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被禁足之后就不肯吃东西,顾老爷子懒得理她,只有二哥顾妄来劝她。
“你别跟爷爷犟。”顾妄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盼就站在窗边,努力想看大门的位置。
可惜顾老爷子给她换了房间,她现在待着的这间房,勉强只能看到大门的警卫亭旁的路灯,再多就没有了。
顾盼揉揉眼睛,抬眸看向顾妄:“二哥,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陆隽哥?你帮我跟他说,我会想办法叫爷爷取消跟齐家的婚约的。”
顾妄脸色阴沉:“我手机也被没收了。”
顾盼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人有些虚弱,听到他的话,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她睁着哭红的双眼,呆呆地看着顾妄,表情很茫然,很无措,娇气的模样让人怜惜。
顾妄烦躁地摸了根烟,低头点燃:“你别担心,你现在才十六岁,就算跟齐老三订婚,你们也不能领证结婚,你跟齐家的婚事,爸跟大哥会看着办的。”
顾老爷子是个狠角色,说禁足,就只让顾盼待在房间里,连楼都不能下。寿宴一结束,顾父就被顾老爷子派去京城办事,根本不知道顾盼被禁足的事。
大哥刚接手公司,每天忙得不见人影,顾盼听保姆阿姨们说,大哥这几天为了分公司扩展经营的事,几乎天天都当空中飞人,在各个城市出差。
爸爸跟大哥都得听爷爷的话,真的有办法帮她处理齐家的婚事吗?
顾盼不知道。
她垂下眼睛,轻声拜托顾妄去找陆隽,让他跟陆隽说她被禁足的事。
顾妄吐了口烟,语气无奈:“我也想,但是自从陆伯伯被赶出陆家之后,他们就三天两头地搬家,我也不知道陆隽现在究竟搬去哪里了。”
二哥的话让顾盼心里涌起一阵绝望。
她不明白为何她的世界一夕间全变了样。
前几天,她又跟陆隽重提一次想去海市玩的事,当时陆隽明明答应她,等她考上大学,到时他就带她去海市搭热气球,然后去古镇放孔明灯。
当时他们明明说好的,为什么现在他们连见一面都这么难?为什么当时他不告诉自己取消婚约的事?
顾盼迫切地找陆隽问个清楚,但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软硬兼施,顾老爷子都不为所动。
绝食抗议的第三天,之前一直不肯见顾盼的顾老爷子,突然让人将她带到书房。
当时书房里开着空调,顾盼刚洗好澡没多久,因为饿太多天,她的头有些晕,身体也很虚弱,就连温度适中的凉风吹拂过来,都能让她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她一被带到书房,看到顾老爷子的脸色,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陆隽他爸为何会被陆老三扫地出门吗?”
顾老爷子什么也没说,但是顾盼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听得出爷爷声音里的不屑与厌恶。
“他爸为钱铤而走险,在沿海一带做走私,已经被盯上,陆老三把人绑回来之后,才发现连他都兜不住,现在外头很多人在找陆隽他爸,有要他的钱,也有要他的命的,”顾老爷子冷笑,“我要是不解除你跟陆隽的婚约,到时连我们顾家都得跟着遭殃。”
顾盼怔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怎么可能,陆伯伯不可能做那种事。”
“不可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那些人,告诉他们你陆伯伯现在的落脚处,等他们一家三口被逼得走上绝路,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顾老爷子拿起书房的座机,作势要拨电话。
顾盼从小被保护得太好,被两家捧在手里疼着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受过气,也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哪里斗得过在商场上打滚数十年的顾老爷子,更别提顾老爷子确实所言不假,神情语气充满威严与说服力。
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冲上前,死死按住话筒,不让老爷子拨电话。
顾盼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脑子也乱得厉害,她不确定爷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只知道如果是真的,她赌不起这个后果。
顾老爷大概是看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说:“傻孩子,要不是为了你跟顾家,爷爷也不想当这坏人。”
顾盼觉得老爷子的样子不像在说谎,鼓起勇气问道:“那爷爷为什么要让我跟齐三公子订婚?我不想嫁给他……”
顾老爷子淡淡道:“顾家跟齐家将即进行重要的合作案,让你跟齐家老三订婚也只是为了稳住齐家,只要你乖乖听话,别再又哭又闹还不吃饭,让我操心,过几年我就帮你把这婚约给解除了。”
顾盼回到房里时,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
她还是不相信陆伯伯会做出那种事,于是隔天顾妄来给她送饭时,她跟顾妄求证了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的?”说完,顾妄懊恼地闭了闭眼。
顾盼一看到二哥的反应,就知道老爷子的确没有骗她,霎时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手脚冰冷。
顾妄想起老爷子昨天见了顾盼,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这件事的,不过你别担心,我听说陆老爷子已经在安排他们出国,不会有事的。”
“出国?”顾盼睁大眼,紧张地抓住顾妄的手,“陆隽他们要出国了?什么时候?”
顾妄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也不知道。”
那一瞬间,顾盼突然很害怕,害怕陆隽出国之后,她就会永远失去他的消息。
她告诉顾妄,她想在陆隽出国之前见他一面,顾妄不知道陆隽人在哪,说,就算带真的带她出门,也不一定碰得到,顾盼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顾妄本来就疼顾盼,最后还是扭不过她,隔天趁着保母阿姨没注意,偷偷带着她溜出门了。
当时的顾盼还很天真,她以为自己的吵闹有用,爷爷开始动摇了,昨天才会告诉她陆伯伯的事。然而事与愿违,她与顾妄偷溜出门,不止没有得来想要的结果,甚至触怒顾老爷子。
她跟顾妄被抓回来之后,顾妄被关在祠堂罚跪,他在京城野惯了,本来就桀骜不驯,最近这些天,又是被没收手机,又是被禁足,顾老爷子的铁血手段早让他心生不满,当下就跟下人们打了起来。
于是他的腿差点就被顾老爷子让人给打断,足足躺了一个多礼拜才能下地。
而顾盼,顾老爷子当着她的面,连打好几通电话,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全都是陆隽一家三口现在的住处。
顾盼吓得六神无主,当场就哭着跟顾老爷子说她知道错了,她再也不会吵着要见陆隽,让他赶紧通知陆隽他们离开。
顾老爷子放下话筒,冷冷道:“不止不能见他,你也不能再想办法从你朋友那里问他的消息。”
顾盼的手机早就被没收了,她不知道爷爷为何要这么说,但是她害怕陆隽一家出事,只能拼命地点头,不管老爷子说什么,她都答应。
顾老爷子这才脸色稍霁,温声告诉她,他刚才没打电话,他只是气不过她执迷不悟,才会故意吓她。
“陆家对你毕竟有养育之恩,爷爷也不想做得那么绝情,但你要是一直不顾顾家安危,还要继续跟陆隽牵扯不清,那么下次爷爷就不会心软。”
顾盼静静地流着眼泪,没说话。
“你从小就跟陆隽关系亲近,我知道,”顾老爷子坐回沙发上,双手交握,置于腿上,“但是陆老三已经放弃他们了,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你就当你们没有这个缘份。”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顾盼一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个不停。
绝望呜呜咽咽地蔓延。
顾老爷子起初不为所动,但大概是她哭得实在太可怜了,没一会儿,她便听到顾老爷子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就这么爱哭?”
“我说过,我不让你跟陆隽牵扯不清,都是为了顾家好,只要你接下来不再任性,等陆隽他们出国那天,我会带你去机场送他们的。”
顾盼胡乱抹掉眼泪,口齿不清道:“真的吗?”
但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她根本没得选择,当然,顾老爷子不可能这样跟她说。顾老爷子手指摩挲手背,淡淡的“嗯”了声。
当时的顾盼根本求助无门,就算她心里觉得爷爷只是在哄她,也只能暂时相信他的话。
于是后来明娆打电话给她时,她绝口不提陆隽。
顾老爷子大概是满意她的配合,之后只要是明娆打来的电话,顾老爷子都会让她接。
虽然每次跟明娆聊完,手机就又马上被收回去,但是顾盼觉得老爷子态度明显软化许多。
她心里渐渐有了底,甚至觉得,爷爷说会带她去机场送陆隽,应该是真的。
没想到隔没几天,顾老爷子突然让她打电话给陆隽。
顾盼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爷爷很满意,才会同意让她打电话,没想到他是让她叫陆隽别再来找自己。
“为什么?”顾盼脸色发白,双手紧攥成拳,“这样哥哥会误会的……”
顾老爷子滑开手机,给她看来电纪录。
顾盼看到几十通未接来电,全都是陆隽打的,一瞬间心脏疼得厉害,整个人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远舟待会儿会来我们家吃饭,要是让他撞见陆隽过来,我很难跟齐家交待。”
顾盼知道。
顾老爷子还让她明天陪齐远舟出门玩。
但是顾盼不想打电话。
她没办法对陆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她舍不得。
顾老爷子看出她不想配合,不咸不淡道:“陆隽出国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是后天,盼盼也想亲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平安离开江城对吧?”
天空一阵阵闷雷。
顾盼长睫轻轻颤抖。
好可怕。
打雷好可怕,爷爷也好可怕。
顾盼想去找顾妄帮自己,但是想起她害得二哥的腿差点被爷爷打断,随即将心里那一点依赖掐灭。
顾老爷子很有耐心地等着她,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翻涌不休的黑云,轻声道:“等等应该要下大雷雨了,你忍心让陆隽大老远跑来,然后只能在外头淋雨吗?”
当然不忍心。
窗户外头的天空黑压压的,雨就是落不下来,顾盼眼角带着晶莹的泪,哽咽地问:“为什么爷爷非得我跟陆隽哥哥断绝关系?”
顾老爷子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他看着漆黑的天幕,语重心长道:“你不知道陆隽他爸捅的篓子有多大,现在谁跟他们扯上关系,谁就会被他们一起拖下去,你陆爷爷为了保他们,都快把自己的棺材本一起赔下去了。”
顾老爷子转身看她:“要不是我念在他们对你有恩,暗中出手帮你陆爷爷,他们连国都出不去。”
他走到顾盼面前,摸摸她的头,苦口婆心道:“就只是一通电话,没什么误不误会的,等过几年风头过了,到时你再给他打电话解释不就好了?”
闪电划破天幕,闷雷声再次响起,顾盼害怕地瑟缩了下。
顾老爷子将手机递到眼前:“不要让我失望。”
老爷子说了,陆隽之所以能出国,全靠他暗中帮忙,要是她让老爷子失望,陆隽他们会如何?
顾盼浑浑噩噩地接过手机,抖着手,拨通陆隽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
顾盼刚喊了声哥哥,独属于少年的喑哑嗓音,猝然撞入耳底。
“盼盼。”
顾盼心尖狠狠一颤,视线一下模糊。
她害怕功亏一篑,完全不给少年开口的机会,语速飞快地说:“哥哥别来找我,爷爷不会让我见你的。”
几乎是一说完,她就飞快将电话掐断。
哥哥对不起。
顾盼浑身都在发抖。
在天上响了许久的闷雷,像是不忍少女的提心吊胆与彷徨无助,终于给她一个痛快,伴随着滂沱大雨,轰隆隆地砸了下来。
顾盼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砸在地毯上。
雨声和雷声掩盖了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却掩不住一遍遍响起的手机铃声。
顾老爷子弯腰捡起手机,手指轻点两下,烦人的铃声戛然而止,偌大的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好孩子,”顾老爷子将手机收回兜里,拍拍她脑袋,“明天好好陪远舟,后天爷爷会带你去机场送陆隽的。”
顾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她只记得她趴在床上哭,眼泪把床单都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保姆阿姨过来敲门,说齐家少爷到了,老爷子让她赶紧下楼。
顾盼不太想下楼。
但是惹爷爷不高兴,会连陆隽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
她爬起来,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擦干净,进到卫生间洗脸。
下楼时,她下意识望了眼铁门。
今晚的雨很大,狂风暴雨的,很可怕,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而且从客厅看出去,也看不到最外面的铁门。
楼梯不远处就有一个座机,顾盼走到座机前,刚拿起话筒,保姆阿姨就紧张上前阻止了她。
“小姐,老爷子吩咐过,您不能用电话。”
顾盼看着被夺走的话筒,默沉两秒,轻轻说:“那你帮我拨通警卫亭的内线,我有事要问安保人员。”
保姆阿姨这才帮她拨通警卫亭的电话。
“今天除了齐三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访客?”顾盼问。
警卫亭里。
安保看了眼站在雨幕中,固执地抬着头,朝顾盼以前房间位置望去的少年,低声道:“没有。”
顾盼松了口气,连带着到餐厅时,脸上也多了些许浅笑。
雨下得太大,并且下了整整一夜,顾老爷子担心下山会有危险,直接将齐远舟留了下来。
翌日清晨。
经过昨天那一阵狂风暴雨的洗刷,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柔,连天空也变得纯净蔚蓝,让人神清气爽。
用完早餐,顾老爷子亲自送顾盼跟齐远舟出门。
当时的齐远舟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再加上顾盼的身份特殊,两人出门玩时身边都跟着人,顾盼倒是不紧张。
甚至因为昨天齐远舟答应陪她回学校一趟,顾盼对今天的行程还是充满期待的。
陆隽虽然毕业了,但接下来,他毕竟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回来江城,很有可能会回去学校一趟。
运气好一点的话,两人说不定还有机会碰面。
齐远舟拉开车门,顾盼笑了笑,弯腰坐进车里。
很可惜,到了学校,顾盼没能像偶像剧那么碰巧地遇到陆隽,顾盼心里虽然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爷爷说了,明天会带她去机场的。
到时她肯定能见到哥哥-
顾盼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治疗师递了过干净的帕子过来。
她脸上都是眼泪,模样很狼狈。
治疗师神情有些凝重。
顾盼脑袋还非常混乱,她接过帕子之后,并没有擦眼泪,而是茫然地站了起来。
治疗师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顾盼刚拉开房门,就看到慵懒地靠在墙,一边抽烟,一边滑手机的男人。
陆隽左手已经完全恢复,一看到顾盼,立刻心虚地将烟掐灭。
治疗师明明说今天的疗程会比较久的。
陆隽看了眼治疗师,刚站直身,往前一步,想说什么,高大挺拔的身子就被眼前人扑得一个踉跄。
他下意识抬手将人搂住。
跟在顾盼身后的治疗师,朝陆隽点点头,很体贴的,径直往客厅走去。
昨晚江城下了一夜的雪,窗外白茫茫一片,顾盼泪眼蒙眬,抬手抱住他的腰:“哥哥。”
她像是无法抽离情绪,又轻又软的声音里,仍带着委屈的哭腔,听得人心都要碎。
陆隽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下头,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想起什么了?”
顾盼其实还没有全部想起来,她其实还想继续看下去,但不知为何,她突然就醒来了。
不是治疗师唤醒她的,是她自己忽然间就清醒过来。
这不对劲。
顾盼心里有一种感觉,之后的那段记忆,肯定比她今天想起来的这些还要可怕。
她仰头看他,一双眼湿漉漉的:“那时我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很难过?”
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亲她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不难过。”
男人神色很淡,声音也很平静,就好像当初他真的不难过一样,但是怎么可能?
她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瞬间一颗一颗往下掉:“骗子。”
她纤弱的身子在他怀里发抖,他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地亲她沾满泪水的睫毛。
“别哭。”
他低声哄她:“真的不难过了。”
“可是我好难过啊,”她闭上眼睛,用力抱紧他,“我的心脏好疼……”
告白日那天,顾盼听陆隽提起当年的事时,她并没有什么情绪,然而当她亲自回忆一遍,只觉得心脏疼得都要碎成一块一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洒糖啊!记得12点前来看!
宝子们的意见我收到啦,番外目前暂定:盼盼怀了宝宝,陆总带娃,陆狗跟盼盼没有误会的平行世界
要是还有其他想看的番外都可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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