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幻羽庄的乐伎表面上冰清玉洁,可有钱的客人却能高价买下她们的初夜。


    被买下初夜的姑娘,就会沦为幻羽庄内的娼妓。


    方才在静安身旁那艘船上的客人,已经盯了冬芸很久,今夜的演奏完毕,冬芸便听人说,掌柜的将她的初夜卖了出去。


    冬芸不甘心被这油腻男人侮辱,于是拜托静安此事。


    静安一听便觉得不妥,说道:“冬芸姑娘,倒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今天能帮得了你,倘若他明天还来呢?或是,倘若他一直等你演奏完毕呢?”


    冬芸急忙说道:“公子如果愿意帮我,就答应了此事,后面的事,我自己有办法应付。”


    静安将信将疑地将冬芸带进了自己的客房,冬芸轻轻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问道:“公子想听什么?”


    静安答:“方才那首就很好。”


    冬芸轻轻地弹了一遍,琴声如月光缥缈,可是看得出来她的确心烦意乱。


    当晚,冬芸弹完了曲子,小丫头也来传说,说看上冬芸那位富商等不住已经回去了,冬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开静安的客房前,静安问道:“明日那位客人再来,你又当如何?”


    冬芸微微一笑:“公子放心好了,我已经收拾好了形状,今天半夜就出逃。”


    静安一行人便宿在幻羽庄里。


    到了半夜,忽然闻得对面几声尖叫,接着哭泣的声音络绎不绝,客栈里不少客人都被惊醒了,点起灯来看,一时间,走廊上皆是人来人往的声音。


    静安被吵醒,见护卫已经护在门外,忙问道:“对面是出了何事?”


    “末将听人说,有位姑娘杀死了一位客人,掌柜的前去查看,姑娘往掌柜的后脑勺上也砸了一块大石头,这会儿生命垂危。”


    “哪位姑娘?”


    “就是今晚为公主弹阮的那一位。”


    静安一听,急忙推门出去。


    几个护卫护着梵王和静安出了客栈,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几名在此过夜的男子,衣冠不整地仓皇地跑了出来,进到里面院子里,便见到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歌女、舞女、乐伎们都披着衣裳,仓皇地站在门口,就连平时要花大价钱才能见上一面的头牌花魁,此时也散着头发站在一边,随人看去,这些姑娘们,有的哭泣着,有的在笑,有的只是望着头顶的圆月,一句话也不说。静安在姑娘堆里找来找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穿着白色睡袍、披着白色衣裳的冬芸,此刻怀里依旧抱着那把红木阮,用迷茫又空洞的眼神看着天上的圆月。


    静安忙问:“听说你杀了人?”


    她点了点头,眼泪已经忍不住要掉出来了。


    静安这才注意到,她的裙摆上还沾着好几缕鲜红的血液。


    “既然这样,不如跟我走吧。”


    四月的芸仙子掠过嘈杂的幻羽庄后院,冬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公子。


    芸仙子被风卷着,朝他的身后飞去,被抛入高高的夜空中。


    “跟你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是何人,跟你走,去向何方?”


    “我叫静安,是梵国人士,我带你去的地方,自然是一般人憧憬却又去不了的地方,可保你一世富贵无忧。”


    “静……安……”


    “快走,一会儿,抓你的官兵可就要到了。”


    冬芸如同中了某种魔法,跟着这位公子一步一步走出囿了她近十年的这栋红墙的楼。


    因为出事的是幻羽庄,因此,虽是夜半三更,但来围观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静安拨开向里指指点点的人群往外走去,冬芸一步不落地跟上,刚刚踏上静安的马车,便听得官兵们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闪开!闪开!任何人不得擅入幻羽庄!!!”


    官兵们轰然冲进幻羽庄,马车里,冬芸抱着阮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


    静安坐在她旁边,见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怀中的阮,问道:“这把阮对你很重要吗?这种时候,你都不忘带上它。”


    “岂止是重要,说它是我惟一的朋友也不为过吧……”冬芸一只手握住琴颈,一只手抬住琴肚,一边请静安观赏,一边怜惜地说道:“这是幻羽庄最好的阮,小叶檀做的琴头,亲身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运来的老红木做成的,琴面是泡桐木,琴杆已经风干了五十年才终于被制成了这把阮。其他姑娘们都不爱弹阮,或是弹琴瑟,或是弹琵琶,只有我一个人整天练阮,这把阮比我的身价还贵呢。”


    马车一刻不停地跑了一整夜,日出时终于驶进翎族的都城鹤望,静安示意冬芸看城门:“这就是鹤望,我去办件事,接着便将你带去梵国。”


    “鹤望……”


    “你来过鹤望吗?”


    冬芸摇头:“隐隐约约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曾说过,将来会带我到鹤望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路边是连绵不绝的苍天大树,淡紫色的芸仙子从高高的树梢上垂下来,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直直通向翎族王城。街上满是穿着五色衣裳的欢快的人儿,几乎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有着鸟羽的装饰,女子会把羽毛戴在耳边,男子则将羽毛佩戴在胸前,和崇尚玄色的梵国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五彩斑斓,就连阳光都好像有着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一同看着窗外的冬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灰霾的眼睛渐渐闪起了光芒,转头对静安说道:“公子,咱们算是赶上了,今天正好是翎族的千羽节,族人们都要佩戴着鸟羽做成的首饰出门踏春!”


    “千羽节?”


    “我常听人说起鹤望每年千羽节的时候都会举办灯会,各族男女走上街头踏春,你看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只小篮子,里面装的都是各色花瓣,等太阳当空,鹤望城里敲过三声大钟,大家便会将篮子里的花瓣洒向身边的陌生日,以示福佑!到了夜里,又会点起千千万万的灯笼,照得街巷就像白天一样!”


    “那咱们快别坐在车上了,一起下去参加集会吧?”


    “可是……万一有抓我的人来呢?”


    “你换了衣裳,我们躲在人堆里,谁会找得到你呢?况且我身边的护卫个个以一当百,普通的官兵根本不在话下。”


    冬芸听了她的话,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和静安一起走上街头。


    静安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异族街头,见到街边任何一件东西都觉得有趣极了,话说回来,这也许是梵王唯一一次见她如同寻常女儿一般的欢欣,虽然那时她还穿着男子的衣裳。


    太阳当空,正值正午,鹤望城的钟声果然响过三次,周围的男男女女们都开始互撒花瓣,静安和冬芸抱头鼠窜,却也披了满头满身的花。洒完花瓣,大家开始唱起了翎族的歌谣,随着歌谣轻盈地舞动着,静安向冬芸喊道:“他们这是在唱什么——”“冬芸回答:“千羽节的千羽歌——”“你会唱吗——”“当然会啦——”


    载歌载舞的人群像波浪一般推着她们往前,害怕被冲散,冬芸只好拉着静安的衣角,两人被人群挤着,很快就消失在了护卫的面前。


    静安好容易找到一处空地挤了出来,回头见冬芸还在人堆里挣扎,她便一把拉住她那只戴着玉镯的小手,将她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冬芸还没站稳,便急着将手抽回去了,娇喘微微,脸蛋通红。


    静安一时没明白过来,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只见她眼神闪躲着说道:“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原来是担心这个。


    静安一阵娇笑,迎着风将头上的玉冠摘下,一头秀发在风里像海藻一样飘扬着,顷刻之间,风停了下来,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静安的半只眼睛,将一右边深棕色的眼瞳半隐于翎族四月炽烈的阳光下。


    “你看,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咦……”


    冬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咦?咦咦咦??”


    静安将头发轻轻往脑后一缕,像抓住一只柔弱的小鸟似的抓住她的小手,吓得她又往后一哆嗦,想要挣脱,可是终于还是被静安握在了手里。


    “别叫公子了,你该叫我姐姐。”


    “姐……姐……”


    “嗯?叫姐姐不好吗?”


    静安挑了挑眉,像看着一只局促的小鸟似的看着她。


    “这这这……”


    静安紧紧地拉着冬芸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不久之后两位护卫就跟了上来,静安依旧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护卫只觉得诧异,却又不敢说话。


    到了晚间,太阳已经隐在了山后,黄昏时分,街上的男男女女都打起了灯笼,路边的店家也都点起了灯笼。


    静安说想换身衣裳再去看灯,冬芸便静静地站在马车前等着她。疏尔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轻轻踏在马车前的凳子上,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里伸了出来,冬芸一把握住。


    帘子拉开,静安已经换上了一身极为华丽的女子衣裙,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冬芸见了,心中不免一惊,差点呆在了原地。


    穿上女孩儿衣裳的静安,竟然是这般仙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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