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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别扭


    夏天和徐不周分手的消息不知道当时被谁听到了, 没几天就传遍了校园。


    流言蜚语、众说纷纭,但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夏天配不上徐不周, 早就该分手了。


    篮球场上,许丝染看着挥汗如雨地发泄着的夏天, 满心愧疚, 对她道:“如果是因为话剧的场地,害你们分手, 那就真的没必要,多大点事啊!”


    夏天胸口起伏, 轻微地喘息着,运球上篮:“不是因为这个, 我跟徐不周问题很多。”


    “哎呀, 你们都谈了这么多年了, 从高中到大学, 有问题是很正常的, 你看看周围, 哪对情侣没点小问题呢。”


    许丝染还是希望这俩人能够和好, 所以不住地劝说道, “都是小事, 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哪有过不去的坎,这多年了, 分了多可惜呢。”


    “哐”的一声,篮球入篮。


    夏天捡气球, 轻轻拍了几下:“我们无话不谈, 几乎没什么心结和误会, 但正因为这样,反而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变了。”


    “你看看那些女生怎么说的,明明是你甩了徐不周,她们传徐不周甩的你,说你长得又不是超级大美女,徐不周迟早厌倦了甩你,这不就…”


    话音未落,苏芮拉了拉她的手,止住了她的话。


    夏天对此倒没什么感觉,拍着篮球,转身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


    “我本来就不是超级大美女,学校美女那么多,让她们去追呗,看她们追不追得上。”


    苏芮笑了起来:“就是要这样,看我们夏天多自信,自信的女孩才是最好看的,什么徐不周徐不南的,甩了就甩了,飞院男生这么多,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


    许丝染也赶紧转圜了话头:“就是就是。”


    她俩不再张口闭口徐不周,夏天反而打开了话匣子,来到她俩身边坐下来:“当初我也不知道徐不周怎么就…怎么就喜欢我的,很迷惑,那时候追他的也不少,个个条件都比我好。”


    “别妄自菲薄,你有你的优点。”


    “他和我在一起,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因为是我先暗恋他。”


    许丝染向往地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多美好啊。”


    “这几年,真的每一天都沉浸在美梦里。”


    夏天多喜欢徐不周啊,分手了她怎么会不伤心,可是她真的需要静一静,好好捋一捋这段感情,好好看清楚,徐不周现在的样子究竟是不是她喜欢的…究竟还能不能找回当初的感觉。


    “你啊,你就是想太多了。”许丝染不以为然,“缺乏恋爱经验,才会把屁大点事儿都当成天大的事。”


    “是因为我恋爱经验太少了吗?”


    “对啊,你多多经历男人就会知道,男人真没那么美好。”许丝染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你对徐不周要求太高了,你说是因为自己暗恋他,大概也会在脑海里无限去美化他。所以夏天,你必须弄清楚,真正的徐不周和你想象中的徐不周,你到底喜欢哪一个。这么多年的感情,难不成他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让你失望吗?”


    夏天被许丝染给说愣了。


    当然不是,相处的这些年,徐不周对她的好,带给她的温暖,还有他妈妈对她的关心和爱,都深深地治愈了夏天心灵的创伤。


    “哎呀,别劝了。”她站起身,抱着篮球继续练着,“让我好好想想吧。”


    ……


    篮球在篮筐边缘旋了一圈,没有进,滚到了球场边缘,被身着黑色球衣的徐不周捡了起来。


    他拍着球走进半场,扬手一个三分投篮,稳稳命中篮筐。


    穿着篮球衫的他,仍旧如高中时候那般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样子,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以引发全场的尖叫。


    “为师很久没指导你了,看样子水平下降了。”


    徐不周似没经历过分手流程一样,很自来熟地上前,和夏天一起打球。


    夏天从来不甘服输,他既然要挑衅他,她自然竭尽全力地应战,俩人在篮筐下你追我夺地玩起了solo赛。


    这两年,夏天的体能得到了明显的提升,球技也很纯熟,但比之于在飞院几乎可以说是全能冠军徐不周来说,还是差了些。


    篮球这方面,她始终没能青出于蓝,即便很不甘心,还是让徐不周给暴扣盖帽,摔在了地上。


    徐不周双脚落地后,走上前去,伸手想要牵她起来。


    夏天拍开了徐不周的手,自顾自地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拎了衣服转身离开。


    “夏天。”徐不周追上来,叫住了她,“还在生气?”


    她最讨厌的就是徐不周这一副尽在掌控的样子,好像无论闹多大的脾气,无论她怎样决绝地提出了分手,对于徐不周而言,似乎都不放在心上,嬉皮笑脸地跟她玩笑着。


    就像他心里总有一种自信和笃定,那么喜欢他的夏天,永远不会真的离开他。


    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只当没事人一样。


    就在徐不周还要伸手来拉她的间隙,夏天一把拍开他的手,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


    周围好多人都听到了,侧眸朝他们望过来。


    徐不周手背让她拍疼了,麻麻的,嘴角的笑意也渐沉了下去。


    “夏天,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你觉得我在跟你闹脾气?”夏天也是被他气笑了,“徐不周,这几天,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反省,我们之间的问题究竟在哪里,还是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像以前一样,送送花,哄几句,夏天就会原谅你一切的行为。”


    “我们的问题…”徐不周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她,“不就是那天我告诉你,我不想当飞行员吗。你不喜欢我做学生会主席,你也不认同我未来想要努力的方向,你认为权力是丑陋的、可耻的,所以借着校园开放日跟我发作,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


    夏天被徐不周那穿透性的视线看白了心思。


    没错,她和徐不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


    她真的不喜欢现在的徐不周,不喜欢学生会主席徐不周。


    纵然他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切都在权力允许的范围内,包括他霸占了他们话剧社的舞台。


    但权力本身…就足以腐化人心。


    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学生会主席,将来呢,她知道徐不周会成为最优秀的指挥官,甚至爬上高层,手里的权力也会越来越大。


    在权力场里,她没有信心,徐不周能独善其身。


    夏天找不到他身上那股子清澈的少年感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只想飞上天空,只想在沙漠里看星星的徐不周了。


    “你说的对,徐不周。”她失望地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就到这里了。”


    “夏天。”徐不周嗓音沙哑,眼角也泛着微红,一字一句,发很用力…


    “不是没有人追我,我徐不周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回头,眼泪已经润在了眼眶:“那你去啊!”


    “我们好好在一起,我还疼你。”徐不周凝望着她,“走出这个门,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夏天心如刀绞,全身颤抖着,停顿了几秒,咬着牙道:“我不要你疼。”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篮球馆。


    …….


    傍晚,夏天和许丝染她们结束了体能训练,回了宿舍。


    宿舍门边,乔跃跃等她很久了,她们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


    夏天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干净的秋装卫衣,和乔跃跃一起去了食堂。


    “话说…你们真的分手了?”


    “嗯。”


    那天篮球馆之后,徐不周就再没有找过她了。


    一开始夏天其实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只说给彼此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但后来被徐不周话赶话…闹得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夏天,多大点事儿呢,你们都这么久了,你不是还想要和他一生一世吗?”


    “你可别提一生一世了,弄得跟个flag似的。”夏天端着温热的奶茶杯,望了乔跃跃一眼,“闺蜜不都劝分吗,怎么我身边的闺蜜全在劝和,是怕我除了徐不周以外就找不到更好的了吗?”


    “那倒不是。”乔跃跃轻松地笑了起来,“我们夏天是最棒的!”


    “就是。”


    “但也真不一定能找到比徐不周条件更好的了。”


    “……”


    乔跃跃掰着手指头给她细数道:“但就颜值,南渝大学无人能出其右,家世背景,更是难找第二个,再有个人能力和水平,徐不周也绝对吊打一众优等生。”


    “好啦好啦,别说了!”


    乔跃跃打量着女孩,犹豫了片刻,忽然道:“既然你铁了心要分手,那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吧。”


    “什么事,非得等我分了手才说。”


    “唔…虽然真的不该由我来说,毕竟我是得了好处的人,但你是我闺蜜…”


    夏天好奇了,催促道:“到底什么事啊!”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徐不周送了我一个NBA球星球名篮球吗?”


    “记得啊,你为此高兴了大半年呢。”


    “唔…那个篮球,其实是陈霖的。”


    “诶?”


    “他和徐不周打了个赌,赌你俩在一段内时间不分手,球就归他。”


    “……”


    乔跃跃打量着夏天糟糕的脸色,连忙摆摆手,转圜道:“哎呀,你知道那个年纪的男生,都很无聊啦,可能只是相互间开玩笑。”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轻笑了一下——


    “他一向喜欢拿我们的感情,开玩笑。”


    乔跃跃见夏天好像钻进了牛角尖里,连忙拉着她,努力解释道:“你别胡思乱想,徐不周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一颗球去谈恋爱,而且跟你谈了这么多年,你们肯定有感情啊。”


    “我知道。”


    “那你就不要误会他了。”


    “我只是觉得,可能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很了解他。”


    第42章 信封


    酒吧里, 男男女女坐在雅座沙发边,灯火酒绿,醉生梦死…


    黯淡的灯光笼着徐不周英俊的脸庞, 漆黑的眸子深埋在眼窝里,颀长漂亮的指尖随意地拎着一根烟, 橙光暗淡, 烟雾袅袅。


    白烟缭绕中,少年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冷淡。


    即便这一身的高冷气息, 还是挡不住有女孩跃跃欲试地上前搭话。


    柳若兰坐到徐不周身边,在他掐灭了烟头的间隙, 递了一杯酒过来:“不周,学姐马上就要离校实习了, 有些话不说, 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徐不周漫不经心地抬头, 扫了她一眼, 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懒劲儿, 似不管她说什么, 他其实都混不在意。


    柳若兰看着少年英俊的脸庞, 将酒杯递到他手边:“跟我喝一杯吧。”


    徐不周兴致恹恹, 拎了酒杯仰头喝下, 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有话就说。”


    “不周,我一直都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


    柳若兰深深地呼吸着, 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分手了,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我心里的话说清楚,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夏天她喜欢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你, 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她就不会对你在学生会的工作指手画脚。我们是旁观者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那个前女友她跟本不在意你。”


    “我和她不一样,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接受,我…”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六棱形玻璃杯被他倒扣在了桌上,这一个动作,昭示着他不耐烦的态度。


    “告白就告白,为什么要诋毁我女友。”


    柳若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我…”


    徐不周缓缓起身,拎了外套走出了酒吧,热闹的舞池和他萧索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已然入冬了,街头寒凉的风瑟瑟地吹着少年苍白的皮肤,空中飘起了单薄的雪花片。


    他背靠着路灯杆子,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低头咬着,凉风习习,他微微偏头避风,钢制打火机冒出火花,又被风吹灭了。


    下一秒,他用力地将打火机砸在了墙上。


    夏天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夏天也不理解他内心所想。


    她甚至不认同权力会给男人带来魅力,即便绝大多数女人或许都会渴望拥有权力的男人。


    夏天不会。


    这么多年,她从来未曾改变过,还是十七岁那个盛夏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当然,现在的夏天已经成长了很多,不会再迷茫、忐忑、害怕…她变得更坚强勇敢了,也变强了,所以她能决然地说出分手。


    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留恋。


    但徐不周无法做到她这样…四年的感情,几乎每一天,徐不周都在深爱她。


    她在这段关系里变得更好了,徐不周却变得更懦弱,更胆小,更拿的起…放不下。


    他踱着步子回了南渝大学,在夏天的宿舍楼下,犹豫地摸出手机,低头编辑短信,想找她下来再聊聊。


    只要不分手,其实徐不周可以再把姿态压低一些,没关系,夏天是他要共度一生一世的女人,在她面前,徐不周不会觉得没面子。


    他舍不得夏天,就像园丁舍不得春天。


    徐不周编辑着短信,斟酌措辞。


    夏天是很文艺的女孩,骨子里有股子浪漫,所以徐不周在写小纸条的时候,也会写得像诗一样。


    然而就在他侧眸的一瞬间,却看到有男孩陪着夏天一起走回宿舍。


    俩人沿着香樟步道缓缓走着,夏天穿着白色高领毛衣,衬的皮肤白皙如月。


    男孩戴着金丝眼镜,斯文又腼腆,是他以前的好哥们——


    陈霖。


    也是喜欢了夏天很久的人。


    徐不周看着俩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在她行将转身进宿舍楼的时候,陈霖叫住了她,伸手抚去了她衣服上的一片雪花。


    他的黑眸宛如被冰刺了一般,紧攥着手机,直到手机边缘将掌腹抵出了疼意。


    那种疼…还带着钝感,却让他的心都要窒息了。


    徐不周无法容纳自己的女孩和其他男人有哪怕一点点的可能性,即便只是这样,即便俩人只是偶然遇见抑或着怎样…


    徐不周都觉得自己会翻来覆去地死。


    但他竟也没有冲上前、狠狠给陈霖一拳头,他忍住了心里那只东撞西冲的野兽,将它关了起来。


    徐不周颓然转身,离开了。


    ……


    陈霖考上了本市的另一所211大学,就读心理学专业,现在已经考到了心理咨询师证,成绩非常好,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夏天前不久给他打了电话,向他询问当年和徐不周赌约的事情。


    陈霖说还是见面告诉她,所以俩人再毕业之后、第一次约见了,在美食街吃了一顿饭。


    比之于高中时期愣头青的样子,现在的陈霖看起来斯文又温柔,而且成熟了很多。


    宿舍楼前,陈霖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夏天——


    “当年,我和徐不周之间的的确存在一个赌约,而赌注…是我的NBA球星签名篮球。”


    夏天脸色惨白,心尖翻起一阵凉意:“为什么要把自己视为珍宝的篮球拿来当赌注,你们男生…都喜欢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吗?”


    陈霖摇了摇头:“这不是玩笑,夏天。”


    “还不是玩笑?你们在耍我!”


    “他有没有耍你我不知道,但我没有。”陈霖将她肩上那片雪花温柔地拂落,“夏天,我希望你能美梦成真,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因为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告白来的猝不及防,夏天都惊呆了:“什么?”


    “你一直觉得自己很平凡,觉得自己不好看,所以没人喜欢你吗?”陈霖摇着头,“你错了,从高一我见你第一眼开始,就一直在关注你,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徐不周才是最耀眼的。夏天,在我眼里你是最灿烂的阳光。”


    夏天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听着他温柔的告白,混乱的脑子也渐渐厘清了。


    她想起高一还是高二,好像的确受到过一封告白的圣诞贺卡,但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你和徐不周在一起这几年,我没有打扰过你,但你们分手了,我也想把我心里的话说出来。”


    “陈霖,所以那颗篮球是因为…”


    “我希望你能和他走得更远。”


    *


    期末备考的那段时间,夏天每天出入图书馆和训练场,不过鲜少看见徐不周,听人说他最近很颓废,总在酒吧买醉。


    夏天偶尔打开定位系统,看到他的定位地址都不在学校,而是学校附近的酒吧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她的印象中,徐不周从来不是这般自暴自弃的性格。


    期末测试前夕,夏天去徐不周的loft公寓收拾自己的衣服。


    门刚一打开,便嗅到一股浓郁的烟酒味儿,她微微皱眉,进了屋,却见茶几倒放着几个酒瓶子,烟灰缸里也有好几个烟头,少年穿着单薄的灰色毛衣,仰躺在沙发上,脚上套着白袜子,长腿伸出沙发一截,悬在半空中。


    他五官一如既往的清隽而锋利,因为醉酒的缘故,沾染了一层旖旎荼靡的颓败气息,整个人简直不像个人样了。


    夏天拎了行李箱走出来,不想搭理他,经过沙发准备出门的时候,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三年的感情,即便是现在俩人闹得这般面目全非,但她心里对徐不周终究是喜欢和疼爱的。


    她收拾了茶几上的酒瓶子,倒了烟灰缸,来到徐不周面前,见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似乎…在发烧。


    夏天立刻去洗手间拧了毛巾,替徐不周擦了擦脸,将毛巾搁在他额头处降温退烧,又用外卖叫了退烧药。


    这家伙,发烧不知道去医院,还在喝酒。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快,外卖的退烧药送到了,夏天接了温开水,扶起了沉睡的男人,端着杯子叫醒了他:“不周,把水喝了。”


    徐不周微微睁眼,看到女孩近在咫尺的柔美脸庞,一如过往无数次当他清晨醒来时,看到的她睡在自己身边,仿佛巢穴里的小兽,永远依赖他,永远陪伴他。


    徐不周接过杯子,很听话地就着她的手吞了药片,一言未发。


    俩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和亲昵过了,夏天有些不自然,正要离开,少年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咬住了她的唇,竭力第吮吸着,渴求着…


    夏天尝到了他嘴里的苦涩的药味,男人的身体烫得宛如烙铁一般,燎原的烈火一触即燃,他的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衣领,热吻如夏风般、在她的颈项边肆虐着…


    她竭力推开他,退后了几步:“徐不周!”


    徐不周看着女孩抗拒的模样,又看到她身旁的行李箱,眼底拂过一丝冷意——


    “你见陈霖了?你知道他一直喜欢你。”


    夏天拎着行李箱拉杆,淡淡道:“上次见面是为了问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你和他的那个无聊的赌约。”夏天脸上的绯红渐退了下去,漆黑的眸子无比平静,嗓音也很淡然,“徐不周,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陈霖是真心喜欢你,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夏天愤怒地吼了一句,“这跟陈霖无关。”


    徐不周脸色很冷,嗓音更冷:“夏天,三年了,你现在问我这样的问题,这三年我们就算白过了。”


    “是啊…”夏天唇角苍凉地提了提,“徐不周,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确定了,我们这三年的感情,就像镜花水月一般,我喜欢的人也变得…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徐不周指尖扣着打火机,冷冷笑着,“既然如此,那滚吧。”


    夏天拎着行李,决然离开了公寓。


    ……


    自那日之后,夏天和徐不周彻底断了联系。


    寒假期间,某个绵绵阴雨天,她去了一趟南山。


    真的想不到自己会像个刚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哭着解开了那柄锁在南山悬索上的锁——


    “夏天&徐不周: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的誓言宛如神话般遥不可期,但他们最相爱的那几年,却信以为真了。


    夏天哭着扔了锁,准备彻底忘记这一段感情。


    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乔跃跃,乔跃跃笑话她幼稚。


    丢锁这件事就和当初偷偷刻锁的事情,一样幼稚和天真。


    难不成,丢了定情信物,她就不再喜欢徐不周了吗,正如当初刻了锁,他们就真的能一生一世了吗。


    恋爱中的人们,总是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还不如把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前途。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是大三最后一个学期了,大四开学,航院的选拔就要开始了,这半年的时间,夏天必须每天努力努力再努力,她一定要成为女飞行员。


    尽管飞行员中女性的数量少之又少,但并非没有。


    她要冲破的重重阻碍和困难,远远超过了身边的男同学,所以必须咬紧牙关。


    这半年的时间严格训练,每天的身体都处于筋疲力竭的状态,晚上一碰着枕头马上就睡着了,根本没有余力去伤春悲秋,情绪一整个处于封印状态。


    徐不周似乎也振作了起来,不再如上学期末那样的颓废。


    夏天时不时挑开腕表定位,看到他很少去酒吧了,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场。


    她也总能在场地里遇见他,俩人遥遥地对视一眼,又立马移开视线,各自上了设备,相互间不搭理。


    尽管如此,但徐不周带给她的感觉,却从来没有变过。


    她仍旧可以在全穿着黑色背心、全部留板寸发型的男同学里,一眼望见徐不周。


    因为航考在即,所有男同学全剃了板寸发型,徐不周的板寸给人的感觉…是最硬朗的一个,也是全院公认的最英俊的板寸。


    他一向是人群中的焦点,是所有人目光所及的方向。


    但夏天却不是,夏天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尽管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变得不普通。


    大三的那个暑假,卓越班的所有人都进了航院集中培训营,进行最专业的培训,要求不可以带手机等通讯设备,要与家人联系的话,只能使用限时的公用电话。


    夏天其实挺想不通,如果徐不周只想做地勤指挥官,根本不用去集中培训营。


    早就听学姐学长说了,这个培训营堪称魔鬼训练,培训的是最优秀的飞行员,每天的集训内容变态到无以复加。


    如果徐不周只想做地勤指挥官,他不需要参加这样的魔鬼训练。


    不过无所谓了,徐不周怎样想,怎样做…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暑假前夕,夏天拎着行李箱走出校门,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她微微抬眸,一身黑t的徐不周背着单肩包,站在她身边,刺目的阳光正好照耀着他锋锐的侧脸。


    他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嚼着一颗薄荷糖,牙齿咬得硬糖咯嘣响。


    夏天的心都跳慢了半拍。


    此刻的少年,一如她初见的少年。


    干净,清隽,明澈。


    徐不周将一封原木色的信,递给了她,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开。


    夏天低头,看着信封上有徐不周漂亮的字体——


    “宝贝  收”


    第43章 美好


    信封里除了徐不周写给她的一封长信之外, 还有一枚同心锁,正好是她丢掉的那一枚。


    夏天看到那枚锁,愣了一下, 直到看了信的内容,才知道他根据她在南山逗留最久的位置定位, 找了一天一夜, 终于找到了被丢弃的同心锁。


    他们已经分手半年多了,但无论是夏天还是徐不周, 都没有摘下腕表。


    像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块腕表是他们最后的联系了。


    夜间, 夏天站在卧室靠墙的那面小窗边,细细地阅读这徐不周写给她的这封信。


    信很长很长, 似乎将他这半年来的心境, 每一次看到她时的愉悦和伴随而来的失落, 都记录了下来。


    徐不周告诉夏天, 那日公寓里说的都是气话, 他怎么会不喜欢夏天, 他很爱她。


    他还说, 自己已经辞去了学生会主席的工作, 全身心底投入到航院的训练中, 他不会留在地勤,他会和她一样飞向天空,瞭望星辰。


    徐不周希望在他结束暑假的航院集训营的那一天, 夏天能够来接他,能给他一个拥抱。


    或者, 让他抱抱她, 也行。


    锁找回来了, 一生一世的誓言也不是玩笑。


    他们既凝望彼此,又共同瞭望着外在的同一方向。


    ……


    所以这封信,其实是徐不周情真意切的和好信。


    清晨,夏天躺在床上,老旧的空调咯吱咯吱地运转着,她脸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而信纸也被她覆在了脸上,她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墨香。


    她会去接徐不周,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彼此停止心跳的那一天,他们也会死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至大的浪漫。


    ……


    夏天推开房门,父母正在收拾行李,他们要带着升上初中的夏皓轩去三亚旅游度假。


    本来一开始,母亲林韵华是打算了带着夏天、全家一起去的,但是婆婆强烈反对,说什么机票多贵啊,而且一家四口两间房就够了,她去了又得多开一间房,度假酒店房间动辄一晚800、1000的,浪费钱不是。


    夏天其实已经习惯了,重男轻女的家庭氛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她也根本不想和这家人一起去旅游。


    将来她自己赚了钱,可以开着飞机全世界旅游呢,还差这点机会吗。


    夏天对林韵华道:“妈,我不去了,开学就是航院考试,我得在家复习。”


    丈夫和婆婆都不想带这个女儿,林韵华也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说道:“那你一个人在家注意些,晚上睡觉,记得把门反锁了。”


    “好。”


    一家人提着行李背着包,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小区,叫了出租车赶往机场。


    他们一走,夏天自由地往沙发上一蹦,给乔跃跃拨去了电话:“我爸妈走了!去三亚度假了,整整一周呢!”


    “真的!恭喜恭喜!恢复自由身!”


    “今天晚上,要不要过来一起看恐怖片,就在我家过夜,一起睡觉觉。”


    “好呀!”乔跃跃好久没和夏天一起睡觉了,忙不迭地同意了,“我要吃薯片、还有冰可乐、还有还有…绝味鸭脖!”


    “好好好,我去给你买,你晚些时候太阳落山了没那么热,再过来。”


    “哎呀,还是我们小夏天知道疼人。”


    夏天撑着一柄花边儿小阳伞,走出了家门,去楼下副食店买薯片。


    副食店老板佘朗秃顶的脑袋,越发没了几根头发,穿着中年男人的横杠衬衣,手里拎着一瓶冷冻汽水,晃来荡去。


    他老婆从柜台里拿了钱,准备出去打麻将,很嫌弃地望了眼身边的男人:“隔壁的女大学生一回来,你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鬼怂样儿。”


    “你说什么!老子把你嘴巴都撕烂信不信。”


    树下几个老人下着象棋,蝉鸣嘶哑,叫嚣着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夏日。


    女人离开后没多久,夏天来到了店里。


    她穿着薄荷绿的短袖和短裤,长发随意地裹了个团子,挽在头顶,丝丝缕缕的碎发垂了下来。


    一看到她,佘朗眼睛冒了光,又带了有几分紧张,手边的汽水瓶子都险些碰倒:“夏天回来了,哎呀,这些年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佘叔叔好。”夏天礼貌地跟这个一直很关心她的男人打了招呼,然后去柜子上挑选了几包薯片和虾条,还有乔跃跃最喜欢的浪味仙。


    “夏天啊,我早上看见你爸妈带着你弟,大包小包地出去了。”


    “嗯,他们去三亚旅游了,很早就计划好的。”


    “原来是这样的。”佘朗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视线下移,落到了手边的瓶装汽水上。


    “夏天啊,你买这么多零食,看来是要好好放松了。”


    “嗯,今晚要看电影。”


    “行,那你好好选,多买些,叔叔给你打折。”


    “不用了佘叔叔。”


    夏天拎着几包膨化食品,过来接了账,佘朗有说道:“哎呀,你看看你爸妈,真是的,带你弟弟出去玩,不带你,真的是…他们这老思想,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有你婆婆也是,平时一下楼,嘴里满口都是孙儿怎样怎样,哼,要我看来,夏天才是最有出息的!考了这么好的大学,将来还要当女飞行员咧!”


    面对男人的善意,夏天报之以温柔礼貌的微笑回应。


    佘朗顺手将手边的那瓶可乐递过去:“来,佘叔叔请你喝。”


    “啊,不用了佘叔叔,我也买了可乐的。”


    “这是新口味,无糖的,不会长胖,算叔叔请你的。”


    “那…谢谢叔叔了。”夏天接过了他递来的可乐,“佘叔叔,这么多年您都请我喝了多少回可乐了。”


    “这有啥,叔叔看着你长大,这不也是心疼你嘛,你说说你爸妈…真没个当爹妈的样子,你要是当了我女儿啊,我不知道多疼你,这么好的闺女…”


    “叔叔,我先回去了。”


    “好好好。”


    夏天提着一大包膨化食品和可乐,缓步走上了楼梯口,顺带摸出手机给乔跃跃拍了一张照片:“零食都准备好啦!【图片】”


    乔跃跃:“搓手手。”


    夏天:“来的时候,注意一些,别让周围街坊邻居看见,不然他们又要跟爸妈告状。”


    乔跃跃:“放心放心,我知道。”


    出门就是一身汗,夏天回到家,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将气温调节到最低档。


    客厅和夏皓轩卧室的空调都是全新的,所以很快气温就降了下来,只有夏天房间里的空调设备老旧,吹出来的风都像是被炎热的盛夏过滤了一般,让人烦躁。


    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家庭的区别对待。


    不过快了…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奔赴更远大的前程。


    她会拥有自己的灿烂人生。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夏天看到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她没有多想,接起了电话:“您好,哪位?”


    电话那端,是一阵深长的呼吸。


    夏天倾听着那呼吸,时间仿佛也在此定格。


    良久,她主动开口:“不周?”


    “嗯,夏天。”


    她已经很久没和徐不周说话了,男人的嗓音醇厚而温柔,像细细研磨的黑咖啡,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俩人又安静了,以沉默相对,但如潮的思念却在细细的电流声里,翻滚如浪涌。


    “没有很多时间。”徐不周哑着嗓音,低声道,“每天睁眼到闭眼,每一分钟的时间都被占满了。”


    “很辛苦,徐不周。”她站在窗边,望着西沉的斜阳,“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从来没变。”


    夏天低垂着眸子,嘴角浅浅绽开:“不周,这半年我也想了很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想跟你说,你的一切决定我都尊重。”


    “我要挂了,夏天。”


    “不能再多聊一会儿?”


    “嗯,时间有限制。”徐不周深长地呼吸着,“夏天,记住一件事。”


    “嗯?”


    “你永远是徐不周的夏天。”


    ……


    通话,戛然而止。


    夏天望着窗外浓墨重彩的盛夏夕阳天,怔怔地…拧开那瓶无糖汽水。


    *


    那天的事,直到很久以后,夏天回想起来也只觉得心惊胆战。


    如果那天乔跃跃没有赶过来,她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俩女孩抱在一起看恐怖片直至深夜,后来夏天迷迷糊糊便睡着了,睡得特别沉,一觉梦醒已经是次日清晨。


    她梦见了自己的死亡,是的,她死了,她跳入了江里,江水铺天盖地灌满了她的呼吸,脆弱的生命伴随着呼吸一点点流逝,她甚至感觉临近死亡的那一刻,灵魂飘出了身体。


    她的意识借着如风一般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飘飘荡荡,她亲眼看到自己肿胀的身体被打捞起来,看到母亲抱着她痛哭流涕,弟弟当然也哭了。


    父亲夏仁没掉眼泪,手插兜立在边上,配合警方调查,婆婆更是一滴眼泪也没流,脸上甚至浮现几分可惜的意思,仿佛看到她宝贝亲孙子的彩礼就这样随水流逝了一般。


    她为什么会死,她记不得了,灵魂很多时候是记不得事的,就像人醒来也不会记得梦境里发生的故事。


    场景一转,夏天看到了让她心碎的一幕。


    她看到徐不周抱着她的骨灰盒痛哭,那是夏天第一次看到他哭,玩世不恭的徐不周、浪荡不羁的徐不周


    他哭泣的时候发不出声音,眼泪一滴滴从眼角落下来,但他紧抿着唇,全身都绷紧了。


    徐不周抱着她的骨灰盒,消沉了三个月之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夏天的灵魂附在骨灰盒上,被他温暖又冰冷的怀抱紧紧相拥。


    有几次,徐不周尝试着自杀,践行那个“死在一起”的可怕誓言,他抱着夏天的骨灰盒,走上了公寓的楼顶。


    夏天的灵魂竭力地嘶吼着,泪流满面,她想让他活下来,想让她代替他飞向天空,完成未竟的梦想,在沙漠里看满天繁星、去领会人世间更多她从未感受的新奇、每天早上推开窗户,感受雨露和晨风轻拂脸庞的温柔…


    夏天用力地抱住了少年的腰,哭着求他,求他活下来。


    因为人间总有可亲可爱之处。


    没有夏天,还有春天、秋天和冬天啊!


    徐不周像是体察到了夏天的挽留,他抱着她,坐在天台上痛哭了一整晚,却不再有自杀的念头。


    后来,徐不周用自己残余的生命,足迹漫遍世界各地,他成为了最优秀的飞行员,也曾去往浩瀚无垠的沙漠,在沙漠里眺望星辰…


    他守着夏天的骨灰盒,度过了一生一世。


    ……


    夏天几乎是呛哭着醒过来,睁开眼,便迎上了乔跃跃担忧的目光,她揪着她的衣领,激动地说:“夏天!你总算醒了!你担心死我了!”


    她左右四顾,看到周遭是洁白的病房,微风撩动着窗帘,泛起层层涟漪。


    “这里是…?”


    “你被人下药了!”


    乔跃跃激动地说,“昨晚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然后又听到门外有人撬锁开门的声音,把我吓得半死,我马上打电话报警了!草踏马的!你都不敢相信,那瓶无糖可乐里居然有药!警察已经把你楼下的那个猥琐色|狼请进局子里了!好险啊。”


    夏天听着乔跃跃的话,后背都惊出了冷汗:“真、真的?”


    “你这一觉都睡到中午了,昨晚我可是一整晚都没阖过眼,天呢,吓死个人了。我听到撬锁的声音,整个人都没了,你又一直叫不醒,幸好后来警察赶到了。”


    夏天脑袋胀胀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厘清了乔跃跃的话,也觉得后怕不已。


    如果…如果不是她约了乔跃跃看电影,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把抱住了乔跃跃:“谢谢你!幸好有你。”


    “没事没事。”乔跃跃轻拍着女孩的背,“呼~我也被吓死了,刚刚你睡觉的时候都在哭,哭什么啊?做噩梦了?”


    “嗯,我梦到我死了。”


    “妈耶!呸呸呸呸!大清早的。”


    夏天嘴角绽了绽,回想着那个真实的梦境,仿佛每一寸的心碎,都深刻而清晰…


    她好想见到徐不周啊!


    ……


    佘朗被警方抓获归案,也交代了他给夏天下药的罪行,包括这么多年的图谋不轨。


    从她高中开始就给她送可乐喝,其实等一个机会,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


    佘朗被判了刑,楼下的副食店耶关了门,每个邻居经过店门口都要呸几口,也庆幸小区里没有发生这样可怕的惨案。


    八月底,夏天见到从集训营里出来的徐不周。


    少年依旧留着寸头,岔子似更短了些,近乎贴着头皮,但丝毫不影响少年的英俊,轮廓越发硬朗锋利,阳光下,他皮肤白得像在发光。


    他背着单肩包,站在公交站牌边,偏头无意间望见了夏天。


    她穿着纯白的裙子,撑遮阳伞,安静地看着他,温柔地轻唤了一声:“不周。”


    徐不周摘下耳机,嘴角绽开轻佻的笑意,对她伸出了手:“夏天。”


    蝉鸣嘶哑,一切美好得宛如初见。


    作者有话说:


    如果无法承受后面的故事,就请在这里结束吧。


    第44章 真相


    毕业之后, 夏天参军入伍,成为了空军女飞行员。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她手拉着操纵杆、脚蹬着方向舵、跃入云霄的那一刻, 万丈长空,壮丽的山河图景, 在眼前徐徐铺开。


    从此以后, 她的青春和生命都献给祖国的蓝天。


    服役生涯里,她完成了许多艰难的任务, 譬如在地震抗灾期间,指挥连队飞赴抢险一线, 斩获空军功勋飞行员金质奖章,也多次进藏入疆、完成巡航任务…


    这些所有曾经以为不可能的壮丽人生, 夏天全都做到了。


    她不是重男轻女家庭里等待被救赎的可怜女孩, 她是翱翔于苍穹的鹰。


    而从始至终, 她喜欢的徐不周, 一直陪伴着她, 给予她最大的支持、鼓励和尊重。


    在她第一次完成巡航任务之后, 徐不周便跪下来向她求婚了。


    他们乘坐着热气球, 在天空中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仪式, 热气球嵌满了百合花, 纯白无暇。


    他们度过了人生的风雨、漫长的岁月,生活的蹉跎,热恋期持续了二十年, 还将永远持续下去。


    ……


    书店里,柔和的灯光落在正中间沙发的女人脸上, 她虽然不再年轻, 但岁月对她依旧宽厚, 她美丽如初,眼神里却更多了一份洗练和淡然,当然,也有作为飞行员长年累月积攒的坚毅与笃定。


    “我和徐不周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我,也像《风沙星辰》的作者一样,实现了飞行员的理想,同时还成为了一位作家,只是我没有他那样的伟大。”


    “谢谢徐不周一直支持着我的事业,谢谢他给予我的尊重。”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世界对女孩有很多不公,但是成为什么样的人,由你自己说了算,谁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


    如雷的掌声里,夏天温柔地叙述着少年时的一切。


    签售分享会上的读者,以女孩居多。


    她们都很喜欢夏天和她的作品《夏天的风》,所以希望夏天分享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夏天的风》,大概是所有女孩都会喜欢的的故事。


    浪漫、温柔、完美


    暗恋成真,甜蜜的大学时光,虽然有争吵也有分手危机,甚至结尾的时候、还险些遭遇危险。


    但最终,这个故事完美地落下帷幕。


    夏天和徐不周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她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甚至荣光加身,英勇退役…现在还成为了畅销书作家。


    多么美好啊。


    她活成了女孩们都会羡慕的样子,也给了她们许多的鼓励和勇气。


    ……


    书店外下着雷暴雨,远处电光隐现,大雨倾盆,哗哗啦啦地…似要将全世界的污浊与肮脏都痛快淋漓地清洗干净。


    夏天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这一场大雨。


    身旁有一个女孩,蓄着温柔的栗色短发,微卷,模样清新可爱,看起来年级似乎不大,应该是大学生,她单手抱着一本夏天的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焦急地打着电话——


    “这么大的雨,你叫我打车回家?!什么意思啊!”


    “你根本不在乎我吧!”


    “我说了我去参加读书分享会了,我特别喜欢的作者,拿到了签名书,你不来接我,难不成要我冒雨回家?书要是弄湿了、我唯你是问!”


    女孩的脾气似乎不太好,正跟她男友争执着,撒娇耍着小脾气——


    “不管不管不管!我就要你来接。”


    “你不来就是不爱我!就是不在乎我!”


    注意到门边的夏天向她投来的视线,女孩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压低了声音:“挂了挂了!”


    说罢,她果断挂了电话,红着脸走到夏天身边,完全换了一副温柔的腔调和语气,笑着问:“夏天姐姐,你也是在等徐先生来接你吗?”


    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和玩笑的调子,像极了cp党拼命找糖的样子,“这么大的雨,他肯定会来接你哦。”


    夏天也微笑着回应:“是啊,他会来接我。”


    “那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厅等一下吧?我男朋友也要来接我。”


    夏天礼貌地点了点头,和女孩一起来到书店大厅旁侧的一家安静的原木色调咖啡厅,在高脚椅边坐了下来。


    女孩俨然已经把徐不周当成了小说的男主角,不断地向夏天询问:“他真的很帅吗?真的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吗?”


    “是啊。”夏天修长的指尖拎着小匙子,轻轻地搅动着浓郁的咖啡,“不周当年…的确是少女杀手,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


    “啧啧啧。”女孩看出了她满心满眼的爱意,真是要被甜死了,“哎呀,你真应该把他的照片放进书里,我们都从来没见过他的样子呢,真是太好奇了。”


    “不周不喜欢拍照,我的手机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


    “啊!想起来了,确实是呢!书里有提过的,因为那件事…”


    女孩克制了自己对徐不周的好奇,转而又问道,“夏天姐姐,书里的情节都是真实的吗?”


    夏天想了想,回答道:“你想问哪一段呢?”


    “所有所有的,因为这个故事真的太美好了,一个女孩暗恋成真的故事,美好得像一个故事,如果全部都是真实的,为什么你不把它写成自传,而是…小说?”


    “你很敏锐。”夏天搅动着咖啡的小匙子停了下来:“这本小说是我青春年少时期最美好的记忆,就像装在水晶球里那个白雪纷飞的城堡世界,我希望把它送给更多的女孩,让她们鼓起勇气、面对生活。”


    女孩用力点头:“嗯!真的很励志,虽然原生家庭对她很不公,但她也从来没有放弃梦想,一直努力追寻着,爱□□业双丰收…”


    “但是真实的人间却是另外的样子。’’


    夏天蓦地打断了女孩美好的憧憬,手里的咖啡匙用力地摁入了指腹。


    “夏天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呢?”


    良久,夏天缓缓松开了汤匙,从容地说:“也许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结局,一个并不美好、甚至残酷的结局,如果…你还有勇气倾听的话。”


    女孩的心紧了紧,她沉吟片刻,说道:“反正我男朋友肯定也不会来接我了,他上班之后每天都忙着工作工作工作,夏天姐姐,我想听你的故事。”


    夏天温柔地叙述着:“大三暑假的那天,她喝下了那瓶被放了药的可口可乐。也许,她的闺蜜——那个从始至终宛如小勇士一样挡在她前面的乔跃跃,那天晚上却因为有事、没能过来。”


    女孩用手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天。


    夏天用第三人称叙述着,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女孩从她淡然的眼底,看到了被岁月抹平的创伤。


    “她遭受了侵害,虽然罪归祸首也受到了惩罚,但这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任何惩罚都无法抵消她心里的痛苦。”


    “然、然后呢!”


    “然而她没有想到,相比于此,更加可怕的梦魇还在后面。她毅然决然选择了报警,事情在当时闹得很大,无良媒体为了满足围观者猎奇的心理,为了流量,没有给女孩任何马赛克的保护,将她彻底暴露在了公众视野之下,接受众人各种目光的审判,那些鄙夷的、怜悯的、好奇的、追根究底的目光,像黑暗中的豺狼,近乎要将她吞噬了……”


    女孩几乎不敢再听下去,可是她又控制不住、想要了解这个故事最真实的模样。


    “一如既往地…这样的新闻出来以后,网络上什么样的评论都有,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正常人,他们会同情她,会指责媒体为了赚流量没有底线。但…还有很多人,他们说她脏了,不知道以后会有哪个傻瓜来接盘。”


    “她长得又不好看,竟然也会有人对她有意思吗。”


    “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咯,她要是不勾引男人,别人怎么会冒着犯罪的风险去做这些事。”


    “活该,贱货,biaozi怎么不去死…”


    “对啊,女人失去了贞洁,就应该去死啊。


    看到女孩已然煞白的脸色,夏天控制住心绪,沉静地说:“抱歉,我不该说脏话。”


    “没、没事,夏天姐姐,这些都是真的吗?他们…他们这样说你吗!”女孩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们不是在说我。”夏天嗓音平稳,“他们是在说每一个曾经遭受过伤害的女孩。”


    虽然女孩已经快要无法承受这个故事最真实的底色,但她还是想要倾听,因为夏天大概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这一段不堪的过往。


    “夏天姐姐,后、后来呢?她怎么样了?”


    “她一直是坚强的女孩,禽兽的伤害没有摧毁她,她第一时间鼓起勇气和他斗争,用法律的武器制裁了恶魔。但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却攻破了她的心防。”


    “那是一个恐怖的世界,无论怎样用力奔跑,都无法逃脱。因为网络世界暗无天日,没有尽头。凶手隐藏在黑暗中,法律也抓不住他们。所以啊,在那个世界里,杀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她也被他们…’杀害’了吗?”


    夏天点了点头:“是啊,她在现实中勇敢地与恶魔斗争,却敌不过网络世界里更多的豺狼,她丢盔弃甲,最终选择放弃,她真的很累了,抗争了二十多年,抗争自己成为女孩的不幸命运,最终也因她是女孩,她只能去死。”


    “可是…”


    她看着夏天,“您现在这么好,这么优秀,您甚至成为了女飞行员!您的抗争成功了呀!”


    前面当夏天说到那么多不堪的过往,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却在女孩提及此处时,夏天的眼泪根本收不住地掉了下来——


    “因为有人替我承受了这一切!”


    女孩的脑子“嗡”的一下,视线立刻移向了夏天的手腕。


    那枚…那枚由着双向定位功能的陈旧腕表。


    “被流言蜚语攻击的她,一个人在江边坐了很久很久。”


    “选择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勇气,她心里很害怕、很挣扎…但是最终,痛苦还是压到了害怕,她想要结束奔跑、停止抗争,于是选择在午夜时分、跳入滚滚江流。”


    女孩蓦地抓住了夏天的手:“但她没有死,对吗?”


    夏天竭力控制着起伏的胸腔,平复着这么多年每每念及、都会痛彻心扉的情绪。


    “刚刚得到消息的徐不周,从封闭管理的集训营里跑了出来,根据腕表的定位找到了她,在她跳入江流的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他把她托上了岸,自己却被江里的旋涡卷走,直到两天后,打捞队在下游找到他。”


    夏天紧紧地握着女孩的手,指骨都已经用力到发白了。


    眼底的悲恸…即便是这么多年的时光沉淀,也丝毫没有缓解分毫。


    “他的尸体被泡得肿胀发白,在我看来,他还是帅的,我的不周是全世界最帅的男孩…”


    她不再用第三人称了。


    那是她的不周。


    女孩连忙从包包里给她递了纸巾,夏天接过纸巾擦掉了眼泪,努力控制浪涌般的情绪:“谢谢。”


    “夏天姐姐,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千万…节哀。”


    苍白的安慰似乎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但这也是出于善意,夏天点了点头。


    是啊,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啊。


    不周离开她已经二十多年了,他的青春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二岁最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时。


    “我们曾经有过约定,生同衾,死同穴,我也有想过去找他…”


    “夏天姐姐,你千万不能想不开。”


    “不是想不开,只是践行约定而已。”夏天似终于平静了下来,摘下了腕表。


    女孩看到夏天手腕上有很明显的伤疤,像是割腕留下的伤痕。


    “我泡在浴缸里,等待着生命静静地流逝,等待着我的不周来接我回家,但我做了一个梦。”


    “啊,我记得,书里的女主人公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徐不周也走上了天台,却被她的灵魂从后面紧紧抱住。”


    “对,就是这个梦,或许是冥冥之中,不周的灵魂真的回来了,他紧紧地拥抱着我,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


    “如果我愿意随他而死,那么我是否愿意…为他好好活下去。”


    女孩一直以为自己看过无数言情小说,不会轻易被某些悲剧所打动,但听到这句话,她还是红了眼睛。


    如果愿意随他而死,又是否愿意…为他而活。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匆匆走近咖啡厅,打断了夏天的回忆和叙述。


    那是女孩的男朋友,终究还是冒雨过来接女孩回家。


    女孩还没能从这个故事里抽离出来,直到男孩来到她身边:“喂,我冒着这么大的雨过来,你在这里悠闲地喝咖啡啊。”


    “哎呀,你真的太讨厌了,打扰我们。”女孩擦掉了眼泪,轻轻打了他一下,歉疚地望向夏天:“对不起,夏天姐姐,我男朋友来了。”


    “没关系,快回家吧,故事已经结束了。”


    女孩看着夏天,认真地说:“夏天姐姐,谢谢你的信任,这个故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没关系。”


    夏天温和地笑了笑,打量着女孩身旁高挑清瘦的男孩,“你男朋友很帅啊。”


    “嗐,他就剩下这张脸了。”


    “快回去吧。”


    “夏天姐姐,我们有伞,送您一程吧。”


    夏天摇了摇头,望向落地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用了,雨…也快停了。”


    女孩告别了夏天,和男朋友拉拉扯扯地走出了咖啡店。


    看着他们的背影,夏天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徐不周的背影。


    在热恋期,他俩也时常吵嘴,她也对他使过小性子、撒娇耍赖、无恶不作…


    雨停之后,夏天走出书店。


    空气中散发着青草的气息,澄澈而干净,她深深地呼吸着,朝着种满了香樟树的街道尽头走去。


    阳光刺破了压顶的黑云,朝着人间投下一抹的天光。


    这一抹天光遗落之处,街道尽头,夏天看到了徐不周的影子。


    他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穿着初见时的白衬衣,干净、清隽。


    徐不周对她扬了扬手,唤道:“夏天,好久不见。”


    一整个盛夏的风呼啸而至,灌满了她的全世界。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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