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之时,宫中依着民间的习俗,将被褥、衣裳和那些藏书、字画都搬出来在院中晾晒,别的都还罢了,唯独那些字画都是许多辈人积攒下来的珍品,十分难得,沐桑桑便亲自到内库去盯着宫人们搬动。
谁知一进库房门,别的没看见,迎眼倒是大大小小摆满了一架又一架的酒坛子,粗粗一数,少说也有数百坛。沐桑桑不禁愕然,只知道他喜欢饮酒,喜欢藏酒,倒是从来没有仔细问过,谁想他不声不响,竟然弄了这么多家当在这里。
等走到近前细看,才发现最里面的架子上放的都是空酒坛,一色是天青色的琉璃坛,坛身上有舒卷流畅的云纹,个头比葫芦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异常精致,最让她惊讶的是,每个琉璃坛的坛口都贴了小小一片纸笺,写着年份,不过按着干支一算,却都是将来的年份。
再看那笔迹,分明是赵恒亲笔写的,他弄这些,又是什么用意?
沐桑桑拿起一个琉璃坛,翻来覆去细细看着,突然想起三月里梅树挂果的时候,她原本是想要亲手给赵恒做些青梅酒的,但那时候她即将生产,赵恒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劳累,只哄着她说明年再做,又说御园里梅树越来越多,以后他陪着她一起,每年都做上几坛,一半可以喝,一半存起来,存的年份越久,酒就越醇,等孩子长大了,他们清闲了,就能每日里饮酒赏花,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难道这些标注了年份的琉璃坛,都是他特意准备好,等将来泡酒用的吗?
沐桑桑看着鹅黄色的纸签上他遒劲的笔迹,唇边慢慢浮出笑意,这笑从唇边到两靥,到眸中,最后又到心里,末了整个人都是笑的,虽是在幽暗的室内,然而室外的阳光仿佛透了进来,光明耀眼。
这天的晚膳摆在翠烟堂,赵恒被宫女请过去时,抬眼一看并不见乳母和孩子,就连伺候的宫人也没有几个,脸上不觉就有了笑意,快步走到近前,轻声向沐桑桑说道:“有好一阵没有这样只你我两个一起用膳了。”
孩子只有两个多月大,虽然有乳母照顾,沐桑桑还是不能放心,因此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就连用膳时也总是带着孩子在边上,他这个做夫君的备觉遭了冷落,却又不好说出口,心里早已酸溜溜的。
沐桑桑起身来挽了他,笑着拉他在食案边坐下,跟着从架上的冰盆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食案上,赵恒眼睛一亮,问道:“是酒么?”
她总怕他饮酒太多伤了身体,所以督着不让他多饮,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时常要跟孩子在一起,她担心酒气熏到孩子,越发管得严了,赵恒已经有好几天不曾见过酒,此时一见那坛子,就觉得喉咙里有些痒痒。
“是,”沐桑桑答应着,跟着揭开泥封,两手捧起来向水晶杯中倾倒,“去年酿的青梅酒。”
赵恒怕她磕碰到,忙接过来自己倒,就见那琥珀色的酒液清凌凌地倾进透明的水晶杯中,因为冰镇了许久,杯壁外迅速浮起一层水汽,冷香四溢,令人一望而生清凉之感。
赵恒不觉笑起来,低声问道:“今儿怎么给我开了禁?”
沐桑桑只是笑,轻声道:“今儿没让孩子过来,你痛快喝一回吧。”
赵恒心中一动,听这话,似乎今晚,可以只剩下他与她了……
他瞟了眼高松,高松会意,忙悄悄带着伺候的人退下,偌大的翠烟堂顿时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不远处瀑布传来的泠泠水声。
沐桑桑无端便紧张起来,连忙拿起酒杯递过去,轻声道:“你尝一尝吧,只打开了这一坛,也不知道滋味怎么样。”
赵恒只是笑着,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忽地俯下了身,微凉的唇覆上了她的唇,那酒香中带着的果香,一点一点弥散在她口中,只是舌尖上触到的那点,便已经有了熏熏的醉意。
赵恒觉得怀里的人一瞬间便软了下去,无依无靠在他掌中,让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可以了吗?”赵恒的声音里带了喑哑,涩涩的,比酒意更浓。
已经素了三四个月,定力再好,也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候。
他离她很近,能看见她颊上很快晕染了淡淡的红色,跟着连耳尖也红了,她闭着眼睛不敢回答,他便更加缠绵地吻,让她的呼吸也变成了跟他一样的混乱。
终于,他看见她微微点了一点头。
下一刻,食案边已经没了人影,内室门前挂着的珍珠帘子晃个不停,男人走得太急,不留神时衣带上挂的佩玉与珠帘纠缠在一起,哗啦一声,一根珠索被扯断,无数珍珠乱纷纷地跳落在地上,光晕流转。
“怎么了?”沐桑桑在迷乱中勉强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地问他。
“不用理会。”赵恒说着话,脚下却踩到了一颗珍珠,微一打滑,趁势便将怀中人放在了美人榻上,跟着覆上去,轻轻含住了小巧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做正事。”
珠帘悠悠地晃着,掩住了满室的风光。
帘外,水晶杯中梅酒如蜜,风轮鼓荡着花香,沁人心脾。
阶下,水声潺湲,芰荷摇曳,这一夏的风景还长,这一世的恩爱,也是浓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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