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郭宜怀着孕,全程都在摸鱼,今年不行了,从头到尾都有参加,闲的人变成佟皇贵妃,除了几个必要的仪式,她全程划水。
对比去年,郭宜增加了一道流程,那便是守岁。
守岁是在皇太后宫中的暖阁中,屋中炉坑早已经燃起,地面透着热度,一进门便感到暖意扑面而来。
除了炉坑,屋中左右两侧摆着三足熏笼,一米多高,盆是青铜所制,上面是万寿菊花纹,笼上是掐丝珐琅,金色打底,上面也同样是万寿菊花纹,彩釉鲜艳,十分夺目。
熏笼里面是上好的红罗炭,无烟又无味,是从通州、蓟州等地采硬实木材烧制成炭后,运送到红罗厂锯截成等同大小的固定尺寸,再送至宫中。
等到皇太后落座之后,众妃也跟着坐下来,孩子们倒是去了旁边的小厅玩耍。
因着过年,皇上给各宫都赏了些玩意儿,加上明天还能见到家人,大家的心情都不错,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佟皇贵妃不在,坐在下首第一位的便是贵妃钮祜禄氏,对面是惠妃,右手边是宜妃,宜妃对面是荣妃,后面便是嫔位,再往下则是一些贵人、答应,屋子坐的满满的。
“宜妃姐姐,之前咱们捐了钱,还不知道庄子上的情况如何呢?”
一道活泼的声音响起,郭宜抬眼看过去,哦?竟然是小赫舍里氏。
小赫舍里氏如今享受妃位待遇,但并未封妃,所以还是穿着嫔位的礼服。
这人今天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你想知道什么?”郭宜淡淡看了过去,她对小赫舍里氏实在是厌恶,德妃尚还能说是被伤害过所以黑化,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
但小赫舍里氏打进宫起就待遇超过常人,别人尚需从小小的官女子或者答应这条起跑线苦苦挣扎,她已经一骑绝尘领先旁人许多。
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心理不平衡,要行此诬陷栽赃之事?
“又不是妹妹一个人想知道,其他的人应当是也想知道吧?”小赫舍里氏笑着说道。
有几个没啥心机的人跟着附和道:“对啊,我也想知道到底如何,有没有帮助到人,宜妃姐姐快同我们讲讲吧。”
对个棒槌,郭宜无奈,被人当做枪使了都不知道哦,她讲了一下田庄的情况,主要是曹寅说的一些政策之类的,还有里面女子的谋生方法,例如:种田、缝补衣裳、做饭这样一类的杂活。
“听说宜妃姐姐先前同皇上去了田庄,果然是见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啊。”小赫舍里氏掩着嘴,看着宜妃笑道。
听说宜妃出宫了,场面开始闹腾,出宫就代表着皇上的宠爱,这还不同于一般的赏赐,毕竟赏赐谁都有过,但是出宫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的,这让谁听了能不动心呢?
一时间,各种复杂眼神都投了过来,有艳羡、有嫉妒、有怨恨。
郭宜掀起眼皮看了小赫舍里氏一眼。
康熙和她出宫是避着人的,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在这个场合挑明这个事情,她甚至开始怀疑上次木兰紫佩那个事情真是她设局吗?
“妹妹居在深宫,倒是对皇上和本宫的行程了解,本宫倒是不知道妹妹暗中如此关心我呢?”郭宜笑着回答。
此话一出,大家都品出几分味道来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上带着宜妃出了宫,想必也是将消息捂得紧,但是小赫舍里氏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别人说的,没想到还真是啊。”小赫舍里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这可真让妹妹好生羡慕啊。”
啧啧,阴阳怪气。
郭宜还没有开口,倒是贵妃先开了口,“你何时何地听何人所说?”
钮祜禄氏如今掌着六宫之事,最讨厌这些惹是生非的人,先有德妃,后有小赫舍里氏,旁的还有一些鸡毛蒜皮,也不知道以前佟佳氏是怎么处理的,她这才数个月,就已经感觉心力透支。
小赫舍里氏没想到贵妃会为宜妃出头,一时间竟然编不出更好的谎言,只能僵着头皮说道:“在御花园呢,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就这么听到了。”
贵妃哼笑了一声,嘲讽之意毕露,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不过也没有反驳,“刚好众位妹妹也在,这往后啊,也同自己宫中的人交代一声,有什么话在自己屋子中说就行,可别非要大冬天的凑在御花园中说三道四,小心隔墙有耳啊。”
谁没事会顶着寒风在御花园八卦呢?这简直就是将小赫舍里氏话反弹回去糊了她一脸。
“贵妃姐姐说的是,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谁知道日后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惠妃接话道。
若说起御花园的听墙角,她算是受害颇深,当初只是拉着宜妃说了两句话,最后就被敬嫔泼了一身污水,虽然最后也澄清了,却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阴影。
小赫舍里氏的脸涨得通红,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反悔,岂不是说明她之前在撒谎,不止如此,她还是要解释自己消息的来源渠道,只能忍下去。
她用力捏了捏腕上的石榴纹银镀金的镯子,整个镯子被捏得扭曲,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低垂了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钮祜禄氏啊钮祜禄氏,且让你嚣张几日,好玩的在后面呢。
站在小赫舍里氏身后的贾嬷嬷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一点仁孝皇后的沉稳都没有。
自打前几日康熙拒绝了德妃参加团年宴的请求后,整个后宫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德妃失宠了。
先前还只是猜测,德妃并未被降份位,而且还有孕,皇上也是说需要静养,如今坐实了这种猜测,毕竟团年宴不只是家宴,也是国宴,连皇贵妃这种临产的都要出席,德妃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
后宫一时间人心浮动,尤其是小赫舍里氏,一但德妃退下来,最有机会上去的就是她了,还有一个是咸福宫宫妃,来自蒙古,不怎么得康熙的喜欢,所以最大可能性就是小赫舍里氏。
所以,一时之间,她已经得意忘形了。
小赫舍里氏脸色难看的要命,贾嬷嬷躬下身在耳语几句后,她才不情不愿地收敛起情绪。
郭宜同惠妃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无语。
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要不是小赫舍里氏背后是索额图撑腰,宫斗都活不过预告片。
不过,她身边还有一个宫斗高手——贾嬷嬷,这位可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心狠手辣非常人所及,不可小觑。
“宜妃姐姐,田庄好玩吗?”坐在后面和答应问道,她出身尊贵,对田庄之事并不了解,听到她们说了,才微微明白那是什么地方。
“不是很好玩。”郭宜如实说道,“试验田的山庄本就不是为了游玩而修建,比不得山庄,没有漂亮的景色,也没有什么可娱乐的。”
都不如现在的农家乐呢,只能干坐在那里聊天、喝茶、聊天、喝茶……上厕所。
和答应一听,撇撇嘴,没了兴趣。
“只是恰逢胤祺生辰,皇上心慈,让我去一趟而已。”郭宜解释道,免得有人眼红,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正是如此,哀家本来想让胤祺回宫一趟,但是田庄事务繁忙,没有办法,这才让宜妃去了一趟。”皇太后默默地听着下面人的聊天,此时突然开口,言语之中却是向着宜妃。
是五阿哥的生辰,又是皇太后的意思,旁人即便是羡慕有想法,也说不出来个错字。
“刚刚听宜妃姐姐说到田庄之上的人都是流民,不会闹事吗?”
自打小赫舍里氏沉默之后,气氛缓和了一些,并没有夹枪带棒的问话,反倒是真心好奇。
宜妃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又是捐款的事情、又是流民的事情,索性便将能说的都说了一遍,比如说塔图尔、陈嫂子、李老头这些人的故事。
约莫是给儿子讲《封神榜》和《西游记》讲多了,她这讲故事的技能点被点满了,每一个故事都十分生动,让人身临其境。
李老汉带着病重的孙子求医无门的心急、陈嫂子釜底抽薪卖掉地产带着儿子出逃的利落、塔图尔被人骗得身无分文的愤怒……都描述地一清二楚,听者感同身受。
听到低低的啜泣声,郭宜有些傻眼,泪点这么低的吗?
于是康熙进来时候,便见满屋子愁云惨淡,丝毫不见过年的喜庆,整个人莫名其妙,“在聊什么呢?”
“大家都在听宜妃讲田庄上的事情呢。”皇太后擦擦眼角,年纪大了,就是听不得这种惨状,好似有人拿着针戳了心尖一下。
田庄之事?田庄无非是种田的事情,要不就是宋四娘的事情?
瞧着众人或悲伤或气愤的反应,康熙还真觉得有这种可能,他哪里知道宜妃背着自己听了一肚子的故事,还未曾与自己分享。
“是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康熙面上不动声色,开始套话。
郭宜喝了一口茶水,刚刚讲得兴致激昂,现在嗓子都有些哑了,并不想讲第二遍,“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臣妾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扫了皇上的兴致。”
这话听到康熙的耳中,倒是像是宜妃在躲避自己的问题,“无碍,还是说这故事朕听不得?”
郭宜茫然,这些故事有什么听不得的?就怕您听完了心塞塞而已,毕竟她也不想让康熙大过年的心情都不舒畅。
“嗯?”康熙挑挑眉,看了过去。
场面的气氛开始逐渐微妙起来。
被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郭宜心中一个激灵,突然灵光一闪,笑着说道:“臣妾也是在庄子上听的故事,讲了李老头、陈嫂子,还有塔图尔的故事。”
是的,她没有讲宋四娘的故事,康熙真是小瞧她了,她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吗?
康熙暗地里松了口气,还好宜妃没糊涂,转念一想,宜妃如此聪慧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都是自己紧张则乱,“那朕就说一个好消息。”
康熙一句话,勾起了全场之人的兴趣,都想知道他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康熙道:“前些时候,朕已经派人去了李老的故乡,明年将案情调查清楚之后,李老就可以拿回自己的地了。”
“真的吗?”和答应率先惊呼一声,随后捂住自己嘴,羞红了脸,解释道,“臣妾就是太高兴了,这真是戏本子里面才有的事情。”
“皇上英明。”还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夸上了。
没抢到首位的也不气馁,跟着附和了几声。
康熙半靠在椅背上,神色舒然,还带上了几分得意,如今他越发地体会到顺应民心是何等的重要,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却得到了百姓顺从与支持。
如此,也让他开始考虑与其殚精竭力地平衡掣肘世家的势力,不如将心思放在百姓的身上,毕竟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这江山是他爱新觉罗的江山,也更加坚定了他从山庄回来之后的想法。
“皇上,听闻田庄之事,臣妾倒是有个提议。”小赫舍里氏开口说道。
郭宜下意识地瞧了贾嬷嬷一眼,见她神色无恙,看来这个主意她是知晓的。
这反倒是让郭宜起了点兴致,想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提议。
康熙瞧了小赫舍里氏一眼,“说来听听。”
“田庄能为这些流离失所的人提供便处,那不如在各地都设上这样的田庄,帮助穷苦大众,也算是为咱们大清积福了。”小赫舍里氏说道。
一个田庄都要了好几万,全国各地设上田庄得支出几何?地要钱,种要钱,屋要钱,招来的人吃喝拉撒都要钱,这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也得弯腰捡一下吧。
这位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户部尚书听了你这话恐怕会两眼一黑恨不得再也醒不过来吧。
郭宜笑着同贵妃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不知康熙是真的对她的话起了兴趣,还是想逗逗人,只听他继续问道:“那钱从何处出?”
“臣妾想了想,既然是善事,那后宫姐妹都免不了都要出上一些,臣妾愿意拿出四百两银子以供使用。”小赫舍里氏说道,言语之中信誓旦旦,这次是按照贾嬷嬷的话说的,总不会出错了吧,“当然臣妾深知这并非一日之功,臣妾愿意每年捐赠这个数额的银子。”
郭宜在心中啧啧两声,这个数额卡得真好啊,比妃位之人每年的例银多,又比贵妃之位要少,真是好算计。
“四百两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何能成?”康熙也觉得她这话过于天真了,笑着说道。
“臣妾一人之力微薄,若是每人都是出上一份力,那数量甚为可观啊。”小赫舍里氏说道,要是这个主意能成,她必然能被康熙高看一眼,“况且,皇上例行节俭,咱们后宫姐妹也当效仿一二。”
郭宜想到了还在现代时候,看过的一个梗——一人给我一块钱,我就有十四亿的存款了。
真是——想得美!
康熙点点头,没有接话,一时间也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下面的人心都提着在,暗骂小赫舍里氏想要图表现,却把大家一起拉下水坑。
“宜妃姐姐最为心善,也是第一个提出要捐善款的人,想必也是赞成这个想法的吧?”小赫舍里氏又看向了宜妃,她就不相信宜妃能说个不字。
这场中这么多人,就算是只吸血的蚊子,也没必要盯着她一个人吧?
是要承认自己不够善良呢,还是顺着小赫舍里氏的话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呢?
一想到小赫舍里氏先前诬陷自己,今儿有三番五次挑事儿,郭宜就觉得自己拳头硬了,非给她一坨子才甘心,况且,她为了讨好康熙真是不顾一切了。
郭宜又瞧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的小赫舍里氏,“我觉得这主意不怎么样?”
众人刚送了一口气,就听到小赫舍里氏掩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微红,眼泪欲出不出,哽咽道:“这既是积福,又是为了咱们江山社稷着想,宜妃姐姐为何拒绝此等善行?”
忽而眼睛又瞪大了些,宛如牛目,“难道是因为此田庄不归五阿哥管理?”
表情、动作、语气一体到位,好似窥探到了什么真相,连连说道:“宜妃姐姐定然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是妹妹想岔了。”
这急于解释的模样,反倒像是迫不及待坐实了宜妃先前的捐赠是为了五阿哥一般。
贾嬷嬷在小赫舍里氏的身后微微叹息,这与她们之前商量的计划不同,她们只是想拉拢宜妃支持自己的提议,而不是要针对她,而且还提到了五阿哥,先前李氏的下场难道已经忘记了吗?
这已经不是小赫舍里氏第一次临场篡改她们的计划了,贾嬷嬷开始怀疑,小赫舍里氏这种性子真的能重新带着她回归荣光吗?
“过年如此喜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的?”皇太后一听小赫舍里氏拿胤祺做筏子,心中免不了心中烦躁。
被皇太后一斥责,小赫舍里氏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道:“臣妾心直口快,口不择言,还请皇太后恕罪。”
众人心中冒出了一句话:这哪里是心直口快,这是蠢笨如猪。
明知道五阿哥是皇太后的心尖尖,还非要在上面掐一下,岂不是活腻歪了?
戏台还未搭好,你竟然已经戏瘾大发?
郭宜贾嬷嬷神色,猜出几分小赫舍里氏是自己擅自加戏了吧,默默地给贾嬷嬷地点了根蜡。
这个做人呢,还是要能听劝,自己没几斤几两,千万别擅作主张,你瞧,这好好的一件事硬生生地折腾黄了吧。
康熙也觉得宜妃不是这样的人,便问道:“宜妃为何不赞同?”
“请皇上允许臣妾问储秀宫宫妃几个问题。”郭宜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准了。”康熙颇有一种看戏的感觉,心情有些激动,他很想知道宜妃会如何反驳小赫舍里氏。
“不知妹妹每年的俸禄几何?”郭宜问道,妃位一年能拿多少,她心情很清楚,康熙绝对不会暗自抬高某位妃子俸禄。
“三百两。”小赫舍里氏虽然不知道宜妃明知故问,但是问了,她问了,自己就要回答,“但是臣妾还有些赏赐,也愿意一并捐出。”
小赫舍里氏机智地给自己找理由,她就不信宜妃她们没有收到过康熙的赏赐。
郭宜直接忽略她后面一句话,“先前俸禄几何?”
“一百两。”小赫舍里氏继续回答道,心里犯了嘀咕,“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问?”
“妹妹甫一进宫,就比旁人高出一截,自然不知道其他人的疾苦。”郭宜笑着,红唇动人,“你这四百两一出,让其他人如何做人?妹妹啊,这后宫之中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家族送体己钱呢?”
郭宜就不信赫舍里一族没给小赫舍里氏送银子,要知道小赫舍里氏是升了妃位的待遇之后,康熙才偶尔赏赐一下,往前数年,全凭俸禄,她哪里能活得这般滋润?
“想必妹妹也不知道自己私库有多少银钱、这过年的赏钱给多少才合适。”郭宜持续打击,“当然这也不怪妹妹,毕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又年岁尚浅,欠缺考虑也实属正常。”
小赫舍里氏气得脸色发青,这些事情她还真不知道,平常有贾嬷嬷一手操办,贾嬷嬷倒是想让她学着点,但是她不耐烦,只管花钱,没钱就递消息出去,让家中的人送进来,如何知道这些琐碎的杂事?
“臣妾也没有说让每个人都出四百两,量力而为即可,宜妃姐姐何必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小赫舍里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身边人都出一百两,但是自个儿只拿得出十两,这岂不是让人看出了自己的窘迫?”郭宜说道,都是后宫的嫔妃,总还是要点脸面的。
“没银钱自然可以不捐。”小赫舍里氏继续说道,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行。
“如同前面妹妹说我一般,心善便不会不同意这个提议,这心善怎能不捐钱呢?说说而已岂不是伪善?”郭宜说道,把话转到最初的问题上,“没钱便要想办法,途径有二,一是把皇上伺候好了,得到皇上的赏赐,就是拿皇上的银钱去谋得自己好名声。”
康熙听得心中一紧,恨不得捂紧自己的钱袋子,他主动赏赐那是一回事,后宫女人谋算又是另一回事了,按照他的想法,谁也别想从他这里抠走一分钱!
郭宜看到康熙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心中憋笑,又看向小赫舍里氏,“第二种吧,就指着外面的人送钱进来,同你这般出身富贵还好,若只是普通官家,岂不是又要为难了?”
后面的话,郭宜没有说得过于明白,普通官家没钱,那便只能贪污,朝着老百姓伸手了。
康熙的笑容淡了些,他听懂了宜妃的话外之音。
“依着姐姐的意思,这行善积德还不对了?”小赫舍里氏说不过,语气中带了些恼然,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当然不是,姐姐只是觉得,妹妹不要慷他人之慨,你想做善事就做,别拉着旁人一起。”郭宜说道,“善也好,节俭也罢,当自个儿以身作则。”
宜妃这么一说,康熙便想到了赫舍里在世之时,从来都只是自我约束,并不是去强压别人,这么一对比,小赫舍里氏的确是差多了。
小赫舍里氏见康熙神色淡淡,不见之前的好脸色,顿时明白他已经被宜妃的话给说服了。
即便心中不情愿,她还是忍住了,低声道:“姐姐果然见多识广,妹妹心生佩服。”
“妹妹还是要多听多看少说,自然就了解了。”郭宜说道,最后还是要呛小赫舍里氏一下,暗刺一下她话多。
“姐姐教训的是。”小赫舍里氏假模假样地说道。
“这倒是可惜了。”皇太后喃喃道,除了提到胤祺让她心中不舒服,她对小赫舍里氏的提议还是很感兴趣的。
康熙坐得近,听到了皇太后的低语,心中起了一点点的想法——难得皇额娘有兴趣,再说此事也不完全都是坏事,不如就顺着皇额娘的心意一回。
“若是非要行此善事,宜妃觉得如何比较好?”康熙问道,宜妃向来点子多,说不定有什么好主意呢。
郭宜???
小问号,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要是她没记错,这是守年吧?不是什么辩论会吧?也不是什么朝会吧?
所以,康熙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臣妾哪里有什么好主意。”郭宜讪讪一笑,但看康熙瞧了皇太后一眼,又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是皇太后想要做这个事情?
郭宜立马转变了口风,“兹事体大,要容臣妾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想出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这个事情不能她一个人担着,“臣妾也要问问皇贵妃和贵妃,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
钮祜禄氏都要气笑了,这是不想自己一个人难过,非要拉着她一起吗?真的会给自己找事情!!!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钮祜禄氏却并未真的动怒,至少没有像对小赫舍里氏那般不客气。
“臣妾处理后宫事务繁忙,恐怕抽不出什么时间。”钮祜禄氏说道,明显不想掺和这件事。
她向来这样子,连康熙都习惯了。
倒是往常不怎么说话的荣妃马佳氏忽然开口道:“臣妾倒是想凑个热闹,不知道能行否?”
荣妃主动担事儿这个行为简直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郭宜差点没有找到自己声音,慌乱道:“当然是可以的……可以的……”
康熙也有些惊讶,马佳氏不理会六宫之事已经很久了,与钮祜禄氏的避让不同,她是一点都不愿意掺和其中,颇有几分看破红尘无欲无趣的感觉。
不过她信奉佛教,佛教讲究行善积德,这么一想,她这个举动也实属正常了。
“既然荣妃有此想法,便同宜妃一起拿个主意。”康熙想了想,“上元节之前,给朕一个结果。”
“臣妾遵旨。”郭宜狠狠地看了小赫舍里氏一眼,都怪她,自己这个守岁还守出了一份工作,实在是宝宝心里苦。
小赫舍里氏接到宜妃的目光,更加生气,如此计划,到最后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她的脸色铁青,难看的要命,只能咬牙,将愤怒埋藏在心底,以后在伺机报复回来。
一个郭络罗氏,一个钮祜禄氏,她都不会放过。
大殿之中,并没有人在乎小赫舍里氏的想法,宜妃拒绝了她的提议之后,众人提着的心回到了肚子中,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重新恢复了过年喜庆祥和。
郭宜坐着喝茶,瞧着这一屋子欢快,暗道,小赫舍里氏果然是个搅屎棍,拥有随时随地让人倒胃口的能力。
又坐了一会,康熙同皇太后说着话,梁九功进来提醒时间。
“走吧,去看看烟火。”康熙笑着说道,带着众人浩浩荡荡走了出去。
郭宜瞧了一眼胤祺几个孩子,身边都跟着人在,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兴奋了,胤禟都还醒着,正左手牵着胤祚,右手牵着胤祺,高高兴兴地跟着大家朝前走。
等到众人就位,早已经准备好奴才们开始放烟花,这个朝代的烟花自然没有现代的艺术烟花好看,但胜在数量众多,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一时间,天空被烟火照得透亮,烟气弥漫中,耳畔都是轰隆隆的炮仗声,浓郁的火药味将古今的除夕连通起来,让郭宜的心中泛起了几分感慨。
烟火整整持续了两刻钟,才恢复平静,郭宜觉得自己耳朵都有些的聋了,嗡嗡作响。
果然浪美与唯美是要有代价的。
守岁结束之后,后宫各位妃嫔九就各自回宫,她们的任务暂时已经完成,但是康熙还有事情,他还要去吃一道素食饺子,还有明窗开笔的仪式,以及早晨接受百官的朝拜。
当然后宫之中也有朝拜,她们要去给皇贵妃请安,然后一起等着外命妇进宫朝拜,之后就是家人团聚之时。
郭宜打了个哈欠,催着几个崽子赶紧回去睡觉。
胤禟格外兴奋,一蹦一跳地走着,“额娘,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这是去年的词儿,亏得他还记得。
郭宜朝走在身边的堇姑姑伸手,堇姑姑立马放上了三个小锦囊,郭宜接过来之后,“这是给胤祺的,这个是给胤祐的,这个是给你的。”
原本是带在身上准备赏给奴才的,既然没用上,就给他们吧,讨个彩头。
三个崽崽接过锦囊,高高兴兴地道谢。
郭宜笑了笑,这种真诚的快乐让今日的欢喜更加纯粹了,不过她这欢喜还没有持续多久,刚到翊坤宫的大门,就听到了胤禌的哭声,快走两步,就见兰心赶了出来。
“娘娘,十一阿哥被烟花吓着了,正在闹呢。”兰心急忙忙地说道,乳母都没能哄住,她这才急匆匆出门想看看宜妃什么时候能回,没想到正好在门口碰到了。
郭宜听到十一哭得声嘶力竭,赶紧快走两步,进了暖乎乎的殿中。
乳母一见宜妃回来,赶紧抱着胤禌上前迎过来。
郭宜接过孩子,先是认真亲了亲他因为哭得过于用力而寒湿的脑门,才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哎哟,是吓坏了吗?”
胤禌哼哼继续哭了几声,感觉到了额娘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才暂时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时不时地抽一下。
“十一估计还要闹腾一会,你们先洗洗睡吧。”郭宜见三个崽崽还伸着头看着胤禌,便说道。
说到睡觉,胤禟地虎就感受到了困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这个哈欠又传染给了其他的两个崽,三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
郭宜也乐了,“行了,赶紧去睡。”
“额娘晚安。”给宜妃行过礼,三个崽崽才退下去。
郭宜抱着儿子走了一会,感觉累了,便想坐下来休息,谁知道她还没有沾上椅子,胤禌又开始吭吭吭,想要哭泣。
堇姑姑见宜妃受累,想要上前接过胤禌,谁知道手刚碰上胤禌,他就直接张嘴嚎哭。
郭宜只能作罢,抱着儿子在屋子中瞎转悠,“好好好,额娘抱着你,咱们哪里都不去,好不好呀?”
明知道儿子还小,根本听不懂,郭宜还是忍不住说道,就当是自言自语了。
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郭宜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痛无比,堇姑姑在一旁偷偷观察着,小声说道:“睡了,睡着了。”
郭宜松了口气,准备坐下来,也是刚刚挨着炕沿,胤禌的小眼睛迷迷糊糊又要睁开了,堇姑姑紧张地不行,生怕他又闹腾。
郭宜侧头,用自己脸在儿子小嫩脸上蹭了蹭,胤禌这才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继续睡觉。
过了好一会,确定胤禌不会再闹腾,郭宜才松了口气,小声道:“去打盆热水来给胤禌擦脸,我也要洗漱一番。”
她脸上今天还画了妆,怕是刚刚把口脂和粉都蹭到儿子脸上了,迫在眉睫,权宜之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堇姑姑将水盆端进内室,郭宜已经将胤禌放在了床上,胤禌一沾床,小嘴又开始瘪瘪,眼睛欲睁不睁,郭宜轻轻拍着他的小肚皮,将人重新哄睡。
不过郭宜说的很对,胤禌脸上的确是有口脂和粉痕,不止如此,还因为哭得厉害,泪水将口脂化开,蹭得小脸红通通,偏生上面还有一块块白色的粉痕,像个小花猫。
堇姑姑将拧好的热帕子递给宜妃,等她轻轻给胤禌擦脸之后,重新拧了帕子,又擦了一遍,这才干净了。
“今儿胤禌就跟我睡吧。”郭宜说道,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胤禌也吃过夜奶了,跟她睡也不打紧。
堇姑姑想想也是,便出去同胤禌的乳母交代了一声,又拿来他的专用小被子。
郭宜飞速地把他的外衣给拖了,然后给放到床的内侧,盖好被子。
过程之中,胤禌微微睁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好似在确定眼前人是不是额娘,盯了一阵之后,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处理好胤禌的事情,郭宜这才有时间去梳洗,此时已经是丑时了,约莫是之前被吓着了,加上又狠狠地哭了一会,胤禌这一晚上睡得也不是很踏实,隔一会就在梦里哼唧两声。
郭宜便闭着眼,伸手在他的被子上拍一拍,等他睡沉了,自己又才跟着睡着。
第二天要去请安,郭宜原本以为叫醒自己的会是堇姑姑,谁知道竟然是她亲亲儿崽。
她正梦到自己突然回到现代,却发现现代即将面临冰河时代,她开了空调,还裹住被子,谁知道这被子沉沉压在自己身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越来越闷,越来越重,郭宜简直要窒息而亡,忽地清醒过来,眼前有微微亮光。
她想了一下,昨晚怕胤禌起夜,屋中一直燃着灯,胤禌?
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旁边的小被窝还是暖烘烘的,但是空了,顿时睡意全无,她正准备起来看看,却感受到自己的胸口压着什么。
支着脖子,伸手摸过去——是软乎乎的崽崽。
被额娘发现了似乎还很开心,胤禌咯咯地笑着,郭宜气不打一处来,搂住他的身子,将人拖进自己的被窝里面,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还敢钻出被窝,也不怕感冒了。
堇姑姑听到动静,知道娘娘和十一阿哥醒了,自己干脆披了个衣服走进来,“娘娘,十一阿哥要不要如厕?”
对哦,郭宜一想,心中咯噔一下,顺手摸了一下崽崽的小裤子,果不其然,湿的。
“不用了,已经尿了。”郭宜嫌弃地收回手。
胤禌不知道自己被额娘嫌弃了,还一个劲儿朝额娘的身上的粘着,恨不得再次爬到额娘的身上。
“烧上水,给他洗洗,我也要洗洗。”郭宜躺平,反正都已经沾上了,一起洗吧。
堇姑姑忙去安排。
因着闹上这么一出,又赶着今日的礼制仪式,整个翊坤宫手忙脚乱,一拨人给十一阿哥清洗换衣,一拨人伺候宜妃梳洗换装,众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忙过来。
饶是这样,郭宜还是踩着时间点到的,在众位的注视下,她默默站到自己的位置,哼,回去再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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