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门口的几人显见愣了一下,娟姨挽着老太太,俩人对视了一眼,而闻宴祁上半身微微晃了一下,神色有些出离,但也很快恢复正常。
“嗯,知道了。”
待到门锁入扣,苏晚青才宛如卸下千斤重担,浑身无力地瘫到了沙发上。
她不喜欢骗人,更不愿意辜负别人的真心,自我厌弃了几分钟,她又想起了那份合同。这份各取所需的婚姻,人人都有所图。原先苏晚青一直不知道闻宴祁图的是什么,如今想来,全明白了。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胡乱在沙发上想了想,迷迷糊糊竟然闭上了眼。
苏晚青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沉,门锁处一传来声音,她就惊醒了,用五秒钟来思索自己所处的位置,再用五秒钟整理头发。
等她站起身时,闻宴祁刚好进门。
俩人对视,虽然苏晚青极力掩饰,但闻宴祁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她右脸颊上有浅浅的压痕,整齐的低马尾此刻也有些凌乱。
“睡着了?”他拿着车钥匙走过来。
“昨晚没休息好。”
苏晚青煞有介事地将头发撩到耳后,转移话题聊起了正事,“奶奶走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闻宴祁撩起眼皮看她,“没走就是等着问这个?”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苏晚青顿了几秒,“所以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你做得很好。”闻宴祁走到沙发前,随手拿起遥控器,将播放着无聊综艺的电视关上,才转身看她,“是我的疏漏。”
这套房子的卧室基本都在二楼,一楼多是健身房和影音室这样的功能区,只有一间客卧,老太太在一楼客用卫生间里发现了整套的女性洗漱用品,心生疑窦,出来后便向闻宴祁套了话,得知他的主卧在二楼,于是便猜出了他们俩人的婚姻存在问题。
过犹不及。
苏晚青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做得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算白费,她以为我们只是感情出现裂缝,现在分房睡。”
“那你怎么说?”
“我领证第二天就出国,小半年才回来,你独守空闺,对我有些意见是正常。”闻宴祁说完,重新拿起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去。”
见他如此淡然处之,苏晚青也不再忧心,走到玄关处换鞋,拿上自己的包,刚要开门,身后传来声音,“等一下。”
闻宴祁拎着一件外套走过来,正是苏晚青从他主卧拿出来的那件黑色外套。
“外面冷。”他下巴轻昂,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苏晚青垂下眼睫,“不用了,谢谢。”
她说完便拧开门把手走了出来,闻宴祁也没说什么,只不过等电梯时,苏晚青看见他把那外套挂到了玄关的衣架上。
下了地库,阴冷潮湿的感觉扑面而来,左岸水榭面积大,停车库也空旷,初夏晚风从入口涌进来,带着渗人的凉意,从领口钻进去,苏晚青刚睡醒,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闻宴祁正要往驾驶座车门走,看到这一幕,眯着眼,无声地耸了下肩。
苏晚青捕捉到他的嘲笑,也没搭理,拉开副驾车门迅速坐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俩人依旧没有说话,只不过这回车厢内不再是窒息的沉默,闻宴祁打开了音乐,迷幻的电子摇滚,节奏舒缓,音色空灵。
苏晚青盘算着第二天要面试的事儿,倚在车窗上发呆,不多时听到一阵消息提示音,转过头看,闻宴祁刚伸出手,要去拿中控台上的手机。
苏晚青随意瞥了眼,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
冷白修长的手指,尺骨突出,嶙峋劲瘦,青紫色血管不算突出,蜿蜒遒劲,苏晚青盯了两秒,竟莫名瞧出了一些禁欲的美感。
“看好了吗?”
苏晚青回过神来,一抬眼,撞进闻宴祁懒散的目光中。他似乎很擅长如此,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孤傲和自矜,但这份心气儿不是来源于身份地位之流,倒像是他善于洞察人心,因为清醒,而对万物疏离。
“看好了我就回消息了。”他举着手机说。
苏晚青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你回你的呗。”
她说完就转过头,面朝窗外,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打字的声音,只不过那声音还没结束,语音通话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够忙的。
闻宴祁按下了接听键,外放的声音顺着听筒流泻出来,几乎掩盖了音乐。
“别说你又在忙,忙着送美女回家?”
这话一落地,连苏晚青都愣住了。闻宴祁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缓缓降下了车速,看向后视镜,此刻,后面的确跟着一辆黑色迈凯伦,见他们降速,鸣笛两声示意。
闻宴祁干脆靠边停车,挂上了语音电话,“我下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苏晚青抓着包,“需要我也出去吗?”
“不用。”闻宴祁解开安全带,“不是家人,几个朋友。”
苏晚青点点头,安心坐着了。
闻宴祁下了车,走到路边,迈凯伦也停了下来。好友翟绪和梁蔚轻从车上下来,手里各自夹着烟,一边朝他笑,一边不住地往他那辆库里南上打量。
“车上什么人啊?”翟绪率先发问,“还是下午超市那个?”
迈凯伦后排车窗降下来,突然一个年轻姑娘探出头,很伤感的样子,看向闻宴祁,“宴祁哥,你有女朋友了啊?”
“可不,你宴祁哥天天说忙,结果被我发现忙着在超市陪人买菜呢。”翟绪酸溜溜地对自家堂妹沈梳音说。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闻宴祁一句也没搭理,他单手插兜,站姿随意,目光惫懒地望向一直没开口的梁蔚轻,开口询问,“去哪儿这是?”
梁蔚轻下午没见到苏晚青,但刚刚在车上听翟绪提了一嘴,此刻也琢磨过来,抿着唇笑了声,然后递了根烟过去,朝闻宴祁抬了抬下巴,“去弥楚呗。”
闻宴祁看了眼手表,“怎么这个点儿才去?”
“你问他。”梁蔚轻挑眉朝翟绪努了努下巴。
翟绪又往车上瞧,“这死丫头非要跟来,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强调她上周二成年了,可以去酒吧了,非让我打电话给她妈,保证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如愿跟来了。”
闻宴祁接过烟,翟绪递了打火机过来,晚夜风大,他伸手挡了一下,猩红火光闪烁,闻宴祁微微眯着眼睛,吐了口烟,就在这青烟缭绕中,往迈凯伦后排扫了眼。
沈梳音看得入迷。
她生平最欣赏的男色,就是像闻宴祁这种慵懒惫怠,玩世不恭的清冷美男子,只随意一个眼神,也像浸润过美酒,让人看着便生出几分薄醉。
“宴祁哥,你好帅。”她由衷地说。
闻宴祁还未做反应,一旁的翟绪不愿意了,用手肘捅了一下车窗,“小屁孩,知道什么帅不帅的?”
“反正比你帅多了。”沈梳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升起了车窗。
翟绪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平日里走动最多的就是姑姑一家,就这一个堂妹,宠得跟亲妹妹没两样。
梁蔚轻“啧”了声,也不打算再去取笑翟绪,转身看向闻宴祁,“碰都碰上了,一起呗?”
闻宴祁夹着烟,神情懒怠,“我就不去了,还有事儿。”
翟绪凑过来,“老梁生日诶,去年你就没去,今年碰上了都不给面子,我要是老梁高低不跟你处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疯狂朝梁蔚轻使眼色,只可惜对方没接。
“你要实在有事儿就去忙吧。”梁蔚轻淡声道。
闻宴祁掸了下烟灰,刚想开口,西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拿出来看,是苏晚青发来的短信,她大约是听到了什么,言简意赅道,“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烟灰簌簌落下,闻宴祁看着手机屏幕,神思一动,也不知怎地,就打字回了过去,“给朋友过生日,坐会儿就走,你跟我一起?”
苏晚青回得很快,“不太好吧,都不认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闻宴祁瞥了眼屏幕左上角,“已经九点半了。”
等她打车到家,恰好又会碰到那群团建的小混混。
车里的苏晚青看到这条短信,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闻宴祁还记得这些小事。握着手机,正踌躇着如何婉拒的时候,闻宴祁干脆走到了她的窗边。
苏晚青降下车窗,看见闻宴祁微微俯身,一只手搭在车顶,另一只手夹着烟,站得落拓不羁,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痞帅气质。
“我觉得还是不......”她刚想说话,闻宴祁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姑娘。
沈梳音歪着脑袋,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像小鹿一般灵动天真,说话也娇憨,“哇,美女姐姐!”
闻宴祁不动声色地抬起胳膊,皱眉看她,“你就这么自来熟的吗?”
“仅限帅哥美女。”
苏晚青惊讶过后,勾唇微笑,“谢谢。”
沈梳音完全是靠自己就能热闹起来的性子,见苏晚青愿意搭理她,笑眯眯地看向闻宴祁,“宴祁哥,你女朋友好漂亮。”
翟绪刚要走过去,把这丢人现眼的妹妹拽回来,就听见闻宴祁清冷玩味地开口,仿佛只是漫不经心一般,随口接了句,“不是女朋友。”
苏晚青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应和,“对,你们误会了,我其实......”
“是我老婆。”
闻宴祁放下胳膊,将手插进口袋,芦苇般茂盛的睫毛下,瞳色如被泉水冲洗过的黑曜石,整个人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冷淡和倨傲。
暑气尚未降临的初夏晚夜,微风裹挟着蚊虫的鸣叫,所有人呆愣在原地,不止是沉默,仿佛连时间都一并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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