另一个人,结果发现岑肆又已睡着,脑袋往他左边歪。
江识野便抬手把他脑袋扒向右边,靠着自己这里。
他看着他。
左耳里的《索性》放到高潮,左手被握得热汗涔涔,左眼映着安静的人。
于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唇。
他憋坏了。只是性格使然,不想做主动索吻之人,岑肆欲擒故纵,他就拧着任他纵,只能在这人睡觉时满足一下自己,就像上次摸喉结一样,这次他得寸进尺,偏头亲了下喉结,安全带把肚子勒地有点紧,没关系,他往前移了移,先亲喉结,再亲下颌骨,最后便移向嘴唇。
然而他忘了商务车只是一次幸运的例外,在大多数时候,岑肆都会因动静而惊醒。在他扒他脑袋时岑肆就晕乎乎醒来,在他嘴唇落下时岑肆就彻底清醒。
于是江识野本只想贴一下的嘴唇蓦然被反舔了一下。
像贪婪的巨兽畅饮的第一口。
他愣住。
“节奏慢一点儿我就慢慢亲。”
岑肆说着便继续舔,慢慢撬,碾磨着进去,不紧不慢地吞噬。
飞机孤独地行驶在夜空中,那一刻江识野想,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他们一定是対恋人。
第46章 Verse.他的哥哥
“世界上只剩两个人”的美好只停留在万米高空。飞机降落后, 便出现了各种——在江识野看来——十分打扰甜蜜的人。
他没想到岑肆私人行程也有人来接。
不仅有阿浪和柚姐,甚至还有保镖。
江识野本还幻想和岑肆手拉着手,这下好了。
他恨不得离岑肆百八十米远。
综艺和片场各种措施做得很好, 江识野已然忘掉了他实打实的人气流量。此刻深更半夜,岑肆口罩也戴了、鸭舌帽也压了,如此低调,一出机场竟还是被认了出来。
在一堆“我的天那是岑肆吧!”的声音中,涌来一群拍照挡路的粉丝。
江识野这才庆幸有人来接, 幸好自己也戴了鸭舌帽和口罩, 和阿浪站在一起宛如第二个助理,没啥存在感。
要是被粉丝知道自己和这人在一起, 岂不是会被暗杀。
出乎他意料, 岑肆在粉丝面前十分随和, 合影签名都同意, 边走还会和她们唠嗑。嘻嘻哈哈的。
“四哥你真的和人接过吻啦?”
“对啊, 你以为我骗你们的?”
“啊啊啊啊是谁是谁?队友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啊啊这啥意思啊!”
“天四哥你是说是粉丝吗?”
“啥啊啥啊你别逗我们呀!”
岑肆笑而不语。
江识野想踹他屁股一脚。
“所以别当我女友粉哈,自己去找对象。”
“没和你睡过我找啥对象?”
岑肆又低头笑一声。
不笑不知道, 一笑又把粉丝激着了。
“啊啊啊你帅死我了!”
帅个大头鬼啊……
磨蹭了好一会儿, 他们才终于上车。
岑肆还在冲窗外粉丝招手。
江识野又和他保持着一个屁股的距离。
招完手, 车启动。岑肆慢悠悠看了江识野一眼。
后者看手机, 似乎很专心。
他哼笑一声, 双腿交叠, 发微信:【4:怎么不坐过来?】
【4:你不会是吃粉丝的醋吧】
【JSY:想多了】江识野秒回。
这车里那么多闲杂人等, 他怎么坐?
而且——
【JSY:你粉丝还挺开放】
【4:嗯, 我粉丝都喜欢快节奏】
“……”
【4:坐过来】
江识野还是没动。
【4:你屁股黏着了?】
【JSY: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白眼]】
这话意味明显,就是“我不会主动, 但你可以主动“的暗示。
江识野觉得岑肆能秒懂。
岑肆果然懂了,抬了抬屁股。
却只是放下了翘着二郎腿的欠揍坐姿。
“……”江识野无语心凉。
就在这时岑肆单臂伸长,竟直接把他上半身拽到了腿上。
脑袋贴到岑肆大腿一秒江识野就迅速弹起来,岑肆眼疾手快,又拿手把他压向自己肩膀,冲他耳朵里吹了口气。
是真吹,仿佛面前是一碗浓汤。吹了一下他才凑到耳边小声说:“他们知道我在和你谈恋爱,难道你想让我瞒着全世界?”
还全世界你中不中二啊……
虽然知道,江识野依然觉得自己不能总和这人在交通工具里进行亲密活动,太伤风化了。
他还是挣脱了岑肆的手臂,瞪了他一眼,仿佛自己被强取豪夺。
但岑肆力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大,只他好像习惯性地喜欢做一些拽人拉人的动作,像三年前;这力气照理来说也扳不动江识野,但不知怎么,他一伸手江识野就能贴过去,无法设防。
最终江识野还是乖乖正襟危坐到了岑肆旁边,肩抵着肩,腿贴着腿。
他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京城,没有三年前的质感,却有三年前的人。夜景交错幻化着岑肆的影子,过去,现在;同学,男友……这一切是怎么过渡的?他不在乎吕小鸥说的没有暧昧期,他只确定自己的喜欢,一定是早早地萌芽又掉落在这座城。
本以为是回岑肆S区那个家,听前面人说话才知车是开向VEC所在的B区。
那多半是住酒店了……不知脑子怎么转的,江识野立马点开微信,对4说。
【JSY:今天不和你睡啊】
岑肆没立马看见,刚好有个电话打过来,他手臂抵着车窗接听,压低嗓喊:“哥。”
边打电话他边用另一只手拧开瓶盖,微微皱眉。
他看了江识野一眼,又继续对电话里的人说。
“……你别给他们说。”
“……这次算了,下次再见吧。”
“……你不用来,我没事的。”
他慢悠悠仰头喝水,下巴连着脖颈的那条线镀着一层窗外路灯的白光。
喉结滚了几圈,吞咽的声音和轻捏矿泉水瓶的声音。
喝完后舌尖下意识舔了下嘴唇边,抿了下嘴。
“……嗯,好。”
江识野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
鬼使神差地,他又把刚刚发的消息撤回了。
可惜岑肆没注意到他这撤回的举动和内心戏的回转,挂了他哥电话后便开始睡觉;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是江识野以为的酒店,而是一个公寓大套房,柚姐和阿浪也要住这。
而岑肆竟安排江识野住客房。
江识野大失所望。
本还以为和这人真睡。
结果和他纯睡的机会都没有。
江识野不用猜都知道岑肆突然不解风情是什么原因,夜色越深,这人身上的倦意和病态就越明显。进房后他就像快撑不住了一样,火速去洗澡,湿漉漉地便把江识野招呼过来:“僵尸,柚姐和阿浪点了夜宵,你待会儿和他们一起吃吧。我先去睡了。”
江识野问他:“你哪儿不舒服?”
岑肆微一愣。
他自己装得很带劲儿,总忘了江识野早就看出了端倪。
但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揉了揉后脑勺道:“没什么,累了。”看面前人微沉的表情又轻笑:“想和我一起睡么?”
江识野没做表示。
岑肆唇角扬得高了些,却只揉了下他头发:“今天算了,听话。”
江识野抿了下嘴,偏过头:“嗯。”
于是岑肆回卧室了,江识野看着他的背影。
听个屁话。待会儿就偷偷进去。他心想。
他不太明白岑肆推拒的意义,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差,现在又是他恋人。
这么做又何必呢?
岑肆去睡觉,江识野自然也没心情吃夜宵。
但柚姐和阿浪都很想听他俩的交往过程。
江识野便化繁就简地把之前和吕家兄妹的话重复了遍。
两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你们好快啊,明明感觉节目开录第一天的时候还很不熟啊。”阿浪很奇怪,“而且这才谈几天,状态就像老情侣了。”
是吗?
江识野哪儿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但和岑肆在一块儿确实没有初谈恋爱的生涩感,无论是拥抱还是接吻,哪怕就是以男友身份在他旁边,那种感觉都很……他描述不出来,眷恋?依赖?反正就像在听一首重复了千万遍的故乡歌谣。
在他讲的过程中,柚姐就沉默地看着。
与其惊讶两人的交往状态,她更惊讶岑肆会同意告白。
既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也不考虑身体状态,既任性又不负责。
这么一想,她突然往一包里一扫,拉过阿浪小声嘀咕:“阿肆是不是有个药忘了喝?”
阿浪顿了会,立马站起来,用同样的小声量回答。
“完了,确实没喝。”他有些急,“我去看他睡着没有。”
坐在桌对面的江识野一览无余他们的哑谜,蓦然开口问:“他生了什么病?”
两人转头看他。
“他给你说了吗?”
江识野沉默了会儿,回答:“说了,说是很重的病,只是没说具体的。”
柚姐:“这样,那我们也不能说。”
“……”
江识野没再追问,也知道这种事只能从岑肆嘴里亲自撬出来。他去接了杯温水:“要去叫他喝药吗,我和你们一起吧。”
说是和他们一起,进卧室时他却走在最后。
阿浪蹑手蹑脚先往前迈步,屏住呼吸走到床边,看了一眼便回头做口型:“睡着了。”
“把他叫醒。”柚姐说。
阿浪蹲下来,推了推侧躺着的人。
岑肆立马微睁开眼,目光涣散地埋了埋脑袋。在这一刻江识野才听见他的呼吸声,又像喘息。
“四哥,还有药没喝。”阿浪小声说。
岑肆先是没说话,反应了会儿才哑着嗓有气无力地回答:“明天再说吧,我难受。”
他又闭上眼。
“不行。”柚姐也蹲下来,哄小孩儿般:“必须喝,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阿浪轻车熟路地把枕头垫好,扶起岑肆上半身。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江识野看不到岑肆的表情,只看到他接过药的手腕有些颤抖。阿浪又递给他水杯,这个过程似乎更加艰难,以至于喝完后岑肆手一脱力,水杯直接掉落在了地上,咚地一声,剩下的水洒了一地。
然而阿浪和柚姐却像司空见惯,一个捡起水杯去拿毛巾擦,一个又把人扶躺回床上,只有江识野,愣愣地站在黑色里。
“别让他来。”岑肆突然说,轻到像是对梦境的低语。
三人呼吸都停下。
阿浪看了一眼江识野,后者落向自己一记眼神,他忙轻声说:“没、没来。”
岑肆渐渐蜷起身体,宛如叹息地深深呼吸了一口,脑袋往下埋,又归于无声无息。
柚姐又拿了另一块毛巾想给他擦汗,江识野拿过去,轻声:“我来吧。”
柚姐看了他一眼,最终妥协,耳语道:“行,擦擦脸就行。”
江识野蹲到床边,适应了黑暗后他看清了他。皱着眉,嘴唇绷得很紧,像是咬着牙关。他看到细密的冷汗从他额角直接滑到脖颈,连杯子都拿不稳的手竟紧紧抓着被子,松不开。
他心空了下,拿着毛巾沿着他鬓角擦汗,结果一碰岑肆就无意识地全身抖了一下,被子抓得更紧。
江识野手停了,无助慌忙地往后看:“他很难受。”
“没事没事,这一阵过去就好了,他太痛了身体很敏感,但其实已经睡着了。”柚姐说,“你别担心。”
她说得没错,过了会儿岑肆手就渐渐松开了,睡得越来越沉,呼吸却越来越浅,整张脸毫无血色,江识野甚至有一种他随时要断气的错觉。
他的心是松不了了,突然觉得今天不应该再偷偷爬上他床。
他不愿意。
离开房间后,江识野想问些问题,却不知从何问。就在组织语言时,套房的大门竟然直接被打开。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直接裹着夜色迈步走了进来。
他长得和岑肆有五分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简直一模一样,个子没岑肆高但身材比例好,如出一辙的宽肩,再加上年龄的积淀,看着不知比岑肆成熟多少倍。
“小岑总?!”柚姐和阿浪喊。
江识野愣在原地。
用指头猜他都在知道对方是谁,还在想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不想对方先伸手过来,笑了下:“小野。”
社恐如他又被这个有些熟稔的称呼一吓,忙惶恐地双手去握。
“还记得我吗?”比岑肆还低沉的声音。
记得?
那已经是忘得彻彻底底。
“我是四仔的哥哥,岑扬。”出于习惯性的礼貌,他又介绍了遍。
“哥……小岑总您好,我是四……我是岑肆的……”该死,怎么结巴了呢?
他如此笨嘴拙舌,岑扬只笑,握手的大拇指在江识野手上按了下,过于熟稔的口吻:“他男朋友啊,对吗?”
这个霸总调调的“对吗”,又把江识野搞得紧张爆炸。
岑扬明天出差飞国外,今天见岑肆来京城了就过来看他一眼。他先去卧室呆了一会儿,出来后便问阿浪和柚姐:“他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在他面前,柚姐也不再碍于江识野也在身旁,如实说,“前段时间早上根本醒不过来。”
岑扬皱起眉:
“是补拍的原因吗。”
“有可能。他那拍戏强度挺大的。”
岑扬微微敛眸。
“你们也辛苦了。”
“没有没有,我们其实还好。他有时候不让我们做什么,那才着急。”
“他一直这样。”岑扬叹了口气,“马上又是世锦赛了,他又敏感。”
世锦赛?
江识野不知道击剑世锦赛是什么时候,但这么一想,夏天确实都是体育盛事的高峰期。
岑扬说着,突然看向江识野,“小野,四仔现在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很差,麻烦你对他再好一点。”
这简直像命令。
江识野觉得岑扬说话口气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出那种奇怪在哪儿。
他嗯一声,岑扬又随即说了句更奇怪的话,“之前很抱歉,但也不怪他。就这半年,这半年你务必对他好一点,别和他分手,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出去避暑了三天就没写了……以后保持日更,但更新时间不太确定……大家可以选择在每晚十一点来看
第47章 Verse.换个造型
“半年……是什么意思?”江识野问。
岑扬笑了一下, 皮笑肉不笑地,类是而非道:“因为我们也不确定以后的事,不是吗?”
啥啊……
江识野喜欢岑肆的说话风格, 要么不说,要么就直接。
岑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真让人烦躁。
于是他选择直接一点儿:
“半年后,他会怎样?”
岑扬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过来拍了下他肩膀。
“小野你放心, 是之前定的四仔手术时间而已。我们想等他过了生日后再做。”
生日?
这么一说, 岑肆生日确实差不多是半年后,1月14日。
江识野还是第一天录节目时无意记住这个日期的, 那个尴尬死人的语音播报。他生日是情人节, 敏锐地发现自己比岑肆恰好小一个月, 这让他相当意外。
自我感觉比岑肆成熟很多。
什么手术非要拖到生日后再做?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岑扬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像是没听见, 嘴角绷紧,转着自己的腕表,转了一会儿才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和VEC签约了?”
“……还没。”江识野摇头, “只是有个机会。”
“这样。”岑扬颔首, “小野, 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觉得一个男人, 爱情最重要还是事业最重要?”
嗯?
江识野的脑子飞速运转。
当恋人的亲人突然问这么个问题。
送命题啊……他该怎么回答?
“……都重要吧。”他说。
岑扬笑了声:“还是事业更重要。”
“……噢。”
果然是叫总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不要为了四仔浪费自己。”岑扬突然意味深长, “人都是优先考虑自己的, 以前四仔是这样, 其实你也应该这样。”
“实话说, 我不是为你好,我只是不愿我弟弟负担那么重而已, 他已经病成这样了,我不想看见重蹈覆辙。”-
岑扬再和柚姐阿浪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江识野迷迷瞪瞪地,睡前还是爬上了岑肆的床。
岑肆睡得深,却不实,翻来覆去,时不时就要不安稳地动弹一下。
江识野拉过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
总算是理解这人为啥不愿意和自己睡觉了。
就像房车那晚,若他在旁边,这人就得绷着,也绝对不会在喝药的时候说出“我难受”。
江识野觉得岑扬奇怪,岑肆也奇怪,从某方面来说这人还把自己当外人——那么急急忙忙地同意告白,却根本还没准备好坦诚自己。
他离开房间,终究没在他旁边躺下。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还是看到岑肆的脸。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梦游了。
“睡得好吗。”岑肆挂着笑问他。
他的姿势很奇怪,侧躺在客房的床上,一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伸长,伸长到——
江识野的枕头上。
江识野也侧躺埋在枕头里,岑肆手背刚好抵着他鼻子。
这是……
“你好喜欢闻我。”岑肆语气不掩嘚瑟。
“……”
江识野立马翻个身,背对着他。
岑肆又把他扒过来:“好吧,是我手好喜欢你鼻子,自己飞过来的。”
江识野瞪他一眼。
岑肆懒懒散散地笑,收手躺好,又微微张开,把江识野往自己怀里拽了下,说了句:“我昨晚不太舒服。”
他没说别的。江识野明白他是在解释。
虽然也没啥意义,但只言片语落在清晨,就成了一个愿说,一个愿听。
“有多不舒服。”他在他怀里问,彻底从睡懵里清醒过来,声音慵懒又轻哑,像狗尾巴草逗弄耳朵。
岑肆没说话。
江识野又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岑肆淡淡回答。
江识野脸刷得一下白了:“真的?”
岑肆又笑了:“逗你呢,电视剧看多了?”他刮着江识野的鼻梁,“我得了帅哥通病。”
“……”江识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直在床上,神情严肃:“我没开玩笑。你——”
岑肆食指伸过去,堵住他的嘴:“我知道。僵尸,没让你和绝症患者谈恋爱。”
“但这玩意儿就像痔疮,你不能指望他说出去吧,肯定得割了之后啊。”
“……”
江识野认输了。
岑肆不想说。
他也说不过他。
岑肆要去一趟医院,江识野先联系陈征去VEC录歌。
约定的是九点,江识野提前半个小时在VEC大门等着。它很大,独享一栋楼。门外还总蹲守着锲而不舍的粉丝和站姐。进出的人也多是呈“众星捧月”的团队状,脚步匆匆的,收获欢呼目光无数,带着顶级娱乐公司的高傲光环。
江识野形单影只的,又很茫然,看上去宛如某个巨星的私生饭。
等到九点二十分,陈征还不来。
九点半,日理万机的他终于来了个电话,说临时发生了点儿事,暂时来不了了。
但他已联系工作人员来接应。
十点,工作人员终于下来,带着他上楼。
这工作人员非常冷淡,表情甚至有点凶。
他平常见到的大咖位明星多了去了,哪儿会在意一个凭空冒出来唱网剧宣传曲的素人。就因为接这素人他还错过了某女星楼下的活动,正愤愤不平着呢。
于是他把江识野带到录音棚就急着去追星了。
“录音师来了你就可以进去,可能就十点半左右。主要是我们这儿的艺人都是自己带团队自助录音。”工作人员一副让他自生自灭的语气,“你没录过是吗?”
江识野说录过,但“有人帮忙。”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没事啊,你待会儿等录音师来吧,录完了你再联系陈征,我带你去签合同。”
“好,谢谢。”江识野说。工作人员没做反应,转身就走了。
他走后,江识野就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到一个小沙发的角落,隔着玻璃看自己的样子,心里泛起一点淡淡的惆怅劲儿。
就一点。
毕竟确定自己唱网剧宣传曲时,他还挺飘的。进了VEC大门才知道自己有多土,多孤立无援。
在论资排辈、看咖下菜的娱乐公司,他的身份和纯粉丝差不多。
他打开手机,想给岑肆发消息,刚好岑肆打电话过来,问他录得顺利吗。
“还没录。”江识野语气平静地回答,穿着回力鞋的脚却无意识地点着乱序的节拍。
“还没录?不是约的九点吗?”
“出了点事,不过快了。”
“我也快了,马上来找你。”岑肆说。
回力鞋的节拍停了。江识野握紧手机。
“好。”
快到十一点半时,终于来了名录音师。
他要和善很多,让江识野可以做做准备开开嗓了,他调试设备。
江识野去接了杯水,还没喝完,又来了一大批人,吵吵嚷嚷的,打扮都很潮。
江识野知道他们,是VEC才推出的一个男团。
“小方,”说话的是该男团的音乐指导,“用下这个棚,我们录两首歌。”
“现在?”录音师小方皱眉,“这会儿预订给别人了。”
“谁?”
小方走出来,指了指江识野:“他要录一首宣传曲。”
一串儿打量的目光都向江识野投来。
江识野下意识偏头避开。
嘀咕声响起。
“啊我认识他,这不是岑肆综艺里那个按头的吗……”
“哦哦你是说和岑肆还有CP粉的那个?”
“怎么来唱宣传曲了?公司签了他?”
“咳咳!”经纪人咳嗽了两声,把声音止住。
他没看江识野,就对小方说,“先让我们录吧,我们急。等一个素人录完不知道还有多久。”
“其他棚呢?”小方问。
“其他棚也有人啊,我们不可能去申请用一号棚吧。”
一号棚是VEC配置最豪华的录音棚,一般不开。简单地说,只给顶流的重点项目用。
“罗哥,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吧,先来后到。”男团成员里的一个白毛说。
叫罗哥的经纪人瞪他一眼:“今天不录又拖到明天?你们看下通告还来得及吗?宣传曲什么时候不能录,你等一个业余的要等多久?小方,咱这歌和那个团综配套的,总得一起上线吧。你看看夏总的通知……”罗哥给小方滑开手机屏幕小方沉默了会儿,最终只得对江识野说:“那你等等可以吗?”
又是一串儿打量的目光投来。
江识野揉了下后颈。
他人微言轻,也没什么拒绝的资本,看了眼气焰轻慢的罗哥,说行。
于是男团去录歌了。
他们有专人录,也不需要小方帮忙。
小方便带着江识野出去,两人并肩靠着墙:“去吸烟室吗?”
江识野摇头:“我不抽烟。”
“这样。”小方笑了下,“主要是你可能要等很久了,他们人多,很麻烦的。”
“嗯。”
“你是陈征找过来的对吗?”
“嗯。”
“他来了也得给After9让位,才出道嘛,VEC的录音棚又打挤,你别生气。”
“没。”
“其实你长得挺帅的。”小方说,“你看到After9的颜担没,我觉得还没你帅。但你是不是不怎么打扮啊?穿得好朴素。”
“……”朴素吗?
江识野自觉自己穿得很正常,只是和VEC成群结队的潮人相比,确实太正常了。又不是名牌。
“我其实在微博看过你唱歌的视频,但这是不够的。艺人是要包装的,尤其是歌手啊这些。”小方说,“你肯定不想只唱宣传曲吧,还是想签约吧?”
“嗯。”
“你气质太含蓄了,明明有张明星脸,却没有明星范儿。”
江识野笑了下,越是直接的话他反而听得越舒坦:“什么叫明星范儿?”
“比如刚刚那些人……算了你不熟,比如说和你一起录综艺的岑肆,我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感觉他就挺有明星范儿的,很大牌。”
这话江识野深有同感。
其实岑肆现在还好。在体校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人——没有体育巨星的实力就已经有体育巨星的做派,挺嚣张讨打的。
这大概和他生活的环境有关,骨子里的自信。
现在反而收敛了。
这么一想,自己要是有18岁的岑肆一半张扬就好了。
至少举手投足间不会这么让人瞧不起。
说大牌大牌到,他们刚聊到这,岑肆戴着个鸭舌帽插着兜竟就来了。
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人,他开口第一句——
“你们在这撒尿呢?”
“……”
好粗鲁的大牌。
“怎么没去录歌?”
“After9的人插队了。”小方回答。
岑肆微皱眉,扫了江识野一眼。
后者望着他,自认为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黑黑亮亮的。
看着相当无辜。
于是岑肆走进录音室里,拍了下旁听的罗哥的肩膀。
“啊呀阿肆,你怎么来这了!”罗哥一副迎接稀客的表情。
“我陪他。”岑肆下巴朝江识野一指,大大方方地承认。
“罗哥新带的这个团很忙啊?”
“不忙不忙。”罗哥说,眼神在岑肆和江识野两张脸上转,“阿肆你和他……”
“我老同学,罗哥没看过我综艺吧。”岑肆笑得挺瘆人,“也没给我同学个面子。”
罗哥一惊,眼睛瞪圆,忙道歉:“啊呀没有没有是我没有眼力见,你知道咱这这团也是才出道,啊呀不好意思啊,那我让他们出来……”
“没事。”岑肆又笑,“你录吧,我就给你说一下。我带他去另一个棚录。”
“啊好好好,不好意思啊阿肆。”
“没事儿。”岑肆又拍了下他的肩,拍得人心惊胆战。
接着他又把江识野拉出去,问:“那个陈征呢?”
“他有事。”
“电话给我,我给他打。”
十分钟后,陈征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
带的不是唱宣传曲的合同,直接变成了签约艺人的合同。
十五分钟后,那个久未开过的1号录音棚也敞开了。
江识野惊呆了。
录歌时,他愣愣地看着玻璃窗外抱着胸跟着听的人。
这人哪儿像是VEC签的艺人啊……
简直是VEC供着的爷啊……
“VEC,不会是你家开的吧。”录完后,一个私密空间里,江识野问爷。
“那倒没有。”岑肆耸肩。
江识野松了口气。
“是我大伯收购的。”
江识野气喘不匀了。
“早知道你想进VEC,直接给我说就行了。何必这么多弯弯绕绕。”
江识野心梗了。
“不……我还是想靠我自己。”
虽然最后还是靠的你。
岑肆笑了声,亲了他一下:“明白。”
和三年前一样。
江识野被亲得耳朵红,挠了挠脑袋,突然问:“你觉得我朴素吗?”
岑肆端详着他,一副观赏画作的表情:“不啊。”
“陈征说我得换个造型拍照,那个录音师也说我太朴素了。”
岑肆疑惑,直男审美的模样:“换啥?你想吗。”
江识野点头。
他也想稍微张扬一点,稍微配得上这位爷一点。
于是这天晚上,岑肆宛如看到了一个珍稀濒危动物,相当稀奇地摸来摸去:先摸江识野的头发:
“寸头诶。”
又摸江识野右边的眉骨:
“断眉诶。”
最后摸脖颈上的小火焰:
“纹身诶。”
“……纹身贴。”江识野纠正。
岑肆撇了下嘴:“挺有巨星像的,只是……”
江识野看他不太满意,内心惶恐:“只是什么?”
“只是一点儿都不像个0。”
第48章 Verse.再续前缘
江识野一直都不像0, 只是此刻尤甚。
他五官本就立体,寸头把他脸部轮廓展露得更加一览无余,再加上断眉和右眼尾的疤相映成趣, 更显英挺锋利。
是吕小鸥看一眼就会惊呼攻气十足的长相。
饶是岑肆,在18岁时即便笃信这念叨着恐同的人喜欢男人,也觉得他们是撞了型号。
但他那时相当猖狂骄傲,又绝不委屈自己。人家的真心是能为爱做0,岑家二少爷的真心是相信自己能“逼迫”别人为爱做0。
第一次上床的过程就是逼迫的。
说来也好笑, 那会儿他们都暧昧那么久了, 江识野还犹犹豫豫觉得自己恐同。
岑肆贴心地明白他没准备好。
但他没耐心。
他其实有尝试压抑自己的急躁,像个君子。第一次那晚, 江识野说“今天算了吧,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恐同”时, 他便又平躺好, 很通情达理地说:“没事儿, 我等你准备好。”
他等了多久呢?
江识野觉得他可能等不了三天。
结果岑肆就等了十秒。
十秒后,岑肆便问他:“准备好了吗。”
“……”
他也不等枕边人回答,像猎豹, 来自旷野般最原始的速度和力气, 欺身下压向他。
击剑运动员的发达上肢和稳定下盘, 让人动弹不得。
呼吸海啸般喷向耳畔。
“僵尸, 我知道你恐同, 也知道你没准备好, ”
岑肆自诩一向不绅士, 那天却说了他这辈子最粗俗、却也最不后悔的一句下流话。
“但那关我屁事, 今天你就得被我操。”
后来,江识野告诉他, 是那句话、那一刻,让他才后知后觉又无法转圜地明白——
自己是个0。
他的0。
这话说出来怪闷骚,但在大汗淋漓下的床上听又确实带劲儿。
带劲儿到江识野最后都被弄哭。
此刻岑肆想起这些事都忍不住笑了下,无名指腹轻轻刮着江识野那道断眉间的缝隙,像是在填补一道细窄的时光裂痕,问:“你应该知道自己是0吧。”
“……”失忆的江识野虽没岑肆那么多心潮,但他裹在岑肆的笑意和触摸里,被这最简单直接的询问搞得有些气恼,又害臊。
他别过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
“你明天什么安排?”岑肆又问他。
江识野明天很忙,陈征要带他处理各种合同事项,还要见VEC的几个大老板。
“这样。”岑肆颔首,他倒没啥事儿,身体也支撑不住他像那些明星那样跑通告。
接个综艺已经被医生骂死了。
《逃离内卷的夏天》是他还人情才接的——当年世锦赛他明知自己是媒体焦点,依然逃了赛后发布会拉着江识野在雨里狂奔。那天他站在人生巅峰,却不想那是一切急转直下的开始。
反正要彻底封锁掉那时留下的痕迹,光靠岑家无法做到。其中帮忙一人便是仗着这个“人情”,想让他来参加旗下公司的综艺。
新晋影帝的处子真人秀,这个噱头很香。
岑肆同意了。
现在想来这个抉择意外又划算。
“我明天还要去医院,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岑肆摸着江识野的头说。
然而寸头扎人得很,完全不是以前的手感,他不满地啧了一声,摸改成了拍,“不早了,我去洗澡了。”
江识野猛然拉了他一下。
岑肆回头:“怎么?”
江识野不说话。
岑肆看着他的眼睛,挑了下眉:“你想和我一起睡?”
江识野抿着嘴,躲闪目光,睫毛却簌簌眨了两下。
“……没,我是想问你今晚还难受吗。”
“还好,去医院还是很有效果。”岑肆好整以暇地端详他这副表情,笑了,耳语道,“我不难受了,你想不想让我在床上等你?”
于是江识野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和恋人一起躺进同一床被子的感觉。
虽然很兴奋,但他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穿着睡衣也觉得自己全身赤|裸,拘谨地像个木棍。
好在岑肆无师自通,侧过身直接把木棍抱住,逗弄着木棍的耳朵。
“硬了没?”岑肆问木棍。
刹那间木棍变成一根燃了火星儿的火柴。
江识野别过头,闭上眼,手往岑肆胸口一推,闷声只道:“拳头硬了。”
岑肆哈哈大笑:“宝贝儿你好可爱。”
“……谁他妈是你宝贝儿,别这么叫。”江识野还是扭着头。
“好吧好吧。”岑肆适可而止地收回手,改成平躺,“那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江识野睁开眼。
怎么快就睡?
他以为岑肆欲擒故纵,然而他真很快就睡着了。
今天做了光疗,还加了药量,不怎么难受,但就是无比催眠。
感觉到他睡着了,江识野慢慢把快抽筋的脖子拧到另一边。
他看了下人,贪婪地闻了下他的手臂,然后稍微挪了挪屁股。
尝试贴他近一点。
结果岑肆又被这细微的动静吵睁开了眼,手一扬,迷迷糊糊地说:“抱着我。”
江识野立马半趴半抱地贴着他。
擅长击剑的人长手长脚,长手长脚的人擅长拥抱。岑肆睡着觉,却麻利地手一环圈住他,按着他脑袋贴到自己胸口,腿稍稍勾了下他脚踝,动作熟练到像是在睡梦中拥人入睡过很多次。江识野像个树袋熊被环着,耳朵贴着他胸口,很满足,心想这人怎么病了还有胸肌啊,心想这人到处都冰冰凉凉的,所幸心口还是暖的。心想幸好自己最敏锐的是耳朵,耳朵长得位置又那么恰好,一只耳朵能盛接上方均匀的鼻息,一只耳朵能无比清晰地听见心跳,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次日江识野在VEC从早上一路忙到了下午,周转、签约、承诺、交谈……本答应结束后就给岑肆打电话,出门后却先默默搭了一辆出租车。
“S区的归星路。”
他要去Swirl。
归星路比记忆里的三年前更繁华了,Swirl却和梦里相差不大。江识野走进去,本想着早就物是人非,吧台调酒的人却无比熟悉。
对方看到他手也顿住了,一张漂亮的脸掩饰不住的惊愕:“小野?!”
在此之前,曲调只是江识野梦里的形象,哪怕梦境再怎么具体,也总有一种虚无缥缈之感。这会儿当她真站到面前,真开口说话时,江识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了好久,他才有些局促地开口:
“曲调姐。”
“你还好吗?”曲调急急忙忙给江识野递了杯柠檬水,从吧台里绕到吧台边,“哇断眉好适合你。”
江识野冲她笑笑。
曲调还在欣赏他的样子:“哇我想死你了,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啊,CC他们也走了,现在的新人都没以前那种味道了……你怎么过来了啊?”
“……来看看。”
“我有看你的那个综艺,你的旅行怎么溜达到庆市去了?”
旅行?
什么旅行?
“曲调姐,我之前出了点儿意外,有些失……”他还没说完,曲调却先拍了他一下,“就是想去见他的对不对?你们又在一起了?”?
什么又在一起?
“……你说谁?”
“还能有谁,阿肆啊,我在综艺里看你们呢!告诉姐,你现在和他什么关系?”
曲调连珠带炮的,江识野有些懵,好不容易才找到舌头:“我现在和他谈恋爱了。”
“果然。”曲调满意地眯起眼,“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再续前缘。”
嗯?
江识野想起曲调是因为发烧都会脑补成上床后遗症的人,脑子里首先划过的便是误会,他忙说:“曲调姐,我们之前没在一起。”
“啊?没有吗?”曲调皱起眉,“可你们住一起啊。”
“……我以前没地方住。”
“这样吗。”曲调有些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岔了。
她对岑肆很有印象,戳她审美的帅哥,小野同居的老同学。
后来才知道他是运动员。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岑肆来酒吧的次数很少,和她们也基本没有交集。每次来,都是听一首江识野的歌,然后带着他回去。
他们挺如胶似漆的,那会儿CC一伙人都默认他俩在谈恋爱。
关键是江识野没否认过。
这么想,确实也没承认过……
但江识野本就话少。
难道一直是脑补?
可曲调分明记得,江识野是喜欢岑肆的。当年巴黎奥运会,岑肆退队,江识野不知在Swirl买醉多少次,又说不当驻唱了,想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阿K问他为什么。
江识野说:“想放下。”
而这一去,就一直没回来。
不是恋情,他放下的还能是什么?
曲调晕了。但她毕竟也是分不清状况的局外人,吞了吞口水,干脆换个话题:“那你来京城,他和你在一起吗。”
“嗯。”江识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他比她更晕。
莫名被“再续前缘”这四个字戳了下神经,正胡思乱想着。
“我和VEC签约了。”
“哇,真的吗?”曲调很惊喜,“我当时就知道你的舞台不止Swirl,CC他们也是去参加一个乐队综艺啦,真好啊,都有光明的未来。”
江识野笑了笑。
“CC和阿K,他们还好吗。”
“挺好啊,他们要结婚了,我给你讲啊,这两人未婚先孕……”曲调开始讲他俩的八卦,江识野听着,觉得很有趣,有种片段记忆得到延续的感觉。
他们聊着,安在墙上的大电视被顾客要求换了个台。
CCTV5。
在播足球。
很多人都喜欢在酒吧看足球赛,这是一件很有氛围感的事。下午Swirl的人不多,却也因电视里的绿茵场欢呼而热闹起来。
江识野对世界第一运动的兴趣就那样,但也盯着电视屏幕。
他在盯下面的短资讯滚条。
一堆快讯中,正滑过J国的弗朗索摘得世锦赛男子佩剑金牌的新闻。
弗朗索,江识野记得他。
近五年拿了四块世锦赛的单人金牌。击剑名将。
唯一没拿到的就是岑肆夺冠那次。手下败将。
这人竟然还在打。
“最近又是击剑世锦赛了吗。”江识野情不自禁嘀咕道。
“是啊,前几年咱们Swirl还放过击剑比赛呢,就岑肆刚夺冠那段时间,击剑好火。”曲调扫了一眼电视,“现在不行咯,本来就是小众运动。你看体育频道都不播,没有我们国家的人了嘛。”
其实还是有的。但我国击剑队在岑肆离开后便经历一场严重的断代阵痛期,女队还好,问题在男队——老将退役,没有能挑起大梁的新人,最好的选手也就正赛一轮游的水平。
如果岑肆还在就不会这样了,不仅能为男队独当一面,也能带动体育频道的收视率——以前他随随便便一个积分赛,观看人数都比几个在播黄金档的电视剧加起来都高。
“岑肆退役可惜了啊,你问问他能不能继续回去打?当时都以为只是开始呢。”不太懂体育的曲调都忍不住对江识野有感而发,“他长得这么帅,以后进娱乐圈也不迟啊。”
江识野揉了揉后颈,眯起眼,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回答:“确实。”
离开Swirl后,江识野又拐进了盛华名苑。
也不知道自己的指纹还能不能开启那扇门。
岑肆妈妈家那扇门。
登上熟悉的大电梯时,江识野拿手机翻了下微博。
大数据真挺可怕的,推荐第一条竟然就是弗朗索摘得男子佩剑金牌。
这条微博浏览量很高,江识野仔细一看,才发现带了岑肆的名字。
【J国名将弗朗索再次巩固男子佩剑之王的宝座,值得一提的是,两年前的京城世锦赛,我国前击剑运动员岑肆曾在单人赛和团体赛上完成对他的双杀,被弗朗索称作一生之敌】
评论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一生之敌?奥运会前临阵脱逃的一生之敌?虽然J国不讨喜,但也别侮辱了弗朗索吧】
【不提数字人会死吗,晦气[挖鼻]】
【为什么你们老是逮着人退队不放,我国击剑历史上唯一的金牌不也是CS得的吗……】
【同意,当年说CS是英雄的是你们,现在骂他的也是你们】
【数字粉能不能别把饭圈那套带到体育圈啊,奥运会前说要拿金牌,奥运会时退队进娱乐圈,这种喜欢打脸的主也就你们还在舔了】
【其实我是4我可能也不想当运动员了,毕竟长得这么好,ylq钱多好挣啊,当运动员多累,还没钱】
【其实CS和叛国没啥区别,国家给了他最好的资源培养,还打算让他当开幕式旗手,后面被全世界笑话】
【现在的营销号还要蹭体坛笑柄的流量?真TM娱乐至死】
电梯开了,江识野差点儿没意识到。
灰尘密布的电梯厅。
按下指纹。
门啪嗒一声开启时,江识野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算不算私闯民宅。
算了不管了。
和电梯厅不同,家里还是很干净的,陈醉喜欢的金色风格。但大概是拉了窗帘,显得有些昏暗。
江识野把鞋脱了,光着脚走在大理石地板上。
房间的陈设……
竟和梦里一模一样。
一点儿都没改变。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看着,心没来由跳得有些快,像是在捡拾丢弃的时光。
视线一转。
毫无变化的落地窗,Baxter转角沙发,击剑道宽的PVC运动地板,和吓死人的人形靶。
但更吓人的是,靶前面还躺着个蜷着身体的人。
江识野瞪大了眼。
岑肆竟然躺在运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个时间bug,之前定的是肆20岁参加世锦赛,现在改成19岁了哈,就是和野同居后的第二个夏天
第49章 Verse.拒绝心疼
落地窗的窗帘拉了一半, 把岑肆覆盖在阴影里。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像某种受伤的动物,被放逐。
江识野匆匆几步迈过去, 跪在PVC地板上,不知躺着的人是睡了还是昏迷,像永远睁不开眼。
他的心用力一揪,慌里慌张地轻轻推了一下他。
岑肆瞬间醒来。
他本在深睡,这个深和他之前在沙发或是床上都不一样——人体很神奇, 那时他头脑再昏沉, 潜意识里仿佛也知道或许会有人来,便应激本能般构建了一个自我保护和提醒机制。
今天在这儿, 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出现, 没有防备, 敏感虚弱的身体承受这一意外的轻推就像承受黑暗里一道突劈过来的重锤。
他受到剧烈惊吓般睁开眼, 瞳孔皱缩, 肌肉绷得很紧,张开嘴费力喘气,却像呼吸不过来, 脸色极差。
江识野吓傻了, 想扶起他帮他顺气, 不想岑肆身体又蜷了蜷。
“别碰我。”
他哑着嗓说。
有一瞬江识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手愣在半空中。
岑肆皱着眉, 在江识野的呆滞中自己费力坐起来, 背靠落地窗缓劲儿。目光迷迷茫茫地扫过他, 毫无定点, 却带着一丝排斥和防备。
江识野以为他没认清人,又想靠近一步, 岑肆却又重复一遍:“僵尸,别碰我。”
为什么?
这话江识野几乎想吼出来。
他也确实说出来了,不可置信的语气。
岑肆没说话,闭着眼。
好一会儿,他胸口终于不再剧烈起伏,脸色也好一点儿了。
他曲起腿,手搭在膝盖上,缓缓睁开眼,竟又冲江识野扯着嘴角笑了下,仿佛是因刚拒绝的举动有些歉疚,又为自己此刻的状态有些窘迫。
“我不需要人帮忙。”
江识野依然觉得不可理喻:“这不是帮忙。”
岑肆只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需要。”
江识野懂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你生病。”
声音很淡,裹着一层忧愤的霜雪。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演什么身残志坚,挺傻逼的。”
岑肆笑了,笑得有气无力,自我解嘲。
他不再解释这个,只问:
“你怎么知道这里,我以为你都忘了。”
“……刚好这儿还记着。”江识野片刻不移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也靠着落地窗,和岑肆的腿一起伸长到地板上。
“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来看看,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岑肆轻声说,每句话都带着倦意缥缈的尾音,又有些烦躁。
他手扒拉了一下,“我手机呢,几点了。”
岑肆手机被江识野大腿压着了。
他拿出来,递给他。
岑肆解锁屏幕。
跳出来的界面江识野很熟悉。
他刚刚在电梯间才看过。
是那条弗朗索夺冠的微博资讯。
岑肆面不改色地把它退出了,看了下时间立马就熄屏,闭上眼,缓慢呼吸。
他不说话,江识野也不说话,但眼睛就盯着他,纯黑色的眼睛,像是黑洞,致人心盲。
窗外的风景勾勒他们的肩膀,转瞬即逝的流光。
岑肆又一次缴械投降,睁开眼,用一种格外轻松自得的口吻笑着解释:“我之前在看人怎么骂我。”
那层薄凉的笑意让江识野心揪得更紧,皱起眉来:“为什么要看。”
“为什么不看。”
“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
“你说解释什么?”
啪,手机突然从手上滑落。
岑肆猛然站起来,声音抬高:“我说?我他妈说什么?你让我解释什么?”
他毫无征兆地爆发,本就苍白的脸煞白一片:“你说啊,江识野,你让我解释什么?”
“我让你解释为什么退队!”江识野也站起来,面对面瞪着他。
和岑肆不一样,他声音有中气,有锐利,像火山冰川奏响的怒曲:“你为什么要让别人这么诋毁你?说个因病退役很难吗?”
岑肆立马笑了。
“你让我说我生病?”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笑得脖颈肌肉绷起,手臂青筋像脆弱的伤痕撕裂着,张牙舞爪地蔓延,“然后呢?”
江识野一愣。
“然后呢?让他们可怜我,惋惜我,还是心疼我?”
岑肆舔了下嘴角,目光满是阴戾和讥讽。
“那还不如让我死。”
岑肆往前走了两步,光着脚踩在PVC地板上,很长的跟腱跟着抖动。“你知道这条路我走了多久吗。”
江识野沉默地望着这宽两米的蓝色地板。三年前他和岑肆一起铺的地板。落地窗外是夜景,落地窗内是金灿灿的光明。三年后他们又站在这里,落地窗外是光明,他却站在了阴影里。
运动地板应该承接姿势舒展的弓步,是什么命运才让它上面躺着一个生病的人。
江识野眼眶没来由红了:“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你错了,我很容易。”岑肆表情寡淡,“他们都说我天赋异禀,注定要去拿冠军。我13岁学击剑,到19岁,从没输过一场正赛。”
他表情越来越冷,眼眶却也红了,像桃花染了血。
“其实我也不怕输,但我就是能赢。”
落地窗外一架飞机掠过,留下一缕像飞鸟的云。江识野揪起的心一块块碎开,浑身无力。
“我家没出过运动员,他们都很宠我;就算我不学击剑,从小到大谁不把我捧着?江识野,我告诉你,”岑肆转头,阴影没入眉弓,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锋芒,“我岑肆生来就要俯视他人。我要人羡慕我,嫉妒我,也不在乎他们恨我,讨厌我,但我绝不接受他们怜悯我。我长这么大,不需要任何心疼,你明白了吗?”
飞鸟云散了。
听到这话,江识野的指尖都跟着他情绪发抖。
他们说人世间三种东西不能隐瞒,18岁时江识野只想起两个,现在却想起了另一个。爱,贫穷,和咳嗽。但偏偏人最想隐瞒的也是情感,困窘和病痛。只因它们与自尊背道而驰。江识野当年不愿告诉岑肆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岑肆也不愿把身体状态公之于众,他知道他拒绝怜悯,他知道他生来傲骨。在这方面,他们很像。
那喜欢也要隐瞒吗?
“那我呢?”
“什么?”
江识野看着他,声音像是浓雾里影影憧憧的萤火,以最快速度在岑肆脑海里冲撞。
“你不需要任何心疼,那如果是我心疼呢?”
岑肆睁大眼,彻底怔住。
差点儿因为这句话没站稳。
良久,他才沙着嗓说:
“你也不用心疼我,你失忆了,根本不知道——”
嘴唇突然被堵住。
江识野微抬着头,吻着他。
指腹擦着岑肆的脸:
“别说了,我心疼你。”
说罢又去亲他。
这是从他18岁那场恋爱以来,第一次在岑肆清醒时的主动。
唇齿相逢,舌尖交缠,所有愤懑惆怅遗憾都在磨磨深吻里顷刻瓦解,只吞没灵魂,交换永恒。
渐渐地,他们抵在落地窗上,江识野手环着岑肆的脖子,又语气含糊地唤他:“四仔。”
“我想和你做。”
得到的回应是岑肆掐了下他的腰,舌头像拱了火。
然而。
他没同意。
江识野以前说谈恋爱像作曲,他喜欢Lento,慢板,每分钟52拍;岑肆受不了,他喜欢allegro,每分钟132拍的快板,这才超过了心跳的速度。
在上段恋情里,每一步基本都是他主动,告白、接吻、做|爱,心焦火燎地,他不后悔,却也因无所顾忌和任性妄为酿下了错。如今,岑肆说着快节奏,其实一直是江识野在推着他们前进,口中说得畅快,真到这一步反而迟疑。
他何尝不想让江识野心疼自己。岑肆每次去睡觉叮嘱江识野别来时,难道没想过他会偷偷推门吗。人挺贱的,又不想让他知道生病,又想让他知道,又想他余情未了,又不想他再爱上自己。在这个矛盾的侥幸心理里,他迎来了如今的局面。虽然高兴,却知道这段复合是畸形的。
只是借着失忆占便宜罢了。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想及时行乐,可当他意识到江识野对自己的喜欢和上一段恋情如出一辙,并没有因为失忆减少时,他却无法义无反顾了。
氛围不知何时就彻底变了,从压抑变成欲|火。岑肆虽不想做,但□□已经烧到了这一步,自然还是得采取行动让它偃旗息鼓。
他们还是去浴室互相纾解。
扯开岑肆卫裤抽绳时江识野手都在抖,觉得这尺度太大了,后面发现自己也挺无师自通的。整个过程默契到江识野脑海里滑过各种琴瑟和鸣又喷薄而出的意象,他忍不住舒畅地喘气,又压抑地闷哼。
而岑肆竟然让他唱歌。
登峰造极时,江识野告诉他:“我的歌都是写给你的,三年前就在向你告白了。”
而岑肆竟然又说:“我知道。”
……
江识野觉得岑肆流汗的样子分外性感,不是冷汗,而是运动后的热汗。那液体本身就像宣告主场的荷尔蒙符号。
他盯着在喉结上跳跃的那滴,慢慢滑,慢慢滚。
最后竟滴到了自己嘴唇上。
这么巧。
下意识地,江识野就把它抿掉了。
岑肆手揉着他嘴唇:“别像只小狗,恶不恶心啊你。”
江识野没说话。
“臭吗。”
他摇头。
不是谈恋爱的滤镜,是真不臭,只是有点儿咸,在味蕾里盘旋。
那天晚上睡觉时,江识野都还在琢磨这股陌生的味道,像是把珍藏的岑肆的一部分又拿出来品味。
他的味觉在这一刻和大脑潜伏的海马体相互碰撞,浸透。
久不做梦的他在岑肆怀里终于又一次,坠入了曾经的岁月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又是三天片段回忆啊,是世锦赛的关键三天,19岁的时候
第50章 Chorus.再尝一口
酒店门口已经停了多个国家代表队的大巴。
不同肤色的人进进出出。
江识野站在不远处, 戴着鸭舌帽和耳机,插着兜,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酷劲儿。
只是眼睛暴露了等待。
半晌, 他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一辆大巴贴着属于这里的国旗,缓缓驶来。
下车的人都穿着国家队队服,交谈举止间带着运动员的从容不迫和朝气蓬勃。统一的红白色既有气势,又相当扎眼。
其中一人更是吸引眼球。把国家队队服穿出了股潮牌味道, 像个明星。
还不是体坛明星。
演员或模特, 反正靠脸身材吃饭的那款。
那模特也东张西望着,江识野刻意躲了躲。看到他最后略显失望地收回目光走进酒店, 江识野才把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 重新戴了下帽子, 遮住了那一瞬扬起的嘴角。
戴好后, 他转头。
本想透过前方的玻璃落地窗再伺机观察一番。
不想和窗里的人四目相対。
江识野眼睛忘了眨。
窗里的人终于笑了。
酒店大厅里, 他从大部队脱离出来,靠近玻璃窗。
酒店大厅外,江识野频频摆手, 做口型让他别动。
然而他依然一副要破窗而出的架势。
岑肆径直走到窗前, 鼻尖都快抵到玻璃。
江识野摆来摆去的手终究也扒在了玻璃上。
深深対视, 一窗之隔。
有人在叫岑肆, 大抵是问他干嘛呢。岑肆便装作照镜子, 开始理自己的头发。
江识野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岑肆又偏过头, 和远方的人说话。
他得走了, 仓促间忙微张嘴, 冲窗哈了口气。
蒸腾的白雾遮住了江识野的脸,又像是脸在毛玻璃效果里渐渐露出。
岑肆指腹在窗上的模糊雾气上划字。
一笔一画, 像勾勒在江识野脸上。
江识野看到——
00:01
还有一朵丑陋的小花。
雾气渐散,数字和小花像湖面的涟漪,落下便渐渐消逝。
两人都笑了笑。
江识野比了个ok。
于是四十分钟后,十点。
酒店旁的花园。
江识野刚到,没看到人,
站定。
感觉后颈一阵疾风。
他立马转头。
反应力很快了,却依然在那一瞬间被人手臂一环大腿,双脚腾空,抱着一转。
“想我没。”抱完一圈后,岑肆并未撒手,笑眯眯地问他。
江识野手撑着他肩,面红耳赤:“……你偶像剧看多了吗。”
岑肆不理,只问:“想我没。”
“……有什么想的。”
江识野虽这么说,脸却往岑肆肩窝埋,鸭舌帽的帽檐把岑肆抵得脖子痒。
岑肆轻声笑:“那我亏了,我集训三个月,每天都会想下你。”
“……你油不油。”
岑肆迅速改口:“好吧,五天六亲不认地训练,一天想你。”
“……可拉倒吧。”江识野拽了下岑肆的头发,“这儿不安全,你快把手松开。”
确实,此地的含情脉脉只适合点到为止。
岑肆终于松手,又揽过江识野肩:“快走,我们回家。”
江识野一愣:“你可以回家吗,明天就比了啊。”
“対啊,就因为明天比赛,今天赶快偷偷回个家,我下午再回来就行。”
“你不训练吗。”
“没事儿,重点训练我早上也做了,赛前最后一天,没必要这么紧,我要放松。”
他们鬼鬼祟祟又匆匆忙忙回到家。
岑肆像条死鱼趴在沙发上。
江识野则坐着,抱着他腿,双手叠掌,揉捏按摩着,给他放松肌肉,手法熟练又专业。
“啊,好爽。”
岑肆下巴搭到手臂上,边看手机边叹。
江识野无视他的声音,很专注。
三个月没摸这么一双腿了,手掌放下去,就像在弹一把思恋已久的吉他。
指腹带着私心去滑过跟腱,像自己的心弦,绷得又长又紧。
突然,岑肆问他。
“我肌肉是不是更硬了,”
江识野点头。
“算了,问你也白问,我一直挺硬,都没软过。”
“……”
不过他说得也対,岑肆一直挺硬——江识野是说腿上的肌肉,裹得相当紧实。
这人腿并不细,只因格外长才显得匀称。当他腿横压在江识野身上时,是不容小觑的重量和维度。
江识野觉得就像在抱一架钢琴——妈的,太久没见了想的老是乐器,总有一种想在肌肤上演奏的诡异冲动。
又壮了些。
“累吗。”他问他。
岑肆滑着手机屏幕:“累啊,累死了。晚上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我每天都提醒自己,上床给你发个消息。”
“但你并没有每天发。”
“有时候太累了,一上床就睡着了。这训练真不是人。”岑肆说,封闭式管理也没给他太多远程分享交流的机会,“你呢?有采纳我的建议吗。”
“你不用管我,我想靠自己。”江识野捏揉着他的小腿,“……我暂时也不想参加选秀。”
“为啥。”
“就不想。”
“你不会是因为选秀不准谈恋爱吧,僵尸,我队规才是严,你看我都不怕。”岑肆手臂一翻,拍了拍自己的腰,“我们已经在犯罪了。”
“先不急吧。我水平还不够,我想申请F国的——”
“那你没事儿我去巴黎的时候陪我好不。家属随行。”岑肆沉浸在自己的规划里。
“家属”这个词让江识野瞬间抛弃脑里各种想法,咽下没说完的话,又问:“不会被人发现吗。”
“悄悄的。”岑肆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手机。
江识野嗯一声,视线扫过他的手机屏幕。
“你在看什么。”
“备忘录,就是记了一些复盘时的想法。我赛前一般都喜欢过一遍这个,你要看吗。”
江识野拿过他手机。
岑肆记得很细,不仅有复盘记录,还有战术策略、重点対手的风格和数据,甚至灵光一现的训练技巧,插了各种辅助图片和比赛视频,堪称他击剑体系的全汇总。
江识野看不太懂,只点在一个地方问:“为什么弗朗索这里你啥都没记。”
“教练说我重点研究世界积分排名5-15位的选手就行,弗朗索先别管了,我时间确实也有点紧。”
“……可你不是还想夺冠吗。”
“话虽如此。”岑肆揉了揉后颈,“但你知道我现在世界排位多少吗。”
“57。”
“哇你好了解我。”岑肆惊喜地挑了下眉。
“但你不是才进队不久,分站赛都没怎么打吗,根本没啥积分。”
“是。但这样我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水平到底是什么级别,教练给我划的前二十的圈子,那我首要任务还是把这个范围的対手研究透彻。弗朗索吧,这货……他太他妈全面了,风格和我好像,我都找不到漏洞诶。”
江识野总感觉他在自夸。
“而且他有J国祖传的那种诡异步法,速度很快,其实很克我。”
“……但我觉得,他节奏感没你好。”
岑肆一愣。
他鲤鱼打挺地坐直,盘腿,眼睛睁大:“此话怎讲?你看过他比赛?”
“没。”江识野揉了揉后颈,他和岑肆都有摸后颈的习惯,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谁,“就是J国击剑队的推特不是辱华吗,我去那账号里面看了下他的比赛视频……我瞎说的。”
“不,”岑肆表情严肃,手却把江识野的五分工装裤往大腿上掀了下,伸进去,往内侧摸:江识野用力拍了他一下,岑肆手停,
“你讲讲你的想法。”
“没想法。就是他那个步法确实挺特别的,但感觉有些乱。没你那个……有节奏。”
岑肆哼笑一声,手又伸进去继续摸,摸得江识野头发都要立起来:“我家僵尸还知道节奏啊,果然音乐和击剑是共通的,就像我和你。”
“……”这人真的很油,江识野无视,终于把他的“上下其手”拽出来,瞎建议道,“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再研究一下,万一碰上了呢?”
岑肆垂眸,左手滑开手机,“宝贝儿我给你说,昨天男佩抽了签,我和他不在一个半区,我多半碰不上他。”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即又咧嘴一笑,“但碰上,就说明我们是在决赛了。”
他笑得很简单,带着一种兴奋的期待和张扬,很有感染力。
江识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那我等着。”
岑肆手相当不安分,又去戳左嘴角那个相当不容易见到的梨涡,“中午吃什么啊。”
江识野再次把他手腕拽住:“你想吃什么。”
“你给我做,老三样。”
“行。”
于是岑肆开始看弗朗索的比赛,江识野去厨房捣鼓。
他轻车熟路地把虾滑、胡萝卜丁和玉米粒混炒在一起,抹在海苔片上煎脆,最后拌在糙米饭里;又做一份黄洋葱和西葫芦当配菜的鸡胸肉;最后是香煎牛排。
这是老三样。但岑肆饭量大,更何况很久没吃自己做的菜了,江识野怕不够,本都摆上桌了又跑回厨房,再弄了个蛋炒荞麦面。
事实证明他是明智的。
岑肆风卷残云,两人食都快变成一人餐。大快朵颐之余眼睛还挺尖,指着很欧洲风情的橱柜一隅:“那是什么。”
江识野看了一眼:“哦,梅子酒。”
“你买的?”
“……你哥上次来的时候带的。”
“你喝了吗。”
“还没。”
“拿来,我们来喝。”
“算了吧,赛前喝酒不太好吧。”江识野本就担心这人吃多了,完全不像是明天要比赛的食量控制,“你悠着点儿。”
“放心,”岑肆摆手,“我就想尝一口,我这辈子还从没喝过酒。”
“完全没喝过?”
“嗯,总觉得自己应该滴酒不沾。”
“那你现在也不能沾。”
“可我想在比赛前解决一个人生遗憾。”
“你万一醉了咋办?”
“一口就醉?那不至于。你看我哥,还有岑放,就知道我酒量应该挺好吧。”
提到岑放,江识野干脆转移话题:“你爸那天来了。”
岑肆果然脸色变沉:“他又来干嘛?他发现了?”
江识野摇头:“我觉得没有,他以为我就是你同学,只有你哥知道。”
岑肆颔首:“嗯,先不忙让他知道。要我亲口给他说才爽。岑放自己喜欢男人,还他妈不准我喜欢,我就要气死他。”
“……嗯,我感觉你爸好像见过我。”
“啥意思?”
“就是他看到我的表情,很惊讶,不是因为我住在你家的惊讶。是那种好像见过我的惊讶。”
“这样吗,”岑肆挠了挠头发:“其实见过你也不是不可能,枫城就这么块地儿,就像当年和我妈偶遇。”
“嗯。但我总觉得他……”江识野形容不出来。
“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岑肆猛然想到什么,筷子一摔,“卧槽!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那还是没有。”
岑肆又把筷子捡起来:“那就不管了——僵尸,我想喝酒。”
……话题又回来了。
江识野拒绝:
“不行。万一你一口就醉咋办。”
“不会的。”
“……可你妈妈就叫陈醉。”
这个理由让岑肆哈哈大笑。
笑到他直不起腰来,便又妥协了。“好吧。”
挑起荞麦面时他想起一个好主意:“那你喝,我看你喝。至少让我闻闻它什么味道吧。”
这个要求不过分。
江识野看他可怜兮兮的,觉得他是想赛前缓解一下紧张,便同意了。
起开瓶盖,一股浓郁的果酒浓香就氤氲开来。
岑肆狗鼻子般凑上闻了闻:“酸酸甜甜的。”
“嗯。是这样的。”
“我好渴,你先尝尝。”
他真的很好奇,江识野便捧场地仰头喝了一口。喝完后抿了抿,听见岑肆说:“那现在到我尝了。”
于是舌尖在一个转瞬舔过嘴唇。
他的舌尖。
舔过江识野的嘴唇。
又分开。
他又说:
“僵尸,我渴了三个月,能不能再尝一口。”
征询意见的句子。
不容否定的口吻。
他又俯身。
这一口很漫长,大概想把江识野舌尖的味道倾数吸进自己嘴里,和心上。
江识野谈不上意外,毕竟他也渴,甚至他站的位置刚好倚在桌旁,就是避免亲软时手滑让酒瓶滑落。
梅子酒陈酿了些许时光,久违打开时,比想象中更醇香。
他妈的,两人都有些微醺了。
好一会儿。
岑肆想把他扛到沙发上。
江识野忙把他推开。
“你明天比赛。”他目光迷乱,声音含糊,嘴唇很红,都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被亲的,“……后天也有团体赛。”
“嗯,”岑肆又恋恋不舍抱过来,“可我比完后只有两天假期,不够。”
“没关系,以后还有。”江识野摸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得像在哄。
哄他,也哄自己。
“以后还有多久?”岑肆嘴唇扫着江识野耳朵,埋怨,“这一年我们见过几次面?我真想什么比赛训练都带着你。”
“……那你肯定输得很惨。”江识野低笑了下,“今天本就不应该偷偷跑出来。”
“幸好跑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酒店蹲我。就知道你在那儿。”岑肆说着,突然从兜里翻出来个通行证,“你拿着,这是我找人要的的志愿者的牌子,明天后天,来看我。”
“……我其实买了明天晚上决赛的票。”
“万一我打不到晚上咋办?通行证可以去后场。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别,你安心比赛。”岑肆把他腰箍得很紧,江识野环着他脖子,问,“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有点儿。”
“没事。”
江识野不善言辞,总嫌弃岑肆直接的话有些油腻,此刻在他耳边,却无师自通地说出了最真诚的鼓励,“我相信你。我相信世界排名57的人能打到冠军。”
“输了怎么办。”岑肆似乎负担很重。
“输了就输了,你才19岁。”
“输了你可以和我来一场击剑吗。”
“……好。”
“我是说在床上。”
“……”
江识野急赤白脸,拳头梆硬地把他推开。
“你得走了。”
确实该走了。岑肆吃饭时手机就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了。
但穿鞋时他还在喋喋不休:
“无论得了第几名,等我回来了你必须也要和我击剑,比他妈个两天两夜。”
“……”江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不要侮辱你的运动,猥琐吗。”
“好吧,你不想就算了。”岑肆倒是很快妥协。
江识野总觉得里面有诈。
果然。
岑肆换好鞋,站起来,俯身冲江识野耳边再次轻轻笑了一声,挑逗地、情|欲地,梅子酒味儿的。
他耳语道,“那不玩击剑了,你不动,我玩射击。”
“……”
江识野忍无可忍地把他轰走了。
愚蠢如他,竟还担心这人紧张。
他现在只担心这人比赛过后,自己是怎么紧和张。
第二天。
世界击剑锦标赛男子个人佩剑赛。
击剑比赛都是一天决出冠军。上午八点半便开始64进32的角逐,一轮一轮淘汰,一轮一轮休息,到晚上八点十五分便是金牌赛。
江识野的通行证下午才放行,不过他対岑肆有信心,知道他上午肯定不会被淘汰。
结果中午,竟然在微博热搜看到了这人的名字。
他吓了一跳。
第一次看到熟人——还是这么熟的人挂在热搜上,那种体验太特别了。江识野心跳都快了,点进去。
松了一口气。
没被淘汰。
只是男佩几个以邹孟原为首的老将惨遭爆冷出局,岑肆突然就成了独苗。
而微博上大肆讨论的,竟然是他的颜。
能不能认真看比赛啊……江识野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爽。
下午他去的时候岑肆正在进行四分之一决赛。他本没找到地方,一个比赛场馆的剑道太多了,后面是听其他正牌志愿者的嘀咕才知道岑肆的位置。
“大黑马啊,上一场15比3,那是赛会三号种子诶。也是J国的。”
“我叫你把手机带着,你偷拍到没有。”
“拍到了拍到了,盘儿亮条儿顺,极品帅批。”
“呜呜希望哥哥再赢几场。”
江识野听着,更不爽了。
谁是你们哥哥啊……
赛场上各种人多,江识野这个位置视野极差,基本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裁判器的单灯一会儿这边亮,一会儿那边亮,一会儿一起亮。
赛况激烈。
终于,一局结束。
到了一分钟暂停时间。
岑肆边走边掀开面罩,下场喝水。
江识野眼睛一亮,终于看清了他。
白色的领口。
满头的汗水。
胸口的起伏。
单手捏水瓶。
仰头。
喉结的滚动。
听教练说话时的点头。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京城口音的形容词。
确实是他妈的。
盘儿亮条儿顺。
下一场必须找个完美位置看,江识野想。
结果在看到岑肆前,他先看到了他哥,他爸,他的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佩剑的规则,它比较快,所以只进行两局,第一局当有一名剑手获得8分就结束,比分不复位。最终是一名剑手达到15分就结束。
*岑肆家的关系谱
他爸:岑放
他哥:岑扬
他姑:岑兰
他妈:陈醉
他老婆:江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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