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第十七章
雪降的魔气遍布整个空间,他已经在走火入魔失去控制的边缘了。
“你的错?你只有这句话跟我说吗?我的好师父。”雪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眼中满是愤怒癫狂。
“只有这一句话吗,翻来覆去,过了几百年了,还是这句吗?!”
雪降失控了,他掐着言寒卿脖子的手极用力,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言寒卿的脸已经呈现出了红色。
言寒卿却像毫无知觉,他流着泪,抬起手想要抱住雪降,给他一个安慰,可掌心刚一触及雪降冰冷,滑腻的皮肤,言寒卿又顿住了。
“小棉花,别生气了,你想怎么打为师都可以,别生气。”
雪降的眼中快要流出血红色的泪,他多想直接不管不顾地杀了言寒卿,他恨,他太恨了,他已经变成了这样,可言寒卿还是这一套说辞。
雪降的一切崩溃,在言寒卿面前,都是丑态。
雪降多想看到言寒卿跟他一样的失控,一样的愤恨,可言寒卿没有。
他重复着他错了,可错了有什么用?雪降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雪降眼角的红痣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在脸颊上滚动,所过之处,一道疤痕若隐若现。
那是当年被玉镜仙子的鞭尾扫到的半边毁容的脸。
雪降抓住言寒卿的手,放在自己这半边脸上,“师父,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真的只有愧疚吗?
“你说话!”
如果只有‘我错了’这三个字,那为什么当时他入魔,言寒卿分明就在他面前,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他,而是任由他毁了水牢,打伤玉镜,甚至在他流着血,想要质问他的时候,反而替他擦去了脸上的血,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并治愈了。
那时,言寒卿也低低地跟他说了一句,“是为师的错。”
可错什么了?错哪里了?
“你告诉我!言寒卿!”
如果只有愧疚,为什么在他成为魔尊之后,杀上天庭,言寒卿不得不亲自迎战,把他打下天庭时,要跟着他一起坠落,那分明又是一次封印、杀死他的机会,可言寒卿没有,他抱着他,在即将坠落的时候,还是把他翻到了上面,让自己着地。
那又是一次“为师错了”。
雪降不懂,他不懂言寒卿的心思,不懂对言寒卿来说,他到底是什么。
他曾说过,他不信言寒卿对他没有一点心疼,可现实就是如此,言寒卿对他只有道歉,再没有其他。
他什么都没对他说过。
他自顾自的下凡渡劫,自顾自的在失败后自请去上神封号,自顾自地装疯卖傻……
雪降脸上没有泪,可却像全身都要碎了,他松开了脸涨得通红,没有一刻停下流泪的言寒卿,似全身力气用尽,崩溃的情绪在爆发后开始流逝。
“为什么,师父,你哪怕去看我一眼呢……”
七天七夜,八百多年,哪怕就去看他一眼呢?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赎罪吗?不是,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雪降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好累,就在他魔气消散的时候,一条黑色的细绳般的黑气,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如饥似渴地钻进了雪降的后背。
瞬时,雪降无神的眼神更空洞了,满是血腥,他低声喃喃,“师父,我好想你。”
想的,只能去言寒卿去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三界的人都以为他是厌恶,可其实他是在怀念。
他太想他的师父了。
言寒卿抱住了雪降,“对不起,对不起,是师父不好。”
言寒卿睁开满是泪的眼睛,这是他第三次这么清晰地正面看魔化的雪降,第一次是水牢,第二次是仙魔大战。
无论哪一次,言寒卿看到雪降如今的血色眼瞳,都难受的像要死了一遍。
“师父也很想你。”言寒卿发着颤,轻轻地抚摸雪降眼下的红痣,“我很想看看我的小棉花,现在过得好不好。”
雪降体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冰冷,像毒|蛇,蛊惑着雪降,“他不想你,雪降,他如果想你,为什么八百多年里,从没有来看过你,他自欺欺人地赎罪,可他来找过你吗?”
雪降手臂青筋暴起,他意识到自己中招了。
魔君一直尾随着他,趁他刚才心智大乱,进入了他的体内,理智上他都知道,可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
他的心魔太强,魔君还在煽动他。
雪降用力抓住言寒卿的手,手指甲都抠进了肉里,“你在骗我,师父。”
“他们把我关进了水牢,你明明知道,我最怕黑了,可你没有来救我,整整七天,师父,你就在外面,亲眼看着我受折磨。”
魔君在雪降耳边大声附和,“对!没错!言寒卿他道貌岸然,他宁愿牺牲了自己的徒弟,都要三界太平,可你说好不好笑,不用他牺牲你,三界如今也太平了!!”
“雪降!你就是没有任何价值,任何意义,被他牺牲的废品!”
魔君每说一句,雪降身上的魔气就更重一分,胸口上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了。
言寒卿抱着雪降坐在地上,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双手捂着雪降的伤口,可血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溢出来。言寒卿飞快脱下衣服,哭着给雪降包扎,轻声哄道:“不疼,小棉花,不疼,为师给你治好。”
魔君嘲讽的笑,“现在知道来关心你的伤势了。”
雪降面上全是黑气,他此时就像个罐子,里面已经快被魔君吞|吃干净了。
魔君借心魔重生,会引来天道,但如果顶替了他,用他的身体重生,却不会被天道察觉,这就是魔君的目的。
他想赶走魔君,可心魔让他越发失控,如果再不能让他平静下来,很快这具身体就是魔君的了。
雪降的心魔太强大了,他拉着雪降,在雪降的腰上绑了根绳子,不断地往深渊里拽。
雪降狠狠推开言寒卿的手,“这伤存在了快九百年,现在才来治?”
言寒卿的手更抖了,他俯下身,遮住雪降满是恨意的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里面。”
这几乎是言寒卿几百年来都无法释怀的痛,他知道他的小棉花被抓走了,就被关在水牢里,可他不能去,他就站在外面,那几天,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斗争,一念之间,是仙是魔,他都想过。
但最终他还是没进去,直到他感受到魔尊降临的气息。那时候离水牢最近的上神就是他,他应该就像最初决定的那样,把未来的魔尊带在身边,教他善恶,教他明辨事理,可一旦入魔,他就该立刻杀死他,以免为祸三界。
“他们告诉我,你失手杀死了一个仙娥,怀疑你有入魔征兆,我信了。”言寒卿把脸贴在了雪降的脸边,痛苦阖上眼,“是为师的错,为师竟然相信了。”
他相信了,所以他守在水牢外面,一动不动,整整七天,而他的小棉花,就在水牢里,与他一墙之隔,饱受酷刑。
七天,他什么都没做。
就像雪降问他的,为什么不进去?哪怕是进去看一眼呢,他都能带走雪降,好好地抱着哄一哄他,那样后面的入魔,八百多年的分离,就全都没有了。
雪降还是他的小徒弟,不谙世事,总是会央着他摘一朵木棉花,也许,雪降那时已经飞升为仙,有了仙籍。
更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已超越了师徒。
太多的也许了,言寒卿只要想到,就痛苦的快要走火入魔。
“我看到玉镜,才知道,我受骗了,你是被诬陷进去的。”言寒卿眼角的泪跟雪降的泪混在了一起,烫的两人心尖儿都发疼。
这是个迟到了几百年的真相,因为太过残酷,被言寒卿捂着、藏着,装疯卖傻,丢人现眼,都想要忘记的真相。
他怎么会不想来见见雪降,他不敢。
“我不配做上神,不是从渡劫失败后,而是在你进入水牢那一天,我就不配做上神了。”他心里生出了私|欲,即便他强压下了,可他也不配了。
言寒卿说完,泪流的更多,“但我还不如不做这个上神。”如果他从前不那样死板,不心怀三界,不做天庭的楷模,他就能护下雪降了。
做上神有什么好,疼爱的小徒弟被抓了,都不能去看一眼,小徒弟入魔了,还要亲手将他打下天庭。
所以言寒卿丢掉了从前的自己,开始随心所欲起来,这种感觉确实很好。颜面有什么需要在意的,能保得住自己心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言寒卿最痛苦的,就是他没能护住雪降,醒悟的又太晚,这让他无法接受雪降已经入魔的事实,无法接受到生出心魔,连看一眼魔化的雪降都不敢。
雪降偏了偏头,他能感觉到言寒卿的情绪,太痛苦了,痛的他心里疼,不舍得让言寒卿这么难受。
“是这样吗?”
雪降体内的魔君却急了,他眼看就要成功,但雪降竟然有恢复清醒的趋势,飞快说道:“他在花言巧语!事实就是他没有去找你!他的旧情人打了你三百道鞭子!”
“雪降,他在哄你!他知道你失控了,所以他在哄你!他说的都是假的!不能信!”
言寒卿抬起了头,他一点点的,唇瓣上全是眼泪,从雪降的下颔,吻到了雪降的唇角,“小棉花,为师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
言寒卿轻轻吻住了雪降的嘴唇。
至此,雪降彻底平静下来,他体内的心魔和魔君全都在瞬间被牢牢控制住了。
腰间的绳索,即是往下坠的夺命绳,也是可以把他拉回人间的救命绳。
全凭绳子的那端,是不是言寒卿罢了。
雪降睁开了双眼,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血气。
言寒卿却哭的更伤心了,他摸着雪降的头发,就像雪降小时候那样,不同的是,以前言寒卿这样是边摸着雪降的头,边给雪降讲道理,现在他在亲吻雪降。
言寒卿再次道歉,“对不起,是为师错了……”
有时候道歉不是只有道歉,而是心里太疼太疼了,疼的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小棉花是好徒弟,是他,不是好师父。
全是当师父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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