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卷春空 > 正文完结
    【一百零九】


    半开的窗扇被关上。


    身后的俞安行直接欺上来。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他还要将那本账册放在青梨面前。


    沉着气息一本正经地说着某笔账目是如何计算的。


    青梨双眼噙着泪珠, 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说了什么?


    指尖攀着桌角就要往前躲,又被他托着娇嫩的脚踝拽了回去。


    月上中天。


    皎洁的光影如流水般潺潺淌下,庭院内的草叶泛着闪闪的微光。


    屋内短暂地停下, 叫了一次水。


    床帏不知何时被放下。


    烛台上的火光昏昏, 将两人的身影投映在内侧的帐幔上。


    夜风掀动,落在帐上的影子也在跟着不停地沉浮。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扈文霍被处斩的那一日, 青梨同俞安行一道出发回江淮县。


    春末夏初,天气晴好。


    无暇的白云像是铺展而开的曼妙轻纱, 丝丝缕缕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上。


    青梨和俞安行并没有收拾太多东西。


    事先和集福苑的两位老人说过之后, 两人带上小鱼和元阑便准备出发。


    来到了院门口,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站在那里等人的身影。


    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景然回过头来。


    扈文霍的事情一结束, 景然便又恢复到了之前在军中时早出晚归的模样,青梨已许久未见过他。


    软骨散的效用可自行消解,再加之秦安又开了方子调理,他的身子早已无碍。


    高大雄壮的身影站在门口,一把乌黑的髭须浓密,是武将才有的凛然气势。


    风将景然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俞安行。


    都说儿子长得像母亲。


    他确实很像她。


    “呵呵……景参将可真是大度, 让自己的亲儿子叫了别人这么多年的父亲, 滋味不好受吧?”


    那一日在城郊,自知难逃一劫的俞怀翎凑到他耳边,似报复般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些日子, 每晚的梦魇时,他都会记起这句话。


    是啊,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若是当年……


    双手痛苦地握成拳, 景然自嘲般闷笑一声。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俞安行站在原地, 没有回应。


    片刻后, 他抬头,直直对上景然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


    “您送的那支暗卫,很好用。”


    景然面色微怔。


    他突然想起来,从京都回来之后,俞安行便没再唤过他舅舅。


    疲惫的眼底漫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那就好。”


    “那支暗卫,本就是给你和你母亲的。”


    “记得早点回来。”


    缓缓吐出胸腔中的一股浊气,景然上前轻拍了拍俞安行的肩,大步离开。


    从旁经过时,青梨嗅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回头看他一人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尖。


    “舅舅他……”


    俞安行握紧她手。


    停顿半晌,方才开口。


    “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


    他口中的母亲,指的自然不是扈氏。


    而是景姝。


    回到景府之后的桩桩件件在脑海里连成一条线。


    有些事情的答案,似乎在心底呼之欲出。


    青梨抬头。


    疏朗的光线照在俞安行隽秀的面庞上,低垂的眉眼很好地藏住了他的情绪。


    白皙的指尖扯上他衣袖,轻轻摇了摇。


    “我有话和你说,你蹲下来一点。”


    青梨的身量其实并不矮,在女子当中还属较为高挑的。


    只是在俞安行身侧时,便有点不太够用了。


    听了她的话,俞安行稍稍矮下身子。


    “这样?”


    “嗯。”


    青梨点头。


    踮起脚尖,嫣红的唇凑到他唇角,浅浅贴了上去。


    转瞬即逝的亲吻。


    和每一次的唇舌纠缠都不同。


    却更令人心动。


    沾了朝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晃。


    掌心摩挲着女郎腰间细腻的肌肤,俞安行微用力,将人拉至身前。


    大掌从她腿弯穿过,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一路到府门口上了马车。


    小鱼和元阑跟在后面,刻意放慢了步子。


    元阑知晓自家主子很是喜欢二姑娘,平日里对二人的搂搂抱抱早已见怪不怪,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人这般亲昵的吻。


    余光瞥向身旁的小鱼,他不知想到什么,两只耳朵都变得通红一片。


    这害羞的样子教小鱼见了,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就扭捏起来了。


    她狐疑地斜了元阑一眼,开口问他:“少夫人亲的又不是你,你脸红什么?”


    这么一问,让元阑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喏喏地摸着头,看着小鱼笑。


    江淮县靠海而生。


    从马车上下来,潮湿的水汽便迎面扑来。


    早晨出发,到达时已近日暮。


    红日西沉,不少妇女还在借着傍晚的天光修补渔网,码头上迎来归家的船只。


    乍一眼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青梨只觉恍若隔世。


    江淮大战的真相传来,终于有民众忆起了当年的唐县令。


    有人送了几束白菊到了紧闭大门的唐府前。


    青梨将已干枯的花儿仔细拾起,一一装在了自己抱着的木匣里。


    匣子里装着娘亲的玉簪和爹爹最后寄回来的那封信。


    青梨用他们的遗物,作了个衣冠冢。


    祠堂。


    唐芸动身往京都去时,将府里仅剩的几个婆子全都打发了,唐府里早就空无一人。


    好在前几日景老太太先遣了一批婆子过来收拾,才不至于无处落脚。


    高高的白烛在摆放着牌位的案台上燃烧着,白雾缭绕不断。


    青梨将木匣放在娘亲和爹爹的牌位前,拉着身旁的俞安行深深叩拜下去。


    娘亲,爹爹的冤屈已解,真正的坏人也已得了惩治。


    女儿如今成了家,过得也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只是……女儿想你们了……


    若是有下辈子,希望还能再作你们的女儿……


    泪水从青梨眼眶滑落,水渍在地板上浅浅洇开。


    俞安行无声将人揽在怀里,任由灼泪将胸膛的布料染湿。


    ……


    青梨本想在淮安县多呆些日子。


    她想带着俞安行好好看一看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只不知是不是路途颠簸,又或是海水太过咸腥。


    当天夜里,青梨便干呕起来。


    症状瞧着倒和之前晕船的症状差不大多。


    青梨没放在心上。


    “睡一觉明早起来应当就没事了。”


    俞安行却不依她。


    目光若有所思般停驻在她盖着薄毯的小腹上。


    “还是回去让秦伯看看为好。”


    翌日一早,马车又匆匆回了姑苏。


    听说是青梨身子不舒服,景老太太忙张罗着让人去请秦安。


    只这次,秦安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医箱的年轻人。


    秦安捋着自己的小短须。


    “这是我收的小徒弟,跟了我快两年,如今总算是可以出师。”


    这年轻人正是之前在京都时,秦安医馆里的那个小药童。


    他长得快,面上褪了稚嫩,是清朗的少年模样。


    只他第一次登门给病人看诊,难免有些放不开。低着头一一打量着房内的众人,最后停在俞安行的面上。


    之前在京都时他还纳闷呢,师傅怎么刚落脚便结交了贵人,原是两个人之前就有了渊源。


    心里恍然,他不敢再多打量俞安行。


    解下医箱,他抬袖伸手,搭上青梨覆着一层软帕的细腕,仔细号脉。


    小药童刚出师,若是遇上不确定的疑难杂症,自然还是要请教秦安的。


    好在青梨脉象并不复杂,他心里笃定,也不必再劳烦秦安。


    收回手,他拱手同俞安行道喜。


    “恭喜少公子、少夫人,是滑脉。”


    俞安行愣在原地。


    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秦安出声提醒了他:“臭小子,你要当爹了!”


    景老太太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忙让王嬷嬷捧着碎银,将阖府的下人全都赏了个遍。


    那架势,倒比过年还要更热闹。


    得了赏银的小厮丫鬟们喜笑颜开。


    不过半日,青梨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景府上下。


    一旁的景老太爷嘴里嘟囔着景老太太小题大做,手上的古籍却翻个不停,忙着给孩子挑一个好名字。


    因青梨的孕事,二人回京都的行程也耽搁了。


    俞安行洋洋洒洒给李归楼去了一封信,只说自己要照顾妻儿,归京日期不定。


    李归楼看了那封字里行间俱在炫耀的书信,嘴角直抽抽。


    青梨对自己有孕这事没多大感觉。


    只觉自己除了胃口不太好,看到油腻之物犯恶心之外,一切皆与平常无异。


    偏俞安行将这当成了天大的事。


    平日里她走上一两步,他都要胆战心惊地紧紧牵着她手,生怕她磕着碰着。直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一般,恨不得能直接将她捧在手心里。


    再过两月,从夏入秋。


    青梨渐渐显怀,人也变得更嗜睡,每日午后皆要小憩上半个时辰。


    罗汉软榻边,楹窗半开着,雀儿的啁啾不时传入耳中。


    因青梨和俞安行要在姑苏长住,之前回来匆忙,行李打点得随意,这期间小鱼和元阑又回了一趟姑苏,将那只雀儿也一并带回来了。


    许是许久未见,那雀儿对青梨竟也生出了依赖的心思。


    将它放出笼,它竟也不飞走,没过一会儿又乖乖飞了回来,在笼子里叽叽喳喳扑腾着吸引青梨的注意。


    青梨自然也舍不得雀儿。


    见状便每日早晨将它放出笼,待它午时飞回来再给它添吃的。


    一人一雀相处得异常和谐。


    侧躺在榻上,青梨半眯着眼听着耳边清脆的鸟鸣。


    双手覆在盖着一层薄毯的小腹上,感受着自己慢慢孕育的小生命,她心底生出了一股新奇感。


    闭上眼懒懒地翻个身,她挤到身后的俞安行怀里,指尖戳了戳他硬朗的胸膛,问他。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自打青梨有孕之后,小夫妻两个每日闲聊的话题中总有一个会扯到孩子身上。


    俞安行掌心慢条斯理地抚上她小腹。


    “不论男孩女孩,只要像阿梨,我都喜欢。”


    耳尖悄悄染上一抹红,青梨窝在他怀里哼唧一声。


    “你近来惯会说好听话哄我。”


    俞安行看她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失笑。


    方才的那句话半真半假,确实不是他心底的实话。


    于他私心而言,他更想要一个女孩。


    一个长得像她的小女孩。


    他想看看她小时候的模样。


    这种念头近来疯狂在他心底蔓延。


    他甚至在想,如果六年前他不用回姑苏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在国公府见到……六年前的她……


    小心翼翼拢住怀里的人,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不是哄人的话,是实话。”


    小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响在耳畔,青梨半睁开一条眼缝,瞄了他一眼。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怀了孕之后,景老太太隔三差五便差人送补品来洗松苑。


    青梨虽这阵子食欲算不上好,但也比从前丰润了些,小巧鼻尖下的唇瓣嫣然水润。


    像是含着一朵含着晨露欲放的蔷薇。


    俞安行抱着人的手紧了紧。


    “从见到夫人的第一眼始,便喜欢了。”


    他至今还记得,他初回到国公府的第一日。


    彼时暮色四合,她从人群末尾缓步行到他跟前。


    微微低着头,那截雪白的天鹅颈跟着弯出曼妙的弧度。


    潋滟的霞光夺目,也及不上她分毫。


    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在怀中人又要开口质疑前,俞安行低下头,撷住那方嫣红的唇瓣,辗转厮磨。


    一直以来,都是我心存妄念,步步为营。


    想着如何将你诱入笼中。


    却原来,心甘情愿入笼的那一个,自始至终,都是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开文的时候就想好的结尾,今天终于写到了,给我自己撒花花!从日更到隔日更,再到隔两天更一次,经历过坐在电脑前一天只码出几百字的痛苦卡文阶段,无数次想过弃文,真的很感谢每一个看文支持的宝们!(鞠躬)你们是我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


    没能做到日更,还老是被红锁,给大家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


    最后,推一波我的预收文《禁庭娇》,文案如下,没收藏的宝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哇~


    ——《禁庭娇》文案——


    太子大婚之日,冷宫的废太子褚南川起兵造反,夺皇位,掠佳人。


    容澹湄身上大红的嫁衣还未来得及换,当晚便被送进了褚南川的寝宫。


    红绡软帐里,灯影幢幢,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再寻不见当初的半分柔情。


    容澹湄知道他怨她。毕竟当年容家见他失势,当机立断便解除了自己同他的婚约。


    褚南川称帝,对外颁发圣旨封容澹湄为后,对内却将她囿于他的长宁殿。


    ***


    外夷来犯,褚南川率兵出征,敌兵击退,他却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容澹湄携才三岁的幼太子上朝,垂帘听政。


    再醒来时,褚南川却失了忆。


    容澹湄看着眼前的男人,轻挑起他垂落耳际的一绺墨发,语气暧昧。


    “你啊,可是这宫里最得本宫欢心的男人。”


    她看着男人逐渐变红的耳廓,笑得张扬又妩媚。


    昔日他对她作弄的花样,她可要一点一点,好好偿还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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