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重生


    叫那人瞧了半天, “道长可看出什么来了?”


    却不想,那人听言突然“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只是一瞬间他心中大厦再也支持不住的颓然崩塌, “公主饶命!小……小人……”他一时紧张恐惧的连话都说不出。


    原来这人是个江湖骗子,哪里有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本领?顶多也就勉强能算个吉凶。


    平日里连蒙带诓的骗骗无知百姓也罢了,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他招摇出去的这点子名声竟会引来毓嘉公主的关注。


    事实上此前他早听闻过毓嘉公主的厉害,听见侍卫说是毓嘉公主要他入府邸便已心慌的不行。


    原想不来,但他心中又再清楚不过如此便是死罪, 硬着头皮面对毓嘉公主, 虽是隔着纱帘但他也能感到毓嘉公主周身的威严逼人、不可轻欺。


    不由地,心中慌张便更甚, 眼下看着那纤纤玉指极白皙娇嫩, 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害怕过, 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狂跳如鼓的声音。


    到了这个地步, 他哪里还能施展出半点伎俩?


    “公主饶命!小人不敢欺瞒公主啊!小人什么也不是!小人实在不懂!”


    “哼!敢骗本宫!”听言萧颜眉目一紧,兀地将茶杯朝他砸去。


    “拉下去!”


    待得门外侍卫进入将人按住,那抹如樱桃般红润的丹唇轻轻启开, 扬出的却是与方才极不同, 极凛冽的声音,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侍卫自然明白萧颜的意思。按照南萧律法, 以下欺上活该凌迟处死, 再有方才他窥得公主凤体, 更是少不得剜眼之刑。


    “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人虽被拉了下去, 但却一直在喊。


    “闭嘴!”侍卫说着扯了块布死死勒住他的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声, “他是何人?”


    回头见来人是谢城,侍卫忙行礼, “侯爷。”


    谢城上下打量那人,眉眼间隐约透出几许思索神色,“他……?”


    好端端地,萧颜找这道士来府邸究竟是何用意?


    “他啊,他就是个骗子!”说着侍卫凌厉朝那人瞪了眼。


    “敢骗公主!叫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就在这时,生的意识叫那人兀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谢城刺金的亮绸衣袖,“救命啊大人!公主问小人何为重生,小人怎会知道,这话小人是听都没听过啊!”


    原来他听见侍卫唤谢城为‘侯爷’,便知谢城身份必定贵重,能够出入公主府想来也是在毓嘉公主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思及此,便忙朝他如是求道,也许他能发了善心救他一命呢。


    却不料谢城倏地甩开,“如此还等什么!赶紧拉走!”他朝侍卫说话比萧颜更凛冽三分,一时扬起的袖风扑过脸颊宛如冬日风雪般的侵肌刺骨,眼下那人只剩一身寒噤。


    “听见没有!还不走!走啊你!”侍卫连拖带拽着人渐渐走远。


    不由地,谢城深邃眉眼间的目光隐约沉了沉。


    薄唇微启,齿间喃喃念:“重生……?”……


    谢城刚转过月门来到前厅外恰遇见萧颜从里面出来,目光所及,此刻那双娇媚若桃花的眉眼间虽带愠怒,但更多的却分明是失落,一时谢城心底疑惑更甚,步过去,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微微垂眸,“公主又想做什么?”


    “本宫做什么都与你无关。”萧颜抬眼对上谢城凌厉鹰眸如是道。


    “放开本宫!”带着命令的口吻。


    不知为何,这话如针,叫谢城心头兀地一刺,不由地握力更大,漆黑无底的目光死死攫住萧颜,“同我无关,同王爷有关是吗?”


    眼下突然听谢城说及萧初,萧颜眉眼倏忽一紧,叫她想到同萧初的事情眼下还没来得及解决。


    心底烦忧被勾起,眼角眉梢愠意更浓。


    “谢城你……!”


    “怎么?”没等萧颜说完,谢城便如是打断了她。


    “恼羞成怒了?”


    在谢城看来,萧颜如此动怒,可见她心中在意非常。


    一时思及此,他眼底不由的隐约生出几许幽暗阴鸷的火光。


    “啊!”萧颜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谢城你弄疼我了!”


    不知觉间,谢城掌心力度变得极大。


    听言他不仅未松分毫,更还兀地用力,握着萧颜纤细手腕往她玲珑腰窝处抵住。


    倏忽地萧颜生出一个向前的踉跄,恰叫他将萧颜死死扣在怀中。


    “谢城你放开我!”萧颜抬眼厉眸投向谢城,但无论她如何推拒都无用。


    “萧颜,”谢城有力的胳膊死死锢着她,话音未落,冷唇凑近香鬓,声音极低沉,“这辈子你只会同我有关。”


    这话中除不可回转的强硬外分明更带着抹浓烈酸意,听来仿若醋坛子打翻了满地。


    不由地,萧颜眉眼间生出一抹大为不解的神色。


    她抬着眼对着谢城深邃透着冷戾的眼眸,轻启樱唇:“谢城你恨我的不是吗?”


    毕竟此前她那样伤害过他,甚至差点还要了他性命。


    凭着谢城的性子,又怎会不恨她?又怎会不想要她性命呢?


    打量着萧颜,直到此刻谢城才总算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


    “是。”待得话音落下,他冷戾着声音朝萧颜如是道:“所以公主你只有三日的时间。”


    原来是恐吓!不难想见,他到底还是为着巫氏下落。


    “不然呢?不然你会如何?”听言萧颜朝谢城如是问,“杀了萧初?你会吗?”


    “会。”谢城冷声带笃定,漆黑无底的眼底渐渐弥漫起凛冽如冬日风霜般的杀意。


    “可是谢城你知道吗?”话音未落,萧颜那嫣红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以为意的弧度,“这根本威胁不到本宫半点。”顿了顿,“如今萧初死活本宫实在没有分毫的在乎。”


    待得话音落下,谢城冷唇轻启:“萧颜,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信不信,届时都会见分晓的,不是吗?”萧颜踮起脚尖,仰面更凑近谢城脸面些,意味深长着朝他道:“谢城,你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


    ……


    回到千秋阁,萧颜刚在楠木镶嵌彩贝梳妆台前坐下。


    连翘便在旁边朝她如是问道:“公主何不将巫氏一族的下落告诉了侯爷?”


    说着顿了下,又道:“反正眼下他们对于公主来说已无用处。”


    原来昨日连翘便到了这里,她带来的消息实在是颗定心丸。


    这段日子萧颜不在,江宁城一切安好,无论是楚澄,还是巫氏都没生出任何事情。


    唯一出人意料地,便是此前纯懿太后听闻楚煜死讯后突然心痹暴毙。


    想来纯懿太后是知道楚煜未死的,一时听见大厦倾颓,自然无法接受。


    不过这也是萧颜乐见的。


    毕竟纯懿太后野心不死,如今死了也干净,免得日后还要她来动手。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连翘垂眸,“方才你也听见了,谢城他恨我。”


    眼下这是她在谢城那边能够保住性命的唯一筹码啊。怎能轻易说出?


    “公主,”连翘听言忙朝萧颜笃定摇了摇头,“奴婢觉得侯爷不会的。”


    “您看不出来吗?侯爷他……”


    “他怎样?”萧颜见连翘说话一时吞吐起来,目光不解着问。


    “侯爷他对您是下不了手的。”连翘对萧颜如是道。


    听言萧颜目光兀地一动。


    原来方才不是她的错觉啊。


    一时心中乱如麻。


    “公主您……您如今对侯爷……又是怎样想法呢?”连翘审视着萧颜,极小心翼翼着问。


    这话叫萧颜眉眼间又分明闪过一抹极茫然的神色。


    她对谢城?她对谢城的想法?难道不是恨吗?


    思及此,脑中不由地回想起往日种种。


    萧颜不觉动摇了。


    是,从前是恨得的,但如今却又好像哪里有些不同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呢?是他对她的占有?还是他同她的纠缠?他同她的拉扯?又或者是每次遇见危险时他的出手相救?……想的愈多,萧颜脑中便愈加乱了起来,用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确实,萧颜一时也实在弄不清楚。


    ……


    两日后,萧熠的登基大典在皇极殿举行。


    是极隆重的。


    萧颜虽未入宫,但却也知今日宫中必定盛宴鼎沸。


    就连她待在府邸都能隐约听得外面此起伏彼的爆竹声。


    “公主今日为何不入宫啊?”连翘端了杯水递到萧颜手中,站在她面前如是问。


    事实上从昨日萧颜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宫中邀请后,连翘便心生担虑。


    “难道公主还在为侯爷烦恼吗?”


    是啊,她是还在烦恼着。


    直到眼下她也还是没能弄清楚心里对谢城的想法。


    但今日她不入宫却不是因为这个缘由,听言萧颜抬眼看向连翘,“你忘了?”


    见连翘听言眉眼依旧疑惑着,萧颜便又道:“你忘了上次谢城说了什么?”


    倏忽地,连翘反应过来,“今日侯爷要来!”


    是啊,彼时谢城说给她三日的时间,否则他便会杀了萧初。


    今日不就是第三日了吗?谢城必定会来公主府找她的。


    “待得大典结束后你便遣人去安亲王府通个信。”话音刚落,萧颜便同连翘如是吩咐道。


    ……


    第92章 捎信


    直到晌午时分, 外面声响才渐小,萧颜刚躺在紫檀雕镂凤凰纹罗汉床上想睡会子,耳畔便倏忽划过“吱吖”一声门响。


    她知道来人必是谢城。


    微凉秋风拂过脸颊, 一抹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袭上鼻头,给人一种极不合时宜的熟悉感。


    缓缓睁开眼,恰对上谢城居高临下的垂眸,萧颜眉眼间没有生出半点意外,顿了下, 樱唇轻启:“侯爷已经杀了王爷吗?”


    “怎么?”谢城鹰眸漆黑无底, “公主怕了?”


    不由地,萧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屑弧度。


    如是朝他道:“如若没有, 那么侯爷现在便可以去了。”


    听言谢城深邃瞳眸紧紧攫着萧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谢城, ”萧颜目光极从容的, “我说过你已经没有任何筹码。”


    听言谢城倏地俯下身, 凑近萧颜冷戾着道:“你认为我是不会、还是不敢动他?”


    微微侧脸,萧颜目光投向谢城极凌厉的眉眼,“无论你将他怎样都同我无关。”


    谢城审视着萧颜, 她眼角眉梢分明带着笃定、带着从容、带着淡漠。


    顿了顿, 谢城冷唇轻启朝萧颜如是道:“你会后悔的, 公主。”


    话音未落, 已直起身子朝外步去。


    一时间透过纁色霞影纱窗纱萧颜眼看着谢城颀长的墨色身影转过月门。


    不难想见, 他必是去安亲王府了。


    也不知道方才叫连翘遣去的人话带到了没有?


    “公主。”


    就在这时, 耳中倏忽落入连翘声音。


    “怎么样?”萧颜忙转眸朝她问。


    “王爷说已经知道了。”


    “好。”听见连翘这样说萧颜总算放心的点了点头。


    “公主, ”一时连翘说话分明带些吞吐, “您……?”


    萧颜目光好奇着打量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连翘紧抿了抿唇, 眉目分明透出几许思索、几许探究神色。


    顿了顿,她朝萧颜如是问:“公主就不怕王爷伤了侯爷吗?”


    “不会。”听言萧颜笃定着道。


    毕竟萧初失了护卫统领,眼下他能自保已经很好,怎可能伤及谢城分毫?


    听言连翘神色却半点未变,显然这不是她真正想问的。


    萧颜看向连翘,“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同本宫说的。”


    听言连翘小心翼翼启唇,朝萧颜如是道:“这两日奴婢听说您和王爷……”在连翘看来萧颜心里是有谢城的,但今日萧颜却同萧初合谋设计谢城,这又叫她拿不准萧颜心意了。


    未及连翘把话说完,萧颜已经明白。


    “你也信?”


    话音未落,萧颜郑重着眉眼又道:“本宫同王爷不过是堂表之亲。仅此而已。”


    是了,她是没有想错的,但听言连翘眉眼不由的生出忧虑,“可是,就怕王爷不是这么想呢。”不然这些闲言碎语又是从何处起的,“公主还是要同王爷说清楚的好。”


    是……是要说清楚……听言萧颜思索片刻,开口对连翘道:“晚些时候你去趟安亲王府。”


    “公主这是要奴婢去打探情况?”一时连翘并没有参透萧颜的意思。


    “嗯,”顿了下,“但除这之外,更重要的是,本宫请王爷明日下了早朝过来。”


    听言连翘这才会意:“是。”


    ……


    暮色四合时分,连翘从安亲王府捎了信回来,“公主,奴婢都同王爷说了。”


    “嗯。”听言萧颜点点头。


    顿了下,“王爷可还好?”


    “公主提前知会叫王爷有所准备,自然是安然无恙的。”


    待得话音落下,萧颜微微垂眸,葱白似的指尖轻微摩挲着刚从发髻摘下的软烟如意凤钗,轻启丹唇问:“……谢城呢?”


    听言连翘摇摇头道:“不知道。”眉眼带思索的想了想,“不过奴婢在王府没见着侯爷。”


    “哦。”如此想来必定也是无事的。


    后来萧颜在梳妆台前简单洗漱过便上了床,但却整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她满脑子都在想明日该如何说才是最好,萧颜到底不想伤了她同萧初的堂表之亲,毕竟日后说不准萧初对她还有大用。


    不知不觉,窗纱外渐亮了起来,灰白色的辰光透过霞影纱落了满地轻烟,目光所及,萧颜不禁想起往日还在千秋殿时,只觉得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倏忽地,一抹怅然若失之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事实上眼下的萧颜虽已经得到了她从前最想要的,但心里却并没有她曾以为的那么愉悦。


    或许,或许她曾确实有过一瞬的快意,但那只仿如阳光下的晨雾,很快便消散殆尽。


    近来午夜梦回时,萧颜总会看见满眸的血色,叫她心悸不已。


    有的时候真想回到千秋殿啊,回到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回到那所有人都还在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双手是干净的,至少那个时候不会像现在这般满身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吱”的开门轻响将萧颜思绪兀地拉回眼前。


    推门而入的是连翘,她身后还跟着一贯丫鬟,“公主,时候不早了。”来到面前,连翘抬手将葱黄色缠枝牡丹纱帘轻撩起,“再过一个时辰王爷就该来了。”


    听言萧颜再抬眼看,窗外天色竟已大亮。


    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啊。


    “公主昨晚没睡好吗?”见萧颜眼下两团乌青分明显眼,连翘不由地如是关切问道。


    “嗯。”轻应声后萧颜来到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坐下,通过菱花银镜,只见自己苍白脸色衬得乌青极为显眼,确实尽显疲态,抬起手来轻抚了抚,“今日给我多上些脂粉。”


    “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传来小厮声音:“公主,外面有位公公求见。”


    听言萧颜不遑多想也晓得来人必是胡永莲了。


    毕竟眼下萧熠已经登基,也该是他出宫的时候了。


    思及此,萧颜开口朝外吩咐:“请他往偏殿等候。”


    待得话音落下,“公主,这位公公是……?”一时连翘看向萧颜好奇着出声问。


    “是胡公公。”萧颜抬眼对上连翘投来的目光,“待会儿你便带他往东跨院安顿下来。”


    啊,是胡公公啊。


    这倒不叫连翘感到意外。


    毕竟胡公公是打小看着公主长大的人,又向来对公主极和善的。


    听言,她应声道:“嗯,奴婢明白。”


    ……


    这边萧颜刚梳妆完,便听门外小厮来说萧初已经到了。


    一时来到前厅,只见萧初一身朱红色云雁锦缎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十分闲散着坐在皇宫椅上轻口呷茶,极亮的日光从雕花落地窗透入将他食指上的鸽血红嵌戒映得流光刺目。


    倏忽地,萧初抬眼看见萧颜已经到来。


    忙放了茶杯,来到面前,“公主大人昨日如何没入宫?”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萧初垂眸,如是反问:“你说呢?”


    不由地,轻薄唇角微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


    眉眼之间也是桃花风流,启唇朝萧颜道:“多谢。”


    顿了下,他笑意佻然的注视着萧颜,又道:“难道公主今日只是想听我一声感谢?”


    “自然不是。”萧颜如是开口,事实上昨晚想了整夜,眼下该怎样说最好她心里自然已经有谱,“其实……”


    却就在这时,跟在萧初身边的护卫匆匆跑了进来,“王爷……”


    还未及他第三个字出口,“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萧初便朝他如是吼道。


    “可……”护卫听言却一时踌躇。


    不难看出他神色极为焦灼,像是有急事发生。


    “到底怎么回事?”萧颜眉眼略生着紧的朝他问。


    “这……”护卫目光警惕看向萧初。


    “说!”萧初愠脸愠色,没好气道。


    原来就在方才萧熠下旨不仅恢复了谢城以往豫北候爵位,更还加封了他三公太保。


    眼下圣旨已经通过了翰林院将要布告天下。


    这还了得!毕竟谢城是众所周知已经死了的人。如此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萧熠怎会如此?不行!得赶紧入宫去阻止!


    却就在萧颜回身要往外步出时,手臂倏忽被萧初拽住。


    “你这是做什么?”萧颜拧着眉心侧脸看向萧初。


    “公主大人,来不及了。”萧初怎么不知道萧颜想要做什么,但他已经想过,这是行不通的,恐怕还未及入宫,旨意已经张贴了官榜昭示天下。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样发生吧?岂非太荒唐?萧颜眉眼焦急问。


    但事实上别无他法,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荒唐的事情发生,毕竟,“皇上故意为之,又怎会给旁人留任何阻止的机会?”


    是啊,此前萧熠一点苗头都没有露出,眼下又打这么个措手不及,显然是早有筹谋,想必他已是早早算准了时间的,就算此刻消息传出,事情也是再无法转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待得萧初被太后遣来的人召入宫后,萧颜便叫来了胡永莲。


    毕竟他是才出宫的,此前宫中的事情他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问过才知道,原来就在这十日间皇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事实上她早该想到的,主少母壮带来的必然结果便是太后摄政。


    不难想见,如今萧熠少年皇帝,朝中支持他的人必定不多。


    自然地,为了牵制太后,萧熠才会不得已恢复谢城爵位。


    毕竟只有拉拢了谢城,他才有同太后抗衡的资本。


    眼下谢城同萧初已经势如水火,不正是他给予恩赏拉拢收揽的好时机吗?


    思及此,萧颜不由地心生感叹:萧熠的确是天生的帝王!


    他才不过九岁,竟已是如此的胸有沟壑、乾坤纵横!


    ……


    第93章 枝节


    意料之中地, 谢城没死的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南萧都对此生出了各种猜测,有说此前谢城根本就是假死, 又有说是萧颜后来找到神药才叫谢城能够起死回生……很快谢城没死的消息也传到江宁城,同此前萧颜担心的、预料的如出一辙。


    一夜之间萧颜从神坛跌落,江宁城百姓对此无不义愤填膺,几近要生出一场不可平息的大风波。


    好在萧颜早叫侍卫传了令去:凡寻衅滋事者格杀勿论,凡息讼止争者赏悬黄金百两!


    都是凡夫俗子, 有了这个好处谁又会同银钱黄金过不去?一时间街头邻里持枪仗剑的每个人都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不难想见地, 这场风波最终没能闹起,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也是为了江宁城的事情, 近来这段时间萧颜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自然又把感情撂去了一边晾着不管。


    “公主, 眼下江宁城那边局势已经稳定, 您也该抽空管管您自己的事情了。”连翘往红釉石榴描金凤纹香炉中添了薄荷香后实在忍不住开口朝萧颜如是道。


    萧颜自然明白连翘这话的意思。


    她是想提醒她该料理感情上遗留的问题了。


    听言萧颜目光从文书上移开, 抬起投向连翘,却只朝她道了:“不急。”


    不由地,连翘眉心拧得更紧, 如山峦, 似河川。


    事实上怎么不急?“公主您不知道如今京都城都在说……”一时间连翘难以启齿。


    听言萧颜好奇看着她, “说什么?”


    原来也不知是打哪里传出的谣言, 从前两日开始整个京都城便已在盛传此前萧颜一刀捅入谢城后心是为了能够同萧初双宿双飞, 却不想谢城得萧僖暗中搭救。


    这话实在是子虚乌有, 可以想见传出这话的人必定不怀好意!


    “公主, 您的事情这样长久的拖着不是办法, 恐怕早晚要横生枝节的。”连翘忧虑着道。


    “上次您同王爷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吧?”


    萧颜如葱白、如笋尖般的指尖有节奏的轻敲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一下一下,清亮声中分明透着思索。


    话音落下, 她顿了顿,樱唇轻启:“去。端碗燕窝羹来,我饿了。”


    “是……”听言连翘眉眼带思疑的应声退下。


    事实上她并不很明白萧颜的想法,一路沉思着朝厨房去,却倏忽地,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极坚实的胸膛,抬眼见竟是谢城,忙跪,“侯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如是朝他道了几遍,却许久未听见谢城作声。


    不由地将目光微微向上投去,只见谢城已经回身离开,目光所及,他尚且穿着墨紫色锦缎朝服,想是刚下了朝便过来了,不知侯爷如此急着找公主是为着什么?难道是为了近来的流言?坏了,若非侯爷信以为真岂非不好?万一侯爷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思及此,连翘忙起身想追却兀地脚底像是踩到了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后退一步,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稍许端量,咦?这个荷包怎会如此眼熟?倏忽地,连翘想起,是了!这不正是从前公主的那只吗?


    已经如此皱旧了侯爷还收着,这叫连翘更加确信此前她想的不错。


    终究侯爷对公主是有情分的。


    不由地,她安下心来,紧皱起的眉头也总算舒展。


    想来无论如何侯爷都不会对公主怎样的……


    就在这时,脑中忽灵光一闪。


    连翘又想到,或许她可以推波助澜一番的。


    不由地,目光思索着投向荷包,浅杏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弧度。


    这边萧颜还在想着究竟是谁不怀好意传出的消息,耳畔便倏忽划过“吱”的一声推门声响,抬眼看去,来人是谢城,她眉眼之间并无讶异,上次的事情谢城必定已经知道是她设局,眼下他会来找她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目光投过去,樱唇轻启,“谢城,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王爷。”


    来到面前,谢城那双漆黑鹰眸居高临下的攫住萧颜。


    朝她道:“公主还真是够用心良苦的。”


    “砰”的一声,他掌心握拳沉重抵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缓缓倾身,凑近萧颜,冷戾着声音又道:“也够见异思迁。”


    顿了下,“公主同王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言萧颜打量着看着谢城,眉眼间透出不可置信。


    “怎么?你以为外面的谣言是我散布出去的?”


    “不然呢?”听言谢城如是反问。


    “谢城。”无论如何萧颜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这么做除了害我声名之外对我还有任何好处吗?”


    “当然。”谢城目光更沉了沉,“如此你同王爷的关系不便明朗了?”


    原来他是这样想,但对此萧颜却并不以为然,“谢城,就算我对王爷有这份心思,也绝对不会这么做。”无论如何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再为任何人将自己置于无比窘迫的境地。


    听言谢城冷唇轻启:“就算?”


    顿了顿,萧颜微垂下眼睫,“何况,我对王爷根本没这份心思……”


    没这份心思便更加不可能如此做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门忽被轻轻敲响两声。


    “什么事?”萧颜侧脸朝外问。


    “宫中传了消息,说要侯爷尽快入宫呢。”小厮如是道。


    想必是萧熠有事,事实上自打谢城恢复了豫北候爵位后他便一直站在那边。


    听言谢城去到门边“吱”的一声拉开门,“走吧。”话音未落,已朝外步去。


    后来过了晌午萧颜才晓得,原来不是萧熠有事,而是此前北秦岱王秦宴闻得谢城未死的消息,大喜过望,特地送了美人来给谢城作为祝贺之礼,眼下就在太初殿等候安置呢。


    “听说金城女子朱唇粉面、光艳四射?”


    萧颜坐在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丹唇轻启,目光投向菱花银镜中的连翘。


    “公主,”连翘帮萧颜挽起发髻,并不以为意,“金城女子究竟怎样咱们不是早有领会?”


    是啊,听言萧颜不由地回想起从前她来到豫北候府时偶然见到的那个血溅庭园的奸细。


    那女子容貌是否光艳四射她根本没有印象,只记得性子倒是冥顽不灵得紧。


    “公主,想必侯爷不会领她入府的。”


    连翘眉眼极笃定着道:“公主倾国之色,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比过。”


    “本宫管他呢。”萧颜低眸轻搅了搅燕窝羹,“就算那女子入府,本宫也有法子对付。”说及此,那双娇媚已极的眉眼间分明划过一抹刀子般的凌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声音:“公主,侯爷回来了,还有……”


    听见这话说的吞吐,萧颜端茶动作倏忽一滞,“还有什么?”


    顿了顿,“侯爷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听言萧颜心底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


    “砰”的一声放下茶杯。


    “你们没打听错吧?”连翘忍不住如是朝外问。无论如何她不能相信谢城竟会这么做。


    “……”一时门外不作声。


    人都到了府门口,又怎么会错呢?


    四下沉静片刻,萧颜启唇朝外吩咐:“去将花萼阁好生收拾出来。”


    “是。”门外小厮应声后退下。


    “公主您……?”又是花萼阁,连翘隐约感受到萧颜别有打算。


    “去。”但萧颜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如此朝连翘吩咐道,“去沏一壶雨前龙井来。”


    “是……”连翘也不再问,只应声退下照萧颜的意思准备茶水去了。


    事实上谢城不是不能叫萧熠将这美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北秦,但就在入宫前,他收到了连翘托护卫送还的荷包,彼时看着荷包谢城才回想起来,方才他同连翘的相撞,想必便是那时不小心掉落的。


    思及此,谢城庆幸地叹了口气,可他刚想收起,却倏忽发现里面似乎多了些生硬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粒一粒火红的花椒。


    众所周知,花椒有“椒蓼之实、繁衍盈升”之意,乃是男女传情之物。


    这荷包原是萧颜的,连翘又是萧颜近身伺候的人,不难想见,连翘想要代为传达的意思。


    倏忽地,谢城掌心一紧,一时间他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得偿所愿的喜悦,但喜悦过后却是如冬日凛冽霜雪般的寒,不行,谢城眉尾一凛,到底他是将死之人,绝对不能误了萧颜后半生。


    “所以侯爷才要同奴家做这场戏给公主瞧?”锦缎马车中眉眼秾艳的女子朝谢城如是问。


    “是。”应声后,谢城微微侧脸,眉眼极凛冽的看向身边女子,伸出食指冷冷勾过女子月牙般钩翘的下巴,“进去后若叫公主看出了半点端倪……”倏忽地,他拇指阴晦的朝脖颈跳动处死死按下去,“你知道后果。”


    谢城的声音低沉寒冷,入耳极阴森可怖,叫女子不禁心生惶恐。


    听言她声音带颤抖:“奴家……自然都是明白的……”


    事实上方才路上谢城已经同女子说得很清楚,他留她根本无关风花雪月,只是要她同他逢场作戏而已。


    谢城必须要叫萧颜在府邸里待不下去,就得往她最痛处戳下去。


    自然,他也承诺女子待事成后不仅以千两黄金相赠,更会将她毫发无损地送回北秦。


    但同样的,若是一朝事情败露,那么千两黄金便只能同女子尸身一起长埋地下。


    千两黄金啊,任谁不心动?都不必谢城强逼,这场戏女子根本心甘情愿去做。


    第94章 做戏


    待得入了府邸, 女子来到萧颜面前,盈盈一福身,姿态窈窕, 百媚千娇,“参见公主。”微微抬眸间,女子眼角眉梢浓艳冶丽,自带风情,宛若春日红药。


    不仅如此, 萧颜端量, 更觉她周身隐约透着贵气。


    同此前那个奸细截然不同。


    话音落下,嫣红唇角微勾, “岱王爷有心了。”


    萧颜一时没叫起来, 只伸出手端了茶杯慢悠悠呷了又呷。


    微抬眼睑, 轻瞥眼前女子, 又道:“送你来岱王爷不心疼吗?”


    “奴家姿色平庸, 怎能入得了王爷法眼?”听言女子丹唇轻启如是回道。


    “姿色如何不打紧,”萧颜缓缓将茶杯放在旁边紫檀桌上,“重要的是你对他有何用处。”


    说着顿了下, 目光意味深长着投向女子, 朝她问:“本宫说得对吗?”


    “奴家, 听不明白公主的话。”女子还算镇定。


    就在这时, 胡永莲从门外进入, “公主, 花萼阁那边已经收拾出来。”


    “嗯, ”听言萧颜点点头, 朝胡永莲道,“那便带……”刚开口却又倏忽停住, 不由的转眸看向女子,“是了,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你姓名呢。”


    “奴家柳如芍。”听言女子道。


    是柳姓啊……萧颜如若没有记错的话,北秦安定侯府便是柳姓的。


    一时间萧颜眉眼隐约透出几许若有所思。


    顿了顿,她对连翘如是吩咐:“时间不早了,你带柳氏下去歇着吧。”


    “是。”待得连翘领着柳如芍退出后,萧颜看向胡永莲,“公公必定知道我想问的话。”


    是啊,胡永莲自然是知道的。


    方才听得女子姓柳,他便同萧颜一样想到这女子恐怕是出自北秦安定侯府。


    毕竟多活了二十年,关于北秦安定侯府他了解的自然也比萧颜更多些,从前在太初殿侍候他时常听见萧齐羽说及。


    原来这北秦安定侯府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彼时西解同北秦开战,同忠勇安国公鏖战沙场的便是这安定侯爷。


    据说安定侯智勇双全,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也叫锦氏兄弟死伤惨重,可惜的是安定侯如此天资却半点未遗传给他独子,倒是后面老来得了个女儿生得聪慧机敏,九岁时偶然一句话便能叫东楚将近十年不敢滋扰边境,但也极可惜的是,终究庶女上不得台面,尤其北秦格外看重身份尊卑。


    “这么说,公主这次遇上狠角色了?”原来方才连翘看出萧颜是故意留下胡永莲有话说,是以在送了柳如芍去花萼阁安顿下后便赶忙找到胡永莲问及情况,听言她眉眼担忧难掩。


    但胡永莲面上神色却是极轻松从容的,毕竟,“咱们公主又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呢?”


    是啊,纵然那柳如芍再厉害,也终究敌不过公主的。


    思及此,连翘紧拧的眉心不禁渐渐舒展。


    却倏忽地,她又想到:“公公您说今晚侯爷会去花萼阁吗?”不由地,眉心又紧拧起来。


    事实上本来连翘十分笃定谢城心意的。


    但自打谢城出乎意料的带了柳如芍入府,她便又没那么笃定了。


    听言胡永莲摇了摇头,这个他也不知道,但想来,新人入府总不能叫她独守空闺吧?


    顿了顿,“公主的意思呢?”


    听及此,连翘极无奈地叹了口气,朝胡永莲道:“回去后公主还气定神闲的画画呢。”


    “你可看见公主画的什么?”听言胡永莲忙问。


    看胡永莲的样子,似乎当真有文章,连翘紧想了想,“好像是花……是夜来香!对!”


    “夜来香?……”这还是胡永莲第一次听见这花名,好生奇怪,不由地眉眼间透出疑惑。


    事实上胡永莲不知夜来香也实在正常。


    毕竟这花喜温暖,自然在南萧并不常见,多是生在东楚。


    在东楚公主府初见夜来香时,萧颜同连翘都被馥郁香气吸引,但后来打理园林的小厮却同她们说这夜来香之所以少量栽种在这里是为了驱蚊辟蚁,虽夜来香芬芳浓郁,但夜晚闻多了却会叫人梦魇不寐的。


    原来如此,大约公主已经有了计划,听言胡永莲唇角不禁微扬。


    “这花在南萧都如此不常见,想必在北秦便更是不可能见到的了。”……


    事实上从萧颜让柳如芍入住花萼阁的那刻起她的计划便开始了。


    夜来香入夜后花香浓烈,闻多了会叫人梦魇难寐。


    众所周知,花萼阁从前是萧月住的,到底死过人的地方,总是多少会有些不大干净的,就算遇上些奇怪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目光所及,菱花银镜中的嫣红唇角缓缓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事与愿违,无论如何萧颜没有想到的是,自打柳如芍入府以来,谢城每晚都去陪她。


    “公主……”眼下就是连翘也跟着焦急了,“夜来香是送去了,可戏却始终没机会演啊……”


    说及此,连翘眉眼间不由的划过一抹愠色。


    冷嗤道:“哼!如今那个柳如芍每日都在公主面前故意的招摇过市,看着就叫人来气!”


    听言萧颜缓缓抬眼对上她愠眸,如是道:“你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公主!”连翘拧起眉头,“她就是显摆嘛!就是显摆她得宠嘛!”


    “公主,您再这样沉得住气,奴婢怕侯爷到时候真的被那个狐狸精勾引走了!”


    听言萧颜只气定神闲着道:“又怎样?”


    但事实上萧颜心里根本没有表面上的气定神闲。


    这些日子以来冷眼看着谢城同柳如芍如胶似漆的模样,萧颜心头就像被尖利的鹰爪狠厉的抓了又抓,痛得她几近不能呼吸,不过是强忍着而已,也不知还能再忍几时。


    这不是她能够控制、她能够拒绝的,原本萧颜也以为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自然也绝对不会再承受像上辈子那般的痛楚,可她终究是错了,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已经这样在意谢城了。


    爱而不自知,恐怕说的便是这辈子的她吧,直到眼下她才终于看清了自己心意,可是不是也太迟了些?……


    坐在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萧颜看向菱花银镜中的女子眉心微拧,娇媚的桃花眼眸中分明透着沉重的思索。


    “公主,不能再等了,您现在就应该去把侯爷抢回来!”连翘焦急着如是朝萧颜道。


    抢?如若谢城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再抢又有什么意义呢?


    “奴婢看得出来,侯爷还是极在乎公主的!公主您快去啊!”


    听言萧颜倏忽回头,目光郑重着看向连翘,问:“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奴婢不小心撞到侯爷,发现侯爷还贴身收着公主从前的荷包呢!”连翘如是同萧颜道:“可见侯爷心里是有公主的!这不是在乎又是什么?”


    听言萧颜眉眼间思索神色不禁更沉重。


    可若是如此,谢城又为何同柳如芍这样要好?


    就在这时,萧颜脑中忽的灵光一闪。


    不由地想到:难道说……他同柳如芍只是逢场作戏?……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气她?还是想她就范?


    一时思及此,萧颜忙抬眼朝连翘吩咐:“去安亲王府请王爷晚些过来。”


    “公主的意思是……?”连翘听言眉眼带疑惑,忍不住如是问道。


    顿了顿,萧颜没说别的,只别有深意的轻启唇瓣,道了四字:“请、君、入、瓮。”


    ……


    将近傍晚时分,萧颜叫丫鬟将紫檀雕镂凤凰纹罗汉床架到了后院,深秋时节外面早已没了蚊虫,萧颜便没另叫挂起绡帐,就这样极安然的和衣躺着,目光所及,今日半边天空都被夕阳余晖染得分外赤红,似火焰般热烈。


    就在这时,耳中落入连翘声音:“公主,王爷已经到了。”


    “嗯。”听言萧颜收起目光,微微侧脸朝她道:“你退下吧。”


    “是。”听言连翘不动声色的应声。


    她自然是明白萧颜意思的。


    待得转过身后眉眼不禁透出几许深意。


    一时,来到面前,“公主大人,听说近来侯爷同那北秦女子过得格外郎情妾意?”说着萧初在床边坐下,看向萧颜的佻然眉眼间分明划过一抹意味深长,“说吧公主大人,这次又是怎样磨人的法子?”事实上萧初来前便已料到,萧颜必定是要出手对付那北秦女子了,毕竟凭着萧颜性子,她是绝不可能容得那北秦女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的。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萧初垂眸,轻启樱唇朝他如是问:“王爷这次还会帮我的,对吗?”


    话音未落,萧颜从罗汉床上缓缓坐起,伸出纤细手臂极温存地环上了萧初脖颈。


    倏忽地,一阵晚风轻轻掠过,不仅吹动萧颜额边碎发,散出幽兰般的清香,更是撩起了她折枝暗纹的拈金线绡纱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肤比藕芽更白嫩三分。


    对此,萧初一时始料不及。


    不由的,他微微垂眸,避及着目光,“公主你……”


    无论如何他没想到萧颜会突如其来的这么做。


    就在这时,萧颜水葱似的指尖轻勾住萧初下巴缓缓抬起,强迫他同她对视。


    眼角眉梢娇艳妩媚似春桃,香唇更凑近三分,“王爷说过会帮我的,可不许反悔。”


    本来萧颜便是萧初情之所系,眼下面对如此挑逗他如何还能把持得住?


    不由地,掌心缓缓扶上萧颜腰际。


    “你们在做什么?”


    兀地,冷声划过耳畔,听来比冬日风雪更凛冽三分。


    “侯爷说呢?”


    抬眼谢城已来到面前,萧颜依旧极暧昧的贴近萧初,没有半点要分开的意思。


    “公主是当我死了吗?”谢城心底怒意难抑。


    听言萧颜唇角微扬,“侯爷说笑了。”事实上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方才叫连翘退下便是让她去书房故意领了谢城来看见这一幕的。


    第95章 识破


    时间倒回片刻前。


    连翘急切跑到书房外, 不顾谢城小厮阻拦径直冲了进去。


    “侯爷!公主受伤了!您快去瞧瞧吧!”


    听言谢城心头兀地一下紧缩,倏忽掷笔起身。


    却就在这时,他脑中一个厉声响起:“不许去!”


    “侯爷!”连翘急切的喊:“公主的伤势真的很严重!您不去没人做主啊!”


    “走!”听言谢城大步朝外去。


    终究他还是来了。


    但无论如何谢城没想到他来了, 看见的却是萧颜同萧初如胶似漆的场景。


    倏忽地,凌厉银光闪过。


    谢城极锋利的软剑将萧初肩胛刺穿。


    鲜血很快将锦袍染得绯红,仿若天边云霞。


    目光所及,软剑距她心口不到半寸。


    “谢城你……!”萧颜倏忽拧眉,抬眼瞪上去。


    “怎么?公主这就心疼了?”说着谢城握着软剑极缓慢的转动。


    就在这时, 惨白唇角轻牵, 萧初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强忍着剧痛,他侧过脸去, 极讽刺的看向谢城, “难道只准侯爷同旁人郎情妾意, 公主大人却不能另觅良缘?”


    “王爷!”听言谢城“唰”的抽出软剑, 伸手一把拧住萧初领口, “你别逼我!”


    分明地,谢城声音冷戾低沉,带着再强烈不过的威胁。


    “你疯啦!”萧颜忙上前一把推开谢城, “你敢动王爷半分试试!”


    不难看出, 此刻谢城眼底怒火涌动。


    “好生将王爷送回王府。”话音未落, 萧颜忙转眸朝连翘如是吩咐。


    “是。”听言连翘瞬间会意应声, 赶紧扶了萧初离开。


    毕竟眼下这个情况, 王爷若是再在, 凭着侯爷的性子, 恐怕真会杀了他的。


    一时看着萧颜对他敌视的眼光, 谢城愈加怒火中烧,他兀地将萧颜向后推倒在罗汉床上, 掌心死死抵在萧颜玲珑精致的锁骨,叫她动弹不得,直到细腻白皙的肌肤被印出微红,谢城也没有半点放松,顿了顿,他声音极低沉地朝萧颜道:“你是故意的。”


    是啊,她就是故意的。看着谢城漆黑带愠怒的眼眸,“请、君、入、瓮。”


    “你……”无论如何谢城没有想到,原来萧颜早已识破了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言萧颜朝他道:“谢城,你这法子并不高明。”


    说着萧颜微拧起眉头,“现在你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我是什么心情了?”


    顿了顿,“你究竟是想要气我、还是想我就范?”


    未等回答,她已轻轻抬起手臂揽上了谢城腰际,“但无论哪种,你都已经成功了。”


    兀地,谢城一把推开萧颜。


    “萧颜,你又想怎样?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话音未落,他已倏忽抽身。


    眼下晚霞尽褪,暮色降临,各处都已经上了灯。


    谢城正背对萧颜站着。


    淡橘色灯光映在他墨色锦袍仿若结了层冰霜,落了一地凛冽的碎影。


    顿了顿,他声音极冷冽:“公主是打算再杀我一次吗?”


    “我……”话音落下,萧颜刚要开口,只是谢城已经大步离开。


    ……


    翌日过了晌午,萧颜午睡刚起,正坐在梳妆台前叫连翘挽着凤髻。


    就在这时,耳畔倏忽划过“咚咚”两声叩门轻响。


    在外侍候的丫鬟声音传入:“公主,花萼阁那边来人说侯爷要杀柳氏呢。”


    这是谢城的性子。


    听言萧颜眉眼波澜不惊。


    事实上昨晚谢城离开时萧颜便已料到他会这么做。


    待得话音落下,目光所及,菱花银镜中凤髻已成,萧颜抬手轻抚了抚鬓边赤金凤尾步摇垂落的红宝石流苏,眉眼从容地朝身后连翘吩咐:“去将东西拿出来吧。”


    “公主!”听言连翘却是满脸的不情愿。


    原来就在今日谢城入宫早朝时,萧颜也入宫去了锦绮殿同太后请来封懿旨,是给柳如芍侯府侧室位分的懿旨,萧颜想来,只有如此才能保住柳如芍的性命,毕竟是太后懿旨,别说谢城,就算是萧熠,也同样不可违逆的。


    “您为什么要帮她啊?之前她那么对您!”对此连翘更是不解。


    事实上萧颜心中清楚,眼下柳如芍会牵连进来,终究是她和谢城的纠葛不明。


    旁的不讲,这件事情上她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不能叫她因此丢了性命。


    听言萧颜郑重同连翘道:“从此人前人后你该尊她一声二夫人,不可失了礼数。”


    “公主!凭什么!她配吗!”听言连翘眉眼愤愤难掩。


    “为什么不让侯爷杀她?让侯爷杀了她公主不也除了心头之患吗?”


    “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萧颜目光倏忽一紧。


    “还不快去?若耽误出了人命你如何担待得起!”


    “是。”听萧颜声音严厉,连翘也只得应了声往箱柜那边去。


    侧脸视线投向连翘,事实上萧颜如何不知她心底其实仍是怏怏不服的。


    待得她犹豫着拿来懿旨,萧颜抬眼朝她道:“其实柳如芍也是无辜。”


    “她无辜?她无辜什么?公主您莫不是迷怔了?”听言连翘拧着眉头道:“她再怎样也是侯府之女,更是深受安定侯宠爱,就算北秦再讲嫡庶尊卑也好,也绝不可能缺了她的锦衣玉食,所以她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又是为什么要选择留在咱们府邸?公主!”


    确实,连翘这话确实说得不错。


    事实上这也是萧颜始终的顾虑,但眼下她对此已经成竹在胸。


    “公主您……真的决定要拿出这懿旨吗?”连翘目光着紧地看着萧颜问。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


    连翘是怕萧颜终究给自己树了敌。


    “是。”萧颜无比笃定道。话音未落,她已起身往外步去。


    当来到花萼阁时,地上毒药、匕首、白绫凌乱的在散落各处,谢城正死死掐着柳如芍纤修脖颈将她抵在皇宫椅上不得动弹。


    萧颜目光所及,此时的柳如芍太阳穴青筋暴起,根根分明,本白皙面庞已憋胀得通红发紫,纵然如此,可双手仍在尽力拍打着拽着谢城坚实手臂,试图挣脱。


    微微侧脸,萧颜看了眼连翘。


    “还不快去阻止?!”连翘自然明白萧颜的意思,忙朝身后侍卫如是喊道。


    “是!”听言侍卫忙上前。


    却倏忽地,只见银光从杏色墙壁上一掠而过。


    极亮的颜色刺得萧颜眼球生痛,不由地抬手遮挡。


    当她再看时,方才侍卫已被挑断了脚筋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事实上谢城是手下留情了,没要了他们性命。


    “谢城!”话音未落,萧颜来到面前,眉眼极郑重的朝谢城道:“你不能杀柳如芍!”


    “滚、开。”谢城声音极低沉,说着将软剑抵上萧颜脖颈,眼角眉梢杀意凛冽。


    “连翘!”今时不同以往,萧颜知道谢城不会对她怎样,听言她未后退半步。


    “是。”连翘应声后将懿旨拿到谢城面前,“侯爷您看过再决定吧。”


    “谢城,从今日起她便是你名正言顺的侧室。”萧颜伸出手指着此刻仍被谢城紧紧扼住咽喉的柳如芍,顿了顿,更又强调:“这是太后亲指的名分。”


    只听“咚”的一声。


    谢城将柳如芍重重摔在地上,手握懿旨大步出去,墨色背影分明透着冷戾。


    “公主,侯爷不会去找太后收回成命吧?”说及此,连翘眉心不由地拧成一团。


    “这要出什么事可怎么好?”


    “不会的。”听言萧颜启唇笃定着如是道。


    如今懿旨已下,谢城应该知道就算他去了锦绮殿太后也无论如何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想来谢城眼下是入宫去太初殿了,但萧熠身为帝王,这件事情到底是豫北候府的内帏之事,他大体也是不会插手的。


    “咳咳咳!”就在这时,柳如芍伏在地上痛苦地呕出一口血。


    冷眼看了看,“还不去将二夫人扶起来?”萧颜朝花萼阁伺候的丫鬟如是吩咐。


    “是。”听言丫鬟忙去。


    待得柳如芍在皇宫椅上坐定,萧颜朝丫鬟道:“都退下吧。”


    显然萧颜是有话要同柳如芍说。


    话音未落,门伴着“吱吖”一声被关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柳如芍哑着嗓子警惕着抬眼朝萧颜问。


    缓步去到面前,萧颜居高临下的垂眸看向她,“你以为本宫看不出你同侯爷逢场作戏?”


    “你……”柳如芍目光虚闪,“你都知道了。”


    顿了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场戏你演的很卖力啊。”


    说及此,萧颜目光隐约透出几许深意。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公主这话,奴家听不懂。”柳如芍眉眼还算镇定地朝萧颜如是道。


    听言萧颜微微俯身,嫣红唇角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凑近柳如芍耳畔,“其实来到南萧并非你本心,不是吗?”


    “你……”柳如芍一时惊诧难掩,睁大眼睛看住萧颜,“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话音未落,“说!”


    倏忽地,萧颜伸出手一把拧住柳如芍衣领,“你究竟为何留在豫北候府?!”


    顿了顿,“不说,岐王便是前车之鉴,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宁国公府小公爷。”萧颜眉眼凌厉带震慑,分明看着娇媚却使人心生无尽恐惧。


    原来萧颜日前已经遣了侍卫去北秦金城将柳如芍查了个底朝天,事实上柳如芍一直以来都同北秦宁国公府小公爷两情相悦,早已私定了终身,只是没想到后来突逢变故,便是柳如芍被秦宴选中送来了南萧,秦宴是北秦岱王,也是北秦皇帝内定的储君人选,就是安定侯也不敢得罪。


    “你!”听言柳如芍瞳眸倏忽一紧缩,“不要!”


    “好我说!”生怕萧颜伤及宁小公爷,柳如芍忙仓惶着神色朝萧颜喊,“是我娘!”


    听言萧颜审视着柳如芍若有所思,“你娘?”不由地,她掌心力度加大,“柳如芍,你知道骗本宫的后果是什么,本宫向来说一不二。”


    听言柳如芍极郑重的道:“就算我不顾自己性命,也不会拿小公爷的性命开玩笑。”


    是啊,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拿宁小公爷的性命开玩笑的。


    “你不是秦宴的耳目?”萧颜沉着声音,眼神更是压迫摄人。


    “这怎么可能!王爷同侯爷要好至极,怎会如此?”柳如芍听言极诧异萧颜竟会这样想。


    “公主你别不信,我之所以答应侯爷,就是为了我娘!”


    一时说及此,柳如芍眉眼分明的酸楚难掩。


    顿了顿,“公主都查到了宁小公爷,也应该晓得我娘是何身份。”


    “你娘……”是啊,萧颜知道柳如芍的生母是安定侯爷的通房妾室。


    众所周知,北秦极看重尊卑嫡庶。


    像她娘这样的身份在侯府里哪有半点立足之地?


    “你是想……?”不由地,萧颜目光透出思索。


    原来柳如芍虽是庶女,但深受安定侯喜爱,所以素日在侯府里并无人敢怠慢她,但柳如芍的生母却不同,通房妾室在侯府实在是谁都能欺负、谁都能践踏的,柳如芍打小看着心中怎能不动容?


    听言柳如芍对着萧颜坚定道:“我是要凑够银两带我娘离开侯府。”


    果然如此。


    一如萧颜心中猜想的那般。


    毕竟天底下哪有女儿不心疼母亲的?


    “侯爷原本承诺给你多少银两?”话音未落,萧颜毫不犹豫着又道:“本宫按数给你。”


    “公主你……?”无论如何柳如芍没想到萧颜会这么做。


    看着柳如芍惊疑眉眼,萧颜只微微一笑,朝她如是道:“本宫也有母妃的。”


    一时间柳如芍心底对萧颜不胜感激。


    四下沉静了片刻,她同萧颜道:“其实……我同侯爷没什么。”


    听言萧颜点了点头:“本宫知道。”


    “不!”就在这时,柳如芍倏忽拧起眉心:“公主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侯爷……他其实命不久矣。”


    “什么?!”听言萧颜无比震惊着盯住柳如芍。


    “是啊,”柳如芍小心翼翼地点头,“我……也是偶然间听见的。”


    兀地,萧颜瞳孔紧缩!


    谢城他命不久矣?!


    萧颜简直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明明此前陆德同她讲的没这么严重。


    话音未落,萧颜忙回身往外跑去。


    此时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她要见到谢城!她要马上见到谢城!


    第96章 是吗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公主?!”连翘见萧颜满面凝重的冲门出来忙追上去如是问。


    “备车!我要入宫!”听言萧颜根本未停下步子, 只万般急切着朝连翘如是吩咐。


    入宫?难道是侯爷那边出事了?思及此,连翘眉心倏忽一紧,忙应声:“是!”


    待得萧颜来到太初殿外时, 恰见谢城从里面出来。


    忙跑过去:“谢城!”伸出手一把拽住他如意水波纹立式锦袖,“你没事吧?”


    谢城微微垂眸,投向萧颜的目光阴沉冷戾,“公主,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话音未落, 他兀地抽开手臂。


    掌心一空, 萧颜的心也一空,稍稍地, 她冷静了些。


    目光所及, 谢城一袭墨紫色锦缎朝服, 握着懿旨的手背青筋暴起, 愈加显得骨节分明。


    看得出来他是无功而返。


    抬眼看向那凌厉鹰眸, “怎么样?皇上没成全你吗?”


    谢城眼角眉梢倏忽划过一抹凛冽,“公主以为这样我就没法子杀她了吗?”


    “谢城,”萧颜眉心微拧, “你分明知道, 她是无辜的。”


    听言谢城向前倾身, 冷唇凑近萧颜耳畔, “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的宅、心、仁、厚。”


    不难听出, 谢城这话中分明带着冷冽的讽刺。


    听言萧颜微微侧脸, “你若要杀她, 便先杀我。”


    话音未落, 谢城倏忽伸出手抵住萧颜肩胛将她按在身后朱墙上,“你以为我不敢?”


    一时, 冷戾带威慑的声音入耳,萧颜却无从前的半分惧怕。


    听言她抬眼对上谢城垂眸,“你敢。以你的性子你什么不敢?”说着顿了下,“但……”缓缓伸出手环过谢城腰际,好让她同他贴得更近,这时一抹似有若无的桃花甜香弥漫周遭,她向上投去的目光极娇媚动人,“但凭你对我的感情,你不会。”


    谢城鹰眸漆黑无底,“公主也实在自作多情。”


    倏忽地,萧颜感到手臂一紧。


    是谢城想要将她拽开。


    “是吗?”一时间萧颜双手死死扣在谢城后腰处,半分不松,“那为什么昨日看见我同王爷一起你会那么生气?”一双妩媚秾丽的桃花眼眸紧紧攫住谢城鹰眸,强迫他同她对视,“嗯?”


    轻顿了下,“究竟……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不肯承认?”


    听言谢城心兀地空了一拍,但面上仍强装镇定。


    他薄唇轻启,冷着声音朝萧颜如是道:“怎么?公主又想故技重施吗?”


    话音未落,萧颜忙摇了摇头:“不要了!上次……”


    说及此,眼角眉梢不禁透出如浓雾般不散的懊恼,“上次我已经很后悔了。”


    话音落下,感觉到谢城掌心有些许的放松,萧颜也松开手来。


    手臂缓缓向上,直到攀上谢城修直的脖颈,“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微拧着眉心呢喃着,萧颜不由抬起脸来,香软朱唇主动朝谢城轻薄唇角贴了上去。


    尽管早知道谢城的唇向来是冰冷的,但在触及的瞬间,萧颜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无论如何她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侵肌刺骨,像在亲吻冬日寒冰,根本无一丝温度。


    倏忽地,萧颜心头生出一阵疼痛,就像是被锋利的鹰爪死死揪住了一般。


    就在这时,谢城兀地将萧颜一把推开。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凛冽着声音朝她道:“滚远点!”


    抬眼对上谢城冰冷决绝的目光,萧颜眉心倏忽一沉,“谢城,这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话音未落,她已朝出宫方向跑去。


    ……


    当来到安亲王府时,已是暮至时分。


    目光所及,湖蓝窗纱外薄雾冥冥,天地都混为一整片沉沉的灰色。


    萧颜站在黑漆楠木雕镂菱纹窗棂下眉眼若有所思。


    眼下萧初的伤势还未痊愈,仍躺在床上静养着,看着萧颜沉默背影,他出声道:“原来昨日公主大人只是利用我激怒谢城。”说及此,萧初唇角不禁轻勾起一抹嘲意。


    “王爷请你别怪我。”听言萧颜收回目光,来到床边,看向萧初的眸中分明带着几许歉意。


    怪?听言萧初唇角又是微微一勾。


    事实上不论萧颜怎样,他都永远不会怪她的。


    抬眼对上萧颜垂眸,“公主大人,以后别这样了。”顿了顿,“我会当真。”


    就像昨日,他真的当真了。


    他已经想到了此后两人也许会过的一生,大婚生子、柴米油盐、锦绣繁华。


    但当他后来看见谢城到来的时候,他便清楚这根本是萧颜的算计。


    认清现实的那一刻,他就好像被绳索死死捆住,然后整个人狠狠的坠入了深渊,好容易他才遍体鳞伤的勉强爬了上来。这种感觉他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


    “嗯。”听言萧颜内疚的点了点头,“不会了。”


    “你……”一时间萧颜欲言又止,她想现在同萧初把话说清,但又怕他雪上加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萧初自然看得出来,萧颜心里的人是谢城。


    况且经过昨日萧颜对他的算计,他就算再喜欢萧颜,也实在不敢同她在一起了。


    “公主大人,这世上恐怕只有谢城才经得住你磨人的法子。”


    “不过……”萧初看向萧颜的目光透出几许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眼下谢城同那柳如芍如胶似漆,公主大人你……?”


    萧颜自然明白萧初的意思,听言她点了点头,“是啊……”但萧颜更加清楚的是,事实上柳如芍没什么,只是谢城,她必须得想个法子叫他就范!


    其实眼下萧颜来到安亲王府也是为了这事。


    来之前萧颜便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少不得需要萧初帮助……


    见萧颜有些犹疑,萧初对此自然心照不宣,“公主大人,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是堂表血亲,本王可没那么小气。”


    ……


    翌日早朝,谢城根本心不在焉,原来昨晚萧颜整夜未归府,他遣去的人几乎把整个京都城找遍,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任何消息,却只剩下一处,便是城西街头的安亲王府。


    所幸今日没有要紧的政事议及,很快便散了朝,刚下了汉白玉石台基,谢城便大步上前挡住萧初去路,冷眸盯住他、冷唇轻启朝他如是问:“王爷肩上的伤势如何了?”


    听言萧初唇角轻勾,道:“托侯爷的福,已经没有大碍了。”


    话音未落,谢城更凑近了一步。


    冷着沉着声音:“王爷应该知道,我能放过王爷,便也能让王爷不得善终。”


    分明地,谢城这话中带着强烈的威慑。


    “是啊……”


    但萧初听言却极镇定。


    对着谢城凌厉目光如是道:“只不过眼下不得善终的,恐怕不是本王……”


    倏忽地,谢城眉目一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萧初一把拧住谢城朝服衣领,“你知不知道昨晚公主大人差点……!”


    就在这时,耳畔兀地划过护卫喊声:“王爷!王爷不好了!”


    萧初说话戛然而止,松开谢城后看向护卫焦灼眉眼:“什么事?”


    “公主!公主她半晌前骑马出府了!”


    “什么?!”


    听言谢城眼角眉梢愠意难掩,凌厉着看住萧初,“她果然在你那儿!”


    但萧初却不理会谢城这话。


    听言他眉心早已紧拧成一团,忙又朝护卫问:“去哪儿了?”


    “说是往郊外方向去了!”


    “公主大人必定又去兔山了!”


    一时间不难看出无论护卫还是萧初眉眼神色都极凝重。


    谢城忙冷着沉着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晚公主大人已经跳过一次山崖了!谢城你到底……”


    话还未说完,当萧初再转眸看向谢城时,人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想必是去兔山了。


    不由地,萧初唇角微扬。


    ……


    当谢城到达的时候,恰遇见静心观的人匆忙跑出来。


    原来静心观的人是正要赶去通知豫北候府。


    因为此刻萧颜正站在九层白塔顶要往下跳呢。


    一时间谢城听言,吓得他根本不敢多想,忙跟着大步进去。


    很快来到塔下,目光所及,萧颜一袭水红掐金线缂丝牡丹霓裳裙袍站在通身雪白的高塔上分外显眼,绡纱裙摆正随着阵阵刮来的强风猎猎摆动着,迫不及待的,谢城如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


    “公主快下来!”


    “上面太危险了!快下来呀公主!”……


    底下围着的人拼了命地不停喊着。


    看见谢城已至,萧颜双手扶着白玉栏杆翻到外面,眼下她整个人几近悬空,只有半个脚尖勉强抵在边缘处。


    不由地微微垂眸看去,本几丈高的银杏此刻在她眼中是如此渺小。


    想来人若从这里摔下去必定死无全尸。


    摇摇晃晃地,虽萧颜后背紧紧贴着栏杆,但也根本无法叫她站稳。


    萧颜能感觉得到,眼下只要刮来一阵风,她便会失去重心跌倒下去。


    本身如此孤注一掷的法子已经叫萧颜很是心慌。


    眼下耳畔还不时地划过下面传来的惊恐尖叫。


    就在这时,谢城冷厉带着命令的声音兀地从身后响起。


    “公主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还不上来!”


    “谢城你凭什么命令我!”听言萧颜微微侧脸,朝他如是强硬着道:“你不是让我滚远点吗?好啊,我死了你就再也不用看见我了!我成全你!我让你称心如意!”


    看着萧颜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听见她这么说,谢城一时更加急了,仿若烈火焚心。


    第97章 就范


    事实上昨日他那么说不过是他晓得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不想耽误萧颜罢了。


    无论如何谢城不会想到,他的那句话竟会叫萧颜做出这等不顾惜性命的事情来。


    如若能够想到,就算杀了他, 他也不会说的。


    “赶紧上来!”


    “我不!”听言萧颜执拗着朝谢城喊。


    “好!这话算我说错了好不好?你先过来,等回去你想怎样都随你!”


    余光恰扫见谢城想要上前,萧颜忙凌厉着声音喊:“你站住!”


    “好!”听言谢城步子兀地停住,“好,我不动。”


    生怕再刺激了萧颜, 叫她做出什么更危险的举动来。


    “谢城。”顿了顿, 萧颜紧皱着眉头朝他问,“你恨我对吗?”话音未落, 那嫣红唇角微勾起一抹悲哀的弧度, 又道:“是啊, 你是该恨我的, 毕竟从前我那么对你……”


    就在这时, 一阵大风刮过。


    萧颜兀地脚底一滑。


    所幸谢城眼疾手快的从后面将她一把揽过,“萧颜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腰际被谢城紧紧束着,听言目光轻抬看向谢城焦灼眉眼, 萧颜唇角不由地嫣然扬起。


    “谢城, 其实你终究是在意我的, 不是吗?”


    话音未落, 谢城目光一冷, 兀地推开萧颜。


    “公主你误会了。”他凛冽着声音道, “我只是不想整个豫北候府都跟着公主陪葬。”


    “是吗?谢城,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听言萧颜收起笑意, 眉心紧拧,愠意涌动。


    “公主, 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看着谢城背对向她的身影,冷漠无一丝温度,萧颜眉眼间的怒意更甚三分。


    与此同时心不受控的一横!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理智般的喊:“那么谢城你也听好了!今日本宫定要豫北候府陪葬!”


    听言谢城兀地回头,“你要做什么?!”


    可这时,萧颜已经往外跳了出去。


    他忙伸手去抓却只摸到萧颜随风荡漾着的绡纱裙角。


    情急之下谢城想都没想,忙也要跟着往下跳,但却被身后冲上来的侍卫死死拖住。


    一时间谢城大脑只剩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兀地,他挣开侍卫,疯了似的一层层往下跑去。


    腿软摔倒了几次,终于狼狈的从白塔出来。


    目光所及,萧颜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铺开满地的红究竟是萧颜散落的裙摆,还是弥漫的鲜血,跪着爬着来到面前,谢城小心翼翼揽过萧颜脖颈,端量着审视着,渐渐地眉眼凌厉带出杀意,顿了顿,他狠着声音如是威胁道:“萧颜你敢死……!”


    但却分明那微微垂下的如羽扇般的眼睫上呈着颗颗晶亮的东西,明亮阳光下如珍珠、似水晶,他下巴抵在萧颜额头,冰冷的唇在那依旧秾艳、仍带着温度的眉眼上极轻极轻地落了一个吻,微微贴向耳鬓声音极却冷厉,“萧颜你听好了,你若敢死,我便立马去掘了华淑皇贵妃的陵墓……”


    “我说到做到!”


    “侯爷你不能去。”听言,静心观老尼忙过来拦住了去路。


    “别拦我。”谢城抬眼对上老尼凝重垂眸,冷若寒冰的声音中分明带着骇人的威慑。


    话音未落,他倏忽亮出了软剑。


    一抹凌厉银光始料不及的闪过眼前。


    叫老尼眼眸兀地生痛,不禁闭眼。


    当她再睁眼看时,谢城已经抱着萧颜走了很远。


    待得来到后山华淑皇贵妃陵墓前,谢城微微侧脸,垂眸看向怀中的萧颜,“不想叫皇贵妃不安的话便赶紧睁开眼睛,否则……”


    事实上他从未看过萧颜如此平和安稳的眉眼,叫他不由地想到春日里波澜不惊的湖面。


    终究话音消散许久,萧颜双眸仍紧紧闭着,就连那修长的睫羽都未闪动一下。


    心底蓦地宛若秋日冷霜弥漫,顿了顿,“你以为如此我便会放过你、放过华淑皇贵妃吗?”谢城目光更沉,“我要你亲眼看着华淑皇贵妃陵墓如何被掘开……”将萧颜放下后,他走近汉白玉石碑,抽出腰间软剑,极用力的手背青筋暴起,极惨白的脸色透着阴沉冷戾,那双极隐忍的鹰眸眼底猩红似乎快要氤出血来。


    谢城已经再也忍不住,再也控制不住那早已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仿若洪水将他淹没。


    是他害死的萧颜,是他!他本要她好好活着,但他却终究害死了她!


    一时思及此,他倏忽将软剑架上自己脖颈。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


    却就在这时,腰间一紧,耳畔划过柔软的娇声:“不要。”听言忙转头,恰对上的是那双秾艳柔媚的桃花眼眸,带着淡淡的关切,带着浅浅的笑意,“你……?”


    香软的樱唇贴近谢城耳垂,唇角嫣然轻勾,“谢城,你终究还是栽到我手上了。”


    原来萧颜根本毫发无损。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方才萧颜从九层白塔上跳下去后静心观的人便用玉琼锦将她稳稳接住。


    这玉琼锦弹力极好也厚实不易破,是今年入秋玉琼城新制的锦缎。


    还未及贡入宫,便叫萧颜昨晚在安亲王府看见。


    这么好这么大有裨益的东西,自然,她是要尽数截下的。


    “哐”的一声,软剑砸落在地。


    谢城用力拽开环在他腰际的萧颜的纤柔手臂,大步径直朝前走去。


    看得出来,谢城周身愠意难掩。


    忙追上去伸出水葱似的食指轻勾住他拈银丝绣着云纹的锦缎袖口。


    轻拉了拉,“谢城……”萧颜声音极娇。


    这是谢城第一次被人算计,浑然不觉。


    听言他兀地站住步子,冷唇轻启:“所以静心观的人也是同你串通做戏。”


    食指缓缓摸索小心翼翼轻触了下谢城食指,“嗯……”萧颜见他没反应,掌心倏地握紧。


    话音未落,谢城反过来一把拽住萧颜手腕,“走!”


    一头雾水地,萧颜跟着谢城回到了静心观。


    来到老尼面前,“你也同她一起骗我。”谢城看向她的眉眼冰冷的愠意涌动。


    “是。”老尼捻着佛珠点头道,“公主是对的。”


    “对什么?”谢城压着声音。


    分明地,老尼抬眼投向谢城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温柔,是那种娘亲对孩子才会有的独特温柔,萧颜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隐约记得上次还是华淑皇贵妃在世的时候……


    一时思及此,萧颜眉眼不禁生出几许若有所思。


    难道说……?萧颜心底有所忖度。


    “侯爷如今这样,实在是在浪掷本就不多的生命。”说及此,老尼眉心遗憾蔓延。


    事实上一如萧颜所想。


    当年高达留守兔山后,萧齐羽便命谢城生父谢燃驻防塞北,其实彼时塞北并无战事,不过是萧齐羽想到豫北候夫人是高氏女,生怕豫北候府发现什么端倪,这才一纸诏令发遣谢燃去了那极苦寒之地,但萧齐羽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事实上豫北候府对此早已洞悉,身为高氏女,许多年来豫北候夫人都在私下照应着。


    “不成想,这一别竟是永别。”老尼悲哀的同萧颜如是道。


    “就算说我自私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侯爷体会后半生被遗憾填满的滋味。”


    原来如此。


    萧颜本还以为老尼是她淫威之下不得不顺从。


    却没想到这当中竟还藏着如此怜子苦心。


    眼下老尼叫开谢城,只留了萧颜说及这些。


    “我没想到父皇他……”萧颜没想到萧齐羽竟还做过这些事情。


    不由地垂眸,“如果母妃知道这些,她必定不会开心。”


    一时说及华淑皇贵妃,老尼忽郑重着目光道:“华淑皇贵妃的死……”


    听言萧颜眉眼无波澜,点了点头,“我知道,是宪和皇后……”


    “不,”话还未说完,老尼斩钉截铁打断,朝萧颜如是道:“不是皇后。”


    “什么?”一时萧颜眉目紧锁。


    “嗯。”老尼点头,眼底弥漫着意味深长,“其实是先帝。”


    “父皇?为什么?”


    “为了皇玺总得有个安置。”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帝王呵,萧齐羽心里终究什么都抵不过他的权力社稷、朝堂殿陛。


    见萧颜听言眉眼无半分惊诧,老尼反倒不免好奇起来,“公主神情倒是与我想的不同。”


    听言萧颜微扬唇角:“我若是第一次想到父皇是这样的人,也许会有你想到看的神情。”


    话音落下,老尼好奇不减。


    可是萧颜作为先帝最宠爱的毓嘉公主,包裹着她的锦绣繁华又怎会叫她想得到这些?


    不由地,老尼眼角眉梢隐约透出几许思索。


    她分明看见萧颜微扬起的唇角透出一抹悲凉,是那种绝望透顶的悲凉,曾经她也在铜镜中的自己双眼中看到过,这孩子,究竟经历过什么?……


    “不知道你心意时始终不甘,知道你心意后又生怕耽误了你。”


    绿檀雕镂竹纹罗汉床在亭亭如盖的苍梧树下周遭泛出极清淡的竹草香气,裹挟着午后日光和煦温暖的味道。


    谢城仰面躺靠着,右手扶在后脑,说及此时,眉眼间的闲适仿若浮云被微风吹散,微微垂眸目光复杂地投向正小猫咪似蜷缩在他怀中的萧颜。


    虽他很依眷此刻,但此刻他依旧心有忧虑,不由地,本搭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撤下。


    却倏忽被萧颜一把捉住。


    缓缓睁开眼恰对上他垂眸,“哦,所以这就是你忽冷忽热的原因?”


    第98章 大假


    半个月前的晌午萧颜亲自去太初殿替谢城请了整整两个月的大假。


    彼时萧熠听萧颜说及谢城病情恐有性命之忧就算心里再不想放人终究也只得妥协。


    至于太后那边, 她自然是乐观其成的。


    毕竟谢城离开京都城便等同于断了萧熠最有力的一臂。


    此消彼长对她来说岂不大有裨益?


    “谢城。”下巴抵在他轻轻起伏的坚实胸膛,又笃定着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来到这里后在萧颜的强烈要求下陆德终于说了实话。


    确实,谢城的病情比之前他所说的要严重得多, 但好在也并非是必死无疑。


    陆德告诉萧颜,只要找到鬼草他便有办法叫谢城转危为安,只是这鬼草常年生长在北秦北荒山常年不见阳光的阴谷当中,是比雪域野参更难得到的东西。


    众所周知北荒山不仅千里冰封,更是业障浓重, 近处根本无人烟, 就是十里外的筱城百姓入夜都不敢出门,生怕被山上飞来觅食的黑鹰啃咬而死, 更何况是深入北荒山, 恐怕任何人在见到鬼草前命就已先没了。


    “嗯。”听言谢城轻薄唇角欣然挂起。


    但事实上他心知肚明, 萧颜能够拿到鬼草的几率根本是微乎其微。


    萧颜当然看得出谢城心思, 看向他的目光更为郑重:“我已让之前护送萧月棺椁前去北荒山的侍卫启程了, 想必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萧颜言下之意,终究他们是有些经验的,况且之前护送棺椁的那些侍卫从北荒山回来后身体并无大碍, 萧颜想来, 也许北荒山根本没传闻中说的那般可怕呢。


    目光所及, 日头已经渐渐偏西。


    这时萧颜猫儿挠痒痒似的伸出手扯了扯谢城银缎领口, “是时候了。”


    原来为了减缓病情发展, 每日未时谢城都要去温泉两个时辰的。


    待得话音落下, 见谢城依旧没动静, 萧颜又在他胸口轻轻揉了两下, 催声道:“快去。”


    倏忽地,未及反应过来, 她已被谢城揽过楚腰压在身下。


    抬起娇媚摄人的桃花眼眸紧紧盯住谢城,“你……你又要干嘛?”


    分明地,谢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弧度。


    听言他凑近萧颜耳畔,声音带磁性,“公主这样紧催真的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话音未落,萧颜脸颊“唰”的染上了整片丹霞。


    不由地,脑中回想起三日前的这个时候。


    彼时因着连日赶路膝盖有些不适,照陆德的意思萧颜交代完侍卫前去北荒山的事宜后便来到了温泉池,估摸着大抵要泡上一两个时辰,萧颜便想找到块景致养眼的地方,一路沿着池边走着,目光所及,满眸青碧春色。


    却就在这时,萧颜忽被什么东西绊得踉跄了下,一时没稳住身子,“砰”的一声,她整个人落入了池中。


    虽水并不深,但萧颜素来不习水性,极惊惶得她知道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眼前周遭水花四起,兀地掌心忽摸到了个硬邦邦、凉冰冰的东西,萧颜想来必定是水里石头吧,就像汪洋中遇见浮木一般,忙死死抱着扶着不放松。


    待得总算在水下站稳了脚跟,却倏忽地,耳畔响起熟那抹悉声音,“还准备这样抱着多久?”


    听言兀地抬眼竟恰对上了谢城垂眸,萧颜这才发现方才那冰凉凉、硬邦邦的东西,其实是谢城袒露的胸膛。


    也不知道为什么,萧颜心底突生慌张,忙一把推开谢城。


    却不想,谢城未动,她却始料不及地向后摔去。


    就在这时,谢城倏忽伸出手一把揽过她楚腰。


    目光所及,周遭水汽氤氲,白雾缭绕,谢城沾湿鬓发的晶莹水珠如断线琉璃珠般的滑落在他玲珑锁骨,两人紧贴的肌肤间仅隔着一层湿透的银朱广袖薄纱流仙裙,一时间升腾的淡淡热气更叫此刻气氛格外旖旎。


    轻启丹唇,“这个时候……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我不知道你也在……如果我知道……”莫名地,萧颜心脏“噗通噗通”不停地狂跳。


    话音未落,谢城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了萧颜。


    待得来到池边后他将她放到台阶上坐好,“别再乱动了,不然……”


    说及此,谢城兀地停下,顿了顿后转身离开。


    水声“哗哗”,萧颜从台阶上“噗”的跳下来,伸出手从身后一把环住谢城腰际。


    美臂宛若玲珑小白蛇贪恋的缠在他山璞玉之上。


    “不然怎样?”萧颜仰着面如是问。


    听言谢城微微侧脸,垂眸看向萧颜,克制着声音道:“放手。”


    “嗯……”萧颜娇着声音粘糯地摇头,一时间手臂也收的更紧。


    倏忽地,谢城用力掰开萧颜手臂,将她从身后拉到面前,按入怀中。


    冰凉的掌心紧紧抵在萧颜后腰,冷唇贴在她耳鬓,“你确定你还想知道?”


    自然,眼下萧颜是明白了,听言她抬起眼眸娇媚的向上看去:“又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这时,耳畔倏忽划过谢城清脆笑声,将她思绪一下拉回眼前。


    “怎么?公主此前不害羞,现在知道害羞了?”


    听言萧颜如扇睫羽微垂,“你……你说什么呢!谁又暗示你什么了!……”


    谢城满眸春光的更凑近萧颜三分,“公主真的不要与我同去?”


    听言,掌心推了推他胸膛,“你……你快去吧……”萧颜蜷在谢城身下侧了侧身子,“我还要睡会儿……”


    看着她闭眼装睡的模样,谢城心照不宣地微勾起唇角,抽开身子坐到床边,穿着鞋袜道:“看来昨日太放肆了,日后我会收敛的。”


    “说什么呢……”听言萧颜微抬眼皮,娇嗔着轻瞅了谢城一眼。


    谢城清脆笑了两声,转过身子怜爱的看向萧颜,“累了便好生歇着,等我回来。”说着他便倾身朝萧颜额头落了极不舍的一吻。


    待得谢城离开后不多久,萧颜便听见侍卫急促的脚步声。


    “公主!”来到近处侍卫声音也焦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听言萧颜散去睡意,坐起在床边,朝他如是问。


    “方才在外头拿住了一人。”侍卫朝萧颜如实道。


    倏忽地,萧颜眉眼一紧,感到事情并不简单,忙郑重着目光问:“什么人?”


    听言侍卫却摇了摇头,事实上对于那人来历,他们并不清楚,“都等着公主定夺呢。”


    一时间萧颜来到前院外,目光所及,那人一身墨绿色劲装,眉眼凌厉,周身杀气凛冽,眼下他已被左右两个侍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萧颜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向他,事实上方才萧颜一眼便认出,“你是锦绮殿的人。”


    话音未落,那人厉声朝萧颜喊道:“杀了我吧!”


    “是啊,太后交代的任务没能完成,就算回去你也是个死。”说及此,萧颜唇角不由地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顿了下,她又开口:“不过……”微微俯身,眉眼间生出一抹意味深长,“你若肯说实话,本宫不是不能考虑救你一命。”


    意料之中地,那人听言投向萧颜的目光倏忽轻动,忙喊:“说!奴才什么都说!”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他是太后遣来暗中刺杀谢城的,是啊,毕竟谢城带着神策军一直站在萧熠那边,不难想见,这是对太后极大的威胁,自然地,太后不会轻易放过谢城。


    “公主,其实除了这里,就连豫北候府太后也安排了耳目前去监视。”


    听及此,萧颜兀地想到:“柳如芍!”若然如此,现在她岂非很危险!


    就在这时,耳畔倏忽划过谢城声音,“她不会有事!”话音未落,谢城来到面前,目光沉着的落向萧颜,“难不成,公主以为豫北候府守备都只是摆设吗?”


    是啊,豫北候府守备都是谢城神策军的人,若有半点风吹草动,他们必定会有察觉。


    不由地,萧颜舒出一口气,本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


    虽然太后遣来暗杀谢城的人眼下已经被拿住,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会就此停下,毕竟很快太后便会发现她并未得手,届时必定另有动作,无论如何得在这之前赶回京都作出相应部署。


    当晚,萧颜便同谢城启程,日夜兼程了三日,当到达的时候,只见豫北候府门前正停着一辆极华丽的挑花绡帘锦缎马车。


    萧颜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萧岚的马车。


    原来打从西解倾覆后,萧岚从未回到南萧,此前萧僖不止一次的想接萧岚但却都被回绝,后来萧僖只得在锦都城外青山绿水前建了座长公主官邸给萧岚居住。


    郊外繁花似锦、红情绿意,一片生机勃勃,正中萧岚下怀,这一住便是大半年不露面。


    不由地,萧颜眉眼生出几许思索,可眼下怎会在这里见到萧岚呢?隐约地,萧颜感到像是有大事发生,忙下马来到车前,与此同时,马车绡帘也轻轻搭起,目光所及,里面正襟端坐着的正是萧岚,“大姐,你怎会在这儿?”


    第99章 太后


    “上来说话。”听言萧岚目光郑重地轻启杏唇。


    “大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在萧岚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后萧颜又好奇着朝她问。


    听言萧岚朝马车外扫了一眼, “你们如此风尘仆仆的,又是怎么了?”


    不由的,萧颜眉眼生出凝重, 沉了沉声音道:“是太后。”


    “怎么?太后已经对你们动手了?”还未听及萧颜把话说完,萧岚忙如是问。


    “大姐你……?”一时萧颜眉眼间的疑惑浓重如晨雾。看萧岚模样必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原来半个月前萧岚发觉锦都城兵力有不正常的调动,不由地心生疑惑,后来遣人究查,竟然发现是太后在暗中调兵遣将。


    虽萧岚长久不在南萧, 但她却也知道这边太后一直有把持朝政之意, 如此便不难想见,太后眼下的调兵遣将恐怕是不想再等。


    本来萧岚想用书信传达这消息, 但又怕中途被截生出变故, 未免万无一失, 她只得亲自前来。


    “阿颜, 南萧可从来没有太后掌权的先例。”萧岚郑重着朝萧颜道。


    是啊, 听言萧颜这才明白原来太后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对付谢城,而是她有更大的布局。


    思及此,眉眼间不禁划过一抹胸有成竹。


    萧颜心中已有了定见。


    眼下既然洞悉了太后意图, 那么何不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听言萧岚目光隐约透出几许思索神色, “可是我们并不知太后具体动向……”


    就在这时, 车外响起急切声音:“你们终于回来了!”


    是萧初。


    一时间萧颜眉眼不由地生出几许思索。


    他怎么会来?


    “公主大人呢?都没事吧?”


    听言萧颜搭起车帘, “王爷你这是……”目光所及, 萧初正一袭朱红滚银边双鹿云锦朝服骑在马上, 眼下已近入夜时分, 可萧初却是这身装扮, 萧颜便不难想见,“……刚从宫中来?”无论如何太后终究是萧初姑母, 眼下这个局势他自然是该站在太后那边,思及此,萧颜眼角眉梢倏忽闪过一抹警惕神色,沉了沉声音,“你想怎样?”


    听言萧初来到车前,投向萧颜的目光深长,“公主大人,得罪了。”


    倏忽地,萧颜手臂一紧。


    话音未落,她已被萧初拉上了马背。


    “萧初!你这是做什么!”待得反应过来的时候,马鞭“啪”的一声已落下,一时疾驰在夜色中凉风“哗哗”刮过脸颊吹乱她鬓发,虽尽力挣扎,但萧颜却始终被萧初死死环住腰肢,实在无法,她微微侧脸,只厉声朝后喊:“本宫命令你放本宫下去!”


    “公主大人稍安勿躁。”事实上萧初这么做并无恶意,“我并非想对你怎样,只是……”说着,他将唇贴近萧颜耳鬓,声音郑重:“不过五日太后便会举兵控制京都,公主大人千万早做准备。”


    听言萧颜眉眼倏忽生出好奇,向上盯住萧初,“你怎会……?”


    毕竟太后是他姑母,这个时候他怎会帮她?


    顿了顿,萧初微微垂眸,“看来公主大人终究是看轻了我们的情分。”姑母又如何?事实上萧初从未站过哪边,从始至终他都是同萧颜站在一边,不是吗?


    话音未落,萧初倏忽勒紧缰绳,一把将萧颜推了下去。


    “阿颜!”当谢城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片马蹄扬起的沙土,“有没有受伤?”说着,他下马闪电似的来到面前,一把将萧颜从地上揽起,紧张的心疼的到处检查着。


    听见萧颜道:“王爷没对我怎样。”他才总算放心。


    掌心温柔抚摸着她后脑,“没事就好……”


    ……


    毕竟事关重大,萧颜对萧初的话终究也不敢轻信,萧颜想来,万一这是萧初同太后设的局呢,为的是引诱她动手,好暗中设伏将她一网打尽。


    虽萧初言之凿凿但无论如何萧颜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是故萧颜翌日便遣了侍卫暗入宫中前去核实。


    眼下两日过去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正是晨起时,萧颜坐在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任着连翘梳挽发髻,指尖轻捏着凤仙花红珊瑚步摇端量,还未及插上,耳畔便倏忽划过门外侍卫声音,“臣有要事求见公主。”


    听言萧颜便晓得必是此前事情有了结果。


    将步摇放在菱花银镜边,“进来说话。”


    “你们都出去。”待得侍卫来到近处,萧颜又轻启丹唇对屋中一干侍候的丫鬟道。


    伴着“吱”的一声关门轻响,萧颜微微抬眼,郑重目光投向侍卫:“究竟如何?”


    听言侍卫颔着首道:“臣等已经核实,此前王爷所言确属实情。”


    “嗯,本宫知道了。”一时间萧颜目光若有所思,食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梳妆台面,就在侍卫走到外屋刚要伸手拉开门时,萧颜忽又出声:“快下朝了,去安亲王府请王爷过来。”


    “是。”


    待得侍卫应声退出,连翘目光不解的看向萧颜,“公主这是……?”连翘并不明白萧颜这么做的用意。


    事实上萧颜改变主意了,眼下已经没有将计就计的必要了,毕竟萧初是太后身边信任的人,有了他的鼎力相助,想要置太后于死地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


    此前萧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萧初会这么帮她,就连如此重要的消息都能透露给她,这也叫她不难看出,萧初这么做终究是仍对她心存着情愫。


    既如此,眼下她自然要利用好这份情愫,在萧颜看来,若能秘而不宣的让太后偃旗息鼓,又何必大张旗鼓的两军对垒弄得南萧人心惶惶。


    时过晌午,萧初来到书房,“公主大人终于相信我了?”来到案前萧初朝萧颜如是问。


    事实上萧初怎么不知此前萧颜暗中遣人入宫核实他话真假。


    毕竟眼下宫中也有他的不少耳目。


    不难听出,萧初这话中分明带着些许愠意。


    是啊,他真心实意的帮她,可她却不信任他,换做是任何人都会生气。


    听言萧颜目光复杂地抬眼对上萧初垂眸,抱歉、不安、无可奈何……全都混糅在一起。


    “王爷,实在是事关重大,我……”说到这里,萧颜倏忽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顿了顿,看向萧初的眉眼间透出娇媚怜人,眉尖若蹙,“……所以……王爷还会帮我吗?”


    听言掌心撑住紫檀绿玉桌案,微微倾身靠近萧颜,“公主大人,从始至终我拒绝过吗?”


    自然是没有的。“可是,”萧颜目光极郑重的盯着萧初,“这会置太后于死地。”


    话音未落,萧初眉心瞬间紧拧成一团,生出的怒意如波涛汹涌。


    倏地直起身子,“既然公主大人根本不信我,又何必叫我来!”


    就在他说完要转身离去时,萧颜忙伸出手拽住他,“王爷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言萧初侧过脸来,目光如飞刀般的直直射向萧颜,“那公主大人是什么意思?”


    不由地,萧颜眉眼间生出忧虑,“太后毕竟是王爷姑母,这么做恐怕会叫王爷背上不悌不义的罪名,我……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公主大人究竟在担心什么?”未等及萧颜说完,萧初便冲动的愠怒的如是朝她反问着:“是担心我会拒绝?还是担心我会倒戈相向?”


    “不是!”听言萧颜忙道:“都不是!我是担心对王爷有弊!”


    听言萧初顿了顿,与此同时他眼底不禁生出几许诧异。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萧颜竟还会为他着想三分。


    待得话音落下,他眉眼间的愠怒消失殆尽,却也不见素日的轻挑风流,眼角眉梢只极郑重着,朝萧颜如是道:“只要对公主大人有利便好。”


    “你……”听言萧颜眉心不由轻动。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对萧颜说过这样子的话,心间不禁生出一抹如三春艳阳般的暖意。


    “公主大人万事不必考虑我。”萧初看向萧颜的眼神坦率而赤诚,更令人感动。


    ……


    入夜,用过雪燕桃胶照往常萧颜便该洗漱就寝了,但眼下,显然她并无此意,连翘在旁看着萧颜像是在等什么似的,便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公主,今晚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听言萧颜转眸,却就在这时,耳畔倏忽划过门被急切敲响的“咚咚”声。


    紧接着从外传来小厮同样急切的言语:“公主!宫中出事了!”


    听言萧颜目光投向门边,镇定着问:“出了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门外小厮忙又道:“太后……太后不好了!”


    听言萧颜唇角不由地微扬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


    她知道萧初得手了。


    事实上这一切都在萧颜的意料之中。


    原来白日里萧颜交给萧初一包花粉,是此前侍卫从北荒山带回来的阴花加以研磨制出的花粉,据说只要在饮食中掺上一星半点便能叫人肠穿肚烂而亡,萧颜想来,眼下太后并未对萧初生出丝毫怀疑,叫他去做这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必定轻易能得手,更是神鬼不觉。


    “吱吖”一声,萧颜拉开了门,郑重地朝小厮吩咐:“备车,本宫要马上入宫。”


    “是。”小厮听言忙应声去准备。


    第100章 预料


    待得来到锦绮殿时, 萧颜目光所及,此刻殿内通明的灯火从华丽至极的织金窗纱透出,轻落在汉白玉地面上闪烁着如傍晚万丈霞彩般的熠熠光华。


    却就在这时, 幢幢人影倏忽从眼前一掠而过,光亮微晃,抬眼看去,原来是锦绮殿的宫女太监正端着水盆、药品等物匆匆进出。


    一时锦绮殿大太监忙过来面前,眉眼带着恳求:“若有任何事情还请公主暂缓两日再说, 眼下太后突患急症实在需要静养。”


    听言萧颜不难想见, 这锦绮殿的太监必定以为眼下她是为着谢城而来。


    却殊不知,太后的阴谋根本并未得逞。


    话音未落, 萧颜将掌心握着的锦盒托到太监眼前, “如此说来的话, 那么这个本宫也便先拿回去了。”


    看着锦盒内晶莹剔透的红色夜明珠, 太监忙出声问:“敢问公主是?”


    萧颜目光不容置疑的投去,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先帝赐给本宫的红丸!”


    众所周知,这西解进贡的红丸有着起死回生的神效。


    听言太监眉目倏忽一凛,忙道:“公主请。”说着便领了萧颜进入殿中。


    目光所及, 眼下除了锦绮殿一应伺候的宫人外, 萧初也在, 听及“吱”的开门声响, 他一转眸便看见了萧颜, 忙大步过来面前, “公主大人你怎么来了?”


    萧颜抬眼对上萧初垂眸, 关切目光下分明藏着几许深意, “太后如何了?”


    就在这时,原本里面会诊的太医都撩帘出来, 无一不紧锁着眉头,“太后的情况恐怕药石罔效。”


    听言太监忙上前拽着为首太医胳膊,近乎乞求着道:“求您再想想法子吧!”


    太医只颔首摇着头连声叹息,却倏忽地,他目光轻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若是公主能拿出红丸,太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太监听言目光兀地亮了亮,“红丸!”忙转眸看向萧颜,“噗”的跪下,“奴才求公主……”


    “别说了!”未等太监把话说完,萧颜便递上锦盒,“还不快拿去置在太后床头!”


    “是!”太监应着声忙起身去了。


    就在这时,萧颜手腕一紧。


    原来是萧初一把捉住她。


    不由地凤眉微拧朝萧颜问:“公主大人这是何意?”


    她分明是要太后死,眼下却为何又要拿出红丸相救?


    萧颜抬眼对上萧初不解目光,却什么都没多说,只嫣红唇角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待会儿我有些话要同太后说,还请王爷替我守在殿门外,别让任何人靠近打扰。”


    听言萧初端量着萧颜微点了点头,“公主大人放心。”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弄清萧颜究竟想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违背萧颜的意思。


    ……


    待得红丸安置大半晌后,太医又来到床边切了脉。


    果不其然,眼下太后脉象已经平稳。


    待得太医退出后不久,太后转醒,缓缓睁开眼,看见萧颜在旁,心里便料定她是为着谢城而来。


    不过还好,此刻床头正置着颗晶莹剔透发着亮光的红色夜明珠,太后晓得这便是宝物红丸,也是这个东西救了她一命。


    终究萧颜心里是没有谢城的,不然她也不会出手救她。


    此刻端量着萧颜眉眼似有忧虑仿若氤氲着一团云雾,太后便叫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一时间偌大的锦绮殿中只有萧颜同她两人,“公主放心,哀家想对付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豫北候爷而已。”


    听言萧颜微微垂眸,目光居高临下地投去,“您想什么呢?”


    声音极冷冽,“您都是要死的人了。”


    倏忽地,太后目光猛地一紧,“什么意思?”她不明白萧颜这话,分明红丸已经救了她。


    话音未落,萧颜嫣红唇角却扬起一抹极冷冽骇人的弧度。


    原来红丸是续命之物,却不能叫太后体内毒素清除,眼下红丸安置在旁太后自然看似无碍,但是一旦床头撤去了红丸太后便会即时毙命。


    事实上萧颜帮太后续命不过是为谢城争取时间,这几日来谢城已经完全摸清了太后在京都城外的几处驻兵,若无意外,眼下他应该已集结了神策军,往京都城外偷袭大本营,在太后死前先行将这些兵力控制住,是未免之后生出不必要的动荡。


    眼下太后脸色苍白如纸,“原来是你害哀家!”朝她如是喊道。


    话音未落,萧颜兀地掌心一把抓住太后伸出的颤抖着凌厉着指向她的食指。


    “没有人要害太后,是您自己作法自毙!”


    “来!……”


    “人”字还未喊出口,萧颜倏忽另伸出手一把捂住太后口鼻,死死不松。


    隐约地,那宛如白玉般的指缝间漫溢出像是殷红的颜色,虽不鲜艳却极刺目,好比正午骄阳,好比凌厉剑光。


    不由地,萧颜浑身一颤,忙松开手来,一时间血腥气味倏忽袭上鼻头,目光所及,太后那张大着的唇齿被血色满布,萧颜盯着看片刻,似乎能感觉到她想说什么,可眼下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后背一片凉。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萧初说话声音:“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


    听言萧颜忙回神去到门边,“吱”的一声打开门,“皇上放心,太后无恙。”


    来到面前,萧熠眉眼关切着道:“朕听闻母后突患急症?”话音未落,他往殿内走去,到床边时,他微垂着目光看到面前的一切,眼角眉梢却是无比平静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早有预料,顿了顿,他开口朝萧颜如是问:“这便是三皇姐口中的‘无、恙’?”


    听言萧颜到他身边看向他,“皇上不该来的。”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凉风贯入,耳畔倏忽响起那抹熟悉的冷冽声音。


    是谢城。


    “太后安插在京都城外的几处兵力臣都已尽数拿下。”


    显然这话不是对她,而是对萧熠说的。


    直到此刻萧颜才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萧熠是借刀杀人!


    事实上她想到的,萧熠也都想到了!


    他知道她不会放过太后,所以一直在背后静观其变!


    一时思及此,萧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他才不过十岁啊,居然已经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实在叫她不得不心生戒备。


    “来人!”就在这时,萧熠朝外喊。


    话音未落,他的贴身太监已进入:“皇上有何吩咐?”


    理所当然地,眼下已经控制住了城外太后调遣布置的兵力,那便是时候颁布讣告了。


    “即刻命礼部尚书入宫!”


    “是!”太监听言忙应声去做。


    事实上,眼下锦绮殿的情况根本不必多问,他也能看得明白。


    退出后忙遣底下太监:“去!赶紧往礼部尚书府邸传入宫旨意!”


    一时间小太监眉眼疑惑着问:“公公,这里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太后……?”


    是啊,太后暴毙!就连小太监都看出了今日的不同寻常!但这是他们能置喙的吗?


    听言他投向小太监的目光沉了沉,严厉着声音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是。”小太监听言忙紧张着颔首应声。


    “不过……”顿了顿,“日后谁才是这皇城真正的主子……”


    说着伸出食指朝小太监心口处轻点了点,“你这儿得有数!”


    毕竟日后萧熠再无心腹之患,从今往后这皇城中自然他便是王道。


    “奴才叩谢公公指点。”小太监心领神会忙跪下朝他磕了个头。


    待得小太监退下,“来人!”他又喊来守在前面的侍卫,“锦绮殿的宫人可都看管紧了?”


    侍卫目光极郑重地朝他道:“公公放心,就是只蚊子都飞不出来的。”


    天色刚擦亮时听闻礼部尚书入宫,萧熠便往太初殿去。


    眼下豫北候府的锦缎马车才出了皇城。


    萧颜靠着窗棂,有意同谢城隔着一人的距离。


    事实上打从方才坐上来,她便没同谢城说一句话。


    萧颜伸出手轻搭起车窗的锦帘,目光朝外投去,东边天空已经浅浅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鱼肚白。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气氛冷了一路,谢城再也忍不住了,他轻启薄唇朝萧颜如是道。


    他怎么不知萧颜的心思?她是气他同萧熠一起瞒着她。


    但事实上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谢城也是今日收到圣旨时才明白过来。


    可彼时萧颜已经入宫,他再想说也没有办法,没有机会。


    “不是有意瞒你。”谢城冷唇凑近萧颜耳畔低着声音解释。


    是啊,她就是气谢城分明知道萧熠心思却瞒着她,弄得她如此被动!


    听言她倏地侧过脸,抬眼看向谢城,“我怎么知道你这话说的是真是假?”


    不难看出,眼下她气还未尽消。


    谢城鹰眸紧紧攫住萧颜,“那么公主要怎样才能相信?”话音未落,他倏忽从跨边抽出匕首来交到萧颜手上握紧,死死抵在他心口处,“不然公主把我的心挖出来瞧瞧可好?”


    就在这时一阵晨风突然掠过,轻撩起锦帘一角,外面晶亮的日光落入,在匕首锋利处兀地划过一道凌厉冷光。


    不由地,萧颜心头猛地一颤,忙慌乱地用力地推开谢城,“砰”的一声,匕首也掉落在地,一时间萧颜整个人向后蜷缩着挤在座位角落处,“不要!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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