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都的秋季是颜色落寞的老旧壁画,色彩单调的大地被披上了蒙蒙薄雾,满眼皆是皑皑清霜,黯淡而冰凉。
曙光神术学院的星陨回廊上,无数白袍银甲的牧师和骑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薇妮拉树的清雅花香中小声谈论着这一次全境遴选的结果。
“我押了八百金拉尼在他身上——”一个高大健硕,英俊逼人的金发骑士对着好友们低声感慨道,“但是押他的人太多啦,估计也分不到多少钱。”
旁边清瘦一些,满身书卷气的年轻牧师则矜持地扬了扬下巴,眼底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努力压抑住激动的语气,淡淡道:“要我说,这种无聊的赌局毫无意义,路德维希首席是圣教千年来唯一一个推开群星殿堂大门的人,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圣子!”
“当然,当然。我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五年后的‘满月祭典’,你们的首席大人至今都没有选择骑士,这说明我还有机会,不是吗?”那个金发碧眼,一身银甲英武不凡的青年耸耸肩,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回廊尽头紧闭的铜门,目露痴迷之色地喃喃自语道,“那可真是一位美人——”
而在巨大庄严的铜门内部,六位身着华丽神袍,手握纯金权杖的大主教正表情各异地看着神术学院的院长将一枚巨大的古朴权戒呈至高台之下,正单膝跪地,身姿优雅的年轻人身前。
“……圣灵在上,谨遵教皇神谕,礼赞群星之主,维尔德·多曼·路德维希,即今日起,于圣裁所领职,待试炼通过后……”端着秘银托盘的老者只觉得手上这枚小小的戒指重于千斤,他额角开始有冷汗渗出,长老院主教们的森冷目光令他如芒在背。年迈的院长咬了咬牙,看向他最得意的弟子,嗫嚅了两下嘴唇后,还是在心底无声地叹息着,语气沉重地继续道:“待试炼通过后……接掌圣裁所,任第七位红衣大主教,入主白塔,侍奉神座之下。”
年轻的牧师微微一笑,从已经噤若寒蝉的师长手中接过那个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小小托盘。他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抬头望向环形高台上沉默不语,气氛诡异的六人,见无人回应,便申神情坦然地自己将那枚沉重的权戒戴入指尖。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温润如玉的银发青年眉眼清隽,如初冬新雪般洁净无瑕,他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优雅俯身行礼,一双莹蓝色的星眸平静无波。他望向高台上唯一空置的金座,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温和笑容。
“谨遵神主圣谕。”他浅笑盈盈地轻声道。
“……所以你当时并不受其他几位大主教的欢迎?”神术学院的湖边,五条悟姿态闲适地抱臂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木上突然插话问道。被赶鸭子上架的夏油杰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偏偏之前维尔德受伤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从那时起,大主教几乎就没有自己独处的时间了。夏油杰或者五条悟,总有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被好兄弟委以重任的五条悟出神地看着维尔德挽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用指尖轻触湖面。
那些似鸟非鸟,似鱼非鱼的奇幻生物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带着缥缈洁白的云雾聚集在大主教的身边,环绕着他不断游动却不敢太过靠近。层层水波被寒光四溢的锋锐鱼鳍划破,在秋日艳阳中呈现出浮光跃金,幻彩夺目的美丽画面。
“宽容点,我的孩子。换做是你,在权力的顶峰和老熟人们同舟共济近百年,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分去了最重要的权柄,你也会心有不甘。”检查完湖底魔纹的大主教挥手驱散了被光元素吸引而来的流光鱼,维尔德刚站起身,就被一双大手拉住。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五条大少爷低着头,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大主教葱白如玉的手指
。他专注地看向手中那白皙纤细到近乎透明的指尖,长长的睫毛微颤,眸光微敛,语气平淡道:“所以你打算让谁接替你的位置,杰吗?”
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让一向没什么节操的维尔德不自在地快速抽回了手。他神情古怪地看了五条悟一眼,但奈何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白发咒术师实则内心情绪波动极少,他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下死寂的火山一般难以揣摩,凉薄而理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与他无关的喧闹世界,有时甚至比维尔德更像无悲无喜的神明。
“你看我怎么样?”一把揽住维尔德肩膀,五条悟俊眉轻挑,明媚阳光的照射下,他每一根发丝都闪耀着倜傥的金,俊逸非凡的侧脸轮廓锋锐深刻,如希腊神祇般高不可攀,脸上的笑意轻佻又迷人。
然而这人间绝艳的美色在大主教面前和刚才湖里的鱼没有任何区别,缺少情绪波动的五条悟在他看来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乏味”。
“……不怎么样。”他暗自用力扳动着男人的手臂想要挣开这个越收越紧的怀抱,却徒劳无功,维尔德近乎气急败坏地狠狠踩了男人一脚,在五条悟浮夸的痛呼声中语气不善地冷笑道,“七圣徒的位置我已经定好了,圣裁所尤其重要,你想都别想!”
“哇,是谁!除了杰还有谁能和老子竞争!”
大主教转过身,对莫名自信的五条悟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微笑,语气轻柔地幸灾乐祸道:“啊,说到这个,你似乎还被祂吓过。蜃老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我希望你将法典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我的孩子,最好每天背一遍,以免哪天犯戒再被祂抓住扔进地窟,我可绝对不会赐给你特赦令,你就在底下被关到死吧。”
想起那个神出鬼没,永远安静,兜帽底下那张脸脸堪称密集恐惧患者福音的诡秘老者,五条悟咽了咽口水,只感觉头皮发麻。他对这种令人掉san,难以捉摸的精神攻击确实比较苦手。
“对了,关于法典,我有一点不明白。”沉默良久后,五条悟突然凑到大主教身边,俯下身好奇地询问,他苍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是全然的好奇与兴味,就像一只想要邀请主人一起玩游戏的大型西伯利亚森林猫。
糟糕,有点可爱。
大主教板着脸看向这个时常在自己的底线上左右横跳的恶劣男人,不耐烦地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嘴角弯起一丝坏坏的笑,极致完美的眉眼张扬到近乎傲慢。伸手挑起维尔德身前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轻捻,五条悟璀璨如繁星的蓝眸中闪过晦涩的暗光,他注视着那双与他无比相似却温柔如三月春水的眼睛,低声笑问道:“我想问问,渎神是什么罪过?”
“我的挚友犯下了如此重罪,我要帮他分担下才行。”在大主教越发警惕的目光下,他一本正经地义正词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千里之外,替大主教出外勤巡视产业的夏油杰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周围的股东和高管们立刻围上来嘘寒问暖。
“没事,继续。”整洁明亮的会议室内,一身三件套西装优雅挺拓,气质儒雅清贵的黑发男人神色冷淡地沉声道。他翻过手里的文件,灵魂链接传来的波动让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种情绪,是羞愤?
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夏油杰眸色一暗,猛地握紧了手里的钢笔,脸上的笑意越发危险,身上不自觉散发的无形威压令正在战战兢兢做报告的高管冷汗直流。
悟,你可要遵守游戏规则啊。
*
“轰——”一声能量对冲后产生的巨响从湖边传来,将正在宿舍里忙上忙下整理房间的祈本里香吓了一跳。她慌张地放下手里的书本扑到窗边向外张望,却被那道冲
破天际的夺目白光刺激到忍不住眯起眼睛流泪。
“那……那是……”
“别担心,应该是教宗大人在教训某个讨厌鬼。”一旁坐在书桌前静静看书的小诗平淡道,她撇了撇嘴,以过来人的口吻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以后就知道了,这里哪儿都好,除了那个既不尊老也不爱幼的五条悟——”
红眸的女孩攥紧了手里的书籍,表情不自觉地扭曲了一瞬,显然想到了什么令她愤恨不已的事。
连小孩子都嘲笑的讨厌男人!
新生的宿舍位于高塔之上,此时大部分的学生还未入学,他们需要回家办好手续,准备住校用品后于一周后正式开学。但无处可去的祈本里香被白夫人留了下来,和一直住在水银堡的小诗分到了同一个房间。
得知只是圣教的大人们在友好切磋后,小姑娘松了口气,趴在窗台上面含笑意地望向窗外的壮美景色,这里有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和无比向往的力量。
陶醉地深吸一口带着蔷薇花香的秋日微风,举目四望,层层叠叠的银白与浅金将这片土地幻化成纯净无瑕的梦幻之境。已经换上了剪裁合体的校服,祈本里香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个跃跃欲试的甜美笑容。
从现在起,我将是一个崭新的自己。
“对啦,小诗。休息室里的电话能用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期待地看向新朋友,急切地问道。
“诶?应该可以吧,不过我也没用过——”
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复后,里香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在小诗一头雾水的注视下打开宿舍的木门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从桌上的书堆中翻出课表,像一阵风儿一般快速消失在房间里。
小诗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略有些好奇地看向合上的木门。她不是已经没有关系亲近的亲人了吗?
休息室内,里香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随着嘟嘟两声响过,一个稚嫩却乖巧温和的声音传来:“莫西莫西,这里是乙骨家,请问您找谁呢?”
“忧太!是我哦!是我!太好啦原来这个电话真的能用——”本来以为会像电影里的魔法世界那样与世隔绝,甚至都做好了必须要用鸟儿寄信的心理准备,此刻电话接通后小姑娘喜出望外。
“诶?!里香!里香你在哪里?”电话另一端,站在小板凳上的男孩捂住听筒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皱紧眉头压低声音道,“你……你家出事了。警察现在在四处找你!”
“抱歉……你奶奶在家里去世了,妈妈说很可怕。你现在还好吗?千万,千万保护好自己——”
“……里香?里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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