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婵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挤在两个座位之间靠着她腿睡觉的萨摩耶很警觉地立刻醒来,抬起头搔了搔鼻子打了个喷嚏。
井钦皓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快醒醒,下来帮我搬东西。”
萨摩耶非常配合地立刻跳下车去。
闻言沈婵惊异地向他们看去,然后发现扭扭还真的能帮忙叼个购物袋什么的,飞快地蹿上楼梯,每趟带的东西不多,但速度很快。
于是他们两人一狗把后备箱的大袋小袋搬回了家。
收拾完之后已经很晚了,他俩先后去卫生间洗了手,沈婵收整好自己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正在喝水的井钦皓的身影,有几分欲言又止。
其实她刚才在整理买回来东西的期间,就满脑子思绪乱跑,长成了疯草。
她有很多话想对井钦皓说,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临开口前,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喝完水出来的井钦皓,似乎是看出来了沈婵脸上的欲言又止,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定了几瞬,然后很突兀地绕过沈婵拐去门口。
“很晚了,那我走了,你早点儿睡。”井钦皓对沈婵说着,又去招呼卧在一旁吐舌头的萨摩耶,“扭扭,走了。”
可扭扭却哼唧一声,从窗边阳台爬起来直接冲向沈婵的方向,在她脚边绕了半圈后果断再次卧下,明摆着一副不想走的模样。就算井钦皓站在门口瞪他也没反应。
沈婵看到这番场景心里又温暖又好笑。
她蹲下身,揉揉萨摩耶的后颈毛,笑着说:“那我明天把它给你送去……”
而与此同时,井钦皓几乎同一时间出声:“那我明天再来接他……”
沈婵不禁愣怔地缓缓抬起头,和门口的井钦皓愕然对视。
这人手腕间搭着他的纯黑外套,身形挺立,他穿着件黑色卫衣,衣料隐约勾画出底下蓬勃的肌肉轮廓。
沈婵透过他的神情姿态,看得出他刚才全程明显是想留下来的,他甚至故意动作缓慢,把果蔬鲜肉装冰箱里都磨磨唧唧,像是在高速思考合理留下的借口和方法。
可仅仅从厨房出来这么一小会儿就改变了注意。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清楚知道如果沈婵知道了真相会生气,于是预知到的这种境况连可以留在沈婵家里的诱惑都抵过了,他下意识就要飞速牵着狗逃跑。
而这叫沈婵更加不明白更加好奇了。
这人究竟做了什么?
很快,井钦皓也没有和她对视下去了,他嗖地转过头,很生硬地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
明显就是不想谈论这件事。
静默片刻,沈婵也没有说话。
于是井钦皓用余光试探地望了她一眼,手缓缓地扶上了门把手,见沈婵仍没有反应,便低头咳了声:“我走了。”
他终于打开了门,冷风自门口灌了进来,他潜意识忙闪身出去,可在快速关门之前,又顺着门缝看了沈婵一眼,口中很轻地说了声“明天见”,稍显陈旧的木门终于被关上了。
沈婵抱着萨摩耶坐在地上,眼看着井钦皓“逃”走的幼稚行为,不知为何,心里却浮上了几分不安。
她立刻起身,来到阳台窗前,伸着脖子透过窗户古旧的菱花玻璃偷偷往下看。
下方正是楼梯出口,马路旁边临时停车位上正是井钦皓那辆黑漆漆的改装车。
这栋老楼隔音效果不是太好,楼道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脚步声消失,然后高大男人缓缓从正下面楼梯口出来。
夜晚的城市马路边冷风猎猎,空气是一种很熬人的湿冷,可井钦皓却没有立刻上车,相反,他在路灯下面独自站了会儿。
他是背着沈婵的视角站的,他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他就像是在萧瑟的街边单纯地放空自我和发呆,目光不知道投在何处,一动不动,瞧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这让沈婵有种很煎熬的感觉,忍不住随着他心情低落。
这时,对方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心有灵犀地陡然回头看来,于是这样他俩的视线恰好再次对上了。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沈婵脸侧发烫得厉害。
她心慌意乱地连忙退后两步,对方那张在橘色路灯笼罩下的深邃面庞消失在视野里。
沈婵愣愣站了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还是萦绕着那双墨黑的眼眸。
直到狗狗叼着狗粮袋过来蹭她的腿,沈婵才低下头回过神来,如此她也顾不上井钦皓了,蹲下身哭笑不得地给扭扭拆包装。
在包装袋的咯吱声音中,她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
已经很晚了,井钦皓离开了。
而正在这时,客厅桌上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沈婵愣了下,以为是井钦皓的手机忘拿了,可快步走过去,却看到桌面上放了个崭新的手机,刚拆出来的盒子还在旁边放着。
她又懵了几懵,立刻明白过来,从时间上算的话,想必是井钦皓趁她刚才在车上睡觉那会儿,只怕都开车拐到手机店帮她手机买好了,而全程都没有惊动她一丝一毫。
沈婵此刻心里泛出不知该怎样形容的情绪。
大概是有些后悔。她刚才应该把井钦皓留下的。
而这种情绪在她低头查阅手机后达到了顶峰。刚才那声震动是新收到了一条短信,那人对她的新手机没有做任何改变,几乎完全是出厂设置,但唯一一条是把他自己的手机号存好了,备注名称是中文输入的“井钦皓”三个字。
井钦皓有个习惯,就是无论对谁,通讯录里永远都是本名备注,不会有其他任何例如职位、亲缘关系等的附加称呼。
沈婵认为这反映了井钦皓这个人的处事方式,他仿佛从不在意所遇见之人的身份,而只是单纯将其看作是一个个体。所以他对沈婵也是这样,并将自己展现在沈婵面前时,更是这样。
这曾一度让沈婵感受到一种被很纯粹的对待。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坏一点儿就是,他永远无法融入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之中,这辈子都注定无法学会。
沈婵再次觉得他有些可怜。
点开短信,只见里面言简意赅地写了两个字——
“晚安。”
看着看着,沈婵慢慢笑了,她握着手机屏幕,也打出那两个字。
“晚安。”同时,她口中轻轻地说道。
沈婵洗漱完毕,就去睡觉了。
而她熄了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着陌生的环境,还是忍不住地想,井钦皓已经在这种陌生环境中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难怪她临出国前的那些天,都没有听到对面邻居有动静,她当时以为井钦皓搬走了,现在想来只怕是这人已经先她一步到D国。
沈婵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慢慢翻了个身,望着卧室窗外,窗帘没完全拉起,投落在窗户上的婆娑树影倒是同国内家里有几分相似。
她继续不明白井钦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不认为自己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折。就算可以异地办公,可他毕竟是执行董事,哪有长期不露面的道理,这会给井钦皓、给他们整个集团带来很大的麻烦。
沈婵顿时自己把自己想得心慌起来。
同时,他还把扭扭带来了,就像是把整个家搬了过来,要在这里长期定居一样。
家……
猛然间,沈婵睫毛一颤,她又被自己想法中的这个词触动到了。
卧室门口传来动静,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一大团白,萨摩耶哼哼唧唧地趴着门挤进来了,然后走过来,脑袋担在她床边,拿湿润的鼻头蹭着她手。
沈婵手肘撑着微微起身,笑着摸了摸狗狗的头,又想了想,往旁边挪了挪,给对方让出来片地方,抬手拍了拍床面:“你是不想独自睡外面吗?”
扭扭是很聪明的狗狗,见状立刻领会意思,兴奋地转着圈儿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然后跳上床来,乖乖在沈婵旁边挨着卧下。
熟悉的温暖瞬间冲散了沈婵对新环境的不适应感和陌生感,她开始庆幸井钦皓来D国也把扭扭捎带来了,不然她今晚可能都无法正常入眠。
在最亲密家人的陪伴下,沈婵终于不再胡思乱想,渐渐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沈婵没有等井钦皓过来,她睡醒后,思索了会儿刘徐翰昨日从机场接她路上讨论的项目事宜,虽说对方让她先调整几天,但沈婵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对方略显焦灼的情绪。
可能是工作方面确实挺紧急。
于是沈婵便收拾好后,准备去研究院报到,看看情况。
她吃完早餐匆匆换衣服时,扭扭似乎知道她要出门了,像在国内时那样十分不舍地哼哼唧唧绕着她转。
沈婵弯腰安抚地摸摸他:“抱歉,要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了。”顿了顿,想到什么,又喃喃地低声说,“想必你前段时间在他家,他外出时,也会留人在家里照顾你的吧……”
这么说,井钦皓能给扭扭提供的条件确实比她的好。
沈婵如此想着,在门口地毯下放了把备用钥匙,同时给井钦皓发了消息,说自己有事出门了,他如果来接扭扭的话,钥匙在门口。
安顿好一切后,沈婵去了研究院。
住的地方离公司近还是有好处的,沈婵步行着就到公司了。
这次海外研究院的杨院长在院里,对方见沈婵提前来报到,还惊讶了一番:“你不是昨天飞机才到吗?小刘告诉我,你还需要休整几天呢。”
沈婵解释道:“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做,我闲着没事儿,就过来了。”
杨院长哈哈大笑,给旁边一起来迎接的同事们夸赞道:“瞧瞧,要不怎么说我们院总部去年评的劳模是沈博士呢!”
由于沈婵来得突然,院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会,搞得沈婵还有些尴尬。
虽说这些显示出人家对她的重视,并且有时候这些环节也是必需的,说直接点儿,就是帮她立威,之后的工作里方便她带团队。
但沈婵还是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可能更喜欢单刀直入干活的那种。
把院里同事们大致认了遍,杨院长自然有其他事情要忙,他让沈婵和刘徐翰对接。
沈婵点头,自机场过来,刘徐翰已经是她比较熟悉的人了。
他们找了个会议室,刘徐翰拿了一大摞资料本子,打开电脑投影,就把大致情况给她讲了讲。
其实沈婵在国内也基本全程跟着这个项目的,虽然她不是现场一线主要负责人,但基本情况都知道。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认认真真把刘徐翰的讲述听了一遍,听完果然和她心中设想的差不多。
而谁知刘徐翰把这个项目的情况快速说完,突然话锋一转,看向沈婵:“沈博,我说的这些,想必你大体都了解。但前段时间情况有变,我们这次重点不是这个项目。”
沈婵抬眸,看向对方。
刘徐翰笑道:“突然有个更好的机会,我们已经瞄上了。”他神秘兮兮的,“沈博,要不要一起干票大的?”
原来,是沈婵在从A市签完海外派遣书后、到D国来的这段日子里,当地政府突然又出了批招标工程,比之前投入资金更为雄厚,各方都预备着争夺这些项目。
刘徐翰:“里面有个项目和我们的研究方向有重合,我们之前和杨院也商量过了,本来没那么多胃口吃得下的,人力精力也达不到,但既然沈博你来了,那我们就能放心干了。”
顿了顿,“沈博你还有项目牵头名额的吧。”
沈婵点头:“有。”
刘徐翰:“那就好。”
刘徐翰坐那儿想了会儿,拿笔头挠挠脑袋:“不过这项目也确实挺难的,这块大肥肉,肯定有很多公司来和我们争夺,况且D国本来就是老牌工业强国,我们还不是本土的,竞争对手都比较强劲。”
沈婵翻看着初步调研书,问:“如果预估的话,竞争对手能具体到哪几家吗?”
刘徐翰报了几个公司的名称,沈婵翻书页的手指一顿,确实是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传统跨国巨头。
刘徐翰约摸着是见她表情开始严肃,忙问:“怎么样?要不要做?”
沈婵当然也知道对方这不是要她立刻给出确定答案,况且她眼下也无法立刻给出。
她办事风格是不做无把握的事情,眼下客观地想了想,然后缓缓放下书,说:“得调研。”
而刘徐翰一见她这表情,反倒微微松了口气,没有立刻否定,那就是有希望。
于是他立刻笑道:“那我们尽快和业主那边附属单位碰一次,沟通确定人家需求,也好早日制定方案。这些我来协调安排。”
刘徐翰站起来整了整记录文档,正要风风火火地出去着手联系,突然想到什么,在门口回头,提示沈婵道:“沈博,你初来乍到,如果来不及在我们院里组建自己团队、找到用得称手的人话,我们前不久联系到国内一支技术团队,可以给你临时顶上。”
他也很歉意,“事发突然,对你而言,确实时间太紧了。”
沈婵还在思考这个项目要求,闻言看向他,颔首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太好了。”
同时她想了想后,也微讶,“不知道是国内哪个团队,竟然千里迢迢地被你挖来了?”
刘徐翰十分开心地笑了笑,一脸宛如捡到宝的样子:“说实话,能请到他们我也十分意外,当时院长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鼎鼎大名的洲拓科技!井氏集团旗下的。”
“……”
沈婵手里的笔一时间没拿稳,砰地滚落到桌面上。
第32章
而刘徐翰没有注意到沈婵那边异常,还在眉飞色舞地阐述着:“听院长说,说洲拓科技似乎计划着要拓展海外市场,所以才愿意和我们合作,叫我们捡了个便宜。”
沈婵喃喃道:“国外目前技术制裁很严重,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档口扩展海外市场……”
刘徐翰一拍大腿:“说的就是啊!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他挠挠头,嘀咕道,“这是来做慈善了?”
而对方分析出的这些话却让沈婵更难受了。
好在刘徐翰心眼大,没看出来她的这些情绪,以为她是在认真想事情,就道了别,还很贴心地帮她关上会议室的门。
沈婵看着摆着桌面上的调研资料,双目恍恍。她此刻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她几乎是想立刻冲到井钦皓面前,对他问清楚这一切。
确实,正如刘徐翰所言,她的项目有来自国内在该领域最顶尖团队的助攻,当然无论对她自己来说、还是对研究院而言,都是件大好事。
可沈婵无法接受的是,这一切是在牺牲井钦皓利益的情况下换来的。
沈婵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恍惚了很久,直到有同事敲门,说要带她去看看她的新办公室,沈婵才赶忙稳住情绪,抱着资料站起来随对方一同出去。
第一天到公司要迎接的琐事大略是最多的,处理完后一上午都已经过去了。
沈婵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立刻走人,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们研究院绝大部分员工都是国人,大概是怕大家吃不惯,餐厅提供的食物以中餐为主。
毕竟是第一天报到,刘徐翰怕她落单,还拉了几个同事陪她一起吃,可沈婵却心神不宁的。
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想去联系井钦皓的冲动,趁着空隙,给井钦皓发了条短信,问他接到扭扭了吗?
而很快,对方直接给她回来了电话。
手机震动的时候,沈婵还微微吓了一跳。
对着周围同事们的眼光,沈婵立刻拿着手机起身:“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快步离开用餐区,餐厅位于高层,不远处拐角有个露台,大约就是供人打电话还不想被人听到时用的。
于是沈婵走过去,打开隔音的防寒玻璃门,徐徐冷风迎面吹来。她反手关上门,怕对方因等待时间太久而挂断了,赶忙接通,放到耳边。
那边立刻传来井钦皓的声音。
他听上去也在户外,听筒里传来呼呼风声,他率先笑着说,是回答她刚才发过去的短信的:“我接到扭扭了,出来找了块大草地,正带他遛弯儿呢!”
沈婵微怔听着,顿时被他的笑声所感染。
可她又有些焦灼地心想,井钦皓为什么还能表现得如此快活。
张了张口,半天问不出话来,反倒被井钦皓问道:“你吃饭了吗?”
他想了两瞬,瞬间懂了,再次笑道,“你是不是趁着午饭休息的空档,才有时间给我发消息的?”
他那边约摸着是被萨摩耶带着跑了好长一段路,一边略粗地换着气,一边和她讲话。
沈婵转身避在露台风小的角落,将手机紧紧贴着自己耳边,仔细听着他的呼吸声,没有说话。
等了会儿没动静,井钦皓便唤她道:“沈婵?”
沈婵被他喊得有些眼热,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小声说:“你今晚……今天晚饭我们吃什么?”
井钦皓明显愣了下,下意识问:“今晚我们一起吃饭?”
沈婵鼻音有些浓重地“嗯”了一声,低低地说:“家门钥匙不是还在你那儿吗?钥匙总放地毯下面还是不安全。你等我回去再走吧,不然我进不去门。”
话说到这里,井钦皓忽然明白过来,喜道:“好,好。”
他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兴奋地开始规划菜单,“晚餐你想吃什么?不如把昨天买的那只火鸡烤了吧。”
沈婵闻言很轻地笑了下,忍不住揶揄他道:“你还会烤火鸡吗?”
若是井钦皓与她现在面对面,沈婵定会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有点儿不服气的神色。
井钦皓此时听上去已经停止走动了,他应该是牵着狗站在草坪上,鼻腔里发出很小“哼”的一声:“网上照着菜谱做呗,有什么不会的,你回来等着吃就行。”
于是沈婵捏着手机,慢慢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她发现她和井钦皓在一起的每一天,相当多的情况下心情都像过山车,她也是后来也逐渐发现,对方可以很轻易地影响她的每一根心弦。
她理应为此感到悲哀,可审视了一番自我后,却发现她内心深处对此甘之若饴。
所以就是这么神奇,他们并没有谈论关于井钦皓为何会出现在D国这一核心问题,沈婵却因为方才短短一番通话,心里像被有效抚慰了一般,沉静下来许多。
她变得可以精神集中,可以思考许多晦涩的技术问题,可以专心地工作一下午。
到后来,沈婵甚至由于过于沉浸,都忘记到了下班时间。最后还是刘徐翰来提醒她可以离开公司了。
沈婵说想把手头这点儿文档顺完,可刘徐翰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行啊沈博,这里不比国内,不让加班的,不然公司分分钟能被告破产。楼下保安大叔们也都正急着走。要不,要不……”
他很艰难地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回去看?或者明天再继续来搞吧。”
“……”沈婵也有些愕然。
不过终究得入乡随俗,她还是整理了资料,抱着一摞文档步行回家了。
直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沈婵还为不让加班的理由而感到有些好笑,她望向街道尽头的天还大亮着,心想这以后怕是得转移工作场地了。
她观赏着黄昏大道的美景,溜达了一条街,然后回了家。
踩着偶尔会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家里门虚掩着,沈婵知道是井钦皓给她留了门,而刚一踏进去,她明显感受到屋子里温度比平时高上许多,热气腾腾的,还有狗狗兴奋的叫声。
家里也明显比她今早走时多了一拨东西,更增添了温馨之感。
沈婵在门口换了鞋,把怀中资料放下,然后循声去厨房时,谁知道迎面就看见井钦皓端出来了刚烤出来的火鸡。
实际上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烤火鸡了,完全就是黑漆漆一块焦炭,顶上还在冒火星。
沈婵站在厨房门口讶然瞧去,和井钦皓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只有扭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甩着尾巴快乐地叫,迎接沈婵回来。
井钦皓手中动作顿住,看了看自己手中,麻溜儿把烤盘原路塞回了烤箱,站直身体,非常心虚地对沈婵解释道:“我每一步都是按照菜谱上做的,流程和时间都控制得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
他似是真的十分想不明白,苦恼到不行。
沈婵见状忍不住想笑,井钦皓长这么大都是保姆做饭给他吃,他一个毫无厨艺经验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叫他掌握到精髓的,更何况还是挑战难度系数较高的烤火鸡。
井钦皓站那郁闷了会儿,但是沈婵都回来了,按照他的设想都该开饭了,可目前厨房还是一片狼藉。
他满头冷汗地拿出手机:“点外卖吧。”
下好单后,两个人一起收拾厨房,烤箱里黑烟都烧出来了,沈婵十分庆幸,如果再大一点儿,可能得触发烟雾报警器,到处喷水,那才叫更难收拾。
而井钦皓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跟她后面收拾,一声不吭。
但太长时间沉默也不是个事儿,搁在以前,沈婵不说话时井钦皓也不担心,但眼下,他捉摸不透沈婵心情,就得开始试图到处找话来打破沉默。
井钦皓正在水池边洗刷烤焦了的烤板,思考了会儿,主动挑起话题:“你今天……在公司怎么样?”他望了眼外面客厅,“我见你还拿回来那么多资料。”
沈婵便同他分享了不让加班的异国情况。
然后她也要去洗抹布,就只能和井钦皓挤在一个水池前面,她垂眸看着水流:“我们计划着想拿到当地政府的另一个项目,目前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难度高,时间紧,任务重。”
她停顿几瞬,还是说出了口,“我们近期就要带着技术团队和业主那边碰一次面。并且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自己这边研究基础和优势先理清了,做到知己知彼。所以我最近可能需要大量加班。”
井钦皓对此没太大的反应,他一改往日极度反感她忙碌和加班,此刻只是低着头边刷案板边低低“嗯”了声,随口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去和业主碰?”
沈婵手指停顿了下,说:“一周之内。”
井钦皓点点头:“好。”
接下来他也不说话了。
而沈婵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过头,同他一道站在水槽边,看着很近的井钦皓的侧脸,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天到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在会议现场见到你了?”
井钦皓动作倏地顿时僵住。
沈婵将他所有反应全部看到眼里,心道这家伙就是对她故意隐瞒。
她轻声问:“昨晚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这个我就不问了……但你告诉我,你到D国这边,国内那么多事情怎么办?你总不能撂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不管。你爸会生气的。”
提到他的父亲,井钦皓面上显露出一丝不悦,似是有些不开心。
他铿铿两下刷完了板子,有些逃避地转过身,正好这时他手机响了,他便放下手中东西,立马奔向厨房外:“我去取外卖。”
沈婵冲他背影喊道:“井钦皓!……”
井钦皓闻声立刻下意识般停住脚步。
沈婵有些焦急地对他说:“我们需要沟通,你不能躲避这种沟通。不然,不然的话……”
那道身影僵硬地站在原地,似是也想到了沈婵口中未完的话,想到了他们好不容易堪堪才算能够在一个屋子里共进晚餐的处境……
于是他缓缓转过身,表示同意:“好,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沟通。”
井钦皓点了份法式双人餐,这家有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外卖服务也非常迅速。
两个人坐在了木质花纹的餐桌前,在沈婵目光的再三注视下,井钦皓才不情不愿说了情况。然后,他就讲出了件让沈婵万分震惊的事情。
以至于沈婵脑子里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井钦皓说的是,原来他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井钦皓低头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块牛排,口中语气随意又十分平静:“那小子近期回国了,我也是在他回国后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时才知道这件事。”
可接下来,他看着沈婵,着重强调道:“既然那小子回来认祖归宗了,所以,我过来D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话的重点似是有些偏。
他仿佛完全没有凭空多出来个兄弟的危机感,而此刻仅仅是在对沈婵强调,不是他任性,他做这些事,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而听完这一切,沈婵控制不住地满目愕然。
她整个人彻底懵了,喃喃道:“什么?”
井钦皓静静看着她,并认真观察她。
其实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回来他倒没什么感觉,他没有什么被争夺家产或者夺走权力或者什么的自觉性,因为他从来在乎的也不是那些东西,况且他认为自己拥有凭借自己本事再次获得财富的能力。
可是他观察到,沈婵确实在为他而担心和难过。
当然井钦皓也不会知道,他此刻说出的这些话,让沈婵仿佛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父母整日争吵的她最不愿回忆的时刻,让她想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
她经受过这些,所以她不想让井钦皓也拥有这些经历。
此外,井钦皓本来不想说,其实他那个兄弟,还是由聂山岚“引荐”回来的。
对方是聂山岚在国外的同学,本来他的母亲偷偷将孩子在国外生下,还没做好将孩子曝光在公众之下的准备,但聂山岚成了促成这一切的导火索。
至于聂山岚为什么会成为导火索。
或许是井钦皓那日在沈婵公司的挑衅刺痛了他。
如此回过头来看,井钦皓想到那日聂山岚的藏有暗示的反常话语,或许聂二早就知道这一切。
当然,这些统统都不足以伤害到井钦皓。
他此刻满眼看到沈婵对自己显而易见的关心,意识到她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这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虽然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然后他就十分坏心眼地、趁机报复一般地想在沈婵面前踩一下那个聂家老二。
于是接下来,他就把这茬儿拐外抹角地和沈婵说了。
可谁知道,下一刻沈婵直接全部僵住了,她愣愣坐在座椅上,面色骤然变得异常苍白。
她的神情本来只是担忧,此刻却越来越多显露出自责,愧疚。
沈婵是很聪明的人,她迅速想到过去发生的一切,联想到聂山岚本不应该和井钦皓发生敌对的事情,因为聂家和井家并没有什么隔阂。
所以,这代价太大了。
沈婵感到一种被绑缚住双脚慢慢陷入泥潭的深深无力感。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相当懦弱的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承担地起井钦皓所付出的如此大的代价,可是对方又是为她在付出。这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沈婵感到十分无助。
无助得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她变得很急,很慌张,甚至手轻轻推着井钦皓的胳膊,想让他走似的,可是又没什么力气。很久很久,才涩然道:“……你,你回去吧。”
她低下头,看不清什么表情,“不要在这里了,白费时间。”她干巴巴地说着。
井钦皓一见她这副模样,彻底慌了。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似是想透着她的壳子,看到她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在华美桌布底下牵住她的手,牢牢牵住。
然而沈婵再次抬起眼,就是泪眼朦胧了。
叫井钦皓看得心头咚地一跳。
沈婵非常难过,她忍不住轻轻抽噎着,状态越来越失控。
她开始回忆,回忆这一切发生的最初的开始,都是因为她要和井钦皓分手,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沈婵难过地摇着头:“我不应该和你吵架的……”
她想她也有很大的问题,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井钦皓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聂山岚。不然的话或许这件事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沈婵看着井钦皓,眼眶中的眼泪一点一点淌了出来:“我和你说了分手,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她心中知道这是实话。除了井钦皓,她想不出来她这辈子还会喜欢谁了。
她上学期间,不喜欢和人交流,过度悲观,极为敏感,她甚至总怀疑自己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和校心理中心的老师熟得都快成了朋友。
可自从和井钦皓重逢后,她感觉自己状态变好了很多,生活就像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充满了希望。
她控制不住情绪地哭泣着:“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她现在被深深的负罪感所笼罩。
井钦皓慌张地将她抱住,越抱越紧,抚着她瘦薄的脊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同时没头没脑地胡乱说着:“我也喜欢你……也并没有白费……不是麻烦……”
他慌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提那个晦气的聂家老二了。
他在她耳边说:“我在乎你,所以没有白费时间。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可沈婵被他搂在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哽咽地说:“你和我在一起之后,似乎没有遇见什么好事情……”
井钦皓不会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手足无措地重复顺着她的话:“遇见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井钦皓其实此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婵的态度和他爸的一样,不愿意让他来D国。
从A市出发之前那天,他将自己即将去D国的决定发短信通知了他的父亲,发完后他就去二楼卧室收拾行李了。
他还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于是他爸给他打电话打翻了天,井钦皓也不知道。
于是当天下午,井董事长就怒气冲冲地踹开了他家的大门。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去哪儿?!”来人火冒三丈地质问道。
井钦皓正坐在地毯上给扭扭喂水果吃,对于他爸亲自前来他半点儿都不意外,同时他也十分平静,连头都没回道:“短信里已经告诉你了,我去D国。”
相比之下,井董事长几乎要跳脚了:“不准去!”他呵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国内,哪里都不准去!”
井钦皓也立刻坚定地拒绝道:“不行。”
井润见他态度不似作假,也清楚他这个儿子行事乖张,经常做出出格之事,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眼光,任由自己性子来事儿。
可以说井钦皓从小到大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井董事长当下眼睛都瞪大了:“井钦皓,你已经这么大人了,能不能不要像十几岁没长大的小孩儿?能不能有点儿责任?你走了,公司这一大摊子你打算扔给谁?!”
而听到这个,井钦皓缓慢回头了,他侧着头静静看着对方:“你以前不是经常说,但凡有第二个继承人,就会把我有多远赶多远吗?”
他语气竟是一种有些诡异的开心,“现在你有了,所以我自己走,还省得劳烦你动手。”
井润:“……”
他此刻气得简直要掀桌了!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还是一块陈年老石头。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在闹脾气?”井润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井钦皓这人哪怕长得再大,情商却宛如在十岁那年就停止生长了一般,他不能和自己儿子一般见识。
况且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前几日回来认祖归宗的那小孩儿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无论能力和见识根本无法和井钦皓相比,担不了事儿。
他拉下老脸也得先稳住井钦皓。
而井钦皓依旧保持淡定:“事实上,我没有。我如果对你闹脾气,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向你获取某种利益……”
他缓缓转回头,不再看他,继续和扭扭玩着,“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对你有所图吗?”
井润:“……”
他倒是希望这混账对他有所图!
井钦皓喂完一盆狗粮后,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手,用一副“我不是和你商量的、而是顺带通知你一声”的姿态,看了眼自己手表:“我计划过两天就走,航线已经申请预约好了,我正在等他们发送确定时间表给我。”
井润此刻脑中急转,他作为执掌诺大企业几十年的人,也不是那种没脑子一味只会吼来输出的,他觉得井钦皓冷不丁此举很是异常,他在飞速寻找对方变得异常的原因。
他顺口问:“那沈婵呢?你出国了,沈婵怎么办?……”
然而刚问到这儿,井润脑中“叮”地一响,他似乎忽然间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尤其结合井钦皓脸上立刻浮现出的不自在的神情,井润就更加确定了,这事儿绝对和沈婵有关。
他上前一步:“是不是沈婵去D国了?所以你才要跟去?”
这话一出,他这好大儿更加不自在了。
井钦皓身上像长了跳蚤一样,很是坐立不安,同时也露出一种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却突然被毫无防备揭开真相的意外和羞恼。
井润此刻浑身一阵终于破了案的舒畅。
继而他鄙夷道:“这么大点儿事,你至于吗?”然后拿出手机,“我知道沈婵工作的研究院,他们院长是我大学同学,我打电话去了解了解情况,顺利的话,把她再调回来不就行了……”
而井钦皓这时却严厉喝止住了他:“别打。”
他几乎是扑过来快速夺走了他的手机,异常气恼道,“你做什么?!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如果沈婵知道她的工作□□涉,她就更生气了。”
井董事长手机猝不及防直接被夺走了,可他面对儿子无礼行为,也半点儿办法没有。
他站那儿吹胡子瞪眼睛半天,又从井钦皓的话中听出些端倪,便问道:“你们上次吵架还没和好?”
闻言,井钦皓非常生气地瞪他一眼:“这关你什么事?”
井润狠狠被噎了一下。
没用的东西。他心里暗骂道。
父子二人相对而立暗潮涌动着站了很久。
井润对这番对峙开始感到疲惫,他率先出声问道:“看来,你是非去不可了?”
井钦皓此刻已经不想理他了:“当然。”
他想了想,还是支会了对方一声,“我应该会带走一小支技术团队。不过,不会影响正常业务线,你放心。”
井钦皓前两天做好决定之后,在公司相关方向的技术团队里找了些人,向他们说明了情况,说是要去海外做项目,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同前去。
这帮精锐工程师们当时也是一头雾水,事发非常突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小井总此行究竟意欲何为。
但井钦皓留给他们签署合同的时间非常短,几乎是当天就要做决定。海外市场完全是他们尚未涉足的空白,谁也不知道会发展怎么样。
当然,也并非强制,不愿意去的还是在原来岗位工作。但无论如何,单从薪水角度考虑的话,按照惯例,海外工资普遍是国内的三倍以上,而井钦皓合同文件上给出的比这个数字还要多。
面临这个诱惑,不少人就心动了。
哪怕面临未知风险,依旧不少人签署了文件。
于是井钦皓非常顺利撬走了这支技术团队。
商业圈子里不少人都会这样干,大家都靠跳槽来涨薪水,况且他这是撬他亲爹的团队,加之他还提供了更好的待遇,所以井钦皓这事儿做起来毫无愧疚感。
而此刻尚被蒙在鼓里的井润也瞬间猜到缘由:“这也是因为沈婵吗?”
井钦皓本来想直接点头来着,但忽然意识到,这样可能他爸的仇恨值全转移到了沈婵的头上,就说:“如果海外市场发展良好的话,放心,我也会将公司并入集团内部的。”
井润这才脸色好了些。
虽然井钦皓没好意思说,在这种局势下,这种可能性并不算大。
他这是给他爸画了个饼。
但饼画得足够大,才能叫对方赶紧走人。
终于将他爸送走之后,井钦皓顿感周遭清净不少。
他自小就和他的父亲矛盾重重,长大后,父子二人更是相看两生厌,井钦皓平时能少见他就少见。
他不喜欢他的家庭环境,他曾无数次想过,以后绝对不要成为他爸那样的丈夫、那样的父亲。
可井钦皓此刻独自坐在客厅,忽然记忆回溯,想到沈婵和他提出分手那晚的情景,那晚的他,狂妄而傲慢,出言不逊,同他爸又有什么区别……
井钦皓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惶恐所笼罩。
他的眼睫狠狠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绕在他脚边的扭扭,又不可控制地想到沈婵坐车离去的那晚,扭扭叼着他的裤脚让他去追人,可他当时被愤怒羞恼疑惑等诸多情绪所包裹,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于是在随后的很多个夜晚,井钦皓都忍不住地设想,如果他当时立刻追过去,是不是后面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曲折风波。
但他此刻知道的是,他心里后悔了。
其实他很早就后悔了。
于是眼下的一切都是偿还当初。
井钦皓静静地低着头,在黄昏中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扭扭似是见他不开心,在他身边哼哼唧唧地蹭他,井钦皓才揉了揉萨摩耶纯白的毛绒绒的脑袋,对扭扭轻声说:“你妈走了,我们去找她。”
第二日一早,井钦皓就牵着扭扭坐上了飞往D国的私人飞机。
他提前到了几天,领着扭扭适应这里的生活。
要到沈婵的行程并不困难,在沈婵飞机降落当日,井钦皓算着时间去机场接人,但在机场出口,他望见沈婵的同事提前接走了她。
那是一位男同事。如果搁在往常,井钦皓肯定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了。但他突然就想到了沈婵对他说的话,他意识到他如果这样做的话,可能会让沈婵难堪,不利于构建她良好的工作人际关系。
于是井钦皓便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好在那位男同事还算个很有礼貌的绅士。
井钦皓开着车,载着冲前方车子焦急得汪汪直叫的扭扭,一路来到了沈婵租住的公寓楼下。
他等到沈婵的那位男同事离开后,才悄悄从车里出来,他来到沈婵的楼下,却迟迟没敢上去,因为他还没想到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现身,还没想好,如果沈婵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他该如何回答。
但是扭扭的叫声引来了沈婵。
于是他们在D国的第一面是在窗口猝不及防相见的。
房东在窗口边缘摆放了一排花盆,里面盛放着他说不上来名字的细小的花,沈婵探头往下来看,她的面孔掩映在那些娇嫩花苞之间,温柔而漂亮,洋溢着美好与生机。
这些一直是沈婵在井钦皓心里的代名词。
其实井钦皓小时候也在这个城市呆过两年,而他这几日在D国,哪怕他还有几个朋友也在这里,但他依旧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归属感。
可是就在看见沈婵的那一刻,井钦皓感到以她为中心,辐射出一阵令人舒服和安心的气息,霎时间蔓延开来。
似乎整座城市对井钦皓而言都没那么陌生了。
井钦皓怔怔地仰着头看着她,根本移不开视线。
他认为这副场面很浪漫,虽然代价是损坏了沈婵的一部手机。
随后,井钦皓靠着自己的厚脸皮和扭扭的助攻,成功进了沈婵的家,并让沈婵同意和他一起去购物,沈婵坐在他很喜欢的一辆改装车的副驾驶上,他们还把扭扭也带上了,像在国内的许多个周末那样。
井钦皓是真的感到很快活。
他甚至希望一辈子都可以这样下去。
所以,在这种快活之下,井钦皓不认为区区一个聂山岚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但显然,沈婵并不这样想。她此刻哭得非常伤心,在各种原因之下。
而看着眼下沈婵的模样,井钦皓清晰地接受到自己心脏发出疼痛的感觉。
如果可以将世界上的人进行排行的话,井钦皓认为自己绝对是最不愿意看到沈婵难过的那个人。
但井钦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让一个女孩子停止哭泣的方法。
他只能干巴巴地重复:“……不要哭。”
他将沈婵紧紧搂在怀里,侧了些头,凑去一点一点去亲吻她的眼泪,喃喃地说道,“你不要哭,好不好,别哭了……”
沈婵手放在他的胸膛前,稍微用力,和他分开了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然后试图去看着井钦皓的眼睛,虽然很不忍,但仍断断续续地说:“你回国去吧……”
而井钦皓此刻视线下移,从她盈着了潋滟水意的眼睛,到泛着红的眼圈和鼻尖,像雪一样白的面颊,还有她因情绪激动而过分鲜红的微颤着的唇,像花瓣一样……
井钦皓没有立刻回她。
而沈婵瞧他没有反应,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鼻音浓重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井钦皓晃过神来,他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下,移过视线,然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并没有在听。
沈婵为他的这份诚实而愣住了,接着,她突然抿了下唇,忍不住轻轻地破涕为笑。
闻声井钦皓转回眼,呆呆看着她的脸,他认为沈婵把自己哭得瞧上去很是脆弱,像被像打湿的花苞,又像珍贵的剔透琉璃,非常需要人保护。
这次井钦皓没有忍住,缓而慢地靠近了她,轻轻贴住了她如蜜果般的柔软的嘴唇。
今晚井钦皓成功地没有离开沈婵的房子。
他紧紧揽着她的腰后,将她很近地贴紧自己,一点一点亲吻吸吮她的唇舌,他呼吸紧促,有些莽撞,但同沈婵长时间胶在一起,不愿分开,像是要把过去都错过的吻统统弥补回来。
井钦皓依旧没有对他是否要回国这件事做出决定。
他知道沈婵不想他在D国,认为这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虽然井钦皓不这样认为。
于是他趁着亲吻的间隙,耍赖一样地贴在沈婵耳边,几乎洗脑一样拼命地和她重复:“我不想回去……我舍不得你……”
他们在长木餐桌旁接了很久的吻,亲吻得难舍难分,桌上点的蜡烛都彻底燃尽,荼蘼地在烛台脚下堆了一摊烛泪。
鼻尖是香薰的味道,是井钦皓特意从A市家里带来的沈婵最喜欢的那款香薰。
沈婵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彻底晕掉了。
沈婵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消耗巨大,她把自己哭累了,明天又要起早去研究院,便提出要休息。于是井钦皓抱着她去洗漱。
井钦皓将沈婵清洗完毕后,把她送去了卧室,他再去卫生间清洗自己。
过了二十几分钟,他再次回来卧室,看到沈婵竟已然睡着了。她松散地盖着被子,手放在自己脸颊旁,像个孩子一样,她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照顾好,肩头露在外面,白皙肌肤在蓬松如藻的发丝掩映下,像是在发着光。
她静静躺在那里,周身散发是香甜的味道,如同一个美好的梦境。
井钦皓在床边认真看了她半晌,才放轻动作上了床,从后面缓缓抱住她。
沈婵应该是刚才陷入了浅度睡眠,现在被井钦皓这样抱着,就立刻醒了。但她应该是还未彻底清醒,潜意识里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躺着,去他怀里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但五秒钟后,在沈婵倏地睁开眼、反应过来后想要逃走之前,井钦皓忍不住轻笑着搂紧了她,将她捉进怀里。
井钦皓的体温很高,如今在温暖的被窝内,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递到她的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这种温度熏得沈婵脸侧开始泛红。
但井钦皓之后没有再和她谈话了,他不想打断沈婵的睡眠,便哄着让她续着刚才入睡。
于是沈婵不得不听他的,重新闭上眼。
他很满足地抱着她,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将脸贴在她发顶的柔顺发丝上,也合上眼,和她一起陷入了这个美好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子的投喂!!啾咪啾咪~
第34章
第二日凌晨五点,井钦皓的手机闹钟准时开始震动,他手摸到枕头边立刻关掉,然后下意识去看旁边的沈婵。
最近扭扭可能在国内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每到这个时间点,就急躁地想要出门,井钦皓需要去遛狗。
而时间太早了,天刚擦亮,井钦皓怕到时候扭扭来扒门吵到沈婵,所以便提前定了闹钟。
井钦皓放轻动作下床,准备离开卧室,可是还是把沈婵吵醒了。
他刚穿好衣服的时候,沈婵就迷蒙着撑起身来,坐在床里揉着眼睛小声问他,是要上班起床了吗?
屋子里是很温暖的淡淡香味,窗外只映来些很微弱的曦光,沈婵坐在光线昏暗的卧室大床里,身上穿着柔软的粉白色睡衣,长发睡得有些乱,此刻模样看上去迷糊得有些可爱。
于是井钦皓便忍不住抱了抱她。
她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的温度也很暖,整个人似乎刚醒来没有力气,哪里都很软,让井钦皓有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井钦皓遵从自己意愿地将嘴唇在她脸颊轻轻地贴了贴,并停留了一段时间:“不是。我去带扭扭出去遛遛,顺带买个早餐。”
然后嗓音略哑地嘱咐她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沈婵似乎确实很困,眼睛闭起在井钦皓怀里微仰着脸,精致小巧的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任由他抱着,模样十分顺从。
而听了这话,她轻轻“嗯”了一声,浑身的精神似乎也顿时放松了下来,在他怀抱里似乎陷得更深了些,并手臂环起也没什么力气地抱了抱井钦皓的背。
二人这个姿势维持片刻,井钦皓将沈婵缓缓地重新放回了被窝,并给她严严实实盖好了被子。
他去卫生间洗漱后,牵着扭扭便出门了。
井钦皓走出这栋略显古旧的公寓楼,太阳还没跃出地平线,并且今天似乎是个阴天,他怀疑就算九十点也不会有阳光。
不远处有座公园,他早已探好了路。
扭扭小步子沿着马路小跑着,似乎心情很欢快,而井钦皓也很欢快。他现在满腔思绪还停在沈婵方才幅度很小地给他的那个拥抱上面。
沈婵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和想法的人,虽然井钦皓同样也不善于表达这些,但他清晰地记得,他和沈婵刚相遇的那段时间,他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他们虽然不在同一个环境里,不在一起学习,不在一起生活,但井钦皓努力而生硬地制造相遇的契机,并期盼着和沈婵的每一次见面。
而他也能够明显感受到,沈婵也很开心。
她一个平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人,在他面前却时常会展露出一种很温柔的笑容,在井钦皓做出令人尴尬的、不合时宜的事情之时,也会轻轻地抿着嘴唇笑出来,并不带有任何恶意。
这让井钦皓感到自己似乎不是一个出格的人,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会有人愿意接纳他的,接纳他这个人,接纳他的怪异之举。
那个时候的井钦皓想,他一定要好好抓住她,她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
而事隔这么久,在他们分分合合的这种风波中,井钦皓此刻牵着他们共同养大的小狗,被扭扭带着不得不往前快速走路的途中,井钦皓竟感受到自己心脏开始由慢及快地跳动起来,最后是剧烈的狂跳。
他想到昨天那一晚,是他期盼了很久很久的可以和沈婵相拥而眠的令人幸福的夜晚。
他开始期盼着和沈婵的每一次接触,宛如重新陷入了一场盛大的爱恋。
在公园遛完狗后,井钦皓又去找早餐店,他蹲在路边拿手机做了很仔细的攻略,最终选中一家距离稍远但很有名的百年老店。
这家店据说每日限量烤制一种非常好吃的特色面包,还售卖与之相配的美味香肠。
井钦皓便牵着狗兴致勃勃地去了。
结果到店一看,原来不少人和他是一个想法,队排得非常之长。
井钦皓陷于两难境地,不排这个的话,怀着期待远道而来不太甘心,如果排队的话,可能时间上会来不及。
他正在纠结,而这时运动完一大圈的扭扭,蹲在透明橱窗底下看着里面香肠嗅着店里飘出来的香气开始流口水,井钦皓拉都拉不走。
周围不少食客瞧见狗狗都被逗笑了,井钦皓深感丢人,最后不得不留下,加入排队大军。
于是,等到井钦皓买完面包和香肠匆匆忙忙回到家后,沈婵已经提前走了,手机里和他发了短信阐述原因。
沈婵昨晚由于某种特殊原因睡得早,今早反应过来后深感愧疚,于是提早去研究院加班了。实际上她没比井钦皓出门晚多少,早饭就去公司吃了。
所以就算井钦皓不排队,回来也碰不到沈婵。
井钦皓看了会儿短信,给她回复说,知道了。
他今日心情很不错,并且他认为这种状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对于沈婵不能和他一起品尝这家面包,他也没太感到失望。
毕竟沈婵最近工作很忙,他应该予以表示支持和理解,这才是正确的恋爱观。
井钦皓一边吃着面包夹香肠,一边在餐桌上翻看那本卷边情况更加严重的《爱情维系书》,在这阐述“理解和关心”的第五章 的理论部分旁边拿笔打了个对钩,表示深深的赞同-
沈婵来到公司自己办公室后就陷入专心工作模式了,毫无疑问,她是第一个到达公司的人。
她还把骤然进来的刘徐翰吓了一跳,对方忙道:“抱歉,我以为你办公室灯没关,结果是你提早到了。”
沈婵摇摇头表示无妨,正好趁着刘徐翰他人也到了,便问了些项目相关的问题,是她从昨天到刚才思考出来的。
而刘徐翰听完,面色为难道:“沈博啊,说实话,你说的这些,我没有能力解答你。”
沈婵点头:“没关系,我只是目前想到了这些项目难点,我们提前准备,总比后期被人家问住当场卡壳了要强。”
刘徐翰表示认同,他赞叹地看着沈婵:“沈博,既然你准备已经做得这么扎实了,那不如我们就尽快和业主那边碰吧。昨天我和他们已经联系好了,说是今天就可以敲定时间。洲拓科技那边技术团队也非常配合我们工作,说是随时都可以。”
洲拓科技……
听到这个的时候,沈婵还是忍不住心间动了一下。
她快速稳住自己情绪,面上不显露地说:“好,听刘总你的安排。”
于是两天后,研究院就筹办了一场小范围的交流会。
毕竟要招待业主他们,对方是客,沈婵研究院这边工作人员们很早就开始布置会场了。紧随其后的担任技术顾问的洲拓科技。
纵然沈婵早已经给自己做好相当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当真正在工作这种严肃场合看到井钦皓时,她还是禁不住心跳都漏了一拍。
井钦皓今日一改往日卫衣短袖的随意风,他这次穿上了对他自己而言很是隆重的西装工作制服,他本身个子就高,这身衬得他整个人非常地笔挺。
浑身肌肉掩盖在剪裁高档的西服面料之下,那张面容更是英俊。
在井钦皓刚一领着人入场后,刘徐翰充当中间人,还对沈婵热情介绍道:“我们非常荣幸请来了井总他们技术团队,来做我们功率半导体这块方向的顾问,希望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刘徐翰明显是满脸都是惊喜和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当初根本没想到能够和洲拓科技合作,他们那种有自己完整生产线和主营业务的公司,是根本不屑于来参与这些项目来盈利或者提升自己影响力的,获得的回报与投入的人力财力根本不成正比。
与他们这种会给出很多容错空间的研究院不同,洲拓科技这类公司高度市场化,追求极高的回报比,并拥有成熟的考评机制。
刘徐翰甚至怀疑前来参会的这些员工可能都要放弃自己的KPI了。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洲拓科技那边来几个技术工程师就可以了,能来个技术总监级别的他都觉得是走狗屎运,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公司下一任掌门人竟然会直临现场!
刘徐翰忙给沈婵使眼色,明显是让她也过来欢迎,同对方达成愉快的商业合作的意思。
正坐在席位里翻资料的沈婵:“……”
她此时对着笑容满面看向她的井钦皓,现在感觉到尴尬了。尤其是对方还一脸兴趣盎然的模样,似乎遇上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沈婵硬着头皮慢慢起身,慢慢朝他那边走。
她感觉自己理应和刘徐翰交代她和井钦皓的关系来着,可又觉得工作和私人生活应该彻底分开才好,况且现在这个档口又不是一个好时机,这个问题似乎也只能这样先放着。
沈婵正思考着难不成还要去和井钦皓握个手,开始一番商业互吹什么的吗?……
还好,这时会议室外传来脚步声,是业主那边的人也到场了。
于是他们的迎接重点匆匆从井钦皓这里,又转移到业主那边,顺带一块欢迎了。这让沈婵暗中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业主那边的参会人员是由杨院长专门带人引来会场的,几位负责人站门口寒暄了一会儿,大家便在布置好的会场陆续入座。
沈婵找见了自己的座位牌,刚刚坐下,然后就见井钦皓径直走过来,拉开椅子很自来熟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沈婵微讶地看向他。
而这人却先发制人地笑着去问刘徐翰:“刘总,我换个座位,坐在这里,没问题吧?”
刘徐翰虽心里同沈婵差不多反应,但他面上没表现出来,仍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种小事情,井总您随便坐。”
于是井钦皓便顺理成章地满意地坐下了。
而刘徐翰也没时间去琢磨井钦皓此举什么意思了,会议即将开始,他作为主持人,代表研究院这边开始用英文发表欢迎致辞。
然后简单介绍研究院的情况,大体目的就是表达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
刘徐翰很有东道主的风范,沈婵坐自己席位里安静听着,感觉自己的性格可能永远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用她导师的话说就是,她适合安安静静搞研究,吹牛这种事儿,还是交给别人比较合适。
随后会议进入正题。
刘徐翰开始介绍研究院的技术负责人,说到沈婵时,对面业主团里也有技术专家,听见沈婵名字之后,突然有人有些兴奋插了句,用英文问道:“是ETCET会议的最佳工程实践奖得主吗?”
沈婵听到自己被点到,愣了下,然后循声看向那位金发碧眼的男士,瞧见他身前的姓名牌子,她立刻也记起什么,微笑着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两年前在Y国的ETCET上应该见过面。”
对方大笑道:“没错!”
然后转头自己的同事介绍道,“两年前那次角逐里我正是输给了她。”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人也并没有记仇的意味,而是爽朗冲沈婵笑着评价道:“我有关注你们团队最近的工作,非常棒!”
沈婵颔首:“谢谢。你们也是。”
她隐约记得这位兄弟是在高校工作的,不知道这次是被拉来给政府官员当顾问,还是从高校跳出来跳到企业圈工作了。
但有这一遭,双方发现原来彼此相互了解,有了先前基础,会议氛围活跃了不少。
刘徐翰心里暗庆,果然,把沈婵好不容易争取过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接下来,刘徐翰把主动权交给沈婵,需要她去和业主交流。
沈婵便接过遥控笔,在大屏幕上打开了她的可行性研究汇报材料,顺利地用英文汇报完后,下面开始进入双方沟通环节。
她根据自己前期研究基础和近日连夜调研的结果,打开她提早罗列好的问题列表,不断确定业主那边的需求。
而对面业主方也在持续提问,不断试探着他们的实力,初步定夺他们有没有能力承担这样一个庞大项目。
这是个双向选择和相互博弈的过程。
旁边担任会议主持人的刘徐翰都隐隐捏了把汗。
他试图从沈婵的神色上面获得一些信息,可沈婵坐在自己席位里,从头至尾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甚至说话语速都没怎么变过。
叫他捕获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当然,在此期间,如果谈论到沈婵认为属于洲拓科技所擅长领域,或者一些非常落地的技术细节的时候,沈婵讲完自己的观点后,会看向洲拓那边的参会人员,询问他们有没有补充的。
他们之前没有合作过,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井钦皓带来的这批工程师们业务水平都相当之高,也很熟悉这种流程,会围绕问题找到利于己方的切入点,与她配合得很好。
会议进行到后期,数次来回之间,沈婵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而到最后一个问题时,业主方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工程师抛出了一个问题,多少有些压轴的意思,叫沈婵不禁打起精神来。
可对方年纪较大,发音有些不太清楚,还带有明显口音。
沈婵没能辨别清楚对方问她的是什么,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有些话似乎说的是德语。
而刘徐翰也没有给她配翻译人员。
于是这就很尴尬了,之前一直很顺利的来回问答,在结尾这里突然就卡了壳,人家问题问完了,沈婵却没听懂。
虽然这样有些不太好,但沈婵没办法,正准备硬着头皮麻烦对方能不能说英文。
而正在这时,她旁边之人突然倾身过来了些,稍许压低声音说:“他是在问你,构网型控制策略以及其工程化路线,具体打算怎么做。”
沈婵微愣了下,没想到竟是井钦皓给她做起了翻译,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非常及时了。
她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针对刚才问题缓缓进行了回答,井钦皓再用德语一句一句帮她翻译出去。
在他的帮助下,完美地给这次会议画上了句号。
散会后,刘徐翰仔细观察着业主那边主要负责人的反应和神情,心里高高吊起的大石头稍许落些地。
他负责送走业主方后,急忙拐回来找沈婵,十分愧疚道:“是我疏忽了,我一直默认大家都用英文交流,没想到最后那位老工程师两种话杂交着说。都怪我都怪我,以后我一定找翻译全程跟着。”
转头又冲井钦皓非常感谢道,“这次真多亏了井总!不然我们最后还得掉个链子。”
井钦皓站在沈婵身边,十分矜持地摆摆手。
沈婵瞧着他被夸后隐隐得意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
而再看一旁,刘徐翰还在对她挤眉弄眼地暗示,让她也好歹代表研究院谢谢人家。
沈婵登时觉得好笑的玩味之意从她脸上转移到了井钦皓的脸上。可做戏要做全,无奈几番,沈婵还是朝对方伸出手:“今天谢谢井总了。”
然后,井钦皓上前两步,笑眯眯地回握住她的手,握得有些紧,故意学别人叫她的称呼:“沈博士,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洲拓科技的人既然来都来了,会议结束后他们便也都没走,沈婵干脆带着研究院的项目人员和他们讨论了一下午。
临近下班时,刘徐翰来询问沈婵情况。
沈婵把今日收获在心里快速汇总了下,顿了顿,对他说道:“这次可能不只是理论方面的事儿了,我还想带人去工程规划现场看看,我担心国内外有些标准会不太一样。”
刘徐翰应下:“好,我去帮你联系安排。”
刘徐翰把这事儿记到手机行程上,然后一转头,发现洲拓科技的工程师们都离开了,但他们老板还在这儿站着,并且颇有几分流连忘返、故意赖着不愿意走的意思。
刘徐翰心中感到奇怪,又想不出他不走的理由,心道果然传闻中说井氏集团的下任掌门人性子难以捉摸,今日一见,传言诚不欺我。
但他处事向来圆滑,收起手机,笑着冲井钦皓道:“井总您住得远不,我开车送您回去吧。”
本来刘徐翰就是一客气,他们这种大老板都是自配车配司机的,哪里用着他来送。
而井钦皓那边闻言也是下意识就打算拒绝。
而谁知他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想到什么,接着话锋一转,转头看向旁边沈婵,点名道姓地答应下来:“好啊,不如沈博士来送我吧。”
然后笑脸看向沈婵,“沈博士,不知道你方便不?”
刘徐翰没想到他不按照套路出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婵:“……”
她没想到井钦皓玩这出竟还玩上瘾了,可顶着刘徐翰的目光,沈婵只好颇为无奈地说:“但我没开车。也不会开。”
井钦皓仍笑眯眯的:“没关系,我有车,我开就行。”
沈婵:“……”所以究竟是谁送谁啊。
沈婵有些窘迫,同时她余光感受到刘徐翰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怕再在这里纠缠的话,井钦皓这家伙会干出更出格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同意,然后赶紧跟他走了。
他们坐电梯去地下车库,而谁知刚一进电梯,井钦皓就靠近过来,垂臂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沈婵吓了一跳,忙小声说:“你做什么?”
她是真的有些紧张,慌忙看向电梯门,“待会儿很可能就有人进来了……”
这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是个很保守的性子,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地做太过紧密的举动,尤其这还是工作的严肃场合。
“知道你公私分明。”井钦皓明知故犯地低头冲她笑着,低声说,“没关系,如果有人进来,我就帮你挡住……”
可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他话都没说完,电梯叮咚一声响,在中间某楼层停住,电梯门缓缓打开,此时正值下班时间,门口站在一大批等候电梯的员工。
而井钦皓也确实如他所说,在开门那一瞬间就背过了身,高大身形将沈婵罩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两人之间的动作。
沈婵眼睛瞬间睁大,全身有些僵硬,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人群立刻往电梯里面涌来,大家似乎是都急着下班,也没人注意他俩这里手还紧紧牵着。
电梯里立刻变得拥挤,而沈婵和身前井钦皓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距离被迫变得非常贴近。井钦皓一手仍抓住她不放,另一边手臂护在她身边,不叫她被别人挤到。
沈婵缩在电梯角落里,没敢抬头,视线僵硬地落在井钦皓身前的西服纽扣上。
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感受到他衣服上的淡淡香味,还有她头顶上方明显克制的缓而长的呼吸声,似乎对方只需要手臂一合,就能把她紧紧揽进怀里深处。
电梯又在接下来的几个楼层上上下下了很久,也所幸没有人同他们一起去地下车库,人群在一楼到达时都出了电梯。
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而直到这个时候,沈婵才感觉自己稍微能正常呼吸一些。
然后井钦皓拉着沈婵出了电梯去找车,由于仍担心会在车库被熟人看到,沈婵依旧提心吊胆的,短短一段路,竟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终于上了车,井钦皓才放开她,关上车门后,沈婵靠坐在副驾驶,缓缓吐出一口气。
井钦皓看着她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
他启动车子,方向盘徐徐转动,状似无意地随口说了句:“既然这么紧张,其实你刚才可以挣脱我的。”
而闻言后沈婵不禁微微一愣。
她开始反思刚才全程,似乎井钦皓握她的手握得并不用力,是一种很温和很包容的力度,她似乎也确实是,可以随时稍微尝试就能将自己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挣出来。
但她并没有那样做。
现在想来,或许是紧张归紧张,但心里仍不舍得吧。
沈婵恍恍抬起头看着井钦皓的侧脸,车子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周围的黑暗被外面天边的大片绚丽霞色所替代,倾辉漫天灿烂。
随后沈婵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她自己似乎也挺差劲的。
在这场恋爱中,她也有缺点。
她是一个从来都习惯了逃避的人,她甜蜜而快乐地接受着井钦皓的爱,却在无法忍受这段关系里的瑕疵之时,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但世界上又哪儿能有毫无瑕疵的爱呢?
她生命中充满了大段大段灰暗的经历,井钦皓能够给她的,已经足够美好,再过分去追求完美二字,不可谓不贪心。
但她选择了逃避,井钦皓却不是。
试问她自己,若交换处境,她会抛下一切追着井钦皓来到遥远的D国吗,她认为自己可能没有这种勇气……
但井钦皓毫不犹豫且理所当然地来了。
仿佛仅仅是和她呆在一起就能那么心满意足。
沈婵胸腔中蔓出丝丝缕缕的心疼,逐渐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而在沈婵长时间不回话的情况下,井钦皓似乎有些紧张了,他以为自己方才牵沈婵手不放的举动惹得沈婵不高兴,或者说,他明知道沈婵可能会不高兴,但他还是忍不住做了,井钦皓顿时慌乱了起来。
但他手中还握着方向盘,不敢长时间靠过来看她,只好连忙说:“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沈婵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我没生气。”她轻声说,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生过井钦皓的气。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在我的同事们面前,我们也可以牵着手。”
于是井钦皓顿时愣怔住了。
他依旧没敢转过来头,一直目视前方很稳地开着车,良久,才有些突兀地低低地笑了。
“……好。”他说。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总感觉快完结了快完结了,可现在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写啊写啊怎么情节还越来越多了嘤,并且我写得真的好慢好慢呜呜呜……QAQ
第36章
沈婵和井钦皓回到家后,两个人用完晚餐,又做了会儿家务,心血来潮一起在卫生间给扭扭洗了个澡。
沈婵被甩了一身水,又好气又好笑,洗完后她去卧室换衣服,投降道:“以后还是送宠物店吧,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而井钦皓倒是玩得有些乐此不疲。
他负责将扭扭擦干吹干,自己又去冲了个澡后,转去来外面客厅一看,发现沈婵已经开始进入工作模式了。
资料在客厅茶几上摆了一大片,她穿着新换的毛绒绒的睡衣,靠坐在沙发上一张张仔细翻看。
井钦皓也换完衣服过来,瞧了瞧她:“你在整理今天会议内容吗?”
沈婵“嗯”了一声,点点头,说:“我接下来可能会很忙,可能还要频繁出差,去其他国家。”她犹豫了几瞬,“这下可能还真如你所说,得去跑工地了……”
这是两个人分手那晚,井钦皓对沈婵说的原话。
沈婵此时说这个倒没有嘲讽什么的意思,只是顺带想到,但井钦皓听后颇为赧然,他不自在地道:“去就去呗。”
他低头磨蹭了下自己的手指,“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
沈婵抿抿唇,转头看向同她并排而坐的井钦皓,些许为难地说:“这个或许不能带你去。”
她满脸写着“工作是很严肃的”的神情。
接连被拒绝,井钦皓有些蔫儿了,他不满地问:“为什么?”
这人像是不太开心,又有些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很需要人哄。
于是沈婵再次看了他会儿,犹豫些许,还是放下手中的材料,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因为你在旁边的话,我可能无法专心……”
空气中安静了几个瞬间。
当沈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脸颊开始发烫。她低头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还是把资料抱去书房看吧。
但她的手腕忽地被抓住了,抓她的手掌力道有些紧,掌心温度火热,烫得沈婵心里一惊。
井钦皓发力一拉,她便失去平衡地跌坐在了他的腿上,接着被反客为主地扣紧她腰后,对方倾身过来,在她的唇上贴上一抹温度。
对方鼻息十分灼热,沈婵起初受了惊吓,随后很快进入状态,被亲得有些手脚发软。
他们接了一个时间有些久的吻,并不激烈,是比较温和的啄吻,一点一点的深入。
直到夜幕彻底拉了下来,房间里只有昏暗的古旧落地盏灯在微微闪烁,鼻尖是对方身上刚沐浴过的一种好闻的沐浴用品的味道。
沈婵脑袋发昏地想,井钦皓这人真的很奇怪,他有时在她面前会表现得人畜无害十分无辜,有时又能抓住一切机会无缝不钻地和她谈条件。
就比如今晚,在他们接吻正为动情的时刻,这人趁机抱着她去把房间内最后一盏灯给关了,然后原路回到沙发,把沈婵放在上面,他自己再不顾狭挤地非要紧挨着一起躺上来。
井钦皓把脸搭在她颈窝里,在黑暗和香薰的暗暗浮动中,耍赖一般地说,今晚不想走了。
他紧紧抱着她,呼吸扑在她的颈侧,用一种不容沈婵拒绝的架势提出要求,“……想睡这里。”
黑暗中,沈婵被气息吹拂得有些痒。
但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实在是太挤了,她动都动不了,只能紧紧趴在对方结实的胸膛前,缓缓缩了下脖子,小声说:“你前两天也没有走。”
井钦皓僵了下,然后翻身起来,手臂撑在她身边,低头认真地看着她,一本正经进行了纠正:“……今晚继续不想走了。”
对方眼珠很黑,态度很执着,两人在这个姿势下似乎空间是松散了些,但沈婵却被他看得浑身都开始发烫。
她认为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将视线缓缓移到旁边,不敢和他对视,同时表示默认。
于是井钦皓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而说到这里,沈婵忽然想到什么,问他:“我还不知道你来D国之后,住在这个城市的哪里?”
她以为井钦皓回去租住什么高端公寓,或者干脆买下一套房子,可谁知这人很麻溜儿地口中报出一个酒店名字。
沈婵愣了下,问:“你来了这么多天都是住酒店吗?”
井钦皓“嗯”了声,有理有据地说:“那家酒店服务不错,不仅同意宠物入驻,还配有给扭扭清洗打理的宠物师。”
沈婵想了会儿,然后默默地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搬过来的?”
“……”
井钦皓顿时有些窘迫,哪怕周遭光线不足也能感受得出来。
“你在套我话。”片刻后,他不服气地抗议道。
“我没有。”沈婵无奈给自己辩解,“顺带一问罢了。”
于是接下来,井钦皓便不怎么说话了,很谨慎地回答沈婵的问话,他还装出自己有些疲倦的样子,闭上眼睛贴在沈婵脸侧,抱着她用嗯嗯啊啊来胡乱应付。
这种模式持续得一久,沈婵便感到有些浪费时间,但对方丝毫没有想结束的样子。
沈婵轻轻推了推他:“你困的话,就去床上睡吧。”
见沈婵要起身的样子,井钦皓立刻警觉:“那你呢。”他终于舍得张嘴了,“我们一起去。”
沈婵表示拒绝:“时间还早,我再看会儿材料。”
井钦皓继续缠她:“明天是周末啊,明天你不用去公司,现在还要看材料吗?”
沈婵颇为无奈,她想了想:“可是,不然我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啊。”
她想到今天会议上的情景,小声地自言自语说,“我要不要学一下德语啊,以后交流多少能方便些……”说着不动声色看一眼井钦皓,“不然以后去超市,有些东西是什么都看不懂……”
而一听到这个,井钦皓顿时精神了,他也跟着坐起来:“我可以教你。”
闻言沈婵微微愣了下。
井钦皓见状立刻进行劝说:“我小学有两年就是在这儿上的,我德语挺好的,有能力教你。”
沈婵忙道:“我不是说你教不了我的意思。”她顿了顿,有些意外道,“我只是担心,这样的话,不会很浪费你时间吗……”
井钦皓看着她眨了下眼:“可是,我在这里,本就没有太要紧的事情做啊。”
其实井钦皓没有想太多,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可这句话却让沈婵的心弦狠狠被拨弄了一下。
她立刻想起这副局面究竟是如何造成的。于是胸腔里升腾出片片愧疚。
尤其是看到眼前井钦皓规规矩矩的、眼神十分无辜地坐在这儿,沈婵便感到有些难受。她觉得这样的井钦皓无论提什么要求,她可能都会立刻答应下来的。
沈婵垂着眸,徐徐地轻声说:“好啊,那你教我。”
她有些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又略微神思不定地说道,“你先教我什么呢?”
而井钦皓此刻坐在她对面,在暗夜里定定地看着她。
他们刚才在沙发上胡闹,接了很久的吻,叫井钦皓到现在都有些意犹未尽。而眼下沈婵重新坐起来,睡衣领口都有些乱,露出粉白的伶仃的锁骨。
她确实有些瘦了,刚才肩头握起来有些削薄,但腰间是软的,也很细腻而温热。
井钦皓记起自己不知在哪个杂志上看的理论,说是思虑过重的人不容易长肉。沈婵确实容易想太多,她此时不知道想到什么了,不太敢看他,一副很脆弱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这让井钦皓感到些许挫败。
他想他可能确实是一个失败的恋人。他又想起,沈婵对他提出分手那晚,说她感觉自己是他的员工,而不是恋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井钦皓其实内心深处是隐隐有些委屈的。
他真的从没有拿她当员工,她是他很好很好的恋人。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让沈婵知道这一切……
而此时此刻,沈婵正坐在令人安心的静谧的昏暗环境中,睁着眼睛静静朝他看来,等待着他来教她一门她没有接触过的语言。
井钦皓回看着她,忽然启口:“Ich liebe dich.(我爱你)”
沈婵依旧睁眼看着他,眼睛在微弱光线映照下,像一潭美丽的剔透的湖泊。
于是第一句说出口后,井钦皓呼吸都有点急促了,他一气呵成地继续道:“Ich habe mich auf der ersten Blick in dich verliebt.(我对你是一见钟情的。)”
沈婵坐在沙发上,听完后,浓密的眼睫缓缓眨了下:“第二句有点儿长,你说慢点儿。”
她轻微地侧着头,想了会儿,又说,“第一句听上去好像有些耳熟。你刚说的都什么意思呢?”
井钦皓唇角有些用力地抿了抿,对上沈婵认真学习的真挚眼神,刚才的气势突然没了,不知怎地,他顿时就心虚了下来。
井钦皓不太自在地侧过头,轻咳了声,不太熟练地开始胡扯:“第一句就,两个人见面,最寻常打招呼的,嗯,就类似英文里How are you那样的……”
“哦。”沈婵点点头,难怪听着耳熟,应该平时在影视剧或者小科普里听过这句。
“那第二句呢?”她继续问。
井钦皓顿了两顿,开始眼下庆幸没开灯沈婵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咂了下舌,缓缓吸了半口气,目光落在脚下地毯上:“第二句就,见面打完招呼后,开始瞎聊的,总不能说完How are you就没了对吧……你也知道,他们这里环境天气变化比较快,所以就爱问问天气怎样,你吃了没,等等乱七八糟的……”
沈婵听得有些懵,确实有些乱七八糟。
不过她还是具备严谨的学习逻辑的,又问:“那他们每个词都是什么意思呢?我记得你刚才说的两个句子之间,有部分发音是相同的,这些共同的词表示的是‘你’和‘我’的意思吗?还是没意义的助词什么的?……你可不可以分解一下结构,帮我解释一下?”
“……”井钦皓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他现在真的如同赶鸭子上架一般,自己挖的坑自己填。他此刻没办法,硬着头皮无比牵强地硬怼着解释了一通,把沈婵解释了个更加云里雾里。
沈婵还想提出进一步的疑问,而井钦皓准备破罐儿破摔了,他率先站起来,开始转移话题:“要不你先去洗漱吧。至于这两句话……不如你先把这两句读熟,念熟练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沈婵仰头愕然地看着他。
有许多人确实是自己会,但偏偏教不出来,她也非常能理解。毕竟老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而照这个情景看,井钦皓就确实属于有货倒不出的这一类人。
她心里默默地想,看来以后指望井钦皓教她德语是指望不上了。
但毕竟是井老师第一堂、可能也是最后一堂课布置下来的作业,她还是应该给人家这个面子。于是沈婵缓慢起身,又让井钦皓给她重复了两遍,她便去卫生间准备一边洗漱一边进行重复记忆这个工作了。
而井钦皓在外面呆着也不好受,因为沈婵提拉着拖鞋就去浴室了,里面很快传来花洒哗哗啦啦水落下的声音,而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他很快就在那充满水汽的潮湿的声音当中,隐隐约约听见沈婵在很认真地一遍一遍地练习——
“Ich liebe dich.(我爱你。)”
“Ich habe mich auf der ersten Blick in dich verliebt.(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让井钦皓心里泛出一股极为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情绪。
井钦皓不由得被吸引过去,放轻脚步站在浴室门口,为了能听得更加清晰。
他非常清楚他这是耍了个小心机骗沈婵说的,可是他又忍不住把这当成是沈婵心甘情愿说出口的,十分心虚,又忍不住雀跃欢喜。
他缓缓低下头,他好像从来没有听沈婵对他说过这么多遍“我爱你”。
他慢慢抬手,按住自己心口,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之物跳动得愈来愈剧烈……
不知站了多久,井钦皓都没意识到浴室里面水声都停止了,这时,他面前的门忽地被打开。
沈婵裹着一条浴巾站在门背后,她倾侧着身只露出脸和肩头,看样子应该是想喊他帮忙取个什么东西。但在看到他人站在这里后,有些意外,又立刻镇定下来,想到什么,对着他笑了。
她有些希冀地看着井钦皓,很顺利地将那两句话重复了两遍,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他道:“你听我发音准确吗?”
而井钦皓呆呆地看着她,静默两瞬后,他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入敞开不大的门缝,握住门框边缘,推门挤了进来。
沈婵根本没预料到,她还只裹着浴巾,讶然抬起眼。
男人有些压迫力地朝她快速逼近,沈婵也被迫倒退着,两个人在洗漱台前止住。
井钦皓没有说话,他只是遵照他在外面酝酿很久很久、浓重到快要爆炸的情感,低下头在沈婵的惊讶的眼神中用力地吻住了她,呼吸十分急促。
这次不同于在外面沙发上那次很缠绵的亲吻,而是很深入地与她唇舌交缠,攻池掠地般,仿佛要掠夺走她胸腔内所有的空气。
井钦皓一直贴着她的唇不愿意放,同时手中动作将她抱起,放在深褐色木质的洗漱台上,让她坐在那上面,而他站在她分开的两腿之间。
台子上有些凉,沈婵瑟缩地抖了下,下意识用手圈住井钦皓的脖子,似是想将自己身体抬高一些。
而井钦皓意识到她反应,便拉来一条厚厚毛巾,并用手掌垫在她的腿下。
于是沈婵瞬间全身僵硬着一动不敢动了。
浴室里全是还未散去的浓重水汽,手边全是潮湿的触感,还掺有温热的细腻。
虽然沈婵还没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气氛很容易就达到意乱情迷的境地。
又过去了很久很久,一吻毕了,沈婵才慢慢从脑子一盆浆糊的状态走出来。
她仍有些受惊地揪紧井钦皓衣服前襟,大半身体倾靠在他的胸前,两个人以一种很亲密无间的姿势环抱着。
沈婵在极近的距离睁大眼睛看着他,半晌过后,才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井钦皓,”她小声地问,“你教我的,真的是打招呼的意思吗?……”
井钦皓:“……”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费劲隐瞒个什么,又不是信息落后的时代,他根本瞒不住。沈婵待会儿离开卫生间,拿起手机就可以分分钟查明白,那话究竟什么意思。
但他仍嘴硬地不愿意自己亲口说。
虽然他的表现早已将他出卖了。
沈婵似乎猜到是什么了,瞳仁里光泽有些慌乱地闪了闪。
卫生间不算太大,开关离得不远,井钦皓反手就又把灯给关了,他似乎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得到安全感。
而一片潮湿的气息中,沈婵感到对方和她贴得更紧,有一种很是依恋的样子。
“今晚我不想走了。”井钦皓靠着她颈侧落下一个亲吻,濡湿地说道。
沈婵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声音放得很轻,低得细如蚊蝇:“你刚才在沙发那边说过了……”
井钦皓“嗯”了声,低头寻着她红润的唇凑过去又亲了亲,然后突然就着这个姿势用手托住她的臀,抱起她就往卧室走去。
又得寸进尺道:“那今晚也不想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太腻歪了![指指点点]
第37章
第二日餐桌前,沈婵在吃早餐时突然想起来什么,拿手机查清楚那两句话的真正意思后,她头都快要昏过去了。
再联想到昨晚她在浴室念叨了无数遍的场景,沈婵脸涨红得几乎要滴血。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看向旁边餐桌上坐着的人。
而这心虚的家伙明显比她还要紧张,沈婵话都还没开口,而井钦皓直接嗖地站起来,给扭扭套上牵引绳转身就往门外跑:“我去遛狗了。”
转眼就没了人影。
留下沈婵哭笑不得。
而沈婵接下来陷入了异常忙碌的状态,周末还没过完她就去出差了。
有时候井钦皓都搞不懂她到底在哪儿,上午还在这个国家,晚上就去考察了另一个海岸。
而同时沈婵拒绝了井钦皓跟来,所以他们两个人只能在晚上趁沈婵休息前通过电话联系。
井钦皓开始非常频繁地和她打电话,后来不满足于语音,便要她开视频。
说实话,沈婵对这种情形感到新奇,因为她从未经历过。
她将手机放在离自己比较近的位置,但不太好意思上镜,就侧了些,只露出自己半张脸。
“你怎么这么有空啊。”沈婵轻声说,“我有些不习惯。你以前一直都很忙的。”
手机屏幕里面可以看到另一头的井钦皓明显愣了愣,看背景,他应该是坐在沈婵租住的那间老旧公寓的卧室床上,也将要休息了。
“我很忙吗?”他问。
沈婵点点头,眨了两下眼睛慢慢回忆了会儿:“对,你回家挺晚的,回来后也经常端着笔记本电脑去书房继续工作,开会时还会发火。”
井钦皓十分讶然:“我以前脾气这么差的吗?”
仿若他从沈婵口中听到的和他自己本人完全是两个人。
如果是井钦皓在国内身边接触最多的秘书等人,会立刻当场在心里表示同意,并认为他现在可能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沈婵比较善良,她说:“不过你不开会的时候就还好。”又立刻补了句,“并且你现在很好。”
于是听了她的安慰后,井钦皓登时显得很是委屈。
他人砰地倒了下去,手机蒙在被子里,他人应该也在被子里,像是贴在手机屏幕很近的地方,闷声闷气地说:“沈婵,我好想你。”
他这副模样,几乎是立刻快要将沈婵心融化掉了。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井钦皓侧躺在枕头上、认真而专注地向她看来的模样,黑而略硬的发丝,高挺立体的鼻梁,漆黑如墨的瞳仁……
她也躺进酒店的大床里,把大灯关掉,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仿佛这样他们就是处在同一空间。她为自己的想象而脸侧涨得通红。
在国内的时候,她也不习惯和井钦皓说这么露骨的热烈的表达感情的话。但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很小声地说:“……我也是。”
对面听筒里传来很剧烈急促的呼吸了一下的声音。
但很快克制住了。
过了会儿,“你回我好慢。”他抱怨道。
但语气间却是愉悦着的。
“我去找你吧。”他又说。并突然翻身坐起来,仿佛就要下床立刻行动一般。
沈婵是明白井钦皓行动力之强的,她慌了下,下意识忙阻止道:“不行。”
于是井钦皓脸上短暂的开心也没了。
他转而继续抱怨:“你拒绝我好快。”
沈婵想了想,对比之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她不禁升腾起愧疚。
但结合目前情况,也确实不能让井钦皓过来,一是没有办法时刻都带着他,二是这人一来,就算只有晚上在一起,但沈婵预感自己白天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没有松口:“不可以的。对不起。”她很小声地说,又连忙补充道,“快结束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评标了。”
井钦皓那边气息似乎暂停了几瞬。
“你不用对不起的。”过了许久,他才略显艰涩地说,“沈婵,这没什么好对不起。你不要经常和我说这个。”
沈婵感觉他这话语气听上去有些心酸,但不太能理解他心里的想法。
当然,同时她也不敢表达这种疑惑,所以就不说话了。
两人有些潦草地结束了这次的聊天。
随后沈婵觉得井钦皓如同变了一个人,尤其和在国内那时的相比。
他经常发过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虽然他和沈婵刚谈恋爱那阵儿,说话和发消息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他会不停强调“很喜欢你”,一天要发十几遍也停不下来。又说,“我以后不发脾气了”,“不会再让你辞职,也不会让你来我公司工作”,“我们是恋人关系,不是雇佣关系,更不是附属关系”。
他用语音不停地念叨着她的名字,“沈婵,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想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这让沈婵每次在工作时间猝不及防收到信息时,都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一阵。
对方发了内容和次数多了之后,沈婵隐隐察觉到,他可能是在刻意解释着什么。而这让沈婵感到更加心软。
看来,那次分手给井钦皓留下了非常大的阴影。
虽然沈婵也没想到局面会是这样发展。
过了几日,沈婵各地出差的旅途中,井钦皓还在持续性地给她发这种内容,于是成功让她从心软看成了心慌。
有一日下午,她收到了井钦皓抄送给她的一首落错有致的……嗯,她凭借她直觉认为这些没有分段的长短句应该是所谓情诗。如果氛围到了的话,当面读起来应该挺感人,但此刻沈婵瞧起来莫名有种诀别的调调……
她顾不上参观现场了,连忙借口中途出去给井钦皓打了个电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井钦皓回她没有发生什么。
沈婵听他语气,虽接到她电话很开心,但又有些中气不足、像是在刻意遮掩什么的样子,于是她心里更加不明了。
她有些担心,继续去问,但井钦皓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他说:“等你在这里项目完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这人忽然间开始有些突兀地展望未来,沈婵不禁愣住了,这个问题十分突然,并且她现在是在工作空隙间出来和他打电话,这个档口明显不太适合谈论这种问题。
沈婵含糊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没直面回答,井钦皓听完后,便没有继续追问了。
而沈婵很快也感觉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急,她准备再多补充几句,可这时对方突然放低了声线,小心地问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婵闻言愣了。
她觉得这句话问的范围实在是太辽阔了,理解起来既可广义,也可狭义。比如她现在想要一瓶水,因为走路走得有些口渴。
如果是问等她回去、他们见面之后,她想要一个新的烤箱,因为她上次自己亲自试验过后发现上次并不是井钦皓的问题,换一个更有经验的厨师来依旧会把火鸡烤糊,因为烤箱坏掉了。
而如果是更长久的……
沈婵的睫毛狠狠颤了下。然后她静默了。
其实,她想要一个家,一个不同于她自己原生的、很美好的家,一直都很想要。
但她现在有些不敢说出口。
这太珍贵了,她不敢轻易地问井钦皓要。
过了很久,在井钦皓又催促之时,沈婵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声音低低道:“抱歉,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吗?等我回去,我们再说。”
于是,她没看到的是,此刻正坐在贵宾间、面前由导购人员恭敬端来各式各样稀有藏品的井钦皓,闻言后怔忪了会儿,然后颓然地放下手中镶着一颗很大钻石的戒指。
精致蓝色丝绒展盘上在璀璨闪耀的戒指是一对的,还有另一枚款式简单些的男士环戒。
他听上去有些丧气:“……那好吧。”
两人挂了电话。
沈婵放下手机,转过头远远眺望着广阔的海上风电站,巨大的风机轮毂轰隆隆地转着,一排排白色风叶十分漂亮。
她发呆地站在那儿失了好一会儿神,任由湿漉漉的海风在她脸上吹拂了会儿,冰寒刺骨。
直到刘徐翰他们在背后远远地喊她要离开了,沈婵才应了声,抱了抱胳膊,转身原路向回走去。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沈婵很少机会才能回到D国的家里,其实她的研究院倒也不至于如此压迫,但沈婵想尽快把事情做完,于是行程时间安排得比较紧。
但后来井钦皓无法忍受了,这天一大早,他给她打电话,异常不满地说:“在国内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久不见……”
“不对。”他立即纠正道,“是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见。”
沈婵听着他的声音,失神了片刻,慢慢地笑了。
于是井钦皓更加不满:“你还笑?”
他那边仿佛有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哗啦一声,应该是本材料。
沈婵慢吞吞地说:“你说了以后不乱丢东西的。”
井钦皓立刻道:“我哪有。我说了吗?”
沈婵:“对,你说你以后不发脾气。聊天记录还在的。”
于是井钦皓理亏地闭嘴了两秒钟。
“是书自己掉的,我没碰。”他弯下腰去将那摞材料一张张捡起,嘟哝道,“况且丢东西又不是在发脾气。”
沈婵对他这种小孩子性子感到好笑。
同时她敏锐察觉到不知道是不是叫他一个人在家里太久,井钦皓的情绪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其实他在国内也会陷入这种状态,这个时候离他最近的秘书一般会最先遭殃。后来那位新入职的杨秘书综合了数位前人经验,学聪明了,通常会去请沈婵来救火。
当沈婵也救不了的时候,就是那晚她提出了分手。
但如今,许多事情在沈婵眼里看起来,似乎都不太一样了。
井钦皓许多烦躁的发脾气行为,以前的沈婵会感到冒犯,认为自己受到了伤害;但此时的她看在眼里,却发现了,这或许是特属于井钦皓的一种在表露自己很没有安全感的方式。
他在外筑起很坚硬的带刺的壳子,来保护惶恐不定的芯子。
这期间会扎到沈婵,但这或许是他用来求救的一种形式。
其实如果换位思考的话,她也不想自己不明不白就被分了手,特别是在怀抱着满腔热烈难以割舍的爱意、却无意识伤害了爱人的时候。
于是沈婵感到心慌,她立刻就松了口:“你来找我吧,我现在在Y国,具体我给你发定位。”
“真的?”那边井钦皓呼地一声就地坐直了身体。
他仿佛一直都是这样,很容易因为沈婵的一句话就高兴起来。
Y国的天空仿佛一直是阴的,窗外路上的人们都很奇怪,有人穿短袖,有人裹着大厚棉服,有人露着大腿,仿佛不生活在一个季节。
沈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手机贴在耳边很近很近的地方,她明明是笑着的,但眼前却泛起略略潮湿的水汽。
“真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想了会儿,还是轻轻加上一句——“因为我也很想你。”
“很想见你。”
于是接下来几个小时,沈婵在宛如重新恋爱般的心神不定的等待之中度过。
井钦皓在挂断电话后就收拾收拾立刻出发了,他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她发自己所到的地点,并自认为贴心地附带上经纬坐标,刷新了沈婵对正常人类表述地理位置的认知。
她得感谢这两个国家距离不算太远,不然她煎熬的时间会更久。
沈婵下午的行程是去大学和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请教些问题。
进入会议室,沈婵将自己手机静音后,就没有办法再回复井钦皓的消息了。
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交流,圆满结束后,从三楼会议室出来,和同事们一起穿过哥特建筑大楼的华丽走廊时,大家都不禁感慨这所百年名校的美景。
而沈婵一出来,就连忙去看和井钦皓的聊天框。而这个时候,对方所报送的经纬坐标已经和她目前的重合了。
沈婵心里一慌,下意识朝外望,然后说来也巧,她立刻就在楼下一棵高高的橡树前面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其实这个时候正值晚饭时间,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井钦皓也穿着有些学院风的长长黑色厚呢风衣,完美地融入进背景里,就像是一个要去图书馆上自习的有些愣头愣脑的理工男大学生。
但不知为何,沈婵就是一眼就从人群中望见他了。
沈婵心头砰地一跳,她来不及和刘徐翰他们多讲,只说自己不和大家一起吃晚饭了,就立刻匆匆朝楼下奔去。
楼梯有些多,她快步疾行间,许多学生都纷纷侧目。但沈婵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足足绕了八根大的柱子,才让井钦皓无阻碍地完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井钦皓个子很高,在一众白人中也很突出,一动不动站那儿,他没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冷漠,十分不好说话的样子。
沈婵曾听过不止一个人说他不近人情。
但当她缓缓走近时,对方的表情就立刻鲜活起来。他眉梢微动,眼睛亮了一些,唇边有些拘束地微微抿起,像是在很努力但不太熟练地给她展现了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沈婵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砰然跳动的声音。
她想,如果再重来很多次,她还是毫不犹豫喜欢上井钦皓。哪怕知道他带来幸福与甜蜜的同时,痛苦与酸涩也与之相伴。
但没有办法,世界这么多人类里面,她唯一只会对他动心。
沈婵快速跑向他,而对方也下意识做出一个张开手臂想要接住她的姿势。
但沈婵没有到最跟前,她在他虚张的怀抱之前将脚步停住了,她感到自己可能有些狼狈,跑得气喘吁吁的。
而井钦皓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反应迟钝得多。
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看了她会儿,仿佛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应对经验。
然后在沈婵直起腰后,才缓步上前,犹豫地从她手中拿过她的包,帮她拎着。而在交接之时,和沈婵的手指不可避免轻擦触碰到后,井钦皓才仿若从此刻激活了他整个人的感知系统。
他挺立的眉头皱了皱,沉声说:“怎么这么凉……”
“啊?”沈婵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的手,怔忪抬头。
然后就见井钦皓将包放在脚边,他脱下自己外套,那件纯黑的厚呢大衣哗地一下就兜头朝沈婵披了过来。
井钦皓动作快而熟练,转眼就将沈婵裹了个严严实实。
沈婵被这动作弄得措手不及,小声地试图拒绝:“其实不用了……”事实上她不算很冷,尤其一路小跑来,体内还隐隐散发着热。
但井钦皓无视了她的请求,这人已经弯下腰来给她仔细地一颗一颗系身前的扣子了。
系好后,井钦皓一手提着包,一手牵着她开始沿着大路往前走。
沈婵愣怔着边走边侧头看着他,这人个子高,她得半仰着头,视线才能够到他的脸。而走时没注意看路,就趔趄了一下。
于是井钦皓脚步顿了顿,松开了牵她的手,改为顺势伸臂紧紧揽住了她。
他们贴得更近了,沈婵心中涌现出满足和踏实的感觉。
她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刚开始恋爱、井钦皓去T大校园找她的那个时候的场景。
“你怎么来的啊?”沈婵看着井钦皓墨黑的漂亮的眼睛,轻声说,“你来得好快。机票容易买吗?”
井钦皓也低头定定看了她会儿,他搂着她的肩,将她贴进自己怀里。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叫沈婵有种他随时都会亲吻下来的预感。
可此时他们还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大道上,虽然可能这个地方的风气会更加开放些,但沈婵自认为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境地。
她略略紧张地推了推井钦皓,井钦皓目光定了定,稍松放开她,继续带着她缓慢走着了。
“我没坐飞机。”井钦皓转回过头,目视前方,“我开车来的。”
沈婵眼睛睁大了些:“开车?”
井钦皓“嗯”了声:“我办了几道手续,车开上了轮渡,然后过的海峡。”
沈婵眨眨眼,小声说:“听上去很麻烦的样子。”
于是井钦皓便笑了:“不麻烦。”
他笑的时候把她搂得更紧,沈婵在这个姿势下有些站立不稳,便跌进了他怀里。
他们正好经过一处宏大的圆形石拱门,拱门背后正好是处隐蔽地,在楼房和高高的绿化树带掩映下没什么人经过。
沈婵跌倒之时手还隔着井钦皓的厚厚大衣按在他的身前。她蓦然抬头,慌乱地和他视线撞击在一起,两两对视,一时间她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而井钦皓也没有说话,两步一转,就来到了巨大石门的背后,他弯腰将包放下,而起身时稍一侧头,就扶着她的脑后,准确地亲吻住了她柔软的嘴唇。
沈婵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下,她紧张地抓住衣服,可手未探出来,只是空抓。而井钦皓的手则熟悉地从衣服里钻了进去,牢牢按住她的后腰,让她和自己更加贴近。
沈婵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而在人流不息的仅仅几步之远的角落,他们的唇还在彼此缠绵交缠着。
这让她的神思几乎要像满天烟花一般在脑袋里炸开了一样,她一边想要下意识逃开,一边动作上却又和他亲吻得难舍难分。
后来,是两个女生的经过,打断了这一极度暧昧的氛围。
她们显然是发现了此处,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即便她们没想打扰地匆匆走远了,但沈婵耳朵充血地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她推开井钦皓,小声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饿了。”她试图开始装可怜,来得到井钦皓的应允。
但其实她把情况想复杂了。在这种问题上,井钦皓从来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周围仿若燃着火的气氛逐渐降落,井钦皓松开了她的唇,但仍紧紧抱着她,把头深深埋着她的颈窝。
过了很久,他才直起身来,嗓音有些哑:“走。”
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
沈婵见他只穿一件黑色毛衣,现在室外气温也很低,怕他被冻着了,正想说把他衣服还给他。
而走着走着,这个时候,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很诧异的呼喊——
“Francis?!”
沈婵明显感觉到,正揽着她走的井钦皓下意识动作一滞,他缓缓停住,然后循声回头望去。
只见站在路边喊叫那人是一位身形高大棕色头发的男子,很端正的西方人的样貌。
他在井钦皓回头瞧见正脸之后,就又惊又诧又喜地用英文道:“还真的是你!”
他立刻大步走来,到跟前后看那架势是准备上来撞一下井钦皓的肩膀、给他来个热情的拥抱的,但因他不愿意撒手地搂着沈婵,这系列动作便没法进行下去。
于是对方又挪转视线,意外地看向沈婵,满目惊异。
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变得笑容满面。
他直接没理井钦皓了,而是弯起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对沈婵夸张地称赞说:“首先请允许我赞美你的母亲,生出了你这样美丽的人。”
沈婵:“……”
可对方仿若丝毫感受不到尴尬一般,依旧热情异常。
他冲沈婵又靠近了些,稍稍俯下身来对她笑着邀请:“我的小太阳,你吃晚餐了吗?要不要我们一起?……”
至此,旁边井钦皓终于忍无可忍,他身体一转将沈婵牢牢护到身后,然后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警告道:“Eric,注意你的动作。”
井钦皓那架势恨不得一棒槌把他轰走,可那位名为Eric的男子却仍笑嘻嘻的。
他直起腰来,终于看向井钦皓,遗憾地摊摊手:“Francis,你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却不告诉我这一好消息,我真为我们长达十几年的友谊感到遗憾。”
Francis……
原来井钦皓的英文名是叫这个。沈婵默默地心想。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井钦皓没理他,然后听那Eric接着说:“Francis,好久不见了,一起吃个饭吧!”
闻言井钦皓一脸不耐烦,但面对这个提议,倒是没有立刻拒绝。
他侧头看向沈婵,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而沈婵躲在井钦皓的背后,被他用大衣牢牢裹着,稍稍探出些头。
所以,这个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家伙是井钦皓的朋友。她似乎还从来没有听过井钦皓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好朋友,但看目前架势,他们应该以前交情不错。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开了一下午的会,她也饿了。正好他们本来也就准备去吃晚饭来着,一起正好。
拿到她的意见后,井钦皓再转回头来,不情不愿地鼻子里哼了声,冲Eric问道:“这附近你找家餐厅?”
说是询问,可他问人的态度十分欠揍,跟使唤人似的。
但也不知道那位Eric是真的好脾气,还是早习惯了井钦皓就这德性,Eric没发火,反倒笑嘻嘻地答应下来:“这是当然。”
他们沿着数百年历史的建筑慢慢往前走,期间,Eric时不时打量着仍旧裹着井钦皓大衣的沈婵,明显十分好奇。
但井钦皓护得很严实,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经过图书馆的时候,Eric终于找到契机,热情地礼貌询问道:“你们想去里面看看吗?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说实话,沈婵来这所大学只顾着开会了,还真没好好逛过。
听了这个,她有些感兴趣了:“可以随便进?不需要申请吗?”
Eric笑道:“申请当然是需要的。”
原来,Eric是这所大学的教职人员,教职人员总要有那么些福利,领人进图书馆参观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他和井钦皓是大学同学,当年和井钦皓创业闹了一通后,Eric似乎是被这个难缠的合作伙伴磨光了毕生的锐气,以后说啥也不出去折腾了,而是凭借聪明的大脑留校在Y国当起了教授。
说起来,Eric也是位传奇人物,他拿出手机得意洋洋地冲沈婵展示,他在社交平台的粉丝有百万之多。
确实是挺厉害的。沈婵礼貌地报之以微笑。
想来能让井钦皓“勉为其难”放在“朋友”之列的,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井钦皓听了这话,原来他是打算赶紧吃完饭好赶紧走人的,没什么闲情逸致参观什么图书馆。
但他忽然想到什么,便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这座图书馆收藏了一个孤本……”
转头看向沈婵,“这次你在Y国能停留几天?”
沈婵没立刻明白他是何意思,只下意识回道:“比较久,还要呆一个星期。”
于是井钦皓点点头:“好。”
然后又对Eric道:“你卡借我,让我借本书出来,一个星期之后你再帮我还回去。”
Eric也有些懵,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井钦皓拽着一起朝图书馆走去了。
他们没逛多久,主要陪井钦皓找了书,沈婵为里面极具特色的华丽建筑风格所震撼,也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然后Eric便带他们去学校不远处找了家松饼店。
对此,井钦皓很有意见。他不满大晚上为什么要吃这种像早餐或者下午茶一样的甜腻腻的东西。
但Eric坚持称这家松饼店非常有特色,常年位居这所大学必吃榜第一名。
于是沈婵旁观着他俩竟为了这种小事而吵了一场,然后瞬间明白了他们当年创业为什么会以失败告终了。
到最后,还是Eric说或许女士喜欢这种可爱的小甜品呢。
这才叫井钦皓瞬间停止了下来。
战火矛盾突然转移,沈婵对上他们二人的目光,有些冷汗涟涟。
她其实是个吃什么都可以接受的人,不挑,眼下不好拒绝Eric这位东道主的提议,便答应了下来。
同时安慰井钦皓说,那家店肯定还有别的菜单,再者不行的话,离开松饼店之后,他俩可以再去她所住的酒店附近享用第二顿美食,她记得酒店隔壁就是一家拥有多年历史的牛排店。
井钦皓畅想了一下,这才满意了。
但他的脾气蔓延到饭桌上还未停止。
到那家松饼店后,他懒得看菜单,直接捧起那本刚新鲜借出来的那本非常有年代感的厚重的书,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某种想法一般,自顾自埋头看了一会儿,中途若有所思,然后豁然开朗。
他瞧上去有些高兴,转头笑着招呼旁边的沈婵,说:“你看这个公式,非常漂亮。”
对面已经自己做主点好菜品的Eric差点儿没一口红酒喷出来,他瞧上去惊呆了:“Francis,你就是这样和女朋友约会的?……”
可话都没说完,就见沈婵十分给面子地闻声过去,凑在井钦皓跟前,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挨着他胳膊很认真地看了会儿,然后点点头,笑道:“确实很美。”
Eric直接懵了,有种三观碎裂的既视感。
他给自己喝了口水压压惊,喃喃道:“你俩还真的天生一对。”
他过了会儿,又问:“对了,Francis,还没问你。你不是在自己的国家发展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井钦皓合起书本,惜字如金地说:“度假。”
Eric非常意外,他睁大眼睛非常夸张地叫道:“你家公司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度假?!”
沈婵手中的刀叉一顿。
第39章
空气中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井钦皓斜睨了Eric一眼,将手中厚厚的书拍在桌面上,十分不客气地冷笑道:“你隔十万八千里,怎么就知道别人公司乱成一锅粥了?”
“哦,我的上帝啊。”Eric伸出手指敲敲躺在桌面上自己的手机屏幕,“现在又不是原始时代,什么消息我在互联网上看不到。”
他摆出一副很诚挚的表情,“况且,我经常关心你家公司新闻的。”
井钦皓瞪他:“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Eric摆摆手,客气地说:“这倒不必。”
接下来井钦皓便没有说话了。
菜品已经由服务员端上来了,井钦皓坐在边上,首先给靠里的沈婵端去一盘。
他没去看沈婵的表情,只是有些不自在地转回身来,然后呆呆地盯着自己面前涂满巧克力酱的松饼,纵然没有食欲,为了转移话题也拿起叉子戳了块放进口中。
他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地球没了谁不能转。”
而对面的Eric大咧咧的,似乎没有看出来他这位好友在顾忌着身旁的女友,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他耸耸肩道:“地球没了谁不能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家公司没了你确实不好转。”
Eric似乎还想再劝。
于是井钦皓终于忍无可忍,将自己盘子里那坨松饼啪地倒扣在Eric的餐盘上面:“闭嘴吧你。”
井钦皓等待沈婵吃完,很快就带着她离开了。
他们开车来到沈婵所住的酒店,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去隔壁牛排店再吃一顿的闲情逸致了。
沈婵换了衣服洗漱完后,来到坐在窗边沙发上百无聊赖翻书的井钦皓跟前,挨着他旁边坐下,试图和他讨论某些问题。
但很显然,井钦皓的态度是对自己的事情选择闭口不谈。
相反,他先发制人问起她来:“你的项目怎么样了?”
沈婵顿了顿,只好率先回答起他来:“各项工作都按照计划安排下去了,大家都在没日没夜地写标书。”
她沉吟几瞬,“我目前主要是对付的是那场技术应答会,这个应答会非常关键,基本决定了我们能不能成功中标,所以我最近是在全力为它做准备。”
井钦皓问她时间:“什么时候技术应答?”
沈婵:“也没多久了。就在未来的半个月内吧,具体时间还没定。”
井钦皓静静地看着她,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然后在靠近之时,沈婵便轻轻握住他半空中的手,也回看着他,轻声说:“那你呢?”
灯火氤氲的暗夜里,井钦皓长长久久地和她对视着。
沈婵曾多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单看样貌年轻得就像是个尚未涉世的大学生,抑或是个长得过分精致的身高腿长的男模,他会为简单去一趟超市拿着推车里的物品而很开心地对她笑,但在不得不面对世俗的某些东西时,转眼便丧失了他的那份无忧无虑。
井钦皓似乎很轻地呼出了口气。然后他整个人靠过来,缓缓抱住沈婵,带着一种很温暖的干燥的香味。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麻烦事沾上你的。”他说。
而闻言沈婵愣了愣,但很快,她的胸中涌出一股暖流。
“不麻烦的。”她贴着他的身体,缓缓地摇摇头。
其实她想说没关系的,她也不是那种丝毫风险都抵御不了的人。
“我过几天回国一趟。”井钦皓低声说,“我会赶在你技术应答会之前回来,庆祝你项目中标成功。”
沈婵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好。”
于是,从Y国回去后,沈婵腾出时间来,和井钦皓过了一个很完美的周末。
当然这只是沈婵觉得完美,井钦皓因为Eric死皮赖脸跟着过来结果无法和沈婵享受二人世界而感到糟心透了。
沈婵总觉得来者即是客。但井钦皓非常不耐烦,一脸写着想让他赶紧滚的模样。
而Eric反倒很是享受这种给井钦皓添堵的状态,左右赖着不走。
Eric坐在沙发上,看看四周,笑骂他:“Francis,你可真是吝啬的葛朗台,坐拥那么多财富,却和女友一起住如此老旧的公寓。”
闻言井钦皓额头青筋都快暴起来了,几乎就要过去给他个过肩摔。Eric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两个这么大的人,仿若未成年一样开始过招。
这场景看得旁边纯白一大只萨摩耶很是兴奋,连声汪汪叫着给他俩助阵。
最后还是沈婵过去打了圆场。
如此这样鸡飞狗跳地闹腾了两天,Eric可算是回学校上课了。
当晚收拾家里时,井钦皓似乎对Eric的话还很是介意,跑去找沈婵:“我们搬家。”
沈婵明白他别扭在哪儿后,不禁失笑:“没有必要搬家啊。”
这片区没有特别新的楼盘,如果搬家的话,新公寓就会很远。但沈婵目前更喜欢距离上离研究院近一些。
她说,“我很喜欢这里,我们也没有必要听别人怎么讲。或许,Eric只是开个玩笑。”
于是井钦皓不开心了:“你不准为他说话。”
他又板着脸强调道,“他以后再叫你小太阳,你就叫他滚。”
此刻井钦皓的样子,仿若有些当年遇到聂山岚的那种警惕性和危机感,察觉到这一点的沈婵有些哭笑不得。
但对方这个笨拙的模样瞬间将她的心脏融化了。
她凑过去,轻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明天就坐飞机了,你高兴一点。处理完事情,早点儿回来。”
井钦皓坐在她旁边,有些拘谨,又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一点儿不像刚才还燃烧着气焰要Eric滚的那个人。
他仿佛思绪还停留在沈婵给的他那个已经逝去的亲吻上面,久久无法自拔,过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井钦皓按照往常习惯,天还没亮地就带着扭扭出去遛弯儿了,顺带他自己晨跑。
他穿的比较薄的紧身运动服,还有轻便的运动鞋,修饰出的身体条件极好,仿佛天生的衣架子,无论胡乱穿什么都不会错。
而沈婵照例还陷入在睡梦里,她昨晚看材料又一不小心看太晚了,今天根本无法同井钦皓一起起来。
于是,在她的感官世界里,这仿佛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井钦皓遛完狗兼晨跑之后,带回来了美味的早餐,去卫生间换洗完毕,放轻动作来卧室找她。
沈婵深陷在柔软的被窝里,她似乎从来都无法给自己盖好被子,胳膊从睡袍之中探出,白皙细腻如一截藕,她沉稳而安静地呼吸,嘴唇像丝绒质地的娇嫩玫瑰花瓣。
井钦皓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会儿,才缓缓坐下,宽大手掌圈住她的手腕,将她胳膊缓慢放进被窝里,给她严严实实掖好被角。
然后俯下身,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带着晨间特有的点点凉意。
“等我。我很快回来。”
于是等沈婵醒来后,屋子里似乎一切照旧,衣柜里甚至整整齐齐摆放着井钦皓刚从烘干机收拾出来的运动装,餐厅飘荡着奶油和蘑菇混合的浓郁香味,雪白干净得像是刚去宠物店洗完澡回来的萨摩耶翻着肚皮在阳台晒太阳……而这一切仅仅少了井钦皓的身影。
沈婵踢着拖鞋站在卧室门口呆呆地懵了好一会儿,然后洗漱吃饭,计划着去书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她拼尽全力为技术应答会做准备,这次没有了井钦皓,就算她熬夜熬到很晚也不会有人再劝阻她了,若不是还要上班,沈婵可以把日子过成昼夜颠倒的效果。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井钦皓不追来,这确实是她独自在D国生活的状态。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超市采购……沈婵以为自己按道理会坦然接受这一切,这本是她应该拥有的生活。
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不适应了。
有天晚上,沈婵窝在沙发上准备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以及她需要想出所对应的回答,但由于白天高负荷脑力劳动太累了,她一不小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身上搭了条厚绒毯,但脚没盖住,睡了半小时后脚感到冷。
大概是她在半睡半醒间十分不安稳的样子,被窝在她旁边的扭扭看到了。萨摩耶从地毯上跳到沙发上来,在她脚边卧下,用暖烘烘的肚子给她暖脚。
沈婵察觉到毛绒绒十分舒服的触感,睁开眼睛看到这副场景,顿时有些恍惚。
因为,在井钦皓回国之前的某天,扭扭也是这样来给她暖脚,当时沈婵发现后惊奇到不行,十分感动地叫井钦皓过来看。
而在厨房学着煮土豆的井钦皓走来客厅这边,见状赶走了扭扭,说怕他着凉拉肚子,还是自己来吧。
然后井钦皓在她身边坐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用宽大的手握住她脚弓,粗糙而温暖,抵在他腹部坚硬的腹肌上,外面再用毯子包住,于是成功地沈婵脸上热度一阵阵往头顶开始烧……
而现在沈婵恍恍看着眼前的扭扭,心里泛起温暖的同时,又因为井钦皓的离开而开始感到不习惯。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地依赖对方。
当然,最后她同样也怕扭扭生病,于是没敢叫狗狗帮她暖脚了。
沈婵期间自然会和井钦皓联系,通话时对方好像确实很繁忙的样子,沈婵不知道井钦皓具体和他的父亲在斡旋些什么,但他的语音往往听上去都不怎么开心。
于是沈婵也不敢过多去询问了。
同时她的时间也不允许她过多分神,技术应答会越来越近,她需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工作上,避免自己频繁想起井钦皓。
而联系减少后,工作之余,沈婵抽空也会看看关于井钦皓他们家公司的新闻。
新闻照片上的井钦皓看上去非常冷漠,他头发修剪得短而略硬,依旧拒绝穿西装,通身大多数是纯黑的休闲服。
他也非常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媒体捕风捉影到他匆匆进楼的几张照片,上面线条利落的侧脸,薄唇微微抿着,矜贵而英俊。是沈婵不怎么在井钦皓脸上看到的冷峻神态。
通常沈婵对着这些照片会失神很久,于是后来,她为了不耽误事儿,干脆连新闻也不敢看了。
技术应答会愈发临近,研究院项目组的同事们气氛像根紧绷的弦,连带把沈婵也感染得开始紧张起来。
而在还有三天就要去答辩之时,这天晚上,井钦皓和沈婵视频通话,他在手机很抱歉地说:“事情有些多,我可能无法按时赶回去。”
他音量和气息都压得很低,仿佛周围还有别的人让他有些顾忌,“但我会尽快的。”
沈婵愣了愣,不过这着实也不算是特别重要的事,井钦皓是否按时赶回来给她助阵,实际上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的。
于是她笑了,反而劝对方道:“没关系的,你忙的话,就先忙完了再说。”
可井钦皓看样子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沈婵想到什么,试图和他聊些轻松的话题:“话说,Eric他们还说要给我庆祝,一起去潜水呢。”
井钦皓有些懵:“潜水?”
他盯着屏幕的视频通话,里面沈婵是罕见的有些轻盈的高兴:“对,和Nina他们一起去。”沈婵说了几个人,确实是井钦皓认识的,都是和Eric当年的同学。“计划说要开车往北边走一些,去挑战难度较大的冰潜……”
沈婵无限畅想地给他描述着,还要去翻照片给他看。
而说着说着,视线一转,却见井钦皓神情十分严肃地愣在那里。
沈婵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他不喜欢水类运动,便立刻止住了话音,感到自己十分失礼:“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去的……”
她犹豫了下,“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也不去了。或者我们换一个你喜欢的活动。”
井钦皓默默看着她的未褪尽的笑容,似乎沈婵很少为某一件事而由衷发出心底的喜悦。
他口张了张,给自己壮胆子一般地深呼吸一下,说:“不用。”
他唇角抿了抿,似乎在下什么生死军令状,十分悲壮地说,“我和你一起。”
沈婵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目光柔和下来,对着他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说:
蟹蟹宝子!!比心心~
第40章
井钦皓回到国内A市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其实他在D国的时候就频繁遭他父母的电话骚扰,哪怕他换了手机号对方都不罢休,井钦皓不堪其烦。
只不过这些井钦皓没有告诉沈婵。
而他回国后也并没有大的事情,促使他回来的主要原因是他妈不明白真相,以为是他父亲将他赶走,以死相逼,上演了一通闹剧,目的就是要井钦皓回来。
虽然井钦皓不认为就算他爸真的要将他视为弃子的话,他妈的这套手段能起丝毫作用。
井钦皓回到A市公司的那日,他的父亲井润明显是松了口气。
但他身为父亲的威严还是要摆出来。
公司大楼顶层办公室里,光线明亮,井润用一种“你还知道回来”的表情,略略讽刺道:“当甩手掌柜去欧洲玩得开心吗?”
井钦皓坐在他对面沙发上,腿交叠着翘起,低眸懒闲地翻手机,头也不抬道:“不用管一堆烦人的事儿,当然开心。”
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井润一噎,下一瞬顿时眉毛都快倒竖了起来:“你是要气死我?!”
“没。”井钦皓抬手揉揉耳朵,波澜不动地转头看向窗外高楼大厦直插云霄,然后轻飘飘地说,“我在出国前你那次生日宴会上,还祝你长命百岁了。”
井润:“……”
如今他算是知道了,论较劲这一块儿,他是永远不可能胜过他这个儿子的。
父子二人之间沉默了很久,井润今日安排他过来自然还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他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你们……两兄弟,见一面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有些难堪。
但井钦皓没太大反应,而是听闻微弱动静后,转头看向会议室门口。
然后便见他那位弟弟怯怯地走进来了。
对方个头挺高,但年岁还轻,像个未经社会毒打的大学生。
男孩儿以一种又惊喜又有些害怕的神态,对井钦皓结结巴巴地说:“哥……哥,我在大学时期特别崇拜你……你是我偶像,经常看你的采访,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想到你能是我哥……”
看来不知处于什么原因,他的亲生母亲在他成长过程中对他隐瞒了身世问题。
而井钦皓并不关心这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两根手指夹着掂了掂手机,看了对方会儿,在把对方看得局促到让他有种在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之后,他突然问道:“有兴趣管理公司么。”
这话说完,那孩子一愣,紧接着连忙摆手:“不不,哥,这是你的心血,我是不会和你抢的……”边说还边慌乱观察着旁边井润的反应。
“……”井钦皓缓缓转回头,一脸没劲透了的表情。
这时,会议室外传来他母亲非常暴躁的尖锐叫声。
听外面她冲拦着她的井润秘书的尖叫,原来是知道了,井润让这个孩子第一次来和井钦皓见面,他妈便立刻非常愤怒地赶来,似乎要和自己的丈夫进行一场理论。
于是他身前站的这个男孩的表情更加惊慌了。
井钦皓其实不太在乎这些,但这些事情让他很烦。
他低下头,默默地将视线放在手机屏幕,他发现自己此刻十分想念沈婵。
而另一头,沈婵那里也终于迎来了她的技术应答会。
这次应答会时间提前了,提得十分突然,收到第二天就要举办的消息时,沈婵还在外地出差。
于是她只好连夜带着团队回来。
最近连续许多天她都没有睡好,头一晚她给井钦皓通话告知他这一消息,说让他别急,因为时间已经提前了,他再赶可能也无法按时到达,索性不用操心她这边了。
井钦皓沉默了会儿没说话。
而沈婵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还需要去紧急整理很多东西,就挂断了电话。
这一遭打得研究院很多人都措手不及,甚至不少人都来不及赶回来现场,只能远程连接会议。
也不知道是不是业主为了考验他们应急的能力,还是要用这种离谱的手段测出他们真正的实力。沈婵在踏入答辩会议室之前,有些好笑又无奈地在心里这样怀疑道。
门口刘徐翰等人也有些担心地看向她。
沈婵侧过头,对其笑了笑,示意无事:“那我们进去了。”
刘徐翰冲她握拳:“加油。”
沈婵点点头,和技术团队进入后,门口维持秩序的人员为了保持环境安静立刻把门关了起来。
于是刘徐翰对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他放轻脚步,把耳朵贴在厚厚的门上,试图听得里面一些动静。而他这一举动除了惹得其他同事失笑之外,里面说话似乎没有用话筒,结果是他什么都没听到。
于是他只好开始等待。
而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外面研究院的不少同事都有些焦灼。
这时,不远处电梯打开,里面匆匆走出来几人。在门口椅子上正襟危坐的刘徐翰一见来人,连忙上前迎接:“杨院,您来了。”
其他人听闻动静,也都站了起来。
杨院长带着助手过来,首先看向会议室方向,问道:“里面目前情况怎么样?”
刘徐翰如实回答:“沈博带着技术组的人进去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闻言杨院长也有些愕然:“连中途休息都没有出来过吗?”
刘徐翰面露严肃道:“听动静是没有的,里面一直在无间断地聊。”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历来很少遇见这种情况,而这种情况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一种是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答业主方问题时出现了很大的纰漏,只能通过大量的、长时间的回答进行拼命找补。
而另一种极端就是,双方相谈甚欢,对针对更加细节的问题进行不断深入,一时间聊得停不下来。
但目前他们谁也不敢保证会议室里面是哪种情况。
杨院长肃然站在那儿,想了想,又问:“这次来的评审是哪些人知道吗?”
刘徐翰苦笑:“人家对这个项目应该是足够重视,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根本打听不到,听说还会临时换。”
杨院长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正要再说什么,而这时,会议室里面传来一阵许多人挪椅子起身的动静,听样子应该是结束了。
外面等候的人都精神振奋起来,连忙看向会议室的门口。
首先出来的是一位同事,刘徐翰正要问,但那小伙子怀里还抱着一摞材料,脚步没有停留,只匆匆道:“杨院,刘总,沈博让我复印些资料,我得赶紧去楼下跑一趟。”
原来还没有完事儿吗?
刘徐翰心里暗惊,赶紧给他让开了。
又迎面好些人出来去往卫生间那边,才终于等到了和翻译人员一起垫后出来的沈婵。
众人连忙围上去,刘徐翰几乎等不及了,询问道:“沈博,还没有结束吗?”
刘徐翰明显是想从沈婵这里得到一些反馈的信息,无论好的坏的、顺利与否都可以,但沈婵显然没能让他如愿。
她一身正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平静,似乎还沉浸在思考问题的状态里没有出来,神情有些发木,似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刘徐翰在问她,然后院领导也来了。
于是缓缓转头看向他们,摇了摇头:“没有。还没完呢。”
然后想到什么,又问道:“你们有拿口红吗?”
“口红?”刘徐翰有些懵。
沈婵点头,她最近一周平均每天睡眠都仅仅维持在四个小时左右,不用看镜子她都感觉自己此刻脸色一定非常不好。
她说:“我想补个妆,答辩时提升气色也有利于提高业主对我们的信心。”
不过此刻守在门口蹲着的确实男同事居多,问了好几句,不远处才有个坐着的女同事说自己有,但连同包一块儿放在一楼储物柜里面存着了。
她问:“沈博你是和我一起下去补妆,还是我取完上来给你?”
沈婵看了眼这层此刻人流略多的卫生间,说:“我和你去一楼吧。”一楼卫生间应该能松快很多。
于是她俩便准备坐电梯下楼了。
而来到电梯口,正要按下楼键。
这时只听电梯叮咚一声,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长身而立着一个东方长相的男人。
沈婵下意识抬起头看去,对方那张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于是她便愣住了。
男人周身纯黑色的衣物,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像是刚从外面进楼,口鼻间还呼着小朵的白气,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挂起细小水珠。
容貌异常英俊,眉眼深邃,五官立体如刀刻。
——竟是井钦皓。
两人呆呆对视了两瞬,但他们来不及倾诉蓦然相见的喜悦,尤其是眼下还有别人在场。
和沈婵一道的那位女同事一见电梯中人,忙打招呼:“井总好。”
她冲背后刚才来路过道一指,“答辩的会议室在906,我们的人都在门口那儿,您一转弯就能看见了。”
井钦皓回过神来,低低说了声:“好。”虽然他目光还落在沈婵面上没挪开。
而他看到沈婵似是也有些意外,结合她匆匆忙忙要下楼的样子,抬步间又忍不住问道:“去哪儿?”
沈婵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转眸看向他,平稳地回:“下楼去取口红,补个妆。”
“口红?”井钦皓伸臂略略阻住了她,“不用去了,我这儿有。”
说着,他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黑管,还是沈婵常用的品牌。
见状,沈婵连同那位女同事皆不禁愕然了。
只不过,沈婵是惊于井钦皓竟然会随身携带她的化妆品,而她的这位同事则是惊于对方此举似乎过于暧昧,接着似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嘭地冒出八卦的火花,眼神开始在两个人之间瞬间徘徊了无数次。
但沈婵此刻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了。
她盯着井钦皓朝她摊开来的手掌,哑然了会儿,还是伸手,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支口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准备下一个楼层去找卫生间。
在不远处找到楼梯口后,她吃力地拉开那道沉重的防火门,走进了楼梯间。可紧接着,她听见身后门又被推开了,有一人紧随其后过来,她还没回头,腰间就被人搂住了。
那人手臂非常有力又不容拒绝地叫她和他贴近,在光线骤暗的角落里,低声说道:“……你确实瘦了。”
第41章
沈婵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她在昏暗中眼睛微微睁大,此刻和对方紧贴着,手中还攥着刚才井钦皓给她的口红。
她有些费劲地稍许抬头,想去看他的脸。刚才在电梯门口相遇时,她隐约记得对方像没怎么收拾的样子,下巴都很罕见地冒出了细小的胡茬。眼下探指一摸,果然是。可她印象里的井钦皓一向爱洁,很少把自己搞成这副邋遢的样子。
沈婵抿了抿唇,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又说,“你兜里怎么会有我的口红的?”
井钦皓低头很专注地看了她会儿,然后故意装作没听见她第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带着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当然,他不会告诉沈婵的是,这自然是他从那本恋爱指南上面学到的细节,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
而沈婵也果然神情表现得有些动容。
这让井钦皓连夜赶飞机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于是他展开手臂,让沈婵紧贴着他的胸膛,很紧密地抱了抱她。
但很快,井钦皓就松开了她:“快去吧。”
沈婵愣了愣,她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跳脱,这么容易放她走。
不过答辩中途出来见面却是不太好,中场休息时间也快到了。
于是沈婵只好按捺下心中想问的话,点点头,继续去往下一层楼没那么多人的卫生间。
井钦皓没跟着她,沈婵收拾好自己后,对着镜子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返回楼上会议室。
回到门口时,刘徐翰一脸跃跃欲试还想打听,沈婵不禁失笑,但眼下她得进去了,便朝对方说:“等我出来再细讲。”
刘徐翰其实也知道这和考试所有科目还没彻底考完、就中途对答案一个道理,他好奇归好奇,但不能乱了军心还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好。那沈博你们快进去吧。肯定没问题的。”
他也不知道是鼓励沈婵,还是再给自己打气。
沈婵便抱着资料,和其他一起参加答辩地同事们重新迈入了会议室。
另一头,井钦皓不知道方才去哪儿绕了圈,眼下才从走廊的尽头缓缓走了过来,也加入了等候大军。
刘徐翰一见他人连忙欢迎:“呦,井总来了!”
同时心里觉得奇怪,说实话,洲拓科技确实是他们技术团强有力的顾问,但他们这个项目,充其量也只是洲拓的一部分业务罢了,这位井总完全没必要前后盯着,也忒上心了点儿。
当然,刘徐翰嘴上肯定不会这么直白说出来。
他上前两步,冲对方伸出手来,热情道:“井总对我们项目重视程度之高,我们研究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先代表我们院谢谢井总关照了。”
闻言,井钦皓视线缓缓从会议室门口转移到他的身上,似乎犹豫了两下,还是很给面子地和他握了握手。
刘徐翰笑容满面还有说些什么客套话,而井钦皓似乎是不想应付这种虚来的礼节,于是冷不丁冒出了句,打断了他:“不用谢。”
他薄唇微微抿着,语气很是平淡,“沈婵是我女朋友,其实我也是帮她。”
而此话一出,直接惊掉了周围一圈听到的人的下巴。
刘徐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您刚刚说……”
井钦皓:“我说我也是帮她……”
刘徐翰:“啊不不不,您前一句?”
井钦皓见他反应出奇的大,下意识停住了,但回想沈婵上次说过,下次在她的同事们面前也可以牵着手。手都能牵了,关系还不能说么。
于是井钦皓稳了稳心神,波澜不惊地继续重复道:“我说,沈婵是我女朋友。”然后在再次众人集体石化般的诧异和寂静之中,顿了顿,又一遍解释道,“所以,你不用谢我。”
……
而此时此刻,正在会议室里艰苦卓绝答辩的沈婵万万没想到,井钦皓已经在外面帮她官宣了。
她眼下面对业主请来的那几位印度籍专家,心里暗想如果待会儿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刘徐翰,想必他们都不信。她也没曾料到,单单针对并网工程开关选型这一问题,人家专家们能逮着他们问了将近五个小时。
说没压力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沈婵很明白,相比和他们一起竞争的那些跨国巨头公司们,他们院薄弱的恰恰就是开关这一部分。
但他们团队准备得也很充裕,沈婵在国内国外都深入研究了很多,跑了很多个场地,将一切能利用和网络的资源都准备好了。
尤其近年不少关键器件实现了国产化自主研发,未尝就没有与之一拼的底气。
于是她谨慎地回答着,力争半个字都不会给自己挖坑。
而在全身心精力高度集中的过程中,时间过去得飞快。
他们匆匆吃完午饭后就过来了,而这场技术应答会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天空都被黑夜完全浸染。
沈婵很快听到她旁边一位男同事肚子都叫了,那位同事面上浮出细微的难堪和哭笑不得,双手搭在文件夹上,垂了垂头。
沈婵稳了稳神,而这时她的讲解也到尾声。
她站起来,拿起很高一摞刚才让助手打印的装订资料,挨个给评委们每人发了一厚厚一本,介绍道:“我们提供的技术方案基本就是这样,这是纸质资料,请各位过目。”
评委们又各自戴上眼睛,仔细翻看了起来,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陆续抬起头来,相互对视几眼,然后合起技术方案册子,抬手鼓起掌来。
研究院这边的人也没料到地一愣,继续众人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跟随评委们的动作,用力地鼓了起来。
本来有些稀拉的掌声迅速汇聚增大,直冲屋顶,振奋人心。
待沈婵领着人出去的时候,门外研究院的同事们早听到里面的鼓掌了,他们皆围了上来,刘徐翰率先兴奋问道:“怎么样沈博?稳了吧!”
沈婵眨了眨眼睛,实事求是地说:“不知道,还得等人家其他投标单位答辩。”
刘徐翰当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他此刻斩钉截铁道:“刚才里面鼓掌都鼓成那个样子了,肯定稳!”众人也纷纷附和称是。
沈婵笑了笑,接受了大家的这种鼓舞。
而这时,她注意到默默站在人群后面的井钦皓。
随着她的目光,周围同事们非常识趣地立刻让出条道,打趣着说怎么把沈博人家男朋友给隔在了最外面,高低要让井钦皓也说两句。
于是沈婵登时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应答会终于结束了,大家紧绷了数月的弦松了下来,气氛变得轻松热闹起来。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会儿,沈婵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刚才要和沈婵去一楼取口红的那位女同事:“沈博,刚才咱俩去坐电梯那会儿,我心里还说呢,小井总怎么会拿口红给你用。原来如此啊!”她掩口笑道,“沈博,这种好事儿,怎么不早说呢?”
沈婵猝不及防,脸侧也有些发燥,干笑着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而井钦皓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两步上前,就把她拉到身后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问道:“下班时间到了,你们后续还有安排吗?”
好不容易答辩完,无论结果如何,大家原本计划是聚餐的。
但刘徐翰此刻看井钦皓这架势,非常有眼力价地忙说:“没没没,井总你们要是有别的事要忙的话,就先撤吧。正好明天也周末,大家陀螺一样忙了这么多天了,就先好好休个假,有事情周一上班再说。”
井钦皓脸色不错,看来非常满意这个答案,然后拉着沈婵就走。
沈婵哭笑不得,只好被这人带着边走边冲刘徐翰他们晃晃手机:“有事情的话随时联系我。”
刘徐翰在后面笑着冲她挥挥手:“去吧去吧。”
井钦皓照例开车过来的,但他们这晚只回家匆匆收拾了趟行李,就直接北上去和Eric他们汇合了。
沈婵也让自己从工作的状态中慢慢脱离出来。
正如刚才所言,答辩不会立刻出结果,评审委员会还得根据其他公司的表现,综合评判,最终决定哪家中标。但后面的这些工作有杨院长和刘徐翰他们会去沟通,就不用沈婵操心了。
中途井钦皓收到手机讯息,沈婵凑去看,发现上面Eric已经快把他催翻了天。
这家伙语言一向带有充满戏剧性的夸张感:“哦,我亲爱的Francis,答应我,在白海的冰川融化之前,请让我看到你英俊的身影好吗?”
“对了,别忘了带上你那位可爱的女士,听说她是一位敢于挑战冰潜的真正冒险家,不像你……”
井钦皓“啪”地扣下手机。
沈婵还没看完,但刚才一瞥,她隐约瞧见那条絮絮叨叨的长长文本后面,似乎还有更多的催促短信。她瞧见井钦皓脸色有些臭,明显几乎压不住将Eric痛扁一顿的欲望了,不禁心里感到好笑。
当晚,他们到达了Eric提前订好的酒店。
这一路上,随着车子越是北上,周围景色就渐渐被白雪覆盖,此时已经来到临海的郊区,度假酒店伫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之上,笼罩于星光闪耀的苍穹之下,夜晚非常静谧。
井钦皓显然对Eric这位经年老友没有客气二字可言,他懒得去和Eric打照面,只短信通知他一声,便和沈婵直接入住了。
洗漱完后,沈婵坐在沙发上收拾自己从家里急匆匆拿来的行李,记下缺少的物品,准备明天去买。而同时,她余光瞥见从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井钦皓,觉得他似乎莫名有些紧张。
沈婵放下手中物品,想了想,说:“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国内事情处理完了吗?”
井钦皓缓缓停住步子,略略不自然地朝她看来,过了几秒才说:“……当然。”
沈婵敏锐察觉到他有些与往常不同的异样,但说不出哪里不对。
而这时井钦皓大概是也嗅到她的怀疑,便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你不用担心,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是我妈在闹。”
沈婵眨眨眼,心想他母亲不同意其实也属于比较大的事情了。但介于她自己的家庭成员关系也是一塌糊涂,她下意识逃避地选择还是不要去多问了。
接下来,想到明天所谓Eric要提前庆祝她项目中标而组织的活动,沈婵继续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她清楚记得在A市时和井钦皓出去玩,他们从来没有参与带水的项目。
再次试图询问时,井钦皓仿佛明白她心里所想,直接问道:“这次冰潜,你喜欢吗?”
沈婵愣了下,被对方这样定定看着,她没有办法说出违心的话,她之前在国内潜过很多次,但确实没有挑战过冰潜,这就像是对于登山爱好者来说攀登珠峰是信仰一般的存在,冰潜于沈婵来说也是如此,她确实很想去试一试。
轻轻地点了点头:“喜欢……”
井钦皓:“那我就陪你去。”
沈婵怔了下,虽然蛮感动,但再次试图表述:“可是我们以前,嗯,以前从来没有去过……”
井钦皓默了默,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明天是很特殊的一天,对吗?”他抱了抱她,传递出让她不要担心的气息,“就当弥补以前了。”
沈婵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闻言失笑,这有什么弥不弥补的。但还没说话,井钦皓就伸手把灯关了:“睡吧,你也累了,明天还不知道Eric要怎么折腾。”
周遭陷入黑暗,眼下也确实不是长聊地好时机了,沈婵便点点头,开始睡一个安稳的觉,为明天而养精蓄锐。
第二天来到了现场,根据Eric指示,沈婵二人什么都不用带,他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而沈婵到了才发现,Eric画风果然彪悍,这里竟然都不是那种开发好的景点项目,Eric他们开着货车拖来了许多工具,当场用电锯在厚厚冰面破开一方洞,车子再把那块冰拖走,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潜水入口。
沈婵裹着大厚棉服站在旁边冰面上,这种自给自足的场景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曾在网上见过很多国外友人大胆冒险的视频,如今才反应过来,这位Eric估摸着正是这类人。
她有些懵,尝试用英文询问道:“这……这就可以了吗?……”
Eric明白她的担忧后哈哈大笑,他头发上都冻上了细小的冰碴,脸被风吹得通红,丢下电锯过来安慰她道:“放心好了,我的这些老伙计可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说着指了指刚才和他一块锯冰的一男一女,似乎是一对情侣或者年轻夫妻,挥手笑着对他们这里打了招呼,口中说的似乎是俄语。
瞧其模样,和井钦皓也很是相熟的样子。沈婵记得Eric说过他们都是同学。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男人,Eric介绍说是教练。教练开柴油机把冰块拖走,趁着这趟离开,已经穿上橡胶干式潜水服回来了。
教练是个身体健硕的大胡子,此刻红光满面,大概和他手中拿的那瓶伏特加有关。
教练走过来,声音嘹亮地招呼他们道:“你们一共五个人,待会儿最少也需要分两批下水。”他有些兴奋地摇了摇手中瓶子,“谁先来?”
沈婵一直和井钦皓牵着手站在旁边,她刚才想去帮忙,但井钦皓脚底下站得死死的,半步不挪,手中也将她握得更紧。
沈婵侧头瞧见他默默盯着那方冰洞,宛若盯着洪水猛兽的血盆大口一般,脊背很僵。
有些好笑地心想,何必呢。
于是她体贴地替井钦皓做了决定,让Nina他们先行:“我们第二批吧。”
Eric提出和沈婵二人并入一组,他也换好了干衣,一边熟练地给自己套呼吸机,一边冲沈婵道:“说真的,你可真是一个奇迹,竟然能把Francis喊来潜水。要知道,他之前是打死也不会和我们参加此类活动!”
Nina二人已经跟着教练一起从冰口下去了。
沈婵也开始穿戴设备,心道井钦皓以前确实不参加,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想的,叫他改变了注意。她随口笑道:“可能他想挑战一下自己吧。”
而他们聊天间,处于话题中心漩涡的井钦皓却一言不发。
应该说,自从他自酒店来到这片冰川之上后,他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一下子都不对了。
而Eric转头瞧了瞧一直保持缄默、迟迟没有穿戴潜水装备的井钦皓,唯恐天下不乱地过去拍他的肩,嘿道:“Francis,看样子,你是想要临阵脱逃吗?不过这样也行,那接下来就由我带这位美丽的女士下水了……”
这家伙明显是在用激将法。
而谁知井钦皓却也吃这一套,他回过神来,转头狠狠瞪了Eric一眼,然后静立片刻,开始慢吞吞地将自己往干衣里塞。
Eric大笑道:“这才对嘛!不能浪费我的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心血,租赁这些家伙好贵的!”
而沈婵看着井钦皓那处,心里却察觉到一些蹊跷。
因为眼下井钦皓虽然速度很慢,但他穿戴起设备来却十分熟练,从将几十斤的装备负重背上,再到戴并指手套,穿脚蹼,连气阀,还有潜水镜潜水帽等等,这一切他都不需要其他人帮助和指导,就自己装备好了。
可按道理,如果他过去很讨厌这项运动的话,难道不应该对这些步骤感到陌生才对吗?
但她没机会问,因为这时Nina二人组连带教练已经浅试了一圈回来,接连游上岸,他们皆在赞叹水下景色有多么的美。
Nina显然是一名资深的潜水爱好者,她用她那昂贵的水下摄像机拍了很多照片,不顾浑身湿漉漉的,兴奋地拿来和沈婵分享。
照片里景色美轮美奂,头顶剔透半透明的冰层宛如巨大的碧玉,光线映照下来,宛如魔法世界,还有她和自己男友在冰下的亲密合影。
Eric指着这合影冲井钦皓道:“Francis,你和沈婵也想拍这种吗?我的水下小机器人可以借你们使用。”
沈婵瞬间来了兴致:“竟然还有机器人吗?”
Eric立刻骄傲道:“我研发的!下水的时候,安全绳和机器人连着,还能保护潜水者的安全。”
他转头看向井钦皓,非常欠扁地笑道,“待会儿这个就给Francis拴上吧,相信已经考取潜水证的女士,是不需要这种小玩意儿的。”
大概是看沈婵跃跃欲试的样子,井钦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瞬,深深吸了口气,背着设备就往冰坑而去,十分冷酷地回道:“不用。给沈婵吧。”
虽然凭着Eric的激将法,井钦皓终于入了水。但等他们都逐渐下潜的时候,井钦皓又在入水口附近止住了脚步。
Eric还想再去将他拉下来,教练却阻住Eric,认为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对于生来恐惧潜水的人群,心理那关是很难过的。
Eric只好在水中遗憾地摊摊手。
沈婵倒是觉得井钦皓能下来已经是很大突破了,她远远望着他,心道他在那儿冰坑附近浮一会儿倒也不错。
于是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去绕一圈儿,很快就回去。
井钦皓有些犹豫地望着她,但他似乎确实无法做到继续深潜,便只能止步于此。
沈婵便正式开始自己的这次冰潜了。
这确实对她来讲是全新的体验,刚才在岸上入目皆是白雪茫茫,但冰面之下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大片大片各种颜色的珊瑚礁,还有缓慢蠕动爬行的虾蟹海葵,最壮观的当然是宛如平地一般定在头顶的冰面,更深处光线不足,仍是灰暗一片,但靠近冰面的景观就尤为漂亮。
Eric显然是来过好几次,开始表演倒着走在冰面,然后示意教练赶紧给他拍照。
沈婵在耳边海水涌动的沉寂中目不暇接,这确实是一场独一无二的冒险。
他们潜了不短的时间,而在教练开始比手势,准备上岸的时候,这时一直徘徊在入水口的井钦皓,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缓慢而笨拙地朝沈婵游过来了。
他像是特意避开Eric和教练,将沈婵带到稍远的一边。
但其实他此时瞧上去状态已经不大好了,尤其随着潜入深度的增加,等他和沈婵扶着旁边的珊瑚礁终于落定,井钦皓停顿两下,抬手按了按心口,还有自己的颈部,似乎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模样。
如果此时是在陆地上,沈婵应该能明显发现他状态不对。
但眼下是在水里,所有人的一起动作都被水流阻力所模糊掉细节和意图,沈婵没能立刻观察到他的异常。
她以为是井钦皓要对她表达什么,便在原处等着,正面看着他。
然后便见井钦皓动作再次停滞了会儿。
他似乎是蓄了会儿能量与勇气,才从腰间取出一个什么东西。可惜此处光线不足,沈婵没有太看清。
但当井钦皓握着那个小东西,朝沈婵递去的时候,他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
这周遭在沈婵眼中无比美丽的海水,对井钦皓而言仿佛就是裹缠住他的黏稠胶水和寸步难行的泥潭,叫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朝沈婵探出去的手,又缓缓地收回,用力按住了自己心口。
他手掌捂住头的两侧,将身体蜷了蜷,像是异常痛苦的样子。
而这时,沈婵终于看出不对劲了。
她心道不好!
她立刻朝井钦皓游去,冲头顶那块冰口指了指,示意他们立刻浮到水面上去。
她看见井钦皓面罩之后眉头似乎死死皱起,他微弱地点了点头。
达成一致后,沈婵便调整方向,手脚划动着朝岸边向上游去。
但游了两步,她发觉不对,再一转头,刚才还在她背后的人突然不见了。
沈婵心里轰地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她连忙朝着他俩刚才停留的位置而去,同时用探照灯四处搜寻,然后发现在十米往下的更深的海水里,一个身影正在十分无力地缓缓往下沉。
他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再没办法做任何动作。
那一瞬间,沈婵眼眸倏地睁大,她感觉自己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进行了人生中最大的误判,那就是认为井钦皓是可以应付得来潜水这一在他过去二十多年中唯恐避之不及的运动的。
她身体另一头还拴在机器人上,机器人确实是救命工具,但指挥它过去营救别人就太慢了,反倒成了累赘。
于是沈婵想也没想,解开自己腰间的安全绳锁扣,立刻朝井钦皓坠落的方向游去。
与此同时,她按响了手腕上和其他队友通信的紧急按键,发现异常的Eric和教练立刻也朝这里游来。
沈婵在这一刻无比感谢有来自其他人的援助。
他们捞住了不断下沉的井钦皓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往岸上带去。
刚一出水,沈婵将潜水罩和沉重气罐摘了,慌不择路地去看井钦皓的情况。
“井钦皓……井钦皓!……”
她不停地喊着,但躺在地上之人一动不动,那双过去一直牢固护着她的手臂也软塌塌地滑落下了。
她手指不住发颤地摘下井钦皓的面罩,在这短短几瞬,她无比期望对方能哪怕虚弱地睁眼和她说句话,可面罩之下,他的双眼紧紧闭着,那张俊朗的脸浮现不正常的青白。
井钦皓并没有溺水,他的呼吸器一切正常。那位教练以为他是温度过低导致的,准备要拿他那瓶伏特加来给井钦皓灌上一口,再将他拍醒。
但沈婵这时发现井钦皓从脖颈上蔓延出细小的疹子,像是过敏了一样。
于是她立刻阻止住了。
她喃喃道:“我怀疑他是别的原因,先不要用烈酒处理。”
沈婵脑子中像有无数尖叫盘旋着,让她天旋地转,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急救……快和急救机构联系……”
Eric反应快,立刻奔去打电话了。
好在此地附近是冰潜圣地,由于冰潜是一项本就危险的极限运动,周围也早就有相关组织。
几名专业的医护人员快速奔赴而来,简要查看后,将井钦皓放到了担架上,然后就往救护车上抬。
沈婵一直死死地抓着井钦皓的手不愿意放开,于是她一道跟着跑上了车。
不放心一起跟来的还有Eric,他此时又是担心又是内疚。
医护人员们正在给井钦皓做紧急处理,Eric见沈婵在旁边失魂落魄的,试图安慰她。
而这时沈婵注意到井钦皓未来得及摘掉的手套里,正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
她缓缓打开了他的手掌,是一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
沈婵微微愣了下,取出盒子时她心里便升起一股预感,而打开后,果然,一只在寒气中璀璨闪耀着的戒指映入眼帘。
明白了当时井钦皓在水下把她单独拉到一旁准备做什么的沈婵瞬间僵住。
Eric见到这副情景起先也同样十分震惊,然后他脸上露出了然之色,最后却凝为悲伤。
他看着担架上那人,缓缓地滞涩地说:“原来,Francis他今天一定要坚持参加潜水,是准备在水下和你求婚的啊……”
沈婵在救护车的摇摇晃晃中呆呆地坐在那儿,仿若有一道晴空霹雳狠狠朝她大脑中劈了下来,一时间叫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倔强的怕水小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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