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①⑤
转眼间, 密密麻麻的乌鸦就冲到了眼前,韩晴和田悦惊恐地尖叫起来。
“蹲下!全都蹲下!”萧野大声提醒着。
即使没人说,所有人也都下意识地俯身弯腰, 抱住了头。
驾驶拖拉机的大爷更是直接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一头扎到车底下躲了起来。
几人都背了旅行包, 他们把包顶在了头顶上。乌鸦很快落了下来, 像不要命般地撞了过来,或者说是砸了下来。
梁挽颐只觉得像有无数大石头砸在了头顶的书包上和后背上, 更多的乌鸦撞上了拖拉机的车斗上,发出剧烈的“砰砰”声, 几乎震耳欲聋。
剧烈的撞击只持续了片刻, 但因为场景太过恐怖,当撞击声停下时, 四周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
好半天, 众人才惊恐无比地抬起头, 而那些冲着他们撞过来的乌鸦无一例外全都已经死了,它们的尸体有的落在他们身旁,有的落在车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
在梁挽颐的脚边,正好躺了一只乌鸦,它张着翅膀仰着肚子, 全身剧烈抽搐。它的眼睛大睁着, 眼球往外凸起,从它微张的喙里流出了一滩黑色的血。
梁挽颐紧盯着乌鸦的眼睛, 那只眼睛黑白分明, 瞳孔还没完全涣散。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从梁挽颐心底升起,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那颗凸起的眼球有一种浓重的违和感。就好像那颗眼球并不是乌鸦自然生长出来的, 而是用某种特殊的方式缝合上去的。
不等她仔细看,在她对面的萧野已经一脚将那只乌鸦踢下了车斗,只余下一滩黑得几乎要凝成块的血迹。
梁挽颐注意到,那只乌鸦掉落下去的姿态非常僵硬,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或者说,那是一具已经完全僵硬掉的尸体。
她低头看去,目光扫向了散落一地的鸟尸。那些尸体都很僵硬,毫无生气,刚死的尸体根本不可能僵硬成这样。
梁挽颐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的小凉亭里总栖着一些麻雀,她曾见过一群死掉的麻雀,僵硬地躺在它们自己铸起的鸟巢里。
那些麻雀刚死不久时,尸体还是柔软的,但隔了几天梁挽颐再去看,麻雀的尸体就完全僵硬了,还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和眼前这些乌鸦的状态一模一样。
难道说这些乌鸦真的已经死了很久了?可是刚刚,梁挽颐分明亲眼看到了它们煽动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向拖拉机的方向扑过来。
也就是说他们被一群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袭击了?
这想法让梁挽颐一阵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田悦突然看着梁挽颐尖叫了一声。
梁挽颐也吓了一跳,扭头不解地看着她。
田悦的表情很惊恐,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梁挽颐的方向。而梁挽颐则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目光虽然是望向自己的,但她的眼神却死死地锁定在她的右肩上。
就好像就好像此时在她的右肩上正趴着一个什么东西!
而这一刻,梁挽颐的感官也慢慢回归了,刚刚的她似乎因为太过紧张了,加上她一直专注地关注着周围,她下意识就忽视了自身的情况。
她现在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右肩上似乎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而她靠近右肩的右侧脖颈上则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
是什么东西?!
萧野突然朝她伸出手来,从她肩上猛地抓起了什么,朝着车下扔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尖锐的疼痛感传来,热流顺着脖子上的皮肤冒了出来。
梁挽颐眯起眼睛才看清,萧野扔下去的同样是一只乌鸦的尸体。刚刚应该是有一只死乌鸦恰好落在了她的肩上,鸟喙扎上了她的脖子。
她伸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果然摸了一手的血。
田悦赶紧从包里拿了张餐巾纸递给梁挽颐。
梁挽颐接过了纸按住了伤口,心里有些后怕,也亏得那乌鸦没直接把她脖子给撞穿,要不然她就在这儿交代了,而且这死法也过于诡异了些。
梁挽颐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冲其他几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的暂时没事。虽然流了点儿血,但她知道她的伤口并不深,否则她也不会在在最开始感觉不出来任何痛觉。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眼下的情况太诡异了,荒郊野岭,四周寂静无人,路边只有高大的白桦树和冷杉,辽阔的草场带来的是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除开梁挽颐外的其他几人其实都还好,他们只是有些害怕,并没有像梁挽颐这样恐惧。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这种无知反倒让他们处于一种相对安全的状态。
驾驶员大爷已经从车底下钻出来了,他不知从哪捡了根树枝,脸色难看地用树枝将落在拖拉机上的乌鸦全都捅了下去,然后大声招呼着几人,让他们坐好。
田悦和韩晴被大爷吼得有点儿发懵,萧野出声安慰她们:“没事,老一辈的人都比较迷信,刚刚发生的事情在当地习俗里属于不详。”
韩晴点了点头道:“确实很吓人,也不知道那些乌鸦在发什么疯。”
梁挽颐捂着脖子,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这几人似乎因为没怎么关注周围的景致,或者说,他们本身对地形不熟,所以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一直在原地打转。
而在这里住得比较久的萧野,则因为背对那片不停重复出现的冷杉林,同样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至于突然发狂的乌鸦,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气候的反常,人为的干扰总之,只要想,就可以把这件事套进任何一个完全合理的借口之下。
反倒是所谓的“迷信的老一辈人”对异常本身多了一份更接近于事实的敬畏。
除此之外,梁挽颐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在此前,陶馨雅和林檬檬都提醒过她,绝对不要表现出来自己已经发现异常了,否则那些“它们”就会投下目光,就会让你陷入无法理解的危险境地。
可现在的情况是,那位牧民大爷显然也发现了异常,他和她一样发现了这条路在不停地重复,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同一个地方,可大爷却并没有被“它们”发现。
梁挽颐攥紧了拳头,她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也许异常本身并不危险,危险的是对异常的认知。
就好比,这个世界上经常流传的一些都市传说,或者神秘故事其实有很多,但是亲身经历过或是时常讨论的人并没有发生意外。如果这些异常本身就很危险,那他们早就该出事了。
“你们没发现,”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口了,“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吗?”
她伸手指着萧野身后的冷杉林道:“这里,我已经连续见到了两次了,包括树下的那头黑牛,都一模一样。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回头路。”
说完之后,梁挽颐的冷汗已经冒了一身,她紧张地等待着,好在并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赌对了。
其余几人则因为梁挽颐的话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萧野直接转过身来坐到了梁挽颐旁边,盯着那片冷杉林问道:“你确定你没看错吗?”
“我确定。”
韩晴和田悦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韩晴道:“难道是鬼打墙吗?”
她说到鬼打墙三个字时,声音都在发抖。
田悦道:“鬼打墙是有科学解释的,不是说是人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不自觉绕了弯路,自己也没发现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但很显然,这种解释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
人在精神紧绷下会绕弯路,可是他们是坐在车上啊。
“再看看吧。”萧野皱眉说道。
梁挽颐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萧野没怎么相信她的话。不过也是,不是亲眼所见,这种事情谁会相信呢。
梁挽颐什么也没说,驾驶员大爷已经重新上车了,他猛踩了一脚油门,拖拉机就一路轰鸣着冲了出去。
拖拉机响成这样,再想说话也费劲。不知道是因为大爷紧张的态度,还是梁挽颐刚刚说的那些话,耳边虽有风呼呼吹着,但空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凝重。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最西边的山峰下,但周围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在山峰顶上,还留有一线暗色的天光。
拖拉机的车头灯完全打开了,将前路照得通明。
几人都紧盯着梁挽颐刚刚指的方向,似乎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她所说的,一直在走同一条路。
拖拉机开得比刚刚快多了,驾驶的大爷显然是想赶紧脱离现在的环境。
在夜色下,环抱着草场的起伏群山宽大又阴森,在连绵倒退的过程中,梁挽颐生出了一种很恐怖的错觉,就好像那一座座的山,一排排的针叶林都活了过来,长牙五爪地追赶着他们。
不知驶出了多远,前路一直是一片荒原,始终看不到灯火。
大爷再次将拖拉机停了下来,嗡鸣声骤然停止,空气安静得可怕。
坐在车斗最前方的韩晴微微回了下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她的目光却突然定住了,脸上也露出了无比恐惧的表情。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拖拉机的斜后方,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那片熟悉的冷杉林好整以暇地立在斜后方,树下那头肥壮的老黑牛一如既往地低头吃着草。
高大的翠树只是安静的立着,氲在黑夜里,却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仿佛下一秒就会迈着步子冲过来,将所有人都吞吃下去。
一切都没变,仿佛刚刚拖拉机猛冲出去的那段记忆是假的,是他们产生了集体幻觉。
原本不太相信的萧野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似自语般地喃喃道:“怎么可能?”
田悦吓得几乎都快哭出了来,她看向萧野道:“萧哥,现在怎么办?”
韩晴也被吓得发抖,她掏出手机道:“要不报警求助吧。”
可她刚按亮手机的屏幕,脸就白了。
“怎么了?”田悦问道。
韩晴将手机屏幕转过来面向大家道:“没有信号,一点都没有,报警电话都打不了。”
田悦也赶紧翻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同样表情难看地摇了摇头:“我的手机也没信号。”
梁挽颐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的确没信号,不过这也正常,她早就料到了。
按照梁挽颐之前几次的经历来看,只要不去触犯禁忌,把“它们”招惹过来,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它们”发现看不到他们之后,他们自己就会从异常里脱离出去的。
萧野显然也很慌,但作为全车除开驾驶员大爷以外唯一的男性,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塔拉津本来信号就不是很稳定,我在这边住的时候也经常出现没有信号的情况。”
这时候,驾驶员大爷又跳下了车,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沓纸钱,用打火机点燃之后就烧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火光碎屑很快就随风飘得到处都是。
这场景太诡异了,几人脸色都不好看,试问在荒郊野岭,突然遇上了鬼打墙,而同行的当地老大爷还掏出了纸钱来烧,谁能不怕?
萧野安慰道:“这边是有这样的传统的,遇上怪事烧一沓纸钱就好了。”
梁挽颐蹙眉沉思,她可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毕竟这几日来,在她的认知里,“它们”可不是鬼,而是一些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
纸钱刚烧完,萧野的手机就突然响了。
尖锐的铃声在了无人烟的草场中央荡开,极具穿透力,跳动的音乐声顺着风灌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秉着呼吸,紧盯着萧野手上的手机。
梁挽颐的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眼前这幕让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昨天在殡仪馆里发生的事,她那时就是因为突然收到了陈莺发来的消息,才落入了险境。
萧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开始被铃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准备按下接听键。
梁挽颐脸色一变。
“别接!”她几乎扑了过去,抓住了萧野的手,可显然已经晚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接听键上。
因为梁挽颐的动作,手机从萧野的手中被撞到了地上,碰开了免提键,里面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
“萧野?听得到吗?”
声音滋滋啦啦的,信号不太稳定。
“是海哥,”萧野对梁挽颐莫名的惊慌很是茫然,他解释道,“是民宿的前台,我一直住在这边的,和他比较熟。”
他弯腰将手机从地上捡了起来,开口说道:“海哥,我听得到。”
那边听到萧野的声音之后松了口气:“你不是说出去接你姐姐公司的小员工去了吗?都过了多久了?好几个小时了,外面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刚刚我们老板从中转站那边回来,说中转站那儿的游客都已经上车了,最后一批上车的也到村子了,让我打电话来问问你们人呢?”
这位海哥的口音实在是太重了,梁挽颐认真地听了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萧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状况,于是沉着声音道:“我们迷路了。”
“什么?迷路了?”海哥的语气里都是不可思议,“那边不就一条直线吗?一路开过来半个来小时就到了,你们迷路能迷去哪?”
他连珠炮般地问完之后,他身边好像有人说了点儿什么,但听不大清楚,只觉得吵吵闹闹的。
他“啊”了一声,突然对萧野道:“你们司机是谁,你把你手机给司机,我跟他说。”
驾驶员大爷这会儿也站在车旁边,紧张地盯着他们看,听到电话里这么说后,他主动伸出手接过了萧野手里的手机,关掉了免提,贴在耳朵上听了起来。
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大爷叽里呱啦地回了一串,两方一来一往也不知道都在讲什么,只能看出来大爷的情绪很激动。
这边当地的方言极为难懂,梁挽颐是一句都听不明白。她之前接单摄影的时候,也跑过不少地方,其他地方的方言虽然也是方言,但好歹听音儿能听出个大概来。
这边的方言则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自成一系,像是换了种语言似的。
“他在说什么?”韩晴扭头问萧野,她大概是觉得萧野在这边待得久,也许能听懂。
萧野却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根本听不明白。
梁挽颐的脸色很苍白,她紧盯着拿着手机的大爷,全身都绷紧了。
“梁小姐,”萧野看向了梁挽颐,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接?”
他这么一问,田悦和韩晴也向梁挽颐看了过来。
梁挽颐一手按着餐巾纸捂着自己受伤的脖子,一手按在膝盖上,抬眼看向他们几个,语气很严肃:“刚刚不是都确认过了吗?手机都没有信号。”
说着她又看向了萧野:“所以你为什么会接到电话呢?”
萧野因为梁挽颐那过于认真的表情愣了愣,才道:“这边信号一直都不太稳定,时好时坏,可能突然又好了。而且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我认识的人,正好可以向他求助。”
韩晴和田悦也觉得有道理,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给你打电话的人真的是你的朋友呢?”
梁挽颐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看起来很恐怖,因为另外三人此时看向她的目光中都慢慢浮上了几分忌惮。
萧野勉强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梁小姐,你是不是神经太紧张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我们到现在为止经历的事情真的正常吗?”
她此言一出,他们都不说话了,风呼呼地刮着,塔拉津严重的昼夜温差总算是体现了出来。
萧野之前递给梁挽颐的衣服她没穿,因为寒冷,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也止不住地打架,脖子上的伤口又传来了细细的刺疼。
这时候,大爷终于结束了通话,他将手机重新递还给了萧野。
梁挽颐却猛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大爷问道:“电话那边说什么了?”
她突兀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田悦和韩晴甚至还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似乎对于她现在的状态有些害怕。
就连一直表现得比较冷静的大爷也被她惊了一下,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要去的那家民宿的老板刚刚跟我说直接往前开就行了。”
“不能出去!”梁挽颐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瞪着眼睛,捂着脖子的手也放了下来,血迹在她的脖子上糊了一片,甚至染红了一块她的领子。
不能出去!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庡?她耳边尖声叫嚣着,震耳欲聋。梁挽颐大口喘息着,她只觉得周围的空间好像都在发生某种扭曲,风变得愈发粘腻,死死地将她缠绕住了。
而在那片安静的冷杉林则仿佛伸出了一只手,一下下朝她挥着,像是一种安静的召唤。
她的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她想过去,她必须过去!她要过去看看!那里有她想知道的一切!伟大的蟒谷王正在那里等着她,她马上就能看到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了!这些愚昧的仆从竟然还妄想逃离!她绝对不能容许!
“梁小姐,”萧野站了起来,他拍了怕梁挽颐的肩,“你太紧张了。”
梁挽颐猛地回头,就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疯子。
只这一眼,梁挽颐的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陶馨雅留给她的那段视频。
“你要时刻确保你的精神是正常的”
一瞬间,梁挽颐冒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粘腻的汗被冷风一吹,衣服便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她刚刚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内容是什么?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可以确定,就在刚刚,她的脑海里确实是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是那样的狂热,一句句地蛊惑着她;那个声音又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好像她每天都能听到,让她提不起一丝戒心。
因为那是她的声音!
梁挽颐喘了一会儿,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勉强道:“抱歉,我确实太紧张了。”
她说完之后,重新坐了下来,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一直在发抖。
“挽颐姐,用这个擦一擦吧。”韩晴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湿纸巾递给了梁挽颐。
梁挽颐没接,反倒是萧野把湿纸巾接了过去,按在了梁挽颐的脖子上。
他又扯过了自己的外套搭在梁挽颐肩上,安慰道:“梁小姐,你先冷静一点,我们很快就能到塔拉津村了。”
梁挽颐低低地道了声谢。
驾驶员大爷很快又坐回了驾驶座上,拖拉机再次行驶了出去。
说来也怪,这一次没开多久,几人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亮起的灯光。
塔拉津村是通了电的,至于村里的人为什么还住原始的小木屋,那完全是为了保存当地的特色,这也是这处旅游景区的一大卖点。
随着靠近,人烟气越来越旺,那份无处不在的恐惧终于被驱散了。
拖拉机在村门口就停了下来。
萧野道:“我们得自己走进去。”
他第一个跳下车,将几人的行李都搬了下来。
梁挽颐跟在最后下了车。
萧野对韩晴道:“你扶一下梁小姐,我帮她拖箱子。”
“还是我自己来吧。”梁挽颐想拒绝,萧野已经率先将她的行李箱拉到了自己旁边,她伸手去抓了个空。
“挽颐姐,你受伤了,还是别累着了。”韩晴说着就真的要来扶她。
“不用扶。”梁挽颐赶紧摆手,“我手和胳膊都没受伤,可以自己走。”
萧野道:“那我帮你拖箱子,你自己捂伤口。”
梁挽颐皱眉看了他一眼,见他很坚持,只得点头同意了。
一路来萧野对她的态度其实都有些过于殷勤了,梁挽颐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在中转站的时候,萧野认错人对着她一通吼,估计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拉不下脸来认真道歉,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梁挽颐想了想,还是道:“我箱子里有架天文望远镜,不能摔。”
萧野颇为意外,问道:“什么镜子?”
“星特朗8SE。”
萧野笑了一声:“怪不得这么重。”
见梁挽颐扭头瞥了他一眼,他又道:“没事,我帮你提。”
塔拉津村里修了一条路,路挺宽的,路边立着稀稀疏疏的路灯,而路的两边则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当地的小木屋。
有的几间挨在一起,聚成一处小院子。这些都是当地民宿,专门提供给来这里玩的旅客。呓桦
路上不少出来闲逛的人,好在这边的路灯不算多,亮度也不够,不近距离看,他们根本看不出梁挽颐此时的狼狈。
因为整个村庄都很辽阔,眼看着很近的地方也需要走好半天才能到。
梁挽颐估摸着他们走了得有十几分钟,萧野才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提醒道:“到了。”
只见院子门口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原木别苑”几个字。
萧野拖着梁挽颐的箱子率先走了进去,箱子的轱辘在地上碾出“哗啦啦”的声音。
梁挽颐跟在萧野身后一路穿过种满花的院子,走向了正对着大门的木屋。
推门走进去的瞬间,坐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
从外面看这的确是一间极具当地特色的小木屋,但里面的装潢却很讲究。原木的家具,彩色的坐垫,整体有一种浓郁的异域风情。
这里有点儿类似于酒店的大堂,摆了好几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旁围了一圈人,应该是住在这里的游客,他们此时正聚在一起打牌呢。
见到梁挽颐几人之后,一位胖大叔赶紧站了起来,他穿着冲锋衣和牛仔裤,但高鼻阔眼,一看就是当地人。
他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惊喜地道:“萧野,你可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半道上翻车了呢!”
这位应该就是刚刚给萧野打电话的那位海哥了。
随着海哥的大嗓门,原本坐着打牌的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向他们这边围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冲着萧野叫“萧哥”,还有询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的。
梁挽颐估摸着这些人应该就是韩晴和田悦的同事。
他们中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梁挽颐,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用湿纸巾捂着脖子,被捂的地方还隐隐透着血迹。
“这位是?”有个看着跟韩晴年龄差不多的女孩疑惑地看着梁挽颐,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
韩晴开口解释道:“她跟我们一样都是雾城人,是萧哥在路上捡回来的。”
梁挽颐不仅扭头看了她一眼,韩晴这描述有些奇怪。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其余人就用一种略显怪异的目光看向了她。
萧野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他也没功夫搭理他们,而是对海哥道:“你把急救箱拿来一下。”
他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拉着梁挽颐就坐到了边上的凳子上,然后道:“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了,你看看要不要去打一针破伤风,塔拉津村里只有一个小诊所,得去镇上的医院才行。”
萧野一边说着,已经一边将梁挽颐用来捂住伤口的湿纸巾拿开了。
海哥这时候也从屋里拿出了急救箱,看到梁挽颐的伤口后吓了一跳:“这咋弄的啊?”
萧野道:“被乌鸦撞了。”
“乌鸦能撞成这样?”有人吃惊地问道。
“你们都不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韩晴表情夸张,很快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听得所有人都一脸震惊。
梁挽颐有点儿不耐烦,太吵了,这群人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这么兴奋,真是不怕死吗?
她见萧野拿着药棉就要往她脖子上招呼,赶紧道:“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帮你。”萧野按住了梁挽颐的肩,示意她别乱动。
韩晴在旁边劝道:“挽颐姐,我们萧哥大学是学医的,你就让他给你包扎吧。”
大学学医还跑来玩深空摄影,真是少爷啊。
梁挽颐心中感慨着,抬头看了韩晴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后,韩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梁挽颐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怪异感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韩晴就在撮合她和萧野,这是在干什么?
而且最开始也是韩晴突然跑过来找她搭讪的,那热络的样子让她都有点儿发毛
梁挽颐越发觉得怪异,韩晴把她拉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撮合她和萧野吧?喜欢牵红线?每撮合成一对儿就会有一种成就感?对于她这个有车有房的年轻摄影师,这类人梁挽颐倒是遇到过不少。
她的目光又扫向了站在韩晴旁边的田悦身上,只见田悦抿着唇?婲,神色不豫,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海哥在旁边道:“我看你们这就是撞邪了,这片儿人少,又多是荒郊野岭,类似的邪性|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得亏我们老板有先见之明,让我给你们打了个电话!”
其他人也激烈地讨论着,梁挽颐就见韩晴拿出了手机,对他们道:“我给你们看,我还拍了一段视频呢,就是乌鸦撞过来的视频,当时可吓人了!”
那些人都好奇地围住了韩晴,去看她手机上的视频。
就听得有几声乌鸦叫从人群里传了出来,梁挽颐露出了沉思之色,没想到韩晴竟然还录了视频,她也有点儿想看看那段视频。
他们说话的功夫里,萧野已经将梁挽颐的伤口处理好了,他用纱布把她的伤口包了起来,手法确实挺熟练的。
“好了。”萧野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谢。”梁挽颐颇为别扭地把披在身上的那件来自萧野的外套递还给了他。
全程周围的人都在看她,这感觉太奇怪了
梁挽颐尴尬了片刻,就决定无视他们。充其量她就是个路过的,今天一面之缘,隔天路上碰见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他们喜欢捧着公司老板的弟弟,关她什么事?
梁挽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伸进背包里翻找了一通,很快掏出了一张身份证。
随后她拿着身份证站起身来,走到了海哥面前,将身份证伸了过去,语气平静道:“登记入住,网上订的。”
海哥接过了她的身份证走到了柜台后面,一边用电脑登记,一边问道:“需要晚餐和早饭吗?两顿一起供应三十一天。”
梁挽颐表情凝重地问道:“你们晚餐和早饭是什么?”
“今晚是烤全羊,刚杀的羊,很新鲜的。”
梁挽颐的脸上立马写满了拒绝,她忙不迭地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随便吃点儿就好。”
萧野在旁边提醒道:“梁小姐,这附近都没什么能吃的,你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吃吧。早餐还有奶茶,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海哥看了一眼梁挽颐的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袋道:“你是不吃羊肉对吧,今晚还有大盘鸡,老板刚刚提醒我可能会有些客人吃不惯羊肉,让我临时加的。”
作者有话说:
由于好像读者也不是很多就不搞抽奖了,今天之内在本章评论的都有红包!
要是有新读者也可以去看我专栏里和这本同类型的恐怖文《不可名状的城镇》。
? 16、①⑥
塔拉津这边的食物虽多以牛羊肉为主, 但也有不少别的菜,大盘鸡就是其中之一,且颇具特色。这是不多的、梁挽颐能够接受的当地菜。
“那行吧。”梁挽颐点头同意了, 三十含早晚餐,也不算贵, 她拿起手机很快就扫码付款了。
海哥取了张房卡递给梁挽颐。
“哪间房?”萧野凑过来看了一眼, 就见梁挽颐手上的门牌号上标着“203”的字样。
“我帮你把行李拖过去。”说着他就要去拉梁挽颐的行李。
“哎哎哎!”海哥伸手把他给拦下来,“萧少爷, 你可别插手了,你是我们这儿的客人, 哪有让你去伺候别人的。”
萧野见海哥已经抢先一步拉起了梁挽颐的箱子, 赶紧提醒道:“你轻点,她箱子里有架天文望远镜。”
海哥也露出了颇为意外的表情, 他看了看梁挽颐, 又看了看萧野, 点头道:“怪不得啊。”
他指着萧野对梁挽颐道:“这位萧大少爷在我们这儿住了几年了,专门搞深空摄影的,估计你们能聊到一块去。”
住了几年了
梁挽颐神色微动,露出了思索之色。
萧野此时正看着海哥,表情有些无奈。
海哥见他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便道:“你就留着陪你姐公司的小员工们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吧, 别一看见漂亮姑娘就挪不动道了。”
说完海哥就拉着梁挽颐的箱子向外走去。
梁挽颐跟上之前,扭头看向了萧野, 萧野这会儿也在看她。
对视几秒, 梁挽颐见他身后的其他人都满脸好奇地关注着他们这边, 最终还是没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 反正之后肯定会有机会的。
梁挽颐转身也跟着出了门, 海哥拖着箱子在前面给她领路。
这边的民宿都是一片挨在一起围成一间小院子的木楞屋,有些类似于农村的那种平房。虽然梁挽颐的门牌号是203,但这个开头的“2”并非如其他酒店那样,是楼层的意思,而是民宿给院落内的不同道路标的号。
海哥往前走了一段就发现跟在后面的梁挽颐因为冷一直缩着肩膀。
他问道:“带厚衣服了吧。”
“带了。”
“那就行,这边昼夜温差比较大,屋子里有暖气,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开。”
院子不算大,只是七拐八绕,路有些复杂,梁挽颐转了几个弯才跟着海哥来到了一间小木屋前,木门的门牌号上正标着“203”。
海哥把箱子往门口一放,对梁挽颐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可以出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我们这儿天黑得晚,晚饭也吃得晚。”
梁挽颐接过自己的箱子之后道了声谢,海哥也没再多说就转身离开了,步伐矫健。
梁挽颐用房卡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的设施很齐全,家具全是原木的,和小木屋的整体风格很搭,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简陋。
梁挽颐把屋里的暖气打开了,对着门口的落地镜观察了一下自己,她看起来好像女鬼。
因为今天起得太早了,昨晚又没睡好,她的黑眼圈很重,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披头散发,头发有几分凌乱,脖子上还缠着纱布,牛仔外套里的短袖T恤的领子上还沾了块血迹
梁挽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她迅速打开行李箱换了件衣服,又洗了把脸,把散乱的头发扎成了马尾,这才坐在床上休息。
好累啊,但是今天的事情还没完,她得找机会向萧野打听点儿事情。
梁挽颐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十点十五了,再过一会儿她就该去大堂里吃饭了。
她坐直了上半身,从包里掏出了那个小笔记本和笔,准备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首先是开拖拉机的大爷给她提供的关于异常的新信息。
大爷很明显地发现了异常,却并没有出事。而她也试探着将异常的情况描述给了其他几人,同样没有发生意外。因此她判断出,异常本身是没有危险的,真正危险的,是对于异常的认知。
没错,认知,这是一种念头,一个想法,就像陶馨雅当初形容的那句,“真相会顺着你的想法入侵”。
它们也会因为你对异常有了清晰的认知而投下目光。
这就好比,你身处于幻境之中,就算你知道这是幻境,你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幻境,你的大脑其实并没有完全摆脱幻境的束缚,混乱的幻象依旧蒙蔽着你的双眼。在你眼里,那些虚假之物依旧无比真实,幻境将始终影响着你。
但如果你的大脑,你的意识已经完全对幻境有了正确的认知,你就不仅能够知道它是幻境,还能理解它,能一眼看破它,看到它背后最真实的一面。
而这种认知,才是引来它们注视的源头。
梁挽颐提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认知”两个字。
其实今天之前,她就有过一些怀疑,如果异常本身就会带来危险,陶馨雅一开始就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来提醒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这种提醒与其说是在帮她,反倒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但如果按照梁挽颐现在的理解来看,就完全说得通了。至于林檬檬和陶馨雅为什么不把这两者的区别解释清除,这也很容易想明白。
“对于异常的认知”这个概念原本就很抽象,很难摸清它的界限到底在哪儿,如果搞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基于这点,梁挽颐对林檬檬的出事又有了一些别的猜测,或许发生在她身上的意外,正是和这个“认知”有关
这是其一,除此之外,今日发生的事中还有一件让梁挽颐在意的,那就是萧野当时接到的那通电话。
那时明明大家都没有信号,那通电话是怎么打通的?而且他们好像真的被那通电话带出了当时的困境。
梁挽颐所经历过的类似的情景只有昨天在殡仪馆的时候,陈莺给她发消息的那次。
可是为什么,相似的场景,带来的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梁挽颐的表情很严肃,她如今可还身处危险之中,不知何时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种相互矛盾的情况她可不会以为只是单纯的巧合,必定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关键点藏在其中。
她想了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海哥”两个字,又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虽然从刚刚的接触来看,海哥怎么看都只是正常人,但她还是决定留一份怀疑在心中。
接着,她又将韩晴和田悦的名字写在了旁边,这两个人也怪怪的,尤其是韩晴,从一开始她就明摆着是带着目的来接近自己的。
陶馨雅说过,“它们”是可以替代正常人类的,所以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她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
之后她得想办法搞清楚韩晴到底想干什么。梁挽颐始终相信,只要是有所图谋就必定会有所行动,她不怕找不到线索。
思考了这么多,梁挽颐合上笔记本后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二十五了,她穿上带来的那件唯一的黑色羽绒服,拿上房卡之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夜风很凉,梁挽颐粗略地感受了一下,现在的温度大概能有个五六度左右,跟南方的冬天差不多。
她跟着院子里标的路牌,很快就走回了刚刚的那间小木屋。
刚走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烤羊肉的味道,屋里的人又齐刷刷地向她看了过来。
海哥很热情地招呼她道:“小梁,来来来!过来坐!”
韩晴和田悦已经坐下了,韩晴见到梁挽颐来,朝她挥了挥手道:“挽颐姐,你坐我旁边吧!”
梁挽颐倒也没拒绝,在各色的目光下,她走了过去,拉开韩晴旁边的椅子,安静坐下。
韩晴又开口了,这次是在招呼萧野,她道:“萧哥,你坐挽颐姐旁边吧,你不是一直很关心她吗?”
梁挽颐皱了下眉,韩晴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果然稍变了几分,她微微抬眸,便见斜对面有个女孩正抿唇紧盯着她。
这女孩她有点儿印象,她刚走进民宿的时候,第一个问她是谁的就是这位。
萧野估计是少爷当久了,习惯了周围的特殊关注了,他竟真的毫无所觉地在梁挽颐旁边坐了下来。
韩晴很积极地给梁挽颐介绍起了他们公司的同事,梁挽颐并不擅长记人名,她说了一通她也没怎么听清,只在韩晴提起斜对面的女孩时,稍稍留意了一下,记了个名字。
柳晶晶。
梁挽颐朝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打算着,她得好好研究研究这些对她态度比较奇怪的人,说不准真能有什么重大发现呢?
海哥很快就把菜端上来了,他还特意把大盘鸡放在了距离梁挽颐比较近的位置,很是善解人意。
人饿久了,反倒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梁挽颐慢慢地咀嚼着,保持着沉默。
韩晴很会活跃气氛,有她在,饭桌上的众人并不会冷场。
“海哥,那副刺绣画是塔拉津的山脉吗?”韩晴突然指着墙壁上的装饰画好奇地问道。
梁挽颐也顺着她的话望了过去,只见在那片墙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刺绣画,画卷从墙的最顶端一直铺展到地面。画上的刺绣图案则是一些起伏的线条,一根叠着一根,有些简易,却有一种别样的朴素美。
梁挽颐轻轻咬住了筷子,那幅画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好像是
海哥也抬头看去,他摸了摸后脑勺,表情有些茫然地道:“应该是吧,那画是我们老板挂上去的。”
梁挽颐没吭声,那副刺绣画并非是群山,而是第一颗被发现的脉冲星的信号图。
1967年,脉冲星首次被发现,发现者是一名女研究生贝尔[1]。后来就有人将这段意义非凡的电磁脉冲信号作为装饰画,或是印在T恤上,不过能认出来的人不多。
梁挽颐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也没有出声提醒的意思。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说不定还会让别人误会你是在秀优越。
她正想着,旁边的萧野却开口了,他道:“那不是山脉图,你们知道脉冲星吗?”
梁挽颐瞥了他一眼,心说少爷不愧是少爷,每个高光时刻都不会缺席。
韩晴很给面子地问道:“脉冲星?那是什么?和恒星行星之类的有什么区别吗?”
萧野笑了一声,解释道:“脉冲星是一种快速自转的中子星,它会向周围发射出规律性的脉冲信号[2],起初科学家还以为这是外星人给我们发来的信号呢。不过1967年的时候,脉冲星被首次发现,这幅刺绣画上的图案就是第一颗被发现的脉冲星的信号图。”
他说完这一大串,大部分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梁挽颐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萧野好像也不觉得尴尬,他反倒对海哥夸赞了起来:“你们老板还挺有品味的,我一开始会选择你们家民宿其实也和这副画有关。不过你们老板好像都不怎么出来啊,我就见过他一次吧。”
海哥摆了摆手道:“我们老板就这个德行,按照现在比较流行的词来说,那叫什么社恐。”
“对!就是社恐!不过老板他经常会跑去中转站或者塔拉津村的集市上摆摊卖小吃,他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在中转站那边摆摊,你们说不定已经见过他了。”
韩晴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老板现在在哪?”
海哥道:“回来了,屋里歇着呢。”
“不叫出来一起吃饭吗?”
海哥摇头:“别想了,叫不出来的。”
梁挽颐安静地听着他们在饭桌上一来一往地对话,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那面墙上的刺绣画。
层层叠叠的线条一道道地交错着,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流动了起来。
她看着看着,突然惊了一下,生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惊悚感,周围的喧嚣声好像在这一瞬间从耳边远去。
想起刚刚其他人的讨论,梁挽颐趁着别人不注意,掏出了手机,在谷歌地图上搜出了塔拉津村的卫星俯视图。
辽阔的草场被群山包围,起伏的山脉线条锋利,梁挽颐的表情慢慢出现了变化,她像是不相信般地,又比着手机上的画面,看向了墙上的刺绣图。
果然如此
那幅画上的条纹,那段由第一颗被发现的脉冲星所发出的电磁脉冲信号图竟然真的和围绕着塔拉津村的起伏群山的走向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之内在本章评论的都有红包!
[1]百度百科
[2]《脉冲星·宇宙空间里的灯塔》
? 17、①⑦
“梁小姐?你怎么了?”
梁挽颐猛地惊醒, 便发现萧野正看着她。
萧野对她的关注也吸引来了别人的目光。
“你是不是伤口不舒服,要不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事。”梁挽颐垂下眼帘,并不想和他多做交谈。
而萧野的话则又将话题引回了今天发生的事上, 围在饭桌边的几人忍不住再次兴奋地说了起来。
梁挽颐刚刚离开的时候,他们应该就这件事已经讨论了很久, 但众说纷纭, 始终没人猜出真正的原因。
梁挽颐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图,心脏止不住突突直跳。
太诡异了, 诡异到她甚至想不出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塔拉津的山脉和遥远的、来自外太空的脉冲星又有什么关联呢?
梁挽颐想起了那张陶馨雅留给她的星空的照片,她隐约感觉这之间应该是有着什么关联才对。可惜她缺少得到谜底的必要线索, 破碎的信息只能在她脑海中起起伏伏, 将一切都勾勒得更加扑朔迷离。
这顿晚饭吃了很久,直到十一点半才结束。
韩晴和他们公司的那群同事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们有人提出大家一起玩会儿狼人杀再去睡。
萧野直接拒绝了, 他道:“我拍摄时间在晚上, 就不陪你们一起玩了。”
韩晴又劝了几句,见萧野态度坚决,就又来邀请梁挽颐。
梁挽颐笑着摇头道:“我今天太累了,熬不住了,就不玩了。”
毕竟是刚认识的, 她都这么说了, 身上还带着伤,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劝。
梁挽颐也没再跟他们寒暄, 萧野前脚离开后, 她后脚也跟着走了。
回到房间的梁挽颐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了, 但她今晚还有事情要做, 而且她不想拖到明天。
她坐在床上掏出手机, 在微信里打开了天文通小程序看了起来。
光污染1级,观星条件68%,尚可。
无月黑夜:01:20-02:57(1h36m)
银河时刻:01:20-02:57(1h36m)
观星需要选在无月的夜晚,因为月明星稀,太过明亮的月亮只会让星星变得黯淡。
塔拉津的自然环境被保护得很好,这里又有“星空公园”的美名,当地对光污染一直比较重视。入夜之后,除了维持正常生活的灯光,基本不会开太亮的照明灯。
梁挽颐从手机里翻出了那条陶馨雅留给她的视频,她将视频剪辑了一下,消了音后,只保留了视频最后陶馨雅展示木屋外风景的片段。
她想了想,又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脉冲星塔拉津”几个字,可是并没有相关的内容,似乎至今为止,两者之间的关联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
梁挽颐叹了口气,倒也不意外,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把手机冲上电,脱掉了外套就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虽然脖子上有伤,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沾了一身的风尘,她忍受不了不洗澡。包扎的纱布被水打湿之后,她直接拆下来扔到了一旁。
等到她洗漱完毕,吹干头发后,她再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已经一点多了。
“好困”
梁挽颐打了个哈欠。
不过没关系,明天也没什么急事,可以不用起得太早。
她将陶馨雅留给她的那张照片揣到包里之后,就提起了自己那架天文望远镜向外走去。
因为很多人来塔拉津就是专门来看星空的,这家民宿为此设立了一处空地提供给旅客用来仰望星空,那里没立路灯,处在黑暗之中,还摆了不少长椅,甚至还有一架吊篮秋千,梁挽颐刚刚回来的路上正好从那里路过。
外面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不少,梁挽颐刚洗完澡,头发还很潮,被风一吹,整个头皮都凉飕飕空落落的。
她提着装望远镜的盒子,慢吞吞地走着。
民宿建在宽阔草场的一隅,扭头看去,便能看见影影憧憧的白桦林和蕴在黑夜中的山脉轮廓,视野极为辽阔。
梁挽颐不禁又想起了那张脉冲星的信号图,在地图上看,山脉只是起伏的轮廓,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图案。而如今,梁挽颐亲自站在群山面前,心中却止不住地陡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来。
与江南蜀地的风光不同,那里的山多是浓浅相依,山高而陡,似虚虚实实的水墨画。而这里则更为宽广,山不陡峭,山峰的线条甚至很缓,却极为宽大、辽远。
峰头与满是星辰的天空相连,交汇于最远处的点,黑得幽深。
与广阔的自然相比,梁挽颐只觉自己如蝼蚁般脆弱,渺小无力。就好像,她的任何想法,任何举动,在这无边的巨大下都显得可笑至极
世界的真实到底是什么?
那份强烈的求知欲出现后,她的心底就逐渐恐慌起来,那是一种极为绝望的恐慌,因为她发现她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视角,永远也无法看清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梁小姐?”
一个声音突然从梁挽颐身后响起,她的思绪瞬间顿住,回过神时,她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刚刚又怎么了?就好像在这个地方存在着某种对她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在朝她招手,让她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去靠近。明明是在害怕,但又克制不住地好奇。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后怕,转过头去,就见萧野站在她身后,正看着她。
梁挽颐礼貌地冲他笑了笑,好在这里的灯光足够暗,萧野注意不到她那不太好看的脸色。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呢。”萧野边说着边走了过来,伸手很自然地接过了梁挽颐手里提的箱子。
梁挽颐伸手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掖在了耳后道:“本来想睡的,发现有点儿睡不着,就想出来看看星空。”
萧野笑了笑,他道:“走吧,我带你去我平时拍摄的地方,他们这儿那个观星露台一般人比较多。”
梁挽颐也没拒绝,反倒是默默跟在了萧野身后,她大晚上跑出来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她想找他问几个问题。
梁挽颐正思考着措辞时,萧野主动开口了:“梁小姐,还没问过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人像摄影师。”
“原来如此,那咱们的工作还挺类似的,我做深空摄影的。”
“你是一直在这边做深空摄影吗?”梁挽颐抬眸看了一眼萧野的背影。
“嗯,好多年了。”
听到他的回答,梁挽颐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显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萧先生,你以前见过我吗?”
自从她听到别人说萧野在这边待了好多年,还是做深空摄影的,她就一直想问问这个问题了。
萧野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梁挽颐,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他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没见过。”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完全没印象吗?”
萧野笑了起来:“肯定没见过,梁小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以前见过,我不可能会没印象。”
梁挽颐抿住了唇,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萧野却好奇了起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
“五年前的夏天。”
萧野恍然地点头:“那没见过也正常,因为我是四年前来这儿的。”
四年前来的,怪不得啊
萧野这时候已经带着梁挽颐来到了一处小院子里,那里摆着不少设备。外接电源、天文望远镜、冷冻相机,一应俱全。他还在旁边架了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台笔记本电脑。
小院子背后就是一间木屋,门牌上标着416,这里的确很适合做深空摄影。
“我一直住在这间,”萧野指着416号小木屋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
他将放置天文望远镜的盒子搁在了地上,转而向梁挽颐问道:“需要我帮你搭吗?”
“不用。”梁挽颐冲他摇了摇头。
她上前去将箱子打开,将里面的部件一一取出,动作娴熟地安装了起来。
这个过程里,萧野始终站在一旁看着她,就在天文望远镜即将搭建完成时,他突然开口道:“梁小姐,你还挺奇怪的。”
梁挽颐手上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这才边将最后的部位安装好,边问道:“哪里奇怪了?”
“怎么说呢今天发生了那种事,你却好像完全不害怕,甚至敢一个人拎着天文望远镜大半夜地往外跑,这边也没什么路灯,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韩晴和田悦不也没有很害怕吗?我看她们还挺兴奋的。”
“不一样,”萧野摇了摇头,“你和她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她们的确很兴奋,但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我跟她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本就该是她们那种反应才对,一边害怕,一边又因为好奇兴奋地和周围的人不停讨论猜测”
“可是你,你好奇怪,就好像是对今天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一样,”萧野歪头看着梁挽颐,“也不能说是不感兴趣,感觉上更像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淡定,就像是你以前无数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似的。”
梁挽颐被萧野的话惊得一阵心惊肉跳,她低声道:“不是,我只是因为和他们不熟才不加入讨论的,我们这种自由职业者都比较社恐。”
“社恐?原来是这样吗?”萧野点了点头,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儿失望,“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有鬼呢,而你正好是那种能见到鬼的阴阳眼,或者应该叫灵媒?看来是我小说看多了。”
萧野的话的确让梁挽颐冷汗淋淋、惊恐万分,但她惊恐的点其实并不在于萧野几乎看穿了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又或者,即使他真的看穿了,她也毫不在意。
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竟然觉得萧野形容她的话很有道理,这种形容并非仅仅只是针对今天的她,反倒像是在描述从见到陶馨雅开始之后,她的所有表现。
她的情绪其实很不对劲儿,她承认从最开始陶馨雅的出现,她心底就始终充斥着恐惧害怕的情绪,但这种情绪却好像对她没有太多的影响,她很顺利地一路根据线索走到了这里不该这样的,如果是正常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崩溃?怎么可能不怀疑人生?她却好像完全略过了这个崩溃的过程,很轻易地接受了一切。
她分明只是正常人而已,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她太奇怪了,她虽然害怕,但那份害怕却好像只是浮在表面的一种假象。从最初的开始,她的表现就有些过于熟练了,正如萧野刚刚说的那句话。
“像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淡定,就像是你以前无数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似的”
这份淡定和熟练像藏在她潜意识里的线头,如果不仔细探究,根本无从发现。
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在她丢失掉的那段记忆里,到底有着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梁挽颐干笑了两声,回答着萧野的话。
若非有黑夜的遮盖,萧野一定能看出她表情的不自然。
“也是,怎么可能呢?”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靠着椅背望着漫天的星星点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天,他才注意到梁挽颐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笑道:“梁小姐做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我。”
梁挽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她也从旁边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她今晚可还有个问题要问萧野呢。
她调整好情绪之后就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星空的照片,转头向萧野问道:“萧先生,你认得这张照片上的星系吗?”
萧野闻声扭头看来:“这是”
他伸手接过了梁挽颐递来的照片,发现那是一张星系图后,就借着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好半晌,他皱起了眉头:“有点儿糊,但是这应该是一个独立的星系,而且是和仙女座类似的螺旋星系,不过有区别”
螺旋星系是现今地球观测到的最多的一种星系,它的整体形状类似一个巨大的漩涡。
地球所在的银河系和附近的仙女座星系都是螺旋星系。
“奇怪。”萧野喃喃说了一声。
“什么?”梁挽颐紧张地看着他,虽然她对深空摄影也有所了解,但毕竟太多年没接触了,萧野在这方面应该比她更加熟悉。
萧野思考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向梁挽颐:“这么大的螺旋星系,应该有名有姓才对,我不可能完全认不出来不过这张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你是从哪找来的?”
言外之意,萧野这是在怀疑照片的真实性。
梁挽颐心中了然,她笑了笑,伸手重新拿回了照片,说道:“随便在网上找的,因为一直不知道这是哪个星系,所以比较好奇。”
萧野点了点头,也没在说什么,俩人便陷入了沉默。
梁挽颐又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她有一种很清晰的直觉,这张照片一定是当年的她拍摄出来的。
只是盯着照片看久了,那种荒谬的感觉竟然又生了出来,就好像这并非是站在地球上拍摄而出的星空,可不是地球,又会是哪里?
梁挽颐下意识就仰头望向了天。
塔拉津的天空很通透,繁星密集,仿佛触手可及。仰头望去,长长的银河横贯天际,像一片轻轻缠绕包裹在天空上的银珠链,从天边坠至眼前。
因为银河系本身也是螺旋星系,星系以中心为原点,一圈圈像漩涡般盘旋出去。地球只是螺旋中的一点,当你身处其中仰头看星空时,便只能看见那漩涡向外旋转的圈壁,落在眼里,正是一条横跨天空的星带,这就是银河。身处于地球的人们,毕生也无法看清银河系的全貌。
梁挽颐不得不承认,这片星空,不管多少次仰望,那份震撼感都不会改变的。
遥远、危险、未知,一切诡谲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它,明明看似触手可及,可当你真正伸出手时又会发现,你不管如何努力,甚至穷极一生,都无法触碰到任何一颗看似微小的星辰。
神秘、梦幻、浩瀚,一切浪漫的词也可以用来形容它。这片仿佛恒古不变的星空总是这样,分明美得让人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靠近,却又因其那份磅礴广袤,让处于这九天之下的人,止不住地恐惧战栗。
梁挽颐慢慢朝星空伸出手来。
人类的力量是如此有限,即使以如今的科技技术,依旧只能触及冰山一角。
人们仍不知道在星海的彼岸,到底藏着什么更加不知道,那明灭的繁星到底会带来生机还是毁灭。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不更。
不好意思,发得有点儿晚,评论区还是发红包。
希望没有写得太复杂。
浅说一下,文里这个叫塔拉津的地方其实是以北疆的阿勒泰为原型的,不过具体写的时候改编了不少,所以总体而言还是架空。
今年夏天的时候,和闺蜜一起去了那边旅游,真的很漂亮。当时就是看到了那里的星空,突然产生了这本书的灵感,后续会在wb发一点当时拍的照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虽然拍得不是很好哈哈哈哈,但是那里真的超级漂亮。
? 18、①⑧
梁挽颐打了个哈欠, 她现在很困,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所以也没心情真的去观测星空。
她大晚上顶着困意本来就是为了和萧野“偶遇”的, 极具目的性。
萧野此时正在旁边敲着电脑,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彻夜的工作。
梁挽颐又打了个哈欠, 然后对萧野道:“不行了,撑不住了, 我要回去睡了。”
萧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道:“是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吧。”
梁挽颐连忙摆手道:“不用了, 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站起身来, 将架在面前的天文望远镜重新收回了盒子里。
“我帮你把镜子拿回去吧。”萧野要站起来帮她提。
梁挽颐将盒子放在地上, 眸光闪动一下, 突然对萧野道:“要不我把这个放在你这儿吧,我应该明天晚上也会来,今天实在太困了。”
萧野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在那儿吧。”
梁挽颐见状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了手机, 笑着道:“那要不加个微信?”
“加微信”萧野茫然了一瞬, 随后也露出了笑容,他边拿起手机, 边对梁挽颐道:“梁小姐, 我还以为我搭讪失败了呢, 都没好意思主动向你要微信。”
梁挽颐看了萧野一眼, 都是成年人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萧野这么说其实是在展现某种绅士作风。比如说,他大概是觉得女孩子主动找他要微信不太好,于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如果是普通的小女生,大概会因为萧野的这个举动而心生好感,说不定还会就此芳心暗许。可惜梁挽颐根本不以为意,因为她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她低头看向手机,萧野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高清的土星照片,围绕在周围的土星环清晰可见。
“这是你拍的?”
萧野点了点头。
“拍得很好。”梁挽颐由衷地道。
萧野笑了:“多谢夸奖。”
和萧野告别之后,梁挽颐心情不错。今晚的目的都达成了,还拿到了萧野的微信,虽然从萧野那儿得到的答案都不尽人意,但也还算是有些收获。
梁挽颐双手揣兜,拖着困倦的步伐往回走着。一路上都很暗,但又处在一个勉强能看见的临界点上,她也就懒得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不想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怪冷的。
梁挽颐顺着小路走了一段,就听到从不远处的拐角后传来了争吵声。
出来旅游还吵架?那岂不是很扫兴。
困得神志不清的梁挽颐毫不犹豫地选择当个冷漠经过的路人,可在靠近拐角处时,她又突然觉得那争吵的声音有几分耳熟。
好像是韩晴和田悦?
她们在吵什么?
梁挽颐瞬间清醒了,她对这两个人本来就有几分戒心,如今被她撞见这样的场面,她当然得去好好关注一下。
她屏息慢慢贴在了拐角处的墙边,探头看去一眼。
在流淌的夜色中站了两个人。
“韩晴,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要帮我追萧野吗?你为什么要故意那样说?”
是田悦的声音
梁挽颐张了张嘴,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内容,她可没有去胡乱打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很快,韩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那不是为了气柳晶晶吗?你看她对萧哥那个态度,明摆着就是要跟你抢萧哥!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你看我故意说萧哥很关心梁挽颐,柳晶晶气得那个样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放心吧,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柳晶晶?
梁挽颐对她有印象,就是那个在饭桌上频频看向她,表情凝重的女孩,她当时还对人家生出了几分疑心,谁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
梁挽颐也总算明白最开始在中转站那里时,韩晴为什么会对她热情成那样
“而且你看呀,”韩晴还在继续说,“我要不是为了帮你追萧哥,怎么会拉着你故意留在中转站那边,你看萧哥不就来找我们了吗?我这可是在帮你制造和萧哥共处的机会!”
田悦听到韩晴这么说,变得有些迟疑:“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你这不相当于把梁挽颐拉出来当靶子吗?”
韩晴笑道:“怎么会呢?反正梁挽颐跟我们也不熟,她一开始都不太想搭理我,估计也不会太在意的。”
田悦还是有些介意,她想了想,才犹豫道:“那万一、万一萧野真的对梁挽颐有好感怎么办?我看萧野对她的态度很特殊上次萧野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他对公司里的女同事可不是这个样子”
“你担心什么,”韩晴拍了怕田悦的肩安慰道,“今天萧哥那是不小心把梁挽颐当成我们公司的员工了,还对她说了几句重话,心里过意不去。而且梁挽颐还在路上受伤了,他才会特意照顾她的。”
韩晴笑着道:“总之你就别担心了,等旅游结束之后,谁认识谁呢?”
田悦抿着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没问题,我们走吧,萧哥现在肯定在深空摄影呢,我们去看看。”
眼见着俩人要从拐角的巷子里出来了,梁挽颐赶紧转身加急几步离开。
她一边快速往回赶,一边露出了古怪至极的表情。
什么跟什么啊?合着人家拿的剧本都跟她不一样,别人是狗血三角恋,青春偶像剧。她这是什么,死神来了?荒野求生?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真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的,除了给自己增加更多的麻烦,还有什么别的帮助吗?梁挽颐这个人,向来做事目的性强,她可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生子,即使像萧野那样的富家少爷,也绝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回到房间后,梁挽颐坐在床上想起刚刚韩晴和田悦的话,又觉得自己好像太大度了,怎么也应该稍微有点儿表示才对。
嗯既然没什么别的问题,那就当作可利用资源吧。
梁挽颐躺进被窝之后,拿出手机,在微信里点开了韩晴的聊天框。
【梁挽颐:韩晴,你可以把今天乌鸦袭击我们的那段视频发给我看看吗?】
现在已经两点半了,过了差不多有五分钟,韩晴才回了消息。
【韩晴:我往你那里发了,不过这边网有点儿慢,可能要等一会儿。】
于是梁挽颐就捧着手机等了起来。
躺在山野间的小木屋里,能清晰地听到虫鸣声,衬得四周更为幽深宁静。开了暖气的屋子暖烘烘地,蒸出困意,梁挽颐的意识逐渐模糊,她不知不觉就拿着手机陷入了很浅的睡眠。
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闭眼了片刻,思绪毫无意识地荡开,飘飘摇摇、浮浮沉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震动声,直刺耳膜,将她猛地震惊。
梁挽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因突然被惊醒,她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四周安静得厉害,静得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播放白噪音。
梁挽颐伸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显示是四点半,她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条来自韩晴的消息,是一段视频,看来是终于传输过来了。
因为没休息好,梁挽颐有点儿头疼,尤其是太阳穴的位置。
要不明天再看?这想法刚生出来的瞬间,就被她打消了。视频都已经发过来了,她还在犹豫什么?线索可就在眼前了,她说不定很快就能摸清一切的真相,她怎么能等到明天呢?
梁挽颐揉了揉太阳穴,忍着似乎是因困意而产生的恶心感,用手指划开了屏锁。
周围真的很安静,让她很不舒服,空气仿佛被某种蠕动着的东西包裹着,憋闷得厉害。那份延绵不断的恶心感让她的呼吸不畅,眼球隐隐发胀。
也许是暖气太充足造成的梁挽颐心想,她是南方人,冬天可不会开暖气,觉得不适应也正常。
她吸了口气,点开了韩晴发过来的那段视频。
只一瞬间,刺耳的尖啸声便猛地从手机的听筒里扬出,像锋利的刀刃。
“哇!哇!哇!”
乌鸦的叫声太过锋锐,几乎是狠狠割在了梁挽颐的大脑上,激得她太阳穴跳动,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冒着胃酸。
与此同时,梁挽颐猛地被惊醒了,她的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种模糊的混沌感也总算是消失了。
不对劲儿,一切都不对劲儿。
从她睁眼开始就不对劲儿,太安静了,那种安静并非是大自然的幽静,而是死寂!
她分明记得自己睡前耳边还能听到风声和虫鸣声,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都沉在一种死气沉沉的罩子里,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因为她是突然睡着的,没来得及关灯,棚顶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惨白的光,四散投下的光线像大张着的嘴,将她含在口腔里,一下下咀嚼着。
腥臭粘腻的口腔内膜不断挤压着她的皮肤,湿漉漉的上颚紧贴着她的头皮,撕咬着她的意识。
她眼前的画面似乎都跟着扭曲闪烁了起来,像跳动着雪花的电视屏幕,偶尔闪过一些错乱的画面,怪诞、幽黑,像无数只转动的复眼,又像剧烈激颤的触须。
那绝不是地球上会有的景象!也绝不是人类的双眼可以理解的画面!
她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阴阴的瘆笑。
“梁挽颐,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寻找真相吧!”
“梁挽颐,你就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吗?”
想!她当然想!她怎么会不想呢!心底那份隐秘的迫切剧烈膨胀,她的眼睛死死地黏在手机屏幕上,贪婪又狂热。
她紧盯着手机屏幕,眼前闪着乱象。
“哇!哇!哇!”
乌鸦的鸣叫声像被扩音器无限扩大,一圈圈地荡开,极为有规律,似婴孩的啼哭,凄厉悲凉。
那规律的节奏听在耳里,让梁挽颐觉得分外熟悉,可她又说不清这份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脖子上的伤口又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感,有什么温热粘腻的液体顺着破损的皮肤缓缓流淌而下。
可梁挽颐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怎么能移开视线!
就在这一刻,四周突然传来“咔”地一声闷响,梁挽颐头顶亮起的白炽灯也猛地熄灭,整个世界瞬间被抛入一片黑暗之中。
梁挽颐仿佛被某种特殊的力量重重拽出,推入了一片冰冷的湖水里。她往后猛地仰倒,整个人砸在了床上,与此同时,她的意识有一种巨大的回落感,她的思绪也在这个瞬间突然变得清朗。在这之后,就是一种绵延的茫然。
发生什么了?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睡衣。
她刚刚是怎么了?
呆楞了好几秒,梁挽颐才来得及后怕。她迅速撑起身,扭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手机躺在一边,屏幕是暗的,上面根本没有播放视频,更没有乌鸦的鸣叫声从中传来。
她犹豫片刻,咬牙伸手将手机拿起,就见屏幕上有一条韩晴发过来的消息。
【韩晴:挽颐姐,这边网实在是太差了,视频怎么都传不过去,要不你明天直接在我手机上看吧。】
只这一句话,就让梁挽颐如坠冰窖。
韩晴说并没有把视频发给她,那她看到的是什么?那凄厉的乌鸦鸣叫声又是从哪而来的?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荒谬的幻觉
梁挽颐紧紧地攥着拳头,克制着满溢的恐惧感,她慢慢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类似的异常她经历过好多次了,可是除了在殡仪馆被陈莺攻击那次,没哪次如刚刚一般,让她的精神仿佛都失控了。
哪里出问题了?她在那些混乱的幻象中好似看到了一些奇诡的画面,她难以形容那些画面。或者说,她的记忆好像根本无法在脑海中复刻那一幕幕的怪诞。
像是另一个世界,让她觉得孤独又凄清,又好像她原本就身处于那个世界,而现在的眼前所见,不过是覆于其上的一层虚假薄膜
这个想法让梁挽颐心中一惊,随机她又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她皱着眉,又想起了那乌鸦的鸣叫声,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有规律、有节奏的拍子。
梁挽颐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了。
那个声音她确实应该觉得熟悉!因为那些乌鸦发出的叫声,是她名字的声调!
像是阴森恶毒的魔咒,一遍遍地重复着:
“梁挽颐梁挽颐,梁挽颐!”
梁挽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明白了,从一开始,从坐着拖拉机往这边走开始,那些东西就是冲着她来的!
所以她才会被乌鸦攻击,才会遇上鬼打墙,所以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她被乌鸦撞伤了脖子!
对了,伤口!她的伤口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梁挽颐惊恐地抬起手,捂住了隐隐传来刺痛的脖子。很快,她的掌心顿时便触及了一片粘腻滑湿,但却并不像血。
她急匆匆地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向掌心照去。只见她的手掌上积着一滩黑色的液体,就像是某种生物分泌出的粘液。
梁挽颐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隐隐觉得脖子上的皮肤在不受她控制地自主蠕动着,像被赋予了某种生命。
她忍着恐惧,再次慢慢地伸出手来,试探性地将掌心压在了伤口处。
那处皮肤像被突然惊动了一般,猛地抽搐了一下,细密的根须迅速在她手心扫过。梁挽颐整个人都吓懵了,因为她分明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簇起的根须扫过之前,她触碰到了一块滑滑湿湿的肉球面,那种触感是眼珠!
梁挽颐几乎要尖叫出声了,她发疯般的用手指像那处伤口挖去,在钻心的疼痛下,温热的液体在她指尖散开。
梁挽颐紧紧抓着脖子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她甚至没来得及穿拖鞋就直接冲到了玄关处的镜子前,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镜子像脖子上的伤口看去。
在刺眼的灯光的照射下,所有的色彩好像都出现了偏差。梁挽颐慌张地望去,只见自己的脖子上,除了那处破裂的伤口外,根本没有任何不对劲儿之处。
伤口因为她自己的抠挖再次流出血来,顺着她的皮肤、指尖往下淌,又很快干涸凝固。
梁挽颐又茫然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掌,掌心除了血迹,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黑色粘液。
紧闭的门外是呼呼的风声,院子里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声:“怎么停电了?”
过了一会儿,梁挽颐就听到海哥用他那充满口音的声音大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刚刚跳闸了,我马上去给修好。”
不久之后,又是“咔”的一声闷响,梁挽颐头顶的灯泡瞬间亮起,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梁挽颐看到镜中映照出的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极度苍白,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因为没休息好,她的眼底一片的乌青。那莫名的惊慌情绪几乎从她每一根汗毛往外溢着,显得她身上有一种极为可笑的神经质。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梁挽颐,你现在的精神真的还是正常的吗?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应该能有五十条评论吧
就是说,其实每天都在“不想码字,码字好累啊,摆烂算了”和“不行!今天不码字就距离完结又远一步!必须码字!必须肝!”两种极端的情绪里反复横跳,自我挣扎,然后勉强拉扯出一章来。
? 19、①⑨
梁挽颐再次睁开眼睛时, 窗帘外已经隐隐透出了光,她伸手摸向了手机,看了眼时间。
差三分钟九点。
她又闭了会儿眼睛, 才抬手按亮床头的灯,撑着床爬了起来。
昨晚她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后, 就再次入睡了, 后半夜没再发生别的事,但她依旧没怎么睡好。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一觉睡醒,梁挽颐全身酸疼, 从头顶到脚底都像绑着沙包, 有一种沉重感。
她穿上拖鞋下床,伸手拉开了窗帘, 晨光顿时照了进来。昨天进塔拉津村时, 已是黄昏, 群山和草场都陷在夕阳下,是别样的色彩。而今日再看,在清晨的盎然生机里,眼前又是另一番风景。
窗外是蓝天白云和翠绿的群山,与山水画的朦胧美不同, 目之所及的每一块都色彩鲜明, 线条清晰粗狂,更像是西方的油画。
梁挽颐想起来这里之前, 在网上看到别人对这里的评论, 小瑞士。
如果她不是还被死亡威胁着, 这里的确很适合度假, 也很适合拍照。
梁挽颐揉了揉因疲惫而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她很快就洗漱好,换上衣服,挎上相机包走了出去。
塔拉津早晚比较冷,但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空气只有几分凉爽,所以梁挽颐穿了一件很薄的防晒衣。
这家民宿不大,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多,除开萧野那群人外,就只有几个别的游客。这个点好像大家都没起床,梁挽颐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上
海哥正从厨房里端出一大锅奶茶放在了大堂的桌子上,这是他给客人准备的早餐,他正想再次往厨房走,一转头就看到了靠在边上,指间夹了根烟的萧野。
“哟,怎么?你这是睡醒了?”海哥有点儿新奇地看着萧野,这个点这位萧少爷可很少是醒着的。
萧野吸了口烟道:“没睡。”
“那你怎么不去睡,”海哥扭头看了眼窗外,外面一片天光大亮,“天都亮了,也看不见你那个星星了。”
萧野叹了口气道:“他们一会儿该起了,我等会儿跟他们说说这边要怎么玩。”
海哥没马上接话,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打趣道:“你不会是想在这儿守着,好去关心那个梁小姐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海哥理直气壮道,“就昨晚,那么多人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那个梁小姐可是出奇的关心!”
他说完之后又拍了怕萧野的肩道:“是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爱就要大胆说出来,别憋着。”
萧野很无语:“都是成年人,哪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我只是看她受伤了,才想着多照顾她一下。”
海哥反驳道:“成年人怎么就不能一见钟情了?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我看那个梁小姐就长得很好看。”
萧野:“我连她的家庭情况、生活经历都不清楚,她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还是昨晚上才知道的。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我倒也没那么冲动。”
海哥道:“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什么逃离城市,来场惊心动魄的爱情吗?不少来我们这儿旅游的年轻男女一晚上就看对眼了的。”
萧野掐灭了指尖的烟道:“你知道的,我又不是那种人。”
他这句话让海哥沉默了,他突然想起了萧野会来这里做深空摄影,而且一住就是四年的原因。
“都过了四年了,你还走不出来吗?”海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野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反问道:“怎么算走出来?”
来塔拉津进行深空摄影的人其实不少,起初海哥也只以为萧野是茫茫富二代中的一个,钱多了烧的,过惯了城市的生活,非跑到这种地方住。
可随着接触,他也逐渐了解到了萧野的过去。
“你要不就趁机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吧,”海哥突然劝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别人说什么,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我看就你姐公司那几个小姑娘不就挺不错的吗?看着干干净净的,还明显对你有心思。”
萧野笑了一声:“那你觉得,她们要是知道我曾有过一任妻子,还会对我有心思吗?她们那个年龄的女孩,都想要纯粹的爱情,我给得了?”
是啊,他曾有过一任妻子,只是他的妻子死于四年前的一场意外,死在了他们最相爱的时刻。
他不知道怎么才算是走出去,爱人去世的伤痛,似乎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比白月光更有杀伤力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又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有个死去的、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呢?
海哥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年龄比萧野大,虽然书读得没他多,但人情世故还是了解的。
他拍了拍萧野的肩:“那你后半辈子就打算这么过了吗?你不是说你姐姐一直催着你回去成家立业吗?还说是为了催你回去才把公司里的员工塞这儿来旅游的。”
萧野轻声道:“再看吧。”
其实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很少会想起以前的事了,只是昨天见到梁挽颐,突然又回忆起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梁挽颐和她一样,都喜欢深空摄影。做摄影的姑娘不少,但会去接触深空摄影的真的凤毛麟角。
四年过去,萧野自己都以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逐渐模糊,可再去追忆时,却又依旧让他觉得恍如昨日。
冯茉
萧野在心中默默念出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她很喜欢星空,甚至主动加入了一个专门研究星空的协会,每次外出拍摄都是萧野帮她搬设备。
她还总喜欢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地球的形成、人类的出现,是因为无数次的巧合和偶然。看似几率很渺茫,可是宇宙如此广袤,这渺小的概率乘上的是如此庞大的样本。对人类而言宽广到无法丈量的银河系也不过只是宇宙中微小的一点”
“所以如果放眼整个宇宙,地球明明不该是唯一才对,应该还有如地球一般能够孕育出生命和文明的行星才对,这个宇宙本就应该喧嚣又热闹。所以,”那时那女孩仰头望着漫天星河,很认真地问他,“萧野,你说,星空为何会如此沉默?沉默得就好像只有我们,只有人类。”
“萧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眼前所见的世界其实是假的,真正的世界其实是另一副模样,只是我们的感官都被蒙蔽了。”
萧野根本答不出来,四年前他刚毕业不久,还在医院实习,工作很忙,他只想好好当个医生,可从没打算去研究那看不透也摸不着的星空。
所以在女孩向他提出希望他陪她一起去塔拉津拍摄星空时,萧野果断地拒绝了。
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冯茉就带着设备,独自踏上了旅程。
萧野怎么也想不到,那次争吵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正出神地想着,外面就走进来了一个人,他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梁挽颐。
她穿着浅灰色的防晒外套,和黑色的阔腿运动裤,头发完全披散下来,柔顺地垂着,恰好将脖子上的伤口完全遮住了。
萧野从不认为梁挽颐和冯茉像,性格不像,样貌不像,气质更不像,冯茉的胆子可没梁挽颐这么大。冯茉更加的明媚,梁挽颐却总带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淡。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梁挽颐时,他总会想起冯茉。从第一眼看到她,那种形容不出的感觉就很强烈。
他嘴上说对梁挽颐颇为照顾是因为看她受了伤,可他对梁挽颐这莫名的关心到底从何而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哎呀,起得可真早啊!你可是第一个来吃早饭的!”海哥率先向梁挽颐打招呼,“你也知道,我们这边天亮得比较晚,早饭也就吃得晚,你看我这才把早饭准备好。”
他指着旁边桌子上放的早餐道:“赶紧趁热吃吧!这是我们当地的特色早餐,咸奶茶,还有这个,这个叫包尔萨克。”
梁挽颐先朝着萧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才顺着海哥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和一个被装满了的盆。
只不过那盆里装的东西她不认得,是一种黄色的油炸块,外表看有些类似油条。
海哥给她解释道:“这个包尔萨克是泡着奶茶吃的。”
这吃法还挺熟悉的,梁挽颐问道:“就像油条?”
海哥点了点头:“差不多。”
梁挽颐就拿起了准备好的干净小碗舀了一碗咸奶茶,又往盘子里夹了两个包尔萨克。
“你伤口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萧野突然开口问道。
梁挽颐一下子有点儿紧张,原本的伤口被她自己用指甲抓得裂开了,虽然血已经结痂,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恐怖。也因此她才将拉链高高拉起,还放下了头发来遮挡。
“没什么大问题了,”梁挽颐道,“不痛不痒的,过几天应该就能好。”
站在一旁的海哥看了看她,也亲切地询问了起来:“昨晚我们这儿电跳闸了,没影响到你吧?”
梁挽颐动作微顿,垂眸敛去视线,摇头道:“睡着了,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海哥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们这边电路不稳定,经常跳闸。”
“没什么。”梁挽颐微抬起眸就突然注意到,萧野从刚刚开始似乎一直在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抿住了唇,又伸手把领子往上拉了拉,这才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开始认真地吃起了早饭。
奶茶应该是用当地的牛奶做的,上面还飘着一层奶皮子。梁挽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入口是浓郁的奶香,带着一种淡淡的咸味。这还是她第一次喝咸奶茶,味道还不错。
她又夹了块包尔萨克咬了一口,这东西长得像油条,口感倒是比油条扎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可以入口。
她吃的过程里,海哥已经重新回厨房忙活了。
梁挽颐看了萧野一眼,犹豫着问道:“你不吃吗?”
“嗯,喝不惯咸奶茶。”
梁挽颐便没再多说,而是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她可还有件事要问问萧野呢。
沉默半晌,她状似无意道:“可以帮个忙吗?”
“什么忙?”萧野走过来在梁挽颐对面坐下。
“这段视频,你能帮我看看是哪吗?”
梁挽颐拿起了手机,打开了那段被她剪辑过的、来自陶馨雅的视频。
萧野皱眉看了起来,视频明显是透过一间小木屋的窗户拍摄的,外面是蓝天白云和乡野小路,景色很好。
“你把视频发给我,我帮你去问问海哥,他是当地人,对这边的路更熟悉。”
梁挽颐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以别问海哥吗?”
她略带歉意地解释道:“其实视频是我看别人来这里旅游的时候拍的,我觉得这里是一个很好的机位,想从这个角度拍点儿照片。可是这一看就应该是某家民宿,我要是问海哥,让他知道了我要跑到别人家去住怪不好的。”
她的确不想问海哥,但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海哥现在还在她的怀疑列表上。
萧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那我不问海哥了,不过这边很多地方都看起来都差不多,视频上的这里我也不知道是哪,只能尽量帮你留意一下。”
他的回答让梁挽颐有点儿失望,不过她本来也没指望萧野真的能认出来,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去找了。
“那就多谢了。”梁挽颐还是把视频发给了萧野。
这边网很慢,加载了好久,视频才完全传过去。
萧野又点了看了一遍,问道:“你今天打算去哪玩儿?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人多一点还热闹。”
“你们要去哪儿?”梁挽颐慢吞吞地再次看了过来。
“我不跟着去,他们一起去,塔拉津湖你应该知道吧,这边最有名的景点。”
塔拉津湖
这个名称让梁挽颐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在被篡改掉的过往中,黄采芹和林檬檬就是淹死在了塔拉津湖里。
“我要去塔拉津湖,不过我还是想自己去,”梁挽颐伸手指了指身上的相机包道,“我是去拍照的,容易耽搁别人的行程。”
萧野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就突然传来吵闹声,韩晴和田悦跟他们那群同事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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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②O
韩晴和田悦几人一走进来, 就开始热热闹闹地给萧野打招呼。
韩晴还不忘朝着梁挽颐笑了笑道:“挽颐姐,你起得可真早!”
梁挽颐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攀谈的打算。
昨晚上无意间撞见韩晴和田悦的对话, 她虽然不在意,但也实在没心情和这群人有太多的交集。
她就见一大群人也拿起了碗, 各自拿了早餐, 围坐在了一起。他们边吃着,边讨论着这极具特色的早餐, 既有觉得好吃的,也有觉得味道奇怪的。
讨论完早餐, 他们又开始讨论今天怎么玩。
他们今日果然是打算去塔拉津湖玩, 梁挽颐本来是没什么听的兴趣的。她这会儿也刚好吃完了,打算收拾一下就出发。
可这时候, 韩晴却开口道:“对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塔拉津湖怪的传说?”
梁挽颐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那天在电梯间里看到的那篇文章给梁挽颐留下了点儿心理阴影,因此她后面甚至没敢自己在网上搜,怕这一搜又搜出什么危险来。
海哥又从厨房出来了,他恰听到了韩晴的话,便“哈哈”一笑, 说道:“就知道你们这些游客会对那个传说感兴趣。”
韩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问道:“怎么?海哥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海哥道:“我当然知道,基本上每个来的游客都在问那个湖怪。其实说是湖怪, 不过就是比较大号的鱼, 哲罗鲑听说过吗?我们当地都叫它红鱼, 那种鱼能长到四米多长,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到, 以为是湖怪也很正常。”
他这一解释,大家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萧野在旁边道:“四米长的鱼也很少见了,你们要是真见到了也不算亏。”
韩晴想了想,也点头道:“确实,我还没见过四米长的鱼呢,而且这还是湖,不一般都是海鱼才能长那么大吗?”
海哥却道:“你们倒是想得美,塔拉津湖里红鱼的数量已经不多了,别说四米长的了,就普通的你们估计都看不到。这东西现在可是濒危保护动物。”
梁挽颐抿唇听他们一来一往地说着,在海哥这个当地人的说法里,这个传说完全脱离了原本神秘的模样,变得可以被解释、被理解。
但梁挽颐的直觉却告诉她,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她又想起了那个古怪的称呼,蟒谷王。蟒谷王到底是什么?
梁挽颐想了想,出声问道:“海哥,那你们这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传说,就比较奇怪的那种?”
海哥没想到梁挽颐会这么问,他“嘿”了一声:“原来梁小姐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他想了想道:“传说倒是不少,但是到现在也没几个传下来的。以前我们这儿老一辈的人倒是常告诫孩子们,要对塔拉津湖怀有敬畏之心,因为它都是活着的,它是有生命的,它们会惩罚对它不敬的孩子。”
是活着的
这个描述让梁挽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连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萧野笑道:“其实这么说也挺有道理的,以前的人们敬山畏水,所以很多传说和禁忌都和这方面有关。”
萧野的话点醒了梁挽颐,老一辈的人因对自然不够了解,所以对山水总是充满了敬畏恐惧之心,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少传说故事。
这个所谓的“活着”,应该和她想的那个“活着”并非是一个意思,她大概是因为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神经太过紧张了。
海哥又道:“不过我倒是记得很多年前我们这儿发生过一件怪事,当初这边还没成景区呢,也没那么多游客来玩,那事儿就在我们当地闹得沸沸扬扬的。”
“大概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吧,有不少外地人来我们这儿淘金,就字面意思的那个淘金,因为我们这边有不少金矿场。当时就来了一伙外地人,雇了我们这儿一个本地的牧羊人当向导,一起进山淘金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月,那个牧羊人就自己跑回来了,他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说什么好大的机器,都坏了,全都坏了。”
“什么机器?”梁挽颐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呢?就疯言疯语呗,”海哥双手一摊,“我们就问他,那些和他一起进山的人呢?都去哪了?他就说,全被吃掉了,湖里有东西在吃人。”
“这事儿到这儿还没完呢,”海哥继续道,“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那些失踪的人突然又回来了,还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收获颇丰。他们看到自己回来的牧羊人之后,还问他怎么突然就把他们扔下自己跑了,可那牧羊人也怪,他看到这群人之后,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喊大叫”
“怎么说呢,那感觉就好像是,那个牧羊人进入了什么平行时空,和其他人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事。在他的记忆力,其他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死了,只有他自己活下来了,他还因此受了巨大的刺激,疯了。不过这都是猜测,因为第二天他就自杀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讲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其他人都当故事在听,梁挽颐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不对劲,这个故事很不对劲。
韩晴疑惑地问道:“牧羊人为什么要说湖里有东西吃人,是湖怪吗?”
海哥道:“没那么玄乎,湖水吃人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落进水里淹死了的意思吗?没那么恐怖。”
韩晴“啊”了一声,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么通俗的解释,她思索了片刻,又好奇地开口问道:“那那个牧羊人为什么要自杀呀?”
海哥道:“就疯了呗,谁能理解疯子的做法呢?”
大家都沉默着,似是在回味海哥所讲的故事。
萧野若有所思道:“你们听说过曼德拉效应吗?”
“我知道那个!”韩晴立马来了精神,她道,“就是在很多人的记忆里,曼德拉很早就已经死了,但事实上曼德拉2013年才去世。”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对对!我记得2013年的时候,新闻上说曼德拉去世,我还觉得奇怪呢,当时就在想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我还问了我同学,我同学也觉得奇怪。”
“曼德拉效应的意思好像就是说人们的记忆集体性地出现了偏差,和事实不符。”
“我记得当时看到有人猜测说可能和平行宇宙有关,但还有人说可能是咱们的世界出现了bug”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梁挽颐突然在这时说话了,她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也许那个牧羊人自杀是因为,他发现回来的人,和当初跟他一起去的,不是同一批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韩晴扭头看去,就见梁挽颐坐在角落里,眼神有些晦涩难懂,或许是因为她的头发太黑了,又完全披散下来,挡住了她大半的脸,莫名给韩晴一种死气沉沉的阴森感。
韩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梁挽颐,她心底一阵阵的发毛,竟不自觉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坐在韩晴旁边的田悦,注意到了韩晴的异常后,扭头看了过来。
“可能是有点儿凉。”韩晴边说着,边又朝梁挽颐看去,却又发现之前那种感觉消失了。
梁挽颐见大家都看了过来,轻轻笑了一下道:“开个玩笑而已。”
海哥道:“反正我知道的怪事啊,传说啊,就这些,也有以讹传讹的嫌疑。塔拉津湖的景区你们去看看就行了,下游那边就别去了。那块人少,就算没怪事,也可能会有别的危险,在那儿落水了都不一定会被立马发现。”
大家又讨论了几句,很快就说起了别的。在他们眼里,这也不过是个带有几分恐怖色彩的故事罢了,没人当真。
梁挽颐却垂下视线,继续回忆着海哥刚刚讲的那些内容。故事的发展路线从各个方面都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怪异感,这和她近期遇到的那些情况太像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所谓的再次出现的人,很可能就是“被替代了”,而故事中的牧羊人会选择自杀,有可能是因为比起死亡,他更加无法接受可能会面对的结果。又或者,他也如陶馨雅一般,是想留下什么信息来。
而且那个牧羊人说的那些话也让她忍不住去深入思考。
什么叫机器坏了,机器是什么?还有牧羊人关于湖里有东西在吃人的说法,梁挽颐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在被篡改掉的记忆中,黄采芹和林檬檬正是淹死在了塔拉津湖中。
换一个角度想,也许她们并不是淹死了,而是“被吃掉了”
梁挽颐想了一会儿就暗暗叹了口气,知道的信息太少了,而且还是个没头没尾的传闻,根本就猜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把碗罗在了盘子上,准备起身离开,萧野却叫住了她:“梁挽颐,你要不还是跟他们一起走吧。”
他道:“村子到达塔拉津湖有段距离,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所以一般都会让当地牧民开车把游客送过去,十分钟就能到了,你正好可以和他们一起搭车。”
萧野的话让梁挽颐犹豫了一下,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步行过去正好方便她更细致地观察这里。她还要找陶馨雅录视频的地方呢,就当是顺路了。
再说了,她去塔拉津湖是为了去调查的,她并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于是梁挽颐还是摇头道:“我还是想自己过去,三十分钟的路程不算远,我也想沿路拍拍照。”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本来也不算很熟,没有继续劝的道理。
“萧哥要跟我们一起去吗?”韩晴转头来问萧野。
“我去过很多次了,你们自己去玩吧。”他说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梁挽颐身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眼见着她站起了身,挎上相机包,把空盘子和碗放在了一边,便准备离开了。
韩晴“哦”了一声,看起来颇有些失望。
梁挽颐很快就推门走了出去,等到走到民宿的大门口时,才突然想起,她还没问要往哪个方向走。
要不回去问问吧
梁挽颐刚一转身,就见萧野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站在了她身后。
他道:“我送你过去吧。”
“啊?”梁挽颐茫然地看着他。
萧野道:“海哥有辆摩托车,我去找他借用一下载你过去。”
“等一下!”梁挽颐赶紧叫住他,“不用那么麻烦,你给我指个路就行了,我想边走边拍照。”
“这不影响,你想在哪儿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停下等你。”
萧野的话让梁挽颐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他是不是对她太殷勤了?如果说昨天晚上是因为对她心中有愧,那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如果说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见钟情倒是可能性很大,但萧野这种性格的,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冲动的人。
“真的不用了,我想慢慢散步过去,”梁挽颐摇头拒绝,“而且我看你应该一宿没睡吧,这种情况下开车也挺危险的,你跟我说一下怎么走就行。”
萧野深深看了梁挽颐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他指着外面道:“你沿着这条主路一直往前走会先到达一个小型集市,集市不远处就是塔拉津湖景区,那边人不少,你实在找不到可以找人问。”
说完之后他又掏出了手机:“跟我说下你的电话。”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来自己的号码。
萧野很快就给她回拨了过来:“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梁挽颐垂眸轻声说了一句。
走出民宿,梁挽颐总算松了口气。
路上基本没人,她不用担心脖子上的伤口吓到人,就干脆把散开的头发扎了起来,又把衣服的拉链往下拉了拉。一番操作后,梁挽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这处小村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一处民宿聚集地。梁挽颐按照萧野的话,沿着主路向前慢慢走着,边走边观察。
正如萧野所说,这里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原色的小木屋,完全由一根根木头搭建而成,透着淳朴感;天永远蓝得透彻,将朵朵白云衬得更加纯洁;雄鹰展翅盘旋,自由翱翔;牛羊闲散地在路边吃着草
梁挽颐一路过来都没能找出陶馨雅拍摄视频的地方,或者说这里的每个地方都可以拍摄出相同的效果。
没走一会儿,她就彻底走出了村庄,眼前的景致便逐渐粗犷起来。
没有人工的雕琢,草甸和白桦林生长得更加野蛮。空气里除了浓郁的泥土湿气,还有淡淡的马粪味。这边养马的人不少,来这里的很多游客都喜欢找当地牧民体验骑马。
围绕在四周的是起伏的群山,群山被草甸覆盖,上面立着一片片的冷杉、白衫和白桦树,梁挽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词,针阔混交林。
又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路就基本称不上是路了,只有车辙碾过的痕迹,被青草覆盖的地面很湿润。耳边隐有溪流的声音,梁挽颐很快就在草丛间找到了蜿蜒流淌的河流,这些都是塔拉津湖的分支,也是当地牧民赖以生活的水源。
梁挽颐掏出相机来拍了几张,这强烈的生机盎然反倒显出一种极致的荒凉感。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这里这么野生,她就不执意一个人出来了。
梁挽颐捏着相机,慢吞吞地沿着勉强能称之为路的车辙印往前走着。倒也不是她不想快点儿走,而是她体力有限,实在走不快。作为一个常年不锻炼的摄影师,户外徒步旅行其实不太适合她。
走了一段,梁挽颐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一路来都没有车从她旁边经过?就连在村子里时常见到的那种骑着马的当地人,也一个都没有。
如果仔细计算一下时间,韩晴和田悦他们应该已经吃完饭了才对。他们既然坐车,速度肯定比自己快。她应该走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和他们的车擦肩而过。
她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梁挽颐露出狐疑的表情,她边缓慢往前移动着,边观察着脚下的路。
往前走了一段,梁挽颐突然猛地顿住了脚步,表情严肃至极,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被雾气包围了。
起雾了
山里起雾是正常的事,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着。
在浓白的雾气里,四周的能见度变得极低,道路越发难以辨认了。她又朝前走了一会儿,视线便只能触及到五米之内的距离了,两边群山的轮廓也早已看不清。
这样不行!梁挽颐再次停了下来,她的冷汗也渐渐冒了出来,到了这时候,她不可能再察觉不出不对来。
现在她有三个选择,往前走、往后退,或者站在原地等着雾气散去。
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梁挽颐拉紧了自己的相机包,全身都警戒了起来。她告诉自己,类似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不少次了,既然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整个世界都好像陷在了一片迷蒙中,前路不知方向,梁挽颐便转头向身后看去,可只这一眼,她头皮瞬间就麻了。
因为她的身后挤满了人!
影影憧憧的人半隐在雾气里,似个个都垂着头,紧盯着梁挽颐的方向。即使看不到他们的脸,梁挽颐也几乎感觉到了他们直勾勾的视线。
他们每个人都是相同的姿势,面朝着她的方向,似是在看着她,又仿佛在做一种朝圣。
梁挽颐下意识就想转身逃离,可刚一转身,她却差点儿撞在了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上。
梁挽颐猛地后退一步,因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块石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不记得刚刚自己面前有这个。梁挽颐脸色发白,她抬头向那石块仔细看去,却一瞬间头皮发麻。
因为那巨大石块的顶部,竟然生着一张人脸!那张脸栩栩如生,五官清晰,神情生动,就好似是从石块的内部顶出了一张人脸的轮廓。而那张脸上的那双眼睛此时正紧紧锁定在她身上。
梁挽颐屏住了呼吸,咬牙望着石块上生出的那张脸,心跳如鼓,全身发冷。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发生。这一刻,梁挽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一人多高、生着人脸的石块好像跟她理解得有些不一样。
也许她不应该用“生着人脸的石块”来形容,而应该称呼它为“石人”。是的,这东西并非石块硬生生长出了一张脸,而是本来就是人工雕篆出来的石人。
那石人不仅顶部是一张脸的模样,身上也有简单的衣饰形状。
梁挽颐试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先是盯着石人又看了一会儿,确保石人的确没什么危险之后,才转身向身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去。
果然,如今再细细观察,那些“人”相较而言都过于高大了,且透着死板和僵硬。所以那些也和梁挽颐身前这个一样,都是石人。
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走到石人堆里了呢?难道是因为雾气太重了,所以她迷迷糊糊间就闯进来了?
梁挽颐迈出步子,试探着在石人之间穿梭了起来。除开她差点儿撞上的那尊石像不知道为什么是面朝西方、正对着她的。这些石人皆面朝着东方,双手呈现出一个微微环抱的姿势,绕在身前。
眼前这些石块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草原石人”,是西北草原地区很有名的一项人文景观,梁挽颐以前就有所耳闻。
因草原上多是游牧民族,又族群众多,草原石人最早的源头其实已经无从寻起。整个亚欧草原分布着许多这种石人,关于石人的猜测也有许多。
有人说这些石人可能是守墓石,也有人说石人或许是为了纪念草原上的英雄而修葺而出的,大家众说纷纭,但这些说法都没有得到过确切的论证,
梁挽颐很快就注意到,石人的站立分布其实也有着一定规律,他们均是四个四个地站成一堆,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遥遥望去,安静沉默得好似维持了这个动作千百年。
“四”这个数字对草原上的人们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源自于他们对四蹄牧畜的情结。这在许多和草原民族有关的神话故事里也有所体现。
例如在维吾尔族长诗《乌古斯汗》中,乌古斯汗便是经历了四十天长大的;在很多哈萨克神话中也时常会有“四十个希尔坦圣人”出现;柯尔克孜族的发音为“Kirkiz”,其中“Kirk”翻译过来便是“四十”的意思[1]
梁挽颐继续往前走着,其实石人的雕刻手法是有些粗糙的,且因为风雨的侵蚀,其边角已经腐坏。
但那寥寥几笔的五官却极为传神,使得石人们神色各异,仿佛真的拥有生命一般。
拥有生命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梁挽颐就突然全身发凉,一种古怪感从心底升起。
她刚刚一路过来分明一直在往前走,她是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些石人中间的?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她不小心误入到了石人之中,而是这些巨大的石人主动找上了她,它们在迷雾中慢慢移动,故意靠近,渐渐将她完全包围住,让她再走不出去。
四周分明极度安静,高大的石人也透着一种沉甸甸的死气,可梁挽颐却有一种自己好像被无数道目光包裹住了的错觉。
她紧抿着唇,目光在一张张石人的脸上扫过。草原石人皆是面东而立,朝着日出的方向。
可是她刚开始撞上的那尊石人却是面西而立,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它故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恐怖至极的异常,似是在想尽办法地摧毁她的意志。这些突然出现的石人,就好像是在努力地想给她传达着某种信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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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哈萨克神话中的创世纪与图腾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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