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偏偏招惹
第二天比赛, 段昭依旧发挥出色,他优势是长距离,1000米也顺利夺冠, 500米由于和另一名运动员发生碰撞, 同时摔出赛道, 不过意外的是, 由于500米的五名选手有四个摔出赛道,唯一滑到最后的贺昀拿到冠军。
他们赛后还有其他安排,但虞笙只请了两天假, 最近虞婧文盯她盯得挺紧的, 这趟出来还是靠阿婆打掩护,多待一分钟她都不敢。
段昭委托一个女助教陪虞笙回洵阳。
到家已经是傍晚。
虞笙临走时, 对阿婆坦白过和段昭的事, 还央求了好久,阿婆才允许她去看段昭比赛,但这件事是瞒着虞婧文的。
虞婧文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加上工作忙, 一两个星期才来一趟,为确保万无一失,虞笙还和阿婆串通好,如果虞婧文问起来, 就说她这两个晚上去桑菓家补课, 补得晚就住在桑菓家了。
没想到虞婧文还是知道了。
虞笙也是回家后, 才听阿婆说, 虞婧文得知学校没给她保送名额, 气得去闹,从她们班同学口中得知她没去上课, 而是去看段昭比赛了。
当天晚上,虞婧文就怒气冲冲的杀过来,进门,抓起衣架就往虞笙身上打,阿婆阿公拦不住,她胳膊上被虞婧文打出好几道檩子。
她也犟,一滴眼泪没掉。
后来是阿婆抱着她,虞婧文才没打了。
这是个天下大乱的晚上,段昭打来电话时,虞婧文抢了她的手机,啪的摔在地上。
她想捡,黑色高跟鞋踩碎手机屏幕。
这一脚踩碎了她和虞婧文的母女关系。
她们早就不是什么母慈女孝的关系了。
就是一对冤家。
虞笙眼含泪的瞪着虞婧文,忍了半天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你不是看不上你妈吗?你倒是拿出点骨气来!”虞婧文怒吼:“你倒好,你十七岁就和男人过夜!”
虞笙冲她喊:“我没有你想的难么肮脏!”
“啪”得一声。
虞婧文甩了个耳光。
*
凌晨12点,段昭依旧没有打通虞笙的电话,他彻夜未眠,明明问过陪她回家的那位助教,也告知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但电话就是打不通。
怕她家里人发现,他一直忐忑。
转天一早,段昭想着周六他们照常上课,于是把电话打给桑菓,这才听见她的声音。
心里一块石头也稍微落地。
“你妈真没为难你?”他不放心的问。
“她不知道我去看你比赛,阿婆就更不会为难我了,”她语气很正常:“就是手机坏了,就开门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蹿出来,摔了。”
段昭叹了口气:“我给你买新的。”
“不用,”虞笙小声拒绝。
“必须买,”他执意:“不然我都联系不到你。”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
她忽然问他:“你高考,能考到京城吗。”
“我考体院的话,”他想了想:“应该是没问题。”
“那我们一起去京城。”她说:“不是一个大学也没关系,都在京城就行。”
段昭嗯了声:“我第一志愿就报京城体大。”
“好,”她说:“一言为定。”
他是周日回省队,都统一住在队里。
周一趁午休,段昭去洵阳最大的通讯城给她买了最新款的手机。
晚上,他在宿舍里打开电脑忙活。
贺昀从他身边经过,一目了然的卡着屏幕:“想好了,考这?”
“我看了,”段昭下载报名表,眼都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往届录取的分我都能达到,没什么问题。”
滴的一声,下载完毕,他打开表格开始填。
贺昀在他身后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我爸有个好消息,你想听吗?”
“啊,”他正输入身份证号:“你说。”
“算了,你先填吧,”贺昀觉得人心思都不在听他说话上,罢了:“明天等他公布吧。”
“行。”段昭道。
*
保送资格考试结束,因为虞笙和陈屹然弃考,这个名额轻而易举的被刘岩磊获得。
周二一早,结果放出来以后,刘岩磊喜气洋洋的请大伙吃棒棒糖。
桑菓连要都没要,想起这件事她就生气:“这件事很明显,你和段昭,蒋星遥和陈屹然,都是刘岩磊打的小报告,就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下作的人。”
“算了,”虞笙已经懒得理这些:“也就是我们不在乎,惯他这一次,谁还惯他一辈子。”
有同学站在教室门口喊:“虞笙,马主任找你!”
她烦躁的扔下正在写的题,最近真水逆,隔三差五的往德育处去,心情差到家了。更差的是,她还没敲门,就听见虞婧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作为家长,有义务管好自己的孩子,马主任,我请您,现在就把段昭的父母叫到学校,我要亲自问问,他们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这个学生情况比较特殊,他父母都去世了。”
“什么?我说呢!”虞婧文音量挑高:“既然没有父母管,麻烦你们学校好好管管,这么差的学生,为什么要放在七班?”
虞笙表情凝滞,握着门把手用力推开,虞婧文和马主任都看向她,争吵声停歇。
“妈,”她努力克制情绪:“有什么话你回家再说,你来学校干什么?”
“你现在想回家说?”虞婧文冲她嚷:“你去那个混小子看比赛的事,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强烈的疲惫感将她吞没,她冲虞婧文嚷回去:“我朋友比赛,我就是去看了,什么都没做,你干什么啊!”
这个乖学生,她装了十七年多,现在再也不想装了。
爱谁谁。
“朋友?”虞婧文冷眼看她,冲马主任道:“我希望您立刻把那个男生调到其他班。”
“虞笙同学的家长,我理解您的心情,”马主任叹气:“调班就不用了,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得到消息,段昭不会再来学校上课了。”
虞笙错愕的看向他:“为什么?”
“他已经被……”
“你不用知道!”虞婧文打断马主任的话,拽着虞笙向外走:“你跟我出来。”
*
省队里。
早上,贺教练集合开会时,兴高采烈的宣布这次进入国家队训练营的入选名单,男队这边,段昭、贺昀和杨一喆都入选在内。
贺教练百感交集:“这次集训为期四个月,不是每个人最后都能留下,但是我看好你们,一定没问题!”
队友一片雀跃。
段昭在思考这个时间:“四个月?”
贺教练了悟:“去训练营,就把弓拉满,一心一意给我练,你要敢回来,我就给你从省队轰出去!至于大学,肯定是能上的,你们仨我都想着了。”
段昭点了点头。
贺教练对他这个反应很不满:“你这是什么倒霉表情?不会笑?傻了?”
段昭僵硬的弯了嘴角。
进国家队,这他从小的目标,早就幻想过这天到来时,他该怎么庆祝,怎么撒欢,怎么疯。
结果这一天真到来时,他满脑子都是乱的,好像未来多了很多不定数。
而他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不能选择,甚至,一步都不能走错。
“行了,”贺教练说:“你们仨回家准备,三天后回来集合,徐领队会送你们和女队队员,一直到训练基地。”
从省队出来,贺昀和杨一喆喊他。
“走吗,去这里,嗨一晚上?”贺昀问。
“我得回趟学校,”段昭说。
“明白,”贺昀拍他肩膀:“跟小学神好好说,我觉得她会支持你的梦想的。”
段昭倒没觉得虞笙会不支持他,但眼皮跳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卸下书包给贺昀:“你先给我拿过去,我晚点去。”
杨一喆说:“带她一起过来玩。”
“看情况,”段昭说:“高三了,她挺累的。”
“行吧,”杨一喆看见他手里的手机盒子,咂咂嘴:“以前我觉得你挺冷淡的,没想到谈个恋爱,谈成这副熊德行。”
段昭“啧”了声:“羡慕吧你个单身狗!”
好歹聊了几句,他打车直奔学校。
刚走到班级门口,他就被华蓉叫住:“段昭。”
华蓉大步走过来:“首先恭喜你,比赛赢了,还进了国家队,非常棒,老师为你骄傲。”
“就是集训,不算正式入选,”段昭谦虚,目的明确的问:“虞笙呢,我来找她。”
他经过班时看了一眼,虞笙没在座位,东西也没在。
“她请假了。”华蓉迟疑道。
“请假?”段昭惊讶:“她怎么了?”
“她胃有点不舒服,你也知道,高三压力大,身体有点吃不消也很正常,”华蓉话里有话:“中午她妈妈接她走的,问题不大,但你最近不要去打扰她。”
段昭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单看华蓉这个表情,就不会对他说实话,不动声色的嗯了声。
他还不会傻到要从班主任口中了解他女朋友的近况,这个电话自然是打到桑菓手机上,一顿聊天后,他知道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脸色越来越沉。
他打车回的家,走进9楼楼道时,都还想着怎么求一下阿婆,让他见见虞笙,没想到,敲了二十多分钟,门都没敲开。
对门的邻居听见动静,开门道:“这家女儿回来了,下午就把老两口接走了。”
*
虞笙上午和虞婧文在校外吵了一架,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她特别没出息的吵昏了过去,醒来时就在虞婧文位于市郊的别墅了,虞婧文请医生来给她检查,确认只是有点低血糖,身体没有大碍。
但虞婧文不许她出去,还把她锁在卧室里。
下午,阿婆和阿公也来了这里。
阿婆拉着她手劝:“苡苡啊,这件事阿婆也没有办法帮你说话,毕竟你才十七岁,十几岁的感情,很难说稳定。”
阿公这会儿头脑清晰,叹息道:“你妈妈当年也是吃了这个亏。”
“他和我妈妈认识那个男人不一样的,”虞笙求阿婆:“他很好的,我们也没有乱来。”
说来,他们连认真的接吻,都还没有过。
“阿婆,”虞笙再次恳求:“他是很有分寸的人,我也是,我们不会耽误前途,只会越来越好的。”
“别说了,”虞婧文从屋外走进来:“早恋我绝不同意,就算到了该谈的年纪,这种条件的也不能找!”
虞笙实在不想跟虞婧文再吵。
什么叫这种条件。
根本说不通。
她在这栋破别墅过了三天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虞婧文让她什么时候想通,什么再去上课,也不知道段昭联系不到她,会急成什么样,会不会误会。
晚上,她捏着从家带来的“男朋友”和“女朋友”,看着它们瘪下去,又慢慢回弹,看得眼睛又涩又疼。
倒是不怎么能哭出来了。
三天后的早上,虞婧文突然对她说:“去上学吧,毕竟高三,课不能耽误太多。”
她都懵了。
*
段昭问了很多人,桑菓、蒋星遥,没人知道虞笙妈妈家在哪,她学生登记薄上,也是和他一个小区的住址。
一晃就到去集训那个早上,他行李都收拾完,人还是舍不得就这么走。
蒋星遥打来电话:“我在你家楼下,快下来,我带你去找虞笙。”
第62章 偏偏招惹
蒋星遥据说是听说虞笙这件事以后, 让她爸想各种方法调查虞婧文这个人,直到昨天晚上,才问着她公司地址, 司机跟一路, 总算找着她新买的别墅在哪。
车在一栋小洋房前停下时, 阿婆正好拎着菜往回走。
车没停稳, 段昭就跳下去,迎面跑去。
阿婆见到他,先是一怔, 很快, 便舒展眉目:“是你啊。”
“阿婆,”段昭调匀气息:“我想见虞笙。”
“她去上学了, ”阿婆缓缓道:“听阿婆的, 你们俩,先把高三这关过了,再做别的打算。”
“我马上要走, 想走前跟她说一声。”他说着, 手机夺命的催,他手在兜里,默默挂断。
“她放学后,我告诉她。”阿婆了然:“苡苡很看重你, 别让她失望。”
段昭微怔, 电话又响起来, 这次是贺教练, 接通时, 贺教练在那边破口大骂,让他二十分钟内滚到省队。
“阿婆, ”段昭无奈挂断,拿出一个盒子:“我给她买了新手机,你交给她。”
阿婆收下:“快去吧。”
“阿婆,你告诉她,”段昭目光笃定:“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
虞笙到校时,桑菓第一句话就是:“段昭今天去国家队!”
迎头一击。
虞笙恍然大悟,怪不得虞婧文好心眼的让她上学,原来是算准日子。她顾不上上课铃响,往校外跑,到传达室时,看门大爷说什么不给她开门,她都快急疯了。
汽车鸣笛从身后响起。
华蓉从车里探出头:“上车,我带你去!
*
华蓉说,她也年轻过。
就凭这一点,她可能做了一件教师生涯永远都不会做的事。
可惜的是,她们一路狂奔,还是晚到一步。
到省队时,贺教练他们正送完人往回走,华蓉二话没说,又开车在快速路上追了一段,直到看见大巴车的尾巴。
快速路的车速不慢,虞笙紧紧盯着大巴车,侥幸希望,那辆车能突然停下。
可是车速却越来越快。
她心快沉到底时,前面路口红灯。
大巴车缓缓停下,虞笙眼里看到希望,华蓉将车并肩停在大巴车旁时,车窗忽然打开。
段昭从车里钻出脑袋,喊她的名字。
虞笙充满委屈的看他,
绿灯亮时,大巴车前行,他回头张望的脸逐渐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不见。
她抽了抽鼻子,拿新手机给他发信息:——我在京城等你。
*
高三的日子过得不快不慢。
一晃春节后,倒计时牌上已经掀开到99。
段昭集训这段时间,虞笙一心扑在学习上,各科成绩都很稳定,一模考完,她以693分稳居年级第一,虞婧文也对她放松警惕。
因为大卫从美国回来,她和阿公阿婆又搬回自己家住。
段昭每周休息一天,也只有这一天能用手机,和她联系。
他刚给她发来一张照片,寸头剃得更短,一侧的花纹也没了,虞笙看得想笑,就忍不住想捉弄他。
虞笙:你是不是被劳动改造了?
段昭:是啊,剃短了省事,贺老师全剃了我觉得挺好。
虞笙:你也全剃吧,好看。
虞笙:真的,相信我的审美。
段昭:我信你个鬼,我全剃了,你就该说丑拒。
虞笙拿着手机笑半天,笑完,又跟他聊闲天。
虞笙:昨天历史课,教室忽然停电,然后老学究吧,他就放了个屁,贼响,然后就来电了,我就想到你在我家厕所,一边放屁,一边弄声控灯那次。
段昭:我是鼓掌,我没放屁。
虞笙又笑半天,还没再回,他发截图过来,在她刚才那段话,圈出三个字——(我)(想)(你)。
段昭:小姑娘,你想我就说想我,不用这么多铺垫。
段昭:我也想你了。
*
周一早晨,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虞婧文因为上回保送名额学校没给到虞笙,气得不行,利用投资的事把校长夫人诓惨了,校长夫人有怨气,见人就说虞婧文到处勾搭男人,开始是在老师之间疯传,后来就添油加醋的传到学生耳朵里。
瞬间就炸锅了,各种谣言满天飞——
“那个虞笙,是私生子,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我靠,她妈十五岁就生她!牛逼了!”
“我知道她,听说上学期末还跟男生出去过夜了!”
“她孩子能上幼儿园了吧?”
谣言远比事实精彩。
班里,虞笙烦躁的撕烂习题册,一个字她都写不下去,虞婧文这些破事人尽皆知,大卫气得回美国,她也追回美国。
她是走了,但是虞笙现在无论在学校哪个角落,都能听见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烦透了。
第二件事就是蒋星遥艺考回来了。
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在楼道里跟一帮瞎几把传话的同学打了一架,然后就被叫到德育处,训到最后,蒋星遥怒拍马主任桌子,说这学她不上了!
蒋星遥进班后,抹着眼泪收拾自己课桌里的书和卷子。
虞笙搂着她不想让走:“马主任让你走的?我放学去揍他行吗?”
“我就是不想上了,”蒋星遥眼眶通红:“我不稀罕。”
桑菓把她书和卷子都拿出来:“别赌气,就这几个月,考完你想炸学校,我都帮你。”
向来跟她们不和的常玥攥着笔:“要不咱班团结一次,外班再乱传话,咱班就一起打出去,马主任也不能让咱都退学吧?”
刘岩磊怂恿:“我看行!作为班长,我支持你们!”
“得了吧,”朱思明对刘岩磊的态度不好:“要不是你搞小动作,现在会有这事?如果我老大还在这,肯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虞笙回头看了看段昭早就空荡荡的座位。
他不在,她都觉得待下去没意思。
有人拍了桌子,虞笙和大家循声看去,陈屹然抬头道:“知道高考还有多少天吗?二姐新发的一模卷子,你们都做完了?”
蒋星遥走过去,一把抓起他正写的卷子,团了,扔进教室前的纸筒。
“蒋星遥你疯了吧!”陈屹然站起来吼。
“是疯了。”蒋星遥冷漠的敛眸,转身走出教室。
虞笙和桑菓抓起她扔下的书包,上课铃响时,冲出教室。
她们在实验楼楼梯底下找到蒋星遥。
虞笙贴着她坐下:“你真不想上了?”
蒋星遥双眼放空:“没意义了,”她看向虞笙:“我已经落榜了。”
“舞蹈学院?”桑菓惊讶:“你舞跳这么好,还参加过好多演出?”
“我没考,”蒋星遥哽咽到声音变调:“我去晚了,我那天,司机送我去考场的路上,看见陈屹然带他妈打车,他妈情况挺不好的,我们就…”
虞笙和桑菓都错愕的看着她。
蒋星遥调匀气息,缓缓道:“送他们去医院,是急性阑尾炎,后来我再去考场,就已经结束了,我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上回照片那事,是他主动要和我好的,也是他在老马跟前反水的。”
“他追你了,”虞笙觉得很蹊跷:“怎么追的,你就同意了?”
“他妈想扩大店铺,资金周转不开,找我借钱,就好了这几天,还被刘岩磊拍到。”蒋星遥自嘲:“我是不是挺背的。”
虞笙都不敢骂她傻:“你就该告诉马主任。”
蒋星遥抹干眼泪道:“不想说这些了,虞笙,桑菓,跟我去香港吗?痛痛快快疯几天?就这几天,什么都不想,行吗?”
虞笙措不及防的看着蒋星遥,她此刻眼里,全是光。
就好像实验楼狭小的楼梯洞,也能穿过缝隙,看到窗外艳阳天蓝。
谁的高三,不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我陪你去,”虞笙豁然:“明天就去,这个高三,我也不上了。”
“你们都怎么了?”桑菓瞪大眼看她们:“虞笙怎么连你也?”
“我就是不想跟班了,”虞笙宽慰:“但是我还去高考,又没有新知识,不跟班我也照样能考!”
蒋星遥揉她脑袋:“好样的,我真替我姐妹骄傲!”
*
桑菓没有一起去,她家很传统,父母不会同意她任何的胡闹行为,她那晚陪虞笙和蒋星遥去KTV唱了半宿歌,然后定好,暑假结束,都在京城见。
虞笙和蒋星遥在KTV睡了整夜,通行证是加急办的,最快也要周五上午去取,两人迫不及待的订了当晚的夜航。
阿婆很开明,虞笙对她没有隐瞒,蒋星遥那边,已经确定今天无缘大学,她爸她妈怕她承受不了,自然是她想怎么玩都先玩着,还给带了张卡。
航班内,粤语播报起飞完毕,蒋星遥兴冲冲的拿卡给虞笙:“咱俩明天,海港城,刷爆我爸!”
虞笙把自己存的几张卡都拿出来:“一起刷。”
“像两个阔绰的傻子。”蒋星遥说,说完,俩人对着笑。
虞笙最近都没这么放松过。
蒋星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去香港的事,你别跟段昭说,让他知道得打死我。”
虞笙答应道:“礼拜日我和他视频时小心点。”
*
段昭周六晚上训练完,去储物柜拿回手机,一开机,就看到十多条信息,都是桑菓发的,把最近虞笙在学校受委屈,以及休学备考,去香港的事,都对他说了,信息的最后一条,以“你一定要多陪陪她”结尾。
他看完整个人都懵了,一周和她联系一天,这一天,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说她复习差不多了,一模分很高,虞婧文也不怎么管她。
他就以为她过得还行,没想到出这么多事。
段昭又找到桑菓说的航班时间,这个点,她已经到香港了,他急得电话打过去,响了好半天,被对方挂断,约莫两三分钟,她打回来。
听见她的声音,他吐了口气:“你在哪儿。”
“在家呢,”她声音听起来很远:“刚在刷题,刷睡着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可能就睡到天亮了。”
段昭:“……”
家里会有“请ging压俯搜”的提示音?
“那个,”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阿公看电视剧呢,我让他把音量调小。”
声音果然远了。
段昭叹了口气,没有戳穿:“你继续写吧,别太晚。”
“好啊,那我挂了,”她急匆匆的:“拜拜!”
段昭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做的很不好,她有什么事,都不肯对他说了。
回宿舍后,段昭一言不发的往双肩包里塞衣服,同屋的贺昀和杨一喆歪在床上玩手机,看他连洗漱用品都带上,这才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想跑啊?”贺昀放下手机问他:“不练了?”
“我出去一趟,周一前回来。”段昭塞完衣服,拿手机订机票。
“你去哪儿?”杨一喆从床上坐起来:“不让出去你不知道?”
“不耽误训练,”他订完票,简单解释:“虞笙和蒋星遥休学去香港了,我必须去一趟,不然后边训练我练不下去。”
“谁?”贺昀从床上爬起来:“和谁?”
“蒋星遥,”段昭说:“她没赶上艺考,今年落榜了。”
“操。”贺昀骂道:“订票,一起走!”
第63章 偏偏招惹
虞笙和蒋星遥刚在地铁里, 在海港城附近玩一天,晚上俩人计划去庙街逛夜市,这边夜市超乎想象, 半条街都是算卦摊。
经过时, 虞笙都不敢扭头的拉着蒋星遥直走:“我阿婆说了, 财迷买彩票, 倒霉上卦摊,千万不能算,越算越倒霉。”
“这么邪乎?”蒋星遥咬着凉茶吸管问她:“你刚没跟段昭说漏嘴吧?”
虞笙摇头, 又有点为难:“地铁里那个电梯提示音有点响。”
“没事, 一句半句听不出来,”蒋星遥说:“我跟桑菓也说了, 让她别说出去。”
虞笙嗯了声, 两人沿庙街,往热闹的地方闲逛,她很喜欢出来玩, 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在学校那些烦恼自然就不叫什么了。
蒋星遥忽然在一个摊位前驻足,虞笙好奇的随她过去,都没看明白,就见摊主冲她们笑得诡异。
摊位上一条条大小各异, 那是什么鬼怪玩意儿?
虞笙没反应过来, 蒋星遥拽她袖子感叹:“可真开放, 真敢卖!”
摊主操着港普问她们要不要, 吓得蒋星遥惊慌失措拉着她跑走。
“什么啊?”虞笙让她拉得杯里凉茶都洒出来, 也没好气:“你跑什么?”
“你就是没见过,你也该认识啊!”蒋星遥表情古怪:“就, 段昭有,你去找他看看就知道了。”
虞笙愣了愣,等经过下一个卖这玩意儿的摊位时,才瞬间反应过来,联想到蒋星遥刚才的话,她脑子轰的一声:“蒋星遥我真想跟你绝交!”
蒋星遥仰天大笑,特别放肆。
翌日的计划是迪士尼。
她们酒店是蒋星遥定的,作为一个港剧迷,蒋星遥毫不犹豫的定在油麻地,虞笙特意把酒店周边拍给桑菓看,这一带真是非常、接地气。
从酒店出来,途径一条大排档,一个社区篮球场,一个热闹的棋牌室和美都冰室,直走两百米就是油麻地警署,再走走,就看到地铁站入口,她们在地铁站旁边的通达食店吃早点。
虞笙点了份面,蒋星遥除了面,还痛快的给自己加了块猪扒。
“你都不怕胖了?”虞笙挑着面条问她。
“有什么明年再说吧。”蒋星遥看得很开:“这个猪扒好吃,你也点一份。”
虞笙点头,蒋星遥扭头用她刚学两句的粤语冲老板又要了一份。
没多大功夫,猪扒端上桌。
虞笙闷头道谢,拿盘子时,对方跟她较劲,盘子不给她,肉都快晃下来了。
这不是霸王店是什么?
虞笙抬头想斤斤计较,看见段昭的脸,吓得面汤呛嗓子眼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和他同来的还有贺昀。
蒋星遥也呆了:“你,你们俩怎么来了?”
“请ging压俯搜,”段昭懒洋洋的学了句不地道的粤语,坐下后,胳膊搭在她椅背上,递水给她:“小姑娘,你男朋友给你个惊喜,你怎么都不知道抱抱他呢。”
虞笙连喝了好几口水压惊。
她还抱呢,她吓都吓死了。
蒋星遥一拍桌子:“准是桑菓,这个叛徒!”
贺昀坐下:“你们俩休学了?到底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道告诉我和段大神。”
蒋星遥莫名其妙:“虞笙不告诉段昭,是怕他训练分心,他又回不来,知道有屁用,至于我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贺昀:“……”
虞笙能感到段昭挺生气的,也不是多怕他,就是有种骗人后的心虚,她偏头,见他正盯着她,收回目光,忍不住再偏头,见他仍盯着她,实在憋不住,小声咕哝:“我就是怕你这样,才不告诉你的。”
“行吧,”段昭看见她坐在这乖乖吃饭时,气儿就散了,搂过她脑袋,摁在怀里安慰:“我听说你不上课了,不上就不上吧,我女朋友这么棒,不上也能考。”
虞笙复杂的心情,被他怀里的温度抚平,连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袭来,她搂住他后背,鼻音很重的嗯了声。
他没有怪她,也没有非要问个明白。
就这么静静的抱了她好半天。
一直等到她情绪平静,他捏捏她脸问:“今天计划去哪儿,算上我和贺老师。”
这是一场意外的,四人迪士尼之旅。
开始还是一起玩,几个项目后,段昭跟贺昀俩人就像说好似的,默默带着她们,走散了。
虞笙反应过来时,正排队和花栗鼠合影:“蒋星遥他们呢?”
段昭凑在她耳边说:“给贺老师一个告白的机会。”
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我想看表白现场。”
“八卦。”段昭笑得敲她脑袋:“等好消息吧。”
虞笙没介意,又想了想:“但是贺昀今天这个衣服不太行,他戴个帽子干什么?那帽子也不好看。”
“你忘了?”段昭笑道:“他刚剃的光头。”
虞笙恍悟,伸出手想摸段昭脑袋:“你头发也挺短的。”
他头往后仰,顺势踩上一阶道边的台阶,本来就高,立刻又高出一大截。
这个高度,虞笙够不着,生闷气的瞪他一眼:“又不是老虎屁股,不摸了。”
“小姑娘,”段昭唇角弯起,眯眼看她:“老虎就算了,还屁股,我是不是对你太善良了?”
他说完,装模作样撸袖子。
虞笙嗅到危险。
“是,”她赔笑脸,内心读秒,“啊”字喊出来后,撒腿跑了。
她以为段昭要追她,跑出去十来米,发现段昭就站在原地,拿手机拍她,边拍变笑,简直气炸了,转身走进一家周边纪念品店。
段昭随后跟进来,她挑她的,也不理,他就在后面跟着:“开玩笑嘛。”
她挑了个草莓熊的喝水杯。
他在后面:“我也要,要一样的。”
“你自己买。”她指那一整排:“那么多,你自己拿。”
他“啧”了声:“我就要女朋友送的。”
虞笙恼怒的回头看他,他吊儿郎当的插兜冲她乐,顿时小心眼不起来的少女,只好默默又拿了个杯子,并小声咕哝:“你一个大男生,一米八几的大傻个子,用个粉嘟嘟的小熊水杯,就不怕你队友笑话你。”
“我不怕,”他冲她脖子说话:“我女朋友送的,我有,他们有吗。”
头发被他暖烘烘的气息吹起来,她不由得缩了缩。
“还有,”他故意咬字:“大傻个子,是说我呢?”
这也没别人了。
虞笙赖不掉,只能小声埋怨:“你耳朵还挺好。”
“没到耳背的岁数,”他无声的笑:“你放开声音说。”
“就是你太高了,”虞笙只好转过身,冲他解释:“你看,你都快一米九了。”
“一八五,”他强调:“跟高二一样。”
高二她也觉得他是傻大个子。
从见第一面就这印象,只不过刚才说秃噜嘴了。
“那我收回吧。”虞笙识时务者为俊杰。
“原谅你了,”段昭手扣在她头顶:“小朋友。”
虞笙:“?”
怎么又叫小朋友?
她越想越不对劲,他是在变相说她矮吗?是这个意思?
“我长个儿了,”她手在自己头顶,横向比划:“我现在到一米六,阿婆说二十三还能蹿一蹿。”
“知道了,”段昭笑着,从背后拿出个红色蝴蝶结的米奇耳朵,罩在她脑袋上:“我看看,”他非常满意:“挺可爱的。”
虞笙倒不怎么抗拒戴这个,本来到迪士尼,大家也都戴的,她刚没找着,现在段昭给她戴上,她还挺高兴的照半天镜子,然后拿了同款,礼尚往来的给他戴:“送给我男朋友的,来,低头。”
“我这种,大傻个子,戴这个,你觉得好看?”他故意,咬重“大傻个子”四个字。
还带大红蝴蝶结的,虞笙心虚点头:“好看,极了。”
段昭语气带了点纵容:“换一个,好歹拿个没蝴蝶结的。”
傍晚花车巡游。
段昭和贺昀约好四人在这见面。
还没正式开始,小道两旁围着不少人,巡游放的是一首欢快的英文歌,虞笙也跟着心情飞跃,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男朋友——挺痞帅,又很酷的一个人,被她强烈要求,戴了一对可爱的米奇耳朵。
啧,亦正亦邪的模样,很勾引人。
虞笙余光看见经过的几个女生在看她男朋友,很刻意的侧身挡住,然后更刻意的仰着头一直盯着段昭宣示主权。
“小姑娘,”段昭发现她这一小动作,悠悠的问:“我是不是很好看?”
“嗯?”虞笙没反应过来。
他垂眸,锋芒的眼里散着温柔:“你一直盯着我看。”
“看你怎么了,”虞笙表示不满:“又不会看得你少块肉。”
“嗯,” 段昭牵着她手揣进兜里:“少也没关系,是你吃的就行。”
虞笙闷声道:“我没这么大胃口。”
他揉了揉胃,笑得不怀好意:“我有。”
虞笙:“……”
就看看,怎么还聊到谁吃谁的问题上了,她又不是听不懂,说得好像她馋他的身子。
而且就算看出来,有必要说出来嘛!
她移开目光,余光刚好瞥见那几个女生,对着段昭的镜头闪了闪,她正生闷气,一个身影逆着光,将她笼罩。
下一秒,他将她往怀里带,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音乐还在继续,人们雀跃欢呼,花车渐渐露出头脚。
少女的心随着节奏,快要蹦出来。
这个触感,很特别。
软软的,带着一点温度。
*
他们四个人没有在巡游的地方汇合,段昭收到贺昀信息,说是告白成功,要请女神吃晚饭,然后就约在机场见。
飞机是当晚11点的。
虞笙和他在迪士尼多玩了会儿,出来后转地铁,到机场餐厅吃的。
吃完饭,分别的时间也到了,她圈住段昭的腰,有那么一刻,不想从他身上剥离开。
段昭轻轻的拍她背安慰:“就还一个月,我就回洵阳。”
她仰起头看他,好多话不太敢问。
比如,他回去能待多久?
他以后会不会留在国家队?
他一直忙集训,体考有没有耽误参加?
沉默到最后,她小声问:“你这么晚回去,教练不会说你?”
“不会,”段昭语气平静:“我又不耽误明天训练。”
“你飞机落地后给我打电话。”她要求。
“电话就不打了,落地得半夜,你睡你的,”他说:“我给你发信息。”
她点点头。
少顷,贺昀牵着蒋星遥匆匆跑来,一脸喜气。
虞笙和段昭都觉得看到一对鸳鸯,不约而同笑了。
“成了。”段昭低笑着问。
“那必须。”贺昀道。
虞笙欲知详情的看向蒋星遥,蒋星遥松开贺昀手,立刻跑她跟前,挽着她胳膊笑。
“答应了?”虞笙歪头问她。
蒋星遥小声:“回去再说。”
虞笙了然,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恭喜脱单。”
“恭喜啊贺老师,”段昭笑着催道:“走吧,快晚点了。”
“那个,”贺昀神情微妙:“我就,不回去了。”
段昭:“?”
贺昀挠挠眉:“我吧,留在那,全凭一口气吊着,因为你跟大杨在,我也不好意思走,但实际上,我速度提不上去,两回都收底,再耗也没意思。”
“你这是,”段昭消化半天:“想退役还是,怎么着?”
虞笙疑惑的看蒋星遥,后者面露娇羞。
她觉得定有隐情,问道:“怎么回事?”
贺昀主动说:“我爸是短道速滑教练,所以我就理所应当练这个项目,但我也没多喜欢,正好这个机会,我和遥遥一起,出国留学。”
*
段昭一个人回训练基地,贺昀是改乘零点的飞机回洵阳,找他爸妈摊牌。
虞笙和蒋星遥回到酒店已经半夜,两人都没睡意,坐在一张床,盖一床被子。
蒋星遥勾着虞笙的手指:“以前我看得出他对我有意思,但我没往那方面想,我觉得他没主见,什么都是父母管着,这样的男生没意思,但今天我觉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陪你去留学?”虞笙还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留学的?不是说要复读吗?”
“就来这前,刚定的,”她说:“我不想复读,出国学舞蹈也挺好的,还能多学一门语言,我今天跟他说这个事时,他立刻就答应了,他说他满十八岁了,自己有存款,能决定自己的事,他还说我去哪,他就陪我去哪,我忽然就觉得,他形象一瞬间高大了。”蒋星遥笑着问虞笙:“你说是不是?”
“确实,”虞笙说:“比陈屹然靠谱多了。”
“别提他,”蒋星遥嫌弃:“陈屹然算个屁!”
“对,”虞笙跟着她笑:“嘣的一声,把他放出去。”
蒋星遥听完大笑:“他那种蔫巴的,是嗖的一声。”
“闷声不响的,”虞笙笑着:“臭屁。”
俩人正笑着,段昭的信息发过来:我到了。
凌晨三点半,虞笙立刻回:回队了吗?
段昭:还在机场,哪这么快。
虞笙:到训练基地多长时间,你怎么睡觉?
段昭:在飞机上睡了。
段昭:打车半小时能到,回去我还能再眯会儿,你怎么还没睡。
虞笙:和蒋星遥聊天呢,我明天又不急着起早。
段昭:行,玩两天就回去,等你考完,我再陪你去。
虞笙:知道了,你也找机会多休息。
虞笙:注意身体。
段昭给她回了个亲亲的表情包。
虞笙有点担心,他这一来一回,还要训练,会不会太疲惫了。
就应该让他下午去机场,她懊恼的放下手机。
“你听没听我说?”蒋星遥秒变煽情妹,打断她思绪:“反正我就是这种感觉,我的男孩,踏着祥云来找我了!”
“他们不是坐港航来的吗?”虞笙回神,拒绝被强行煽情,开玩笑道:“那你答应他前,他帽子你摘下来看过吗?”
“帽子?”蒋星遥敛笑:“我没摘啊,有问题?”
“有啊,”她憋笑:“他秃的,你没看到他没有鬓角?”
“我靠!”蒋星遥跳起来,人都暴躁了:“他这是遗传吗?”
“他爸有头发,不秃。”虞笙憋得肚子疼:“你先别扔,再养养,看能不能长出头发。”
蒋星遥:“……”
*
万籁俱寂,晨露缭绕。
凌晨五点多时,段昭终于乘出租抵达训练基地,他们这个地方远山环绕,空气绝对无污染,但打车太难了。
他拿着双肩包,翻墙进去,直奔宿舍。
推开门时,杨一喆就醒了:“回来了?贺老师呢?”
“退役了,”段昭放下双肩包,去厕所洗手,声音从里面传出:“昨天没什么事吧?”
“查房,我说你家有急事,”杨一喆忍住惊讶,且先道:“你赶紧想个合适的理由,去找教练吧。”
洗手间里水声停止。
段昭出来,直接从宿舍离开。
教练是个笑面虎,长得不凶,练人练得挺狠,捧着集训名册,眼皮都没抬:“你跟贺昀,名字都划了。”
名册上,段昭位列第一,后面已经有很多被横线划掉的人名,教练在末尾找到贺昀二字,笔尖一拉,毫不留情的划掉。
段昭诚恳认错:“我真有急事,下不为例。”
“你们来时我怎么说的,请假可以,走了就别回来。”教练抬眼瞧他:“何况你还没请假?”
“我错了教练,”段昭态度端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段昭微低着头,等待结果让时间变得难熬。
十多分钟过去。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自嘲的扯嘴角,为自己做最后的申辩:“但我保证,半年内,打破2分11秒。”
2分11秒,是现任国家队员1500米最好成绩。
教练手里的笔尖迟迟没有落下:“去吧,”他叹气,指外面:“跑山,二十公里,早训前跑得回来,跟着练,回不来,收拾东西走人。”
段昭松了口气,转身跑步出去。
这块地方就是山多,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山,有条环山小路,不通车,从山底跑到山顶再下来,差不多就是二十公里,他们每周都跑,但都是跑半圈下来,十公里。
二十公里是第一次跑。
离早训也只剩一个小时多点,他得快跑,多半圈下来,衣服都湿得贴身上,短刺的头发上全是汗,一滴一滴顺着睫毛流到眼里,他抬手抹了,没掉速度的向前跑。
杨一喆迎上来,陪他跑:“你这不折腾自己玩呢。”
“别跟我,”段昭扯嘴角:“废话。”
“行吧,还十五分钟,”杨一喆催他:“你快点吧,跑起来。”
段昭点点头,牟足劲,加快步伐。
他差三分钟跑回训练馆,教练让杨一喆给他肌肉放松,休息半小时再跟大家训练。
俩人在器械馆,段昭不愿意让杨一喆来,自己拿虞笙给他买的筋膜枪一点点往大腿上按。
杨一喆倒挂在器械上,屋里只有嗡嗡震动声。
“开心吗?”杨一喆打破沉默:“非走这一趟?”
“开心。”段昭拿筋膜枪冲他显摆:“我女朋友给买的,四千多,你有吗?”
“操,”杨一喆骂:“傻美呢,昨天老贺来电话,说你志愿表交了,你这定下来,人不得甩了你?”
人不得甩了你?
甩了你?
段昭耳朵里嗡的一声刺响,皱了皱眉,眼里瞬间空了。
杨一喆从器械上跳下来,手在他眼前晃:“真傻了?四年!异地!你不怕别人撬你墙角?”见他没作声,杨一喆提议:“告诉她吧。”
段昭“啊”了声,手指蹭了蹭筋膜枪,关上:“你要告她,咱俩绝交。”
“行,你死撑着。”杨一喆无语:“咬着牙撑。”
“对啊,我不撑着,我倒下,谁管我?”段昭自嘲道:“我又不像贺老师,像你,有爸妈给我锦上添花,我不得自己挣。”
所以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都不敢走错。
十八岁以前,他和虞笙之间的差距,顶多是336分到718分的距离。
可如果他不努力,十八岁以后,他们之间,就是身份、地位、三观的差距,甚至越往后,这个差距就越大。
迟早会让虞笙产生和她妈妈一样的看法,到时,就算她再重感情,也不过是靠拽着他,同情他,在一起。
所以他必须拼,必须站上巅峰,才敢堂堂正正牵她的手,面对她的家人。
*
高三在忙碌中进入尾声。
盛夏六月迎来高考,华蓉、马主任、老学究这帮老师们像打了鸡血,分布在各个考点的门口,挥拳拉横幅的为自家学生加油。
虞笙手腕戴着段昭送她的红绳走进考场,她和段昭不是一个考点,她在五中,和家是两个方向,赶上这两天虞婧文正在美国和大卫打离婚官司,顾不上她,阿婆和阿公就在五中附近找酒店住下。
她在第二天文综考完的中午,见到来找她的段昭,一起吃了顿午饭,段昭说他在本校考,考完后得还得回位于松城的国家队训练基地。
虞笙渐渐感觉到,她和段昭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下午,坐在英语考场里的虞笙,摸了摸手腕的红绳,听力开始时,她一个走神,漏了题,等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五题,她立刻排除杂念,专心应答。
到最后一分钟,这场高考终于结束了。
虞笙长长吐出一口气,从学校出来,就听到守在五中门口华蓉的欢呼声。
没有再看到他的身影。
她有些茫然。
只知道,高中结束了。
她和段昭不再是同学。
第64章 偏偏招惹
高考后, 华蓉请全班聚餐。
蒋星遥也来了,虞笙和她还有桑菓坐在一起,包间里, 大家都在传着写同学录, 虞笙拿着朱思明递过来的本子, 大笔一挥, 签上自己的姓名。
朱思明看了好一会儿,笑道:“小学神,我记得你原先的字不是这样的?”
虞笙莫名抬眸, 桑菓意味深长:“你的字越来越像某个人写的了。”
“没有, 就是,长大了嘛, 也不能总写幼儿园字体。”虞笙小女生心思被人看穿, 含糊的合上同学录,转移话题:“朱思明,你是在本校考试?”
“是啊。”朱思明说。
“你和他一个考场吗, ”虞笙问:“他考得怎么样?”
“谁啊?”朱思明关键时刻, 变成傻子。
“段昭啊,”蒋星遥抄起同学录拍他:“你考傻了?”
“老大?在咱学校考?”朱思明茫然瞪大眼:“我没看见有他!”
虞笙呼吸一窒。
段昭是晚上才回的她信息:本校考场那么多人,朱思明那个800度睁眼瞎,看不见, 也很正常。
虞笙:你真考了?
段昭:考了, 作文题目是, 留给明天, 对吧, 我写了810个字呢。
她总觉得不对劲,作文题目, 那不是个人都能知道的吗。
虞笙:你估计多少分?
段昭:400左右吧,考体大够了。
段昭:我去训练了,不能总看手机,不然挨罚。
虞笙:你能考到京城?
段昭:能啊,必须能。
她宽心的回了个哦字。
这件事一直困扰她到填志愿那天。
成绩下来,虞笙考了691分,省文科状元是694,如果不是英语漏听了四道听力,她肯定超过694分了。
志愿表放在桌上,旁边是手机,她悬着笔尖,等段昭的信息。
他回的很快:387,京城体大没问题。
她松了口气,在志愿表上写上“京华大学”四字,又觉得不够保险,拿手机回了条:你考号多少,我再帮你查查。
段昭:这点分一看就是我的,还能查错?
虞笙:我查一下。
段昭:求学神放过,我这种学渣,这点分,你查我都不好意思。
段昭:咱们就在京城见吧,别老跟我提分了。
虞笙呶呶嘴,可能他觉得分数挺伤自尊的,就没再回,拿笔将志愿表填完整:京华大学,新闻系。
不久后,第一批的录取通知寄到,虞笙被京大新闻系录取,桑菓来电话说,超常发挥考上京大中文系,两人当即约蒋星遥去唱歌。
走到KTV附近时,虞笙看见华蓉从便利店买完东西出来。
看见她们,华蓉也是满脸惊喜:“通知书都收到了?太棒了,我真替你们高兴!”
寒暄后,虞笙问:“体育大学的通知要多久下来?”
“体育大学?”华蓉一愣,这才说:“段昭还没跟你说?”
她摇摇头:“说什么?”
华蓉说:“段昭保送到松城体大,他怕你受他影响,填错志愿,让我别告诉你。”
虞笙整个人都懵了。
松城体大。
松城。
距离京城一千多公里。
而他的决定,她却是最后知道的。
一连三天,她拒接段昭电话,信息也不想给他回,就觉得太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拿她当三岁小孩子骗。
第四天的时候,他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也没电话。
一直到一周后的晚上,虞笙出去玩回来,刚进小区,就看见老槐树下站着个人,黑色短刺的头发长了点,轮廓分明,眉眼深邃,清隽英气的脸被路灯照亮,直勾勾的盯着她。
虞笙下意识的绕开他走,谁料他两步迎过来,打开手臂想抱她,她弯腰,从他臂弯下钻走了,要以前,她绝对不会用身高劣势赢得他无语,但这会儿管不了这么多了。
委屈感就像漫天的夜色,压得她喘不上气,毫无间歇的蝉声,更像一声声嘲笑:你傻、你傻、你傻…
“虞笙,”他在后面喊她:“能听我解释吗?”
虞笙驻足,转身微笑着看他:“听你语文作文写了810个字?听你考了387分,还是听你说京城体大没问题?”
段昭从她的微笑里读出一种含义——生气。
两人间隔了几米,夜色下小姑娘黑漆漆的眼里,全是失望。
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向她,谁料刚到她面前,她突然抓住他手腕,转身,弯腰。
明知力量悬殊,但虞笙还是用足了吃奶的劲儿,宣泄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愤怒。
他眼里松懈,手也缷掉全部力气,由着她把自己摔在地上。
听见人砸地面的巨响时,虞笙愣了。
她以为他不会让她摔的。
“你怎么,”虞笙看着他,都不知道怎么问:“你就不能较着点劲?”
“让女朋友摔一下,怎么了,”段昭站起来,过去问她:“摔完我,还生气吗?”
虞笙咬着嘴唇,宣泄过后,有点自责,就是犟着不肯承认。
段昭趁机牵住她手,小姑娘手凉凉的,开始还僵着,到他手心里,就完全软了下来:“年后全国锦标赛,我拿了两个冠军,符合体育生保送资格,”他一句句解释:“京城体大,也确实能选,但是我们集训要在松城,我在松城上大学,会方便些,而且即便选京城,也没法去上课。”
“你有必要瞒我吗,你被保送,我也会替你高兴的。”虞笙没消气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保送资格取消了,你被保送,我会嫉妒你?你这不是小人之心是什么?”
“我倒没这么想,”段昭气笑了,牵着她手,慢悠悠的往小区外逛:“你一直想去京城,我要是告诉你我不去了,你不痛快,影响考试,那我不得后悔一辈子。”
“我也不一定非要去京城,”虞笙看他说:“你要早告诉我你去松城上大学,我也能跟你去松城。”
段昭垂眸看她,小姑娘眼里笃定,但就这个,是他最不敢赌的。
不能搭上她的未来,来迁就自己。
“我就是怕这个,”段昭捏着她手:“松城的学校能比得了京大?都不是一个水平,我女朋友这么棒,就该去最好的大学。”
虞笙沉默下来。
她第一次感到,学习好,分数高,是个负担。
未来四年,他们会隔着一千多公里。
这一千多公里,会随着时间,越来越短,还是越来越长,她都不清楚。
*
两年后。
虞笙一次性过完四六级,她进入新闻系的成绩就是第一名,现在仍旧是。
桑菓也在京大,虞笙常和她同来同往,倒也没有新城市的陌生感。
陈屹然当年考上京城医科大学,陈母为了陪儿子,卖了洵阳的房子,在京大附近贷款买了套小底商,一边开饺子馆,一边居住,陈屹然性格比原先开朗了很多,常常会邀请虞笙和其他老同学来他家店里做客。
蒋星遥考上英国一家私立大学,学的舞蹈编导,贺昀当年说服父母,和蒋星遥一同去了英国,他英语有点底子,去了以后先学一年语言,后来也上了一所私立,学的计算机。
段昭一年前进入正式队,集训在松城,比赛就到处飞,非赛季有时会留在洵阳的省队训练,时间非常紧迫,她来京大后,他也只来找过她两次,还是当天往返。
刚开始,她还会盼着和他过过七夕,过圣诞,过情人节,慢慢发现连手机信息,他都不能及时回复,她的期待就变成暑假回洵阳和他团聚,但就算他在省队,也只能陪她半天。到大二时,她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各种课安排得从早到晚,也开始不再及时回复他的信息,她那些室友都怀疑她编造的假男朋友。
大二学年快结束时,教授找到虞笙,说是有一个可以去布里斯托尔做交换生的机会,为期一年,问她愿不愿意去,还挺巧的,就是蒋星遥和贺昀去留学的那座城市,虞笙非常动心。
五月二十九,是她二十岁生日,还是阿婆打来电话,她才想起这天的,后来就没人再给她打过电话,她摸着腕上的红绳,才意识到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他。
好像,距离真的会让人生分。
她一直上课到晚上,刚回寝室,就被室友宋薇和冯佳齐刷刷的祝了句生日快乐。
虞笙狐疑,她也没对她们说过自己的生日。
宋薇指桌上的饭盒说:“有个帅哥,给你送了生日餐。”
冯佳说:“帅哥等你好半天,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
“帅哥?”虞笙满脑子问号:“什么样的?”
不可能是他,他不会见不到她就走的。
“挺高挺瘦,也挺文气,”宋薇形容:“总来给你送东西那个阿姨,是他妈妈吧?”
冯佳插嘴:“我看见他戴的校徽,医科大学的。”
“拿得起手术刀,也拿得起菜刀。”宋薇羡慕道:“真贤惠!”
“不是,”手机震了震,虞笙着急忙慌的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手机上是陈屹然发来的信息:你今天过生日,让我妈给你做了几个菜,放寝室了,记得吃,还有,生日快乐。
快乐什么啊。
虞笙很礼貌的给陈屹然回信息,谢谢他和他妈妈的饭菜,又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东西给她。
她来京城后,和桑菓去过几次陈屹然家的饺子馆,后来看出陈屹然对她有意思后,就去的少了,奈何王阿姨每逢节日,就盛情邀请,她小时候受过人家帮助,也不好总冷着脸拒绝。
尤其王阿姨念着同乡旧情,赶上换季,还会给她送些暖宝贴,要不就带点自己熬的梨水,姜枣茶,分给她和室友,有几次,室友都以为王阿姨是她妈,可是王阿姨终究是陈屹然的妈妈,她只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慢慢避嫌。
该送祝福的人一声不吭,不该送祝福的人都送到她寝室了,这叫怎么回事。
虞笙郁闷的把饭菜分给室友吃。
翌日中午,她和宋薇一起去食堂吃饭,刚坐下,收到段昭的信息:我进你学校了,在哪呢?
她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好起来:食堂,你认识吗?
段昭:能找着。
“我男朋友来找我,”虞笙揣回手机,抱歉的对宋薇说:“我可以先去陪他吃饭吗?”
“你快去吧,”宋薇虽然好奇,但很讲道理:“孟子欣和冯佳也正往食堂来,我等会儿跟她们吃。”
虞笙点头,刚起身,听到身后,冯佳声音雀跃的叫她:“小虞笙!有人来找你了!”
虞笙一眼看见和她们一起进来的段昭。
这可真是,太巧了。
第65章 偏偏招惹
冯佳这个人自来熟, 一听说是找虞笙的,又是个大帅逼,就八卦兮兮的领到食堂, 还把人拽到她身边, 她走都没机会了。
虞笙久违的看着段昭, 有种他又长高了的错觉。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长了, 别瞎想。”
他是头发长了,比高中的寸头长了不少,好像该理发了。
“你昨天…”虞笙温吞的开口, 想问他怎么都没打个电话来, 结果被冯佳打断,她只好闷闷的闭嘴。
“来来来, 帅哥你坐这。”冯佳拉椅子给他:“你是, 手机里那个男朋友?”
段昭疑惑的看她,她没给眼神,坐下后, 他低声问她:“你还有手机外的男朋友?”
这还不是怪他从不露面, 现在反而他来质问她。
虞笙不太高兴,也没吱声。
孟子欣很好奇的问宋薇:“昨天送饭的是他吗?我都没看见,还挺…”
宋薇直捅她,不让说。
虞笙余光看到段昭一愣, 再次低声问她:“有人追你了?”
“没有, ”她小声咕哝:“谁让你昨天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段昭:“我昨天…”
“帅哥, ”冯佳急于帮腔的说:“追我们虞笙的人可多了, 你可加把劲!”
虞笙怕他介意, 急忙搪塞:“冯佳你别乱说了,哪有这么多, 不对,根本没有好吗?”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孟子欣说:“学生会的付磊,不是从大一就追你吗?”
“他是想让我加入学生会,”虞笙解释:“我这么忙哪有那个时间。”
“林学长最近也总往咱寝室送东西。”冯佳说。
“林超是托我给孟子欣送巧克力的,”虞笙说:“不信你问孟子欣。”
“就他,”孟子欣说:“大三了还没过六级,怕不是个傻子,我还是觉得金融系的张骁易挺好的。”
虞笙听到那句大三没过六级是傻子的结论,就觉得很不妥,想反驳,还没说,又被冯佳的八卦给憋回去。
“就在昨天,张骁易跟咱们系的!”冯佳大喘气:“辅导员好上了!”
宋薇和孟子欣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虞笙也难以免俗的产生兴趣,接下来,就岔开话题的聊起校内八卦。
少顷,虞笙察觉冷落了段昭,见缝插针的对室友说:“你们慢慢聊,我带他去附近逛逛。”
热火朝天顿时冷却,气氛有片刻的尴尬。
“你看我们,”宋薇抱歉道:“一聊八卦就没完没了,都没顾上你男朋友。”
“不好意思啊,”冯佳想了想,夸赞道:“虞笙你男朋友多好啊,又帅又高,而且你未来婆婆也给力!”
哪来的未来婆婆?
虞笙迎头一击,装洋蒜的咳起来。
冯佳最后那句“冬天送暖贴,秋天熬梨水”在她的咳嗽声中,偃旗息鼓。
段昭递水给她:“我去外面抽根烟,”他起身走了:“门口等你。”
虞笙:“……”
从食堂出来,虞笙和他并肩在校园里闲逛,她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去英国的事,怎么跟他说,如果他不愿意,她还去不去。
不去也行。
她抬眸,正准备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小姑娘,”段昭悠悠的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妈?”
这是,一见面,就兴师问罪?
虞笙想说的话憋回去,尴尬的站在原地,然后,更加狗血的剧情出现了。
知道什么叫,说曹操曹操到么。
就是这样,她“未来婆婆”的儿子,正满面春光的朝她大步奔来,手里还捧着两个饭盒。
虞笙想拽着段昭走,都来不及。
陈屹然看见段昭时,笑容变得苛刻:“少见啊,老同学。”
段昭笑着没说话。
虞笙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他现在心情很差。
“虞笙,”陈屹然呈上饭盒:“前天你在我妈那吃鲅鱼馅的饺子,看你挺爱吃的,我妈就又包了些。”
“你自己吃吧,”虞笙把两个饭盒推回去:“我吃鲅鱼过敏。”
她拽着段昭就走。
陈屹然在后面紧跟:“你不是吃虾过敏,怎么鱼也过敏。”
“都过敏。”虞笙就差求他了。
她很烦,真的烦。
和段昭一年不见,即便用手机联系,也是隔三差五,三言两语。之间的距离,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拉得近的。
然后他就这么突然的来了。
突然到,
她两年的生活,像一副丰富的画卷,却只来得及在他面前展开一小块,这一小块上的细枝末节,被无限放大,就全是瑕疵。
她没办法立刻把整幅画拿给他看。
而就在这时,段昭停下脚步,扬起胳膊。
她拽着他衣服的手顿时松开。
“刚在食堂看你没怎么吃东西,”段昭挣开她的手,来时的好心情,错过一天生日的歉意,一点点的被消耗掉。
看见陈屹然的那一刻,听着他如若平常的给她送饭,说着前天、昨天、今天的事,他关在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他接过饭盒,塞到虞笙手里:“拿着吃,多吃点。”
他也不知道这个语气说出来怎么这么难听。
说完,也觉得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转身走了。
想来陪她过生日,想给她惊喜,生日礼物也买了,到这以后才发现,他的姑娘,说的、做的,哭的、笑的,完全与他无关。
仿佛她的生活里不再需要他。
知道是他陪她少了,可是时间就这么多,他分不出两个段昭。
这种自责、随着醋意爆炸,越来越重,让他没法保持风度。
虞笙拿着饭盒,麻木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往学校大门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从兜里掏了个东西,掀盖子扔进去。
扔完,还朝垃圾桶踢了一脚,然后越走越远。
所以,这是,来甩脸给她看吗?
她生气的把饭盒还给陈屹然,淡漠的朝宿舍楼走去。
*
虞笙一夜未眠,屋里三个室友安慰了她一个晚上,后来都实在太困了,相继睡下。
怕吵醒她们,寝室里没开灯,她抠着从家带来的“男朋友”,脸被她抠得变形,松开手,都好久没弹回去,不知道是不是玩具坏了。
她抹了下眼睛,一滴眼泪掉下来,就再也忍不住,隐忍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从嗓子里往外钻。
桑菓是转天知道的消息,旷了一节课跑到寝室来找她。
虞笙彻夜未眠,状态不太好。
桑菓摸她额头:“不烧,”她泡了杯柠檬水:“喝点柠檬水,去火。”
虞笙捧着杯,也不怎么想喝。
“他昨天就这么走了?”桑菓问:“不是,那天陈屹然他妈让你去吃饺子,又不是你一个人去的,你没跟段昭说,我也去了,常玥也去了,朱思明也去了,而且这还是这个学期头一次去,陈屹然这两天连着给你送东西,可能就是赶着你生日了,平时也不至于。”
虞笙摇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桑菓问:“他不信?”
“没听我说,”虞笙小声:“就突然就走了,我没机会说。”
“那我给他打电话。”桑菓掏出手机,拨电话过去。
虞笙没拦她,嘟声开始时,她心提到嗓子眼,一门心思想听他的声音。
结果数秒后,被对方挂断。
她心里的希望之火被掐灭。
“我靠。”桑菓愤怒了:“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虞笙慢吞吞的喝柠檬水,酸味儿刺激味蕾,那个味道,就像十几岁开始爱情,酸涩都有,甜味不足。
有血缘关系的人,尚且做不到牵肠挂肚,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一辈子拴在一起。
何况还是十几岁的决定。
她是不是应该,先把感情的事放一放,成熟点再决定,未来要怎么样。
这场冷战,她和段昭持续了快一个月,他中间来过信息,想找个台阶下,她没给,他就不再发了。
开始时,她就是生气,看见他名字就生气,后来习惯了,就算没有冷战,他们一个月也多联系不了几次。
自然,去英国的事,也因为这次争吵,没告诉他。
七月份,她的签证、各种手续都办好,和阿婆、阿公还有虞婧文待了几天,便提前结束假期,从洵阳回到学校,蒋星遥那边,她也没说,想到了后再联系。
机票是三天后的,走之前那晚,段昭意外的给她发来信息,说想见她,她谎称留校实习,跟他扯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聊到最后,她险些就要告诉他去英国的事了,怕听见他质问的声音,硬是咬着牙关机,吃了一片艾斯挫仑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她就是在逃避这段感情,异地恋坚持了两年,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早上要不是教授来电话,她可能就睡过了。
虞笙匆匆忙忙跑到机场,桑菓放假回洵阳,还没回来,她以为送机的只有教授,谁知道陈屹然和王阿姨也来了,教授还以为是她男朋友,还乐呵呵的夸了几句,弄得她非常尴尬,澄清后,就慌不择路的赶着去办值机。
直到登机,都没敢停留一刻。
也忘了在机场多站一会儿。
多看看京城,
多看看一千公里外的那片蓝天……
飞机落地布里斯托尔是上午十点多,拿完行李,办理出关手续后,虞笙一眼看见接客人群中,举着她名字的蒋星遥,还有身边的贺昀,稳重的朝她挥了挥手。
意外之余,她感到既亲切,又心虚。
蒋星遥比高中时更漂亮,个儿也更高,气势十足的冲过来搂住她,嘴里全是埋怨:“你决定来怎么不告诉我?瞒我这么长时间,还拿不拿我当姐妹了?”
“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的,”虞笙理亏的问:“是桑菓说的吗?”
蒋星遥支吾未答,拿她的行李箱往外走:“就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主意也太正了!你住哪?”
“学生公寓。”她说。
“别住了,”蒋星遥说:“我们俩在这边租的房子,你跟我们一起住。”
“不方便。”虞笙拒绝。
“还有一个室友跟我们一起住,也是女生,”蒋星遥说:“你去了才更方便点。”
蒋星遥定了车直接送他们到公寓。
另一个室友去上课还没回来,蒋星遥带她把行李在卧室放好,放完,贺昀刚好从外面买了午饭,拿到餐桌上,他手机在这时响了,接的时候,他看了虞笙一眼,背过身低声说:“到了,在我们这。”
虞笙心猛的一缩,预感到对方是谁,她悄悄看自己的手机,几条未读信息分别来自:阿婆、桑菓、宋薇、陈屹然、还有教授。
“你想和她说话吗?”贺昀又低声问,少顷,他转过身,把手机给她:“段昭的。”
有这个心里准备,但她迟迟没有去拿贺昀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段大神”三个字,不知道怎么是好。
觉得理亏,这样瞒着他不对。
但就是还想这么做。
也不会后悔来英国。
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电话里忽然传来叹息,接着是几近沙哑的声音,他说:“算了,你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分了吧。”
分了吧。
分,了,吧……
在她信心不足的时候,他替她结束了这一切。
本以为落定,
但话音落下时,她眼泪唰的,流下来。
贺昀和蒋星遥也是没想到,蒋星遥急得拽着她回卧室,关上门,她还听见贺昀对着手机咆哮,说是就这么点事,你女朋友没敢告诉你,你生会儿气就算了,不就一年吗,她又不是不回去,你他妈分什么分?你心眼这么小还算个男的吗?
后来对方好像挂断了,贺昀一连喂了几声,接着发狠的骂了句街。
“我想搬出去,”虞笙擦干眼泪,看蒋星遥:“我想去学校公寓。”
“为什么啊?”蒋星遥冲她喊:“你是想,把我们,都忘了吗?”
虞笙摇头。
她也没想到弄成这样,会让这么多人为她担心。
但明明,他决定上松城体大的时候,也是瞒着她,为什么她做了同样的事,就好像罪人一样。
蒋星遥蹲在她身边,耐心的摸她头发:“到底因为什么,你和段昭会闹成这样?”
“他很好,是我不好,”虞笙抬起眼,忍住喉间的哽意:“我没尝试过这种,看不到头儿的,异地恋,我不敢去往后看,就想找个壳,缩起来,什么都不看…”
偏偏就,走到了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总之,他们都在努力,可却不是一个方向,他会一直留在国家队,退役了还能做教练,而她应该不会考虑到松城工作,她可能会留在京城,也可能去任何一个国家。
未来,他们会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到最后,就只剩下回忆里,十几岁时最美好的一段感情罢了。
这就是她没有信心的原因。
第66章 偏偏招惹
转眼, 四年后。
四年前,虞笙刚到英国时,从贺昀手机里听到段昭说的那句不知道是赌气, 还是预谋已久的分手, 真的就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
也是她最后一次, 听到他的声音。
比那些求婚啊, 誓言之类的,靠谱多了,绝对的说到做到。
那她就也长点志气吧, 绝对不会跟他联系, 也不看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走着走着就散了,那就散了呗, 就像小时候她冲虞婧文嚷的那样, 说你一个人怎么就不能过了,完全没错,她一个人, 也能过, 还能过得很好。
只有来英国半年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得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是贺昀无意中说漏了,说他在韩国的一个兄弟出了点事, 连夜坐飞机走的。
贺昀在韩国哪来的兄弟, 那几天刚好是短道速滑韩国站大奖赛。虞笙不知道他会出什么事, 也不想知道, 她一个被分手, 被甩的,多少还是有点生气的。
不, 是非常生气。
当初删她□□好友的也是他!
早知道男孩子都是这种狠角色,她就不该理什么爱情。
但好在,她爱情无果,事业开花。
从英国回来后,她就在教授的推荐下,经过层层面试,进入华视电视台,在新闻部做实习生,户口也落到京城,虞婧文在她刚上大学时,就和大卫离婚,也从原先的公司离职,现在在洵阳陪伴阿婆和阿公,偶尔会全家来京城,陪她住上一段时间。
一年多前,带她的老师唐庆利作为外派记者,前往东京,她跟着唐庆利时,也顺便考了日语1级,这次通过驻外记者选拔考核,也得到这次大开眼界的机会。
转眼在东京,已经工作一年半。
虞笙已经从一个留着妹妹头,身高不超过一米六的小姑娘,蹿到一米□□,成为一名笑容极具亲和力的华视驻外女记者。
后来蹿的这四公分,基本都长在腿上,身材比例比小时候更好,虽然还是娃娃脸,但婴儿肥褪去,五官也比以前多了几分精致。
这几天,虞笙都在负责中日东海安全研讨会的采访报道,已经连续加了一个多礼拜班,昨天休息,在家整理了一天资料,上午她和搭档摄像小哥哥焦阳一起回到记者站,就看到老唐正在和新闻二组的丁晓淇和纪祥交待事情,老唐看到她,就招招手叫她过去:“虞笙焦阳,你们俩来的正好,下礼拜在东京举办的短道速滑世锦赛,我打算派新闻一组和二组去现场报道,”老唐很看好的说:“虞笙去年报道羽毛球超级赛,就非常不错,能调动咱们队员的参与性,那个新闻还在热搜上挂了两天,这次,务必要出色完成任务。”
什么比?赛?
短道速滑世锦赛?
虞笙内心的敏感词被触发,拒绝的神经线蠢蠢欲动,但老唐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连声道:“来来来,你们四个人一起,咱们开个小会。”
虞笙魂不守舍的听了近两个小时的会,老唐干劲十足:“这次世锦赛,咱们国家的代表团,有几大冲金点,一个是段昭的男子1500米和1000米,还有就是袁晨的女子500米和女子接力赛,尤其是段昭,是上届冬奥会1500米和1000米的冠军,还是连续两届世锦赛冠军,这个人号称冰上鹰隼,是主要的采访对象,而且,一定要拿到赛后独家专访,绝不能让华今社那帮人抢了先,”老唐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在座四人,鼓掌道:“有没有信心?”
虞笙在其他三人朝气蓬勃的口号中,滥竽充了个数。
有什么有。
她都想象不到,她去采访段昭,会有多尴尬。
从会议出来,虞笙都还闷闷不乐,真是的,他们这个驻外记者,三年就可以轮换,为什么这三年内,日本要办世锦赛,把这个优秀的机会让给祖国母亲不好吗?
她无奈的打开笔记本,开始收集袁晨的过往比赛信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鼠标,脑子就开起小差。
失去联系的四年多,她强行屏蔽掉一切与他有关的信息,竟然没想到,他22岁就已经拿到冬奥会冠军。
“哇塞,”身后传来赞叹:“这个段昭太帅了,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虞笙思绪拉回,回头看见丁晓淇满脸花痴的盯着她的屏幕。
“你也喜欢这个类型的?”丁晓淇朝屏幕使眼色。
“哪个类型,”虞笙茫然:“我正在看袁晨的过往比赛数据。”
袁晨不是个女的吗?
她再怎么淡泊感情,也不能喜欢类型为女吧?
丁晓淇拍拍她,指屏幕,虞笙狐疑的看,顿时一惊。
她笔记本屏幕上,赫然亮着段昭的新闻网页,确切说,没有文字报道,全是高清大图,还是抓拍的高弹比赛服包裹的完美身材,在冰上飞翔的帅照。
“满满的荷尔蒙。”丁晓淇感叹。
虞笙头皮发麻,她也不知道怎么点出来的,立刻关掉网页:“晓淇姐,要不这样,我主攻袁晨,那个,那个谁的独家专访,就让给你了,你看行吗?”
“段昭?”丁晓淇非常满意:“当然行!太可了!姐姐请你和焦阳,吃雪花和牛!”
焦阳抱拳:“谢晓淇姐!”
一直在擦镜头的纪祥抬起眼,半开玩笑道:“丁晓淇,你这顿雪花和牛请的有点冤。”
“为什么?”丁晓淇不解。
“一看你们就不了解,”纪祥说:“这个段昭为什么叫鹰隼,知道吗?”
“快呗。”焦阳说。
“这是其一,”纪祥道:“还有就是,在媒体眼里,这个人特别狂,你们可以去查,网上但凡能查到一个关于他的专访,我脑袋砍下来给你们当凳子。”
丁晓淇:“……”
焦阳:“果然,大神都是怪人。”
虞笙没有发表意见,很狂……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分手时挺干脆的。
*
这两天,虞笙和丁晓淇作为这次短道速滑世锦赛的出境记者,没日没夜的整理资料,不管怎么说,这个报道肯定也要做好。
纪祥和焦阳作为团队的摄像成员,也留下来和她们一起。
凌晨2点多,东京的大片楼宇都已经暗了,街边只有夜场的霓虹灯闪烁。
写字楼只有19层,还亮着。
虞笙已经写了好几份报道的草稿,写完,在桌上敲整齐:“明天上午我想去比赛馆看看现场的走位。”
“明白,”焦阳主动说:“我开车带你!”
“我自己也能开,”虞笙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你还是算了,”纪祥笑道:“开本田撞宝马的事,我们都还记着呢。”
“那还是在国内,”虞笙咕哝道:“刚考完驾照上路,而且也没撞,就蹭了一下。”
“那一下,”焦阳大笑:“老唐的心都快让你蹭碎了!”
那次就是意外,不过因为她当时开的老唐的车,老唐这个大嘴巴,就把这事兜到日本来了。
虞笙懒得辩驳,被迫营业的陪了个笑脸。丁晓淇那边还差一点完事,虞笙已经适应这种作息时间,也不急着走,点开去年女子500米的比赛视频,往后靠了靠,开始看。
赛场上,伴随解说激动的声音,枪响,袁晨为首的几名运动员冲了出去。
她忽然想到某节体育课,她拿着手机,激动不已的观看吴彬彬为她解说的段昭比赛视频。
那时的少年,也是,这么吊。
她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红绳。
“我发现一个问题!”丁晓淇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兴奋的看虞笙:“段昭是洵阳人,我记得,你也是吧?”
“啊,”虞笙也没办法否认:“我们洵阳,人才辈出嘛,前两天电影节拿影后的女明星,也是洵阳人,厉害吧。”
“他高中是汇文中学,”丁晓淇完全没被她带偏的强调:“这个学校你知道吗,是体校吗?”
虞笙含糊道:“哎呀你报道比赛相关就好了,你管人家高中在哪念的。”
“笙笙,”焦阳凑过来:“我好像记得,你说过你高中就是这个……汇文?中学?”
“我说过吗?”虞笙自己都不记得了。
焦阳重重点头。
丁晓淇抱臂,下结论的说:“你俩同年生日,还是校友,那就是一届的,你要还敢说不认识他,就太不真诚了。”
话已至此,焦阳、纪祥也全部向她投来目光。
“为了咱们大家能完成这项工作,”丁晓淇拍拍她肩膀:“独家专访你必须,亲自上阵,找你这个老同学,开个小小的,天窗。”
虞笙被逼到无路可退,心里斟酌着拒绝的理由。
“我真的不是不愿意帮忙,”虞笙非常诚恳的回答:“我觉得他不愿意被采访,也是有原因的。”
三人同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被盯得,陷入沉默。
见她迟迟未做声,纪祥和焦阳暂去忙别的,只剩丁晓淇,又追着这件事问了几遍。
虞笙糊弄不过去,绞尽脑汁道:“他那个人,毛病挺多的,就是,他特别爱放屁,还异常的臭。”
丁晓淇:“?”
“对,几乎每隔五分钟,就要放一个。”虞笙眼都不眨一下的说。
丁晓淇出主意道:“开窗户采访,再戴个口罩,反正也就是,十几二十分钟的事,真有杀人现场要去报道,肯定比一个屁臭。”
虞笙:“……”
她捏着笔,只好重新想借口。
“他脾气也比较古怪,很爱生气,而且生起气来就,就会脱衣服,连裤子都会脱,然后坐在冰场,好像就是说,冰场温度低,这样便于冷静,所以我们上学时,没人敢惹他。”
丁晓淇:“?”
“他如果被别人知道他放屁很臭,”虞笙见她信了,继续道:“肯定特别生气,然后就会……想办法冷静……你懂我的意思吧?”
丁晓淇皱眉:“那这个采访,我去可能也不太合适。”
虞笙频频点头,又叮嘱道:“这种隐私问题,千万别乱说,也别问他。”
丁晓淇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虞笙吐出口气,感觉,很对不起他,可是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总不能说,那是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采访什么的就别想了,独家就更死了心吧!
虞笙他们报道稿准备得差不多时,短道速滑队抵达东京机场的日子也到了,那天虞笙刚好还要出一个日本华人访谈的任务,去机场拍摄报道,就交给丁晓淇和纪祥了。
她是转天直接去比赛场馆,主要是报道赛前准备情况,赛场位于郊区的一片空地,椭圆形的建筑外观看起来柔美流畅,在蓝天的映衬下,让人有种心情豁然的愉悦感。
馆内白得晃眼,虞笙特意约好女队员训练的时间,他们到的时候,以袁晨为主的几名主力队员都在冰上驰骋,是个非常合适的拍摄机会。
和助教简单的沟通完毕,虞笙和焦阳找好拍摄角度,她拿好话筒,面对镜头盈盈大方的笑着,开始播报:“午休过后,为了备战即将开始的短道速滑世锦赛,队员们来到比赛场地,做赛前的适应准备。”
镜头随着她甜美清澈的声音缓缓移动,从教练指导袁晨训练开始,层层递进,一一带到场上的其他队员,将大家逐渐带入赛前的紧张气氛。
虞笙报道的十分顺利,队员们训练完,爽快的接受了采访,她还和袁晨及另一名队员约了稍后进行赛前专访的时间,大概在一小时后,她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往外走,笔不小心从包里掉出来,她弯腰去捡。
前方嘈杂,伴随脚步,她听到有人喊出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段昭”。
她心猛的一缩,随后的提问接踵而至。
“去年您拿下两块世锦赛金牌,今年您对自己的成绩有什么期待?”
“您为这次大赛做了什么特别的训练吗?”
“第一次来东京比赛,您有什么感受?”
虞笙弯着腰,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视线中,白色运动鞋缓缓在她面前停下,一只干净修长的手,闯入视线,捡起地上的笔。
第67章 偏偏招惹
虞笙如梦惊醒, 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一身高弹训练服,身姿颀长,仍旧是短刺的寸头, 脸庞比以前更成熟, 微扬的眼尾, 锋芒更甚, 蕴着一抹难以揣测的深邃。
这一面,隔了四年,
恍如隔世。
虞笙无措的收回目光, 也忘了自己掉的笔, 她刻意避开男队训练的时间,就是没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 没想到还是撞见。
正想走, 她听到他带着懒调的声音。
“这位记者,”笔在他的指尖轻巧的转了一圈,他眉眼微挑, 透着不拘:“有没有想问的?”
久违的対视, 她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如此冰冷的情绪。
就好像,他才是被辜负的那个人。
虞笙不太痛快,眼里藏着木然,从他手里拿过笔, 赛回包里:“我采访已经结束了。”
他们停留的这段时间, 有好多个记者追上来, 问题像一个个炸弹, 毫不间断的扔过来, 一个话筒伸到段昭面前,声调飞扬的问:“听说您之前因为辱骂裁判金俊焕先生被禁赛半年, 而他刚好是本届世锦赛的总裁判,対此您怎么看?”
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袭击水面,周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虞笙辨认出,提问的记者里,有一些就是小门户网站的八卦记者,总不干正事,专喜欢挖花边新闻博眼球,她顿时感觉很不舒服,刚要反驳,听到他轻飘飘的扔了句:“不看。”
“会因为金俊焕先生是总裁判而影响心情吗?”八卦记者追问:“还有当年醉驾的事,您有什么要解释的?”
虞笙觉得这种记者到外面是有可能被群殴的,她向来不太愿意卷入这种是非,但今天心里却有点拱火似的,小声咕哝道:“请您注意言辞。”
八卦记者被点名,态度更加恶劣,正欲激昂反驳,段昭上前一步,拿起他脖子上的工作证,打了个电话:“安保吗,A区赛场这边,火狐网记者,帮忙清理一下。”
“你拽什么拽,”八卦记者暴怒:“你这么嚣张,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气哼哼的走后,暂时没有人提问,没出一分钟,安保人员赶到,找大家查看了入场工作证,赶走了一些人。
虞笙感到处境尴尬,偶尔也会遇到让她觉得丢人的所谓同行,但今天偏偏是这种情况,当着他的面,有种被人归为一类的不适感。
正走神,她听见淡淡的一句:“谢了。”
等她抬起头时,见他已经拎着冰鞋进训练场,也没有想和她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虞笙默默收拾采访器材,往外走。
她和袁晨约的专访还得有会儿,加上中午出来的急,也没吃饭,现在胃饿得有点难受,就想现在比赛场内的综合餐厅吃点东西,顺便再整理一下采访的问题。
两人走进餐厅时,焦阳还很惋惜:“我觉得段昭対你态度还算不错,是不是看在校友的情分上?咱们应该找他做个专访。”
“你看不出来,他挺烦记者的?”虞笙敷衍着,顺便点了一份意面,问他:“焦阳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焦阳说:“他怼人是因为那个记者欠怼,但他还给你捡笔,还跟你说了谢谢,我觉得没有祥哥说的这么狂。”
“还好吧,”虞笙没什么头绪的咕哝道,然后対餐台内的服务员说:“两份意面,两杯柳橙汁,谢谢。”
服务员指旁边的机器:“请刷脸,或者请出示餐卡。”
虞笙狐疑的看了看那个方盒子状的机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机器亮起红灯,上面中日英三国语言告诉她:人脸识别错误。
她顿时明白,这个餐厅仅供内部人员使用。
焦阳说:“我来的路上看到有便利店,我们开车去买点吃的?”
“算了,”虞笙揉揉胃,走出餐厅:“还能坚持。”
焦阳见缝插针的说:“反正这点时间,我们饿着也是饿着,要不再去拍一些男队的训练情况。”
虞笙无言三秒,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抛开个人感情,确实应该拍的。
回到训练馆时,冰上已经来了大部分男队的运动员,总教练刘海安正在场内指导,刚才的记者也散了不少,只剩华今社的人正在报道。
虞笙获得刘海安的同意,找好角度,也开始进行拍摄,她的重点都落在刘教练和另外几个队员上,但焦阳的镜头还是连连対准段昭。
介绍的时候,她喉咙一阵阵干涩,不用想也知道,这段配合非常不默契。
冰上,队员们稍事休息,他们也得到采访机会,华今社抢着去采访段昭,都吃了闭门羹。虞笙也没打算问他,刚好趁这个空闲采访刘教练,队里的宋迪和陈修宇表现欲望比较强,也入镜接受了几个采访。
段昭靠着围栏,视线越过冰场,注视另一边正在进行采访的虞笙。
小姑娘长大了,肤色韵白,穿着浅蓝色运动上衣,修身牛仔裤,一双笔直长腿格外显眼,似乎也长高了些,她拿着话筒,采访陈修宇时,笑得明眸皓齿,眼里水光粼粼。
属于那种勾人而不自知的。
段昭低头“啧”了声,不太痛快。
少顷,那边采访停了,他抬头,见她正在收拾采访器材,还下意识揉了揉胃,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
杨一喆拿水瓶敲他肩膀:“我替你把她轰走?”
段昭接过水,慢条斯理的喝着:“你能干点人事吗?”
他看见和她同行的男记者,正关心的询问什么,她摆摆手。
“你不是不愿意看她?”杨一喆非常理解的说:“或者,咱们现在去接受华今社那个记者的采访,气死她,你觉得……”
段昭冷冷的往杨一喆身上甩了个东西,滑走。
虞笙正准备离开,身后有人没好气的喊她。
“虞笙,虞大记者!”
能听出是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虞笙和焦阳同时回头去看。
是杨一喆,高二时她见过他几次,那时候印象不深,现在再见,觉得他対自己敌意挺重的。
“你有事么。”虞笙淡淡的问他。
杨一喆黑着张脸,给她一张餐卡:“教练给你的,让你们别饿着,去吃个饭。”
“啊,谢谢。”虞笙接过,疑惑的看了眼刘海安,那位教练正和宋迪说话,都没往这边看。
“有人让我这么说的,”杨一喆没什么好话:“有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怕你饿,怕你因公殉职,你呢,要是有点良心,就自己去跟人说谢谢,别跟我说,我听不着。”
虞笙:“……”
她立刻想还回去,结果杨一喆嗖的滑到另一边,和段昭说了什么,段昭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去训练了。
装的心无旁骛,毫不知情。
就是很烦他这个样子。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却弄得好像,她是小没良心,小白眼狼。
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辜负了他!
吃你的粑粑吧!
虞笙恼怒的把餐卡放在冰场边上的一个置物台上,转身走了。
“谁给的卡?”焦阳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咱们不去吃饭吗?杨一喆和你认识?哦対了,杨一喆也是洵阳的,你们?”
“有仇。”虞笙没好气。
*
翌日,虞笙到记者站时,就听到大家正在议论纷纷。
丁晓淇拿手机给她看,一篇名为“令人唏嘘,短道名将被扒黑历史,段昭疑跌下神坛”的新闻成为今日体育的热点。
这篇来自火狐网的报道,数次提到段昭四年前在首尔大奖赛1500米决赛现场,多次辱骂裁判金俊焕,态度恶劣嚣张,并因此遭到禁赛半年的处罚,并且指出,段昭曾在赛后醉驾,被处以高额罚款,不但质疑其人品,甚至还污蔑他速度无人能及,是因为借助药物。
最可恨的是,报道还配上一张段昭指着裁判怒骂的照片。
虞笙越看越生气,啪的把手机摔在桌上:“身为一名记者,怎么能乱说话呢。”
“小心点,这是我手机!”丁晓淇心疼的摸摸手机:“不过真的是,一条臭鱼搅得满锅腥,记者的名声都是让这种人败坏的。”
“金俊焕啊,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韩国裁判?”老唐面対这些,就比她们沉稳多了:“就短道速滑这个项目来说,这么多年,咱们队员一直都被韩国队欺负,就说去年世锦赛,也是在韩国办的,除了段昭拿到金牌,其他人,一金未得,但是却遭了九次判罚,所以现在出这种新闻,就是因为,他们怕段昭,怕他赢,想尽办法,让他受影响,丢金牌。”
虞笙听得很郁闷。
她从网上找了很多之前的相关报道,老唐说的去年那场世锦赛,段昭除了1500米和1000米夺冠以外,500米也是第一个冲破终点,但赛后因为并不存在的身体接触被判犯规,丢了一枚金牌,袁晨和女队的接力也被因为判罚丢金。但那场比赛段昭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从当时的照片来看,他挺无奈的。
或许是长大了,心态也变成熟了。
她又找了四年前的新闻,那个时候段昭还不是很有名,而且时间久了,相关报道很少,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三言两语的信息,但那个比赛时间,她忽然愣了愣。
大概是12年年底,记得那时她正在英国学习,异国忙碌的生活和实习工作,加上対感情的失望,使她拒绝接受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但记得年底时,贺昀急匆匆的飞了趟韩国。
大概,就是和这件事有关。
她立刻给贺昀发了信息过去,想要了解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等回信息的时候,老唐又单独找她谈话,她昨天的报道,只能用一部分,女队那部分做的挺好,采访刘海安教练也是正确的,但是男队训练情况拍的不理想。
老唐语重心长道:“并不是说,不给新队员被采访的机会,但是这个比赛本来就是偏冷门的项目,你采访要有主次之分,段昭就是这个项目的名片,这就好像,你看网球,首先就想到李娜娜,看跨栏,就非常期待刘小翔,是一个道理,所以,段昭的专访,还是要拿到,无论是赛前,还是赛后,你务必找个时间约他。”老唐信任的拍拍她肩膀,笑得八卦兮兮:“我知道这块骨头不好啃,但是我相信,没有能哪个男孩子能拒绝我们华视当家的小王牌,我甚至都看好你们俩的PC了!”
虞笙本来都无语了,听到最后,神情古怪的看少女心的中年老唐:“是,CP吗?”
老唐:“……”
第68章 偏偏招惹
晚上回到酒店, 段昭收到贺昀的信息。
贺昀:虞笙问我四年前韩国的事,我告诉她吗?
段昭:算了。
贺昀:因为她是记者,你怕她会写什么?
段昭:没有。
段昭:她不是那种记者。
贺昀:她好像就是看到网上那个报道, 挺生气的, 就想弄清楚这件事。
段昭:那个报道我不太在意。
段昭:你这两天是不是去什么邀请赛, 你忙你的吧, 这事不用管,她问,你就说不知道。
贺昀从法国回来后, 弄了个电竞的战队, 现在自己成立工作室,带了帮新人, 有时也到处比赛, 在圈内也慢慢攒了点名气。
等了一会儿,他没再回,段昭就去洗澡了。
火狐网毕竟也不是登得上台面的大网站, 相关报道被一系列正面新闻顶下去, 最后也只能在些强制下载APP的小软件上,博博眼球。
不过有很多记者,怀揣各种目的在酒店外蹲点,刘教练和领队怕他情绪受影响, 特意交代, 不许进, 暂不接受任何采访。
段昭虽然不在意网上那些, 但不被记者打扰, 倒是能够多出些时间训练。转天是其他国家的代表队适应场地,他们就在酒店的健身房, 做些陆地训练,整天都没外出,一直到深夜,刘教练和其他队员回去休息,就只剩他和杨一喆。
弯道训练需要两人配合,一个人拉绳,另一个人腰间系绳,模拟冰上动作在地上行进,杨一喆已经帮他练了老半天。
现在段昭自己练深蹲,杨一喆就站在窗前看景:“真佩服这帮记者,你猜他们耗到几点?”
“爱几点几点。”段昭一组练完,停下,礼尚往来的问:“用我帮你练弯道?”
“歇着吧您,别拿我跟你比。”杨一喆胳膊撑着窗台悠哉的看,突然,目光沉下来,转头说:“那什么,你那小冤家,也在外面呢,用我出去,让她走?”
段昭闻言一怔,立刻走过去看。
窗外夜色凝重,这几天赶上入冬后的降温,寒风凛冽,寂寥无人的街上只有酒店门口的一小堆记者。
她穿着印有华视台标的羽绒服,瑟缩的站在树下,一阵寒风吹来,头上的羽绒服帽子被吹掉,她重新拉上,冷得双手合在嘴边哈气。和她同行的男人跑回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捧着,笑意宛然。
杨一喆看得很不舒服:“不是有车吗,俩人车里等呗。”他推段昭:“行行行,你别看了。”
段昭没让他推动:“你回去睡觉,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行吗?”杨一喆急了:“上回差点死韩国,怎么着,你这回想死日本?咱能有点爱国心,落叶归根吗?”
段昭被他气笑了,骂了声操:“你说的我好像,想一了百了一样。”
“你敢说你没有?”杨一喆揪他领子:“看着我说。”
“没有,真没有,”段昭无奈的拿开他手:“我差点让你们打死。”
就是,意外。
刚进国家队时,教练们要求都严,而且国家队的名单是允许替换的,也就是说,成绩末位,如果被省队队员超过,是会被代替的,他刚进队,没成绩,自然就是末位的,那时不敢倦怠,打电话都是偷摸的,被逮着,也不敢承认有女朋友,想来也是,你一个屁都没有的新队员,一来就先谈个恋爱,哪个教练会给你好脸色。
那时确实忽略她,大概12年夏天,他有回回家,顺道想去看望阿婆阿公,不巧的是,从阿公口中听说她要去英国,但阿婆瞒着他,支支吾吾的什么都问不出,他就找在京城的同学,一路打听到京大新闻系,得知她拿到交换生资格,机票都定了。
走前那晚,他故意说想见她,想着如果她主动告诉他,他是可以接受的,时间也不长,一年而已,可她就是不说,几次聊都把话题扯远。他实在没办法,请假定了机票去京城,想送送她。
就是机场那一面,他心都冷了。
他女朋友,瞒着他这么重要的事,却对着陈屹然母子,有说有笑,好得像他妈一家人。他没露面,浑浑噩噩的回到队里,这事就压在心里,谁也没说,连给贺昀蒋星遥打电话,也没提。
那半年,他失眠,话也少了,但就是不想跟别人说。
半年后,他随队去韩国参加大奖赛,赶上个傻逼裁判,压的火就在当时全蹿上来,如果不是刘教练杨一喆他们拽着,他拳头可能就砸金俊焕鼻梁骨上了,他是从赛场走的,直接找了酒吧宣泄,喝到半夜才回酒店,后来是胃疼,疼得没意识了,杨一喆和刘教练送他去的医院,那回是急性的酒精中毒,胃炎。
反正,特别爽。那时也不知道会禁赛多久,刘教练那个老不靠谱非吓唬他,说最起码两年起。他就觉得,没什么可努力的,不如自暴自弃算了。
再后来,杨一喆把贺昀和韩昊他们都叫来了。
*
酒店健身房里,杨一喆胳膊搭在段昭肩膀上:“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他妈还挺记仇。”
“废话,”段昭打开他胳膊:“我那时候住院,手背上还吊着针,你叫俩人过来,就不能好吃好喝伺候我几天,进来两句不和,就抡拳头,这不混蛋吗?”
“谁让你当时说你不练了,你可是我们的希望。”杨一喆理亏的讨好:“那我们不得,把你打醒。”
“我谢谢你,”段昭说完,找了个杠铃练力量:“大爷。”
四年过去,现在很多事,爱与不爱,公与不公,虽说还是不能看淡,但确实能做到,一声不吭的自己消化掉。
杨一喆以为他要拿铁打人,上赶着解释:“你还,真往心里去了?你知道我们当时就是急的,一帮大老爷们儿,也不会安慰人,你说对吧?”杨一喆试探:“要不你打我一拳,咱扯平了?”
段昭从地上捡了个小杠铃佯装朝他脑袋砸,杨一喆秒怂,段昭一笑了之,放下杠铃时,脚下地板忽然剧烈晃动。
随后,架子上的杠铃、器械掉下来,咕噜噜的在地上滚。
杨一喆踉跄的骂了句:“我操。”
段昭抬头,见那些器械吊环什么的都在晃,顿时反应过来,地震了。
他猛的看向窗外,大步冲出去。
*
虞笙因为在外面,察觉到的震感并不算强烈,有轻微晃动,已经秃了的树枝在颤,酒店前的旗杆好像也晃了,但酒店的楼,从外面看,安然无恙。
但他们这帮在外守候的记者还是出现了一阵骚动,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虞笙收到老唐的信息:千叶县北部发生地震,6.8级。
接到消息后,她第一时间和焦阳驾车赶回记者站。
段昭跑出酒店时,没有看到虞笙的身影,好多没走的记者围上来,他没顾上,心神不宁的拨着她的手机号,那边只有通话中断的提示音,焦急中他将电话打给袁晨:“晨哥,华视记者站的电话,告诉我。”
*
虞笙不是不接,而是手机信号出了问题,大概是受到影响,很多电话接连打进来,一接就断,乱七八遭到她都没看清谁打过电话。
还没到记者站,车内的通讯设备持续和老唐连线,让他们连夜赶往震源千叶县。
车在路上狂奔,不知从哪开始,外面下起雨,抵达成田市时,雨越下越大,倾斜着打在车窗上。已经凌晨两点,遥远的警笛一声连一声的响起,街上的灯杆树木,因为地震,已经歪倒得七零八落,随处可见受惊的市民,无措的站在屋檐下。
她在日本一年多,不是第一次经历地震,但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还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车开进一片民居后停下,虞笙将老唐发来的信息一并整理后,披了件雨衣,和焦阳一同踏着水花跑到某处坍塌的民房前,找好拍摄角度后,她通过卫星信号,连线国内的总台:“你好,能听到吗,”
她调整耳返,得到对方回答后,她稳下气息道:“我是驻日本站记者虞笙,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日本千叶县成田市,这里是东京时间26号23点17分发生的千叶县北部6.8级地震,震感最强烈,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我身后是一片民房,我们可以看到由于地震,造成了多处墙体坍塌……”
夜晚犹如一片幽深的潭,路灯杆吱吱作响,昏黄的灯泡摇摇欲坠,被风裹挟的雨水滑过虞笙的脸庞和冻得泛白的嘴唇,她紧握话筒,不断靠近现场,以便传递最真实的情况。
“据了解,截止至目前为止,此次地震造成28人受伤,没有人员死亡。”
并非经历过,就不会紧张。
站在随时有可能发生余震的城市,虞笙内心的慌乱不比街上那些无助的不敢回家的市民少。
也许再往前几年,她会吓得哭,还是一面哭,一面咬着牙说我不怕的别扭少女。
但是人终究会长大的,她在一个人,面对所有发生的一切。
虞笙稳住内心的惊慌,更加从容的随着焦阳的镜头,对各个地方进行报道,忽然,像是错觉,她看见对面灯下的人影。
男人穿着黑色外套,长身玉立,脸上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柔和了些,他没带伞,也没穿雨衣,就这么站在摄像机后,雨水顺着睫毛从脸颊淌下,他没有管,始终焦急的看着她。
虞笙的语速明显慢下来,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个黑灯瞎火的陌生城市,准确的找到她的位置。
忽然,脚下剧烈的晃动,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耳返随即传来滋啦的声响,将她思绪拉回。
余震来得措不及防。
警笛声、呼喊声连成一片,不断有碎石从屋檐上掉落。
虞笙捂住脑袋,正在判断该往哪个方向跑,余光中,一个路灯杆朝她砸了下来,速度快得,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在她以为自己有可能“因公殉职”时,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抱着她往旁边倒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灯杆砸在距她身体仅一厘米的地方。
她吓得闭眼。
耳边的雨声渐渐停了,她感受到浑身都被暖烘烘的温度包裹。
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在一个真切的怀抱。
鼻间是混合泥土味儿的极淡的沉木香,还有他,
余惊未定的黑色眸子。
第69章 偏偏招惹
从分开, 虞笙就再也没想过,某一天会再次拥有这个怀抱。
看着他的脸,她脑袋里蹦出无数画面——
初见时, 意气风发的他,
逗她玩时, 懒倦散漫的他,
和曾琅打架时,不要命的他,
还有那年初一, 在她阿婆家的厨房, 杀鱼时冲她茫然回头的他,那张脸,
眉宇间的少年感仍在,
但是他的怀抱,却和以前不同了,
比那个瘦高的少年更加结实, 更有力量, 像一个很坚硬,又很暖和的壳子,让她缩在里面,隔绝了外界的冷空气。
鼻尖触及, 全是暖烘烘的体温。
忽然就意识到, 她的男孩蜕变成男人, 而这四年, 她都错过了。
当初说好的不会分开,
说好的青梅竹马,
谁也没陪谁长大。
段昭不知道她是傻了还是怎么, 扶她坐起来,蹲在她身边查看有没有伤到哪,就随口训了句:“怎么不知道躲呢?不要命了?”
就这一句,小姑娘在他怀里,忽然哇的哭起来,雨水混着泪水,特别委屈。
他让她哭得心软,擦她脸上的眼泪:“活动一下手腕,脚腕,看有没有地方摔了?”
“哪儿也没摔伤,”虞笙抽噎着摇头:“我哭不是因为我摔着了。”
就是因为这个怀抱,
就是不一样了,
就是忽然觉得,她藏在记忆里的少年,被岁月带走了,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吓着了?”段昭无奈的看她,迟疑着,伸手罩在她头顶,带了点哄:“胡撸胡撸瓢儿。”
虞笙哭得更凶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没法直说自己哭的原因,她怕再这样下去,段昭要给她叫魂了,情急中,她磕磕巴巴的随便抓了个借口:“就是,我不是不想躲,是没反应过来,也不是不要命,我也不想死……”
把他刚才吼她那两句全吐槽回去了。
段昭气笑了。
“我以为你,”他稍顿,“啧”了声:“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行,我给道歉,不该对你发脾气,别哭了。”
那句话本是,我以为你看见我,感动的。
她不是他女朋友了。
拿袖子给她擦干眼泪,段昭才回头看她那个同事,小伙子正端着摄像机,一饶有兴致的拍他们,他无语的叹了口气:“没我怎么办。”
“什么?”虞笙慢慢停止抽噎,觉得好像错过什么重要信息,看着他:“你刚才说的什么?”
“你出来工作,带这么个二货,”段昭指焦阳:“出了事也不会保护你,要他有屁用。”
“他拍东西挺好的,会抓重点,关键是,”虞笙不想自己同事被误解的说:“能把我拍的很上镜。”
段昭沉着脸问她:“男朋友视角?”
什么男朋友,哪的男朋友?
虞笙不太痛快的抹干眼泪,手撑地从水洼里坐起来。
“以前连水都不愿意踩,”段昭找焦阳要了瓶矿泉水,冲她手上的脏:“现在能在水里打滚了。”
“我还好吧,”虞笙看看自己,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抽噎声都停了,睁大眼看他:“你摔伤没有?你后天,不对,明天就比赛了,不能有意外。”
“我没事,”段昭说:我有分寸。”
焦阳抱着摄像机,也走过来,他已经惊讶好半天了,现在光剩喜悦:“段昭你好,我是华视网的摄像记者,我叫焦阳。”
段昭点点头:“见过。”
“你刚才英雄救美的画面我都拍下来了,”焦阳一脸喜气:“笙笙,你还敢说你们不认识?”
虞笙怕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死不认账:“真的不认识,就刚好……”
“对,不认识,”段昭的声音很冷:“我是夜跑跑到这的。”
虞笙:“?”
说谎也请认真点啊……
焦阳摸摸脑袋:“你可真会开玩笑,跟网上写的不太一样。”
“行了,”段昭问他:“你们拍完了吗?拍完上车?”
“哦,这边。”焦阳指了指前方的车。
三人忙向车停的地跑,段昭脱下外套罩在她头顶上,上车时,他看见她左胳膊的雨衣划破了一大块,里面的外套也蹭脏了。
回车里后,焦阳负责往回开。
车里暖风烘得很足,焦阳问他们:“这个温度行吗,我看你们也都淋了雨,我开热一点,免得感冒。”
“可以的,这个温度。”虞笙脱下雨衣,和段昭两人都坐在后面,她找了条备用的毛巾给他:“你擦擦头发,衣服湿了也换不了,你将就一下,我们先送你回酒店。”
“对,”焦阳说:“你明天比赛,可不能生病,对了,你怎么过来的?”
段昭擦着头发:“打车。”
“那司机也是够勇敢的,”焦阳笑道:“换我的话,给多少钱我也不跑这一趟。”
路边挺黑的,焦阳一路上又开车又闲聊,虞笙听得都不放心了,而且她和段昭坐在车后面,气氛也挺尴尬的:“焦阳,你在前面停一下。”
“怎么了?”焦阳问。
“你从昨天就没怎么睡觉,你来后面眯一会儿,”虞笙找了个很好的借口,然后说:“我开吧。”
“我不坐你开的车。”段昭忽然不太高兴的扔掉毛巾。
“你是歧视女司机吗?”虞笙被他这一句弄得恼火,小声咕哝:“直男。”
“这个我同意段昭说的,”焦阳的车没停:“我也不想坐你开的车。”
“为什么。”段昭挑了挑眉。
“你是不知道,她啊,”焦阳像打开话匣子:“开本田把宝马蹭了,而且……”
死大嘴巴。
虞笙不愿意听这种丢人的事:“你要再说,咱俩就结束合作吧。”
焦阳闭嘴巴抿成一条缝。
“不就是剐蹭,没关系,”段昭安慰:“肯定还有下一次,剐几次就会开了。”
焦阳憋不住,大笑出来,
虞笙无语了都。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惩罚她。
而不是派这个前男友,坐在旁边气她。
“车里热,你把外套脱了,”段昭忽然开口:“我看你胳膊好像是摔了。”
“没事,”虞笙活动左手臂,是有点疼,于是脱了外套,想自己看一下。
段昭顺势拉起她的胳膊:“这吗?”他边问,边挽起她的袖子。
腕上的红绳露出来时,两人都怔住。
“还戴着,”他指腹蹭了下:“你是还对我……”
余情未了?
“没有,”虞笙内心汹涌,硬邦邦的解释:“就是这个东西,属于比较有灵性的,不能随便扔在哪儿,不好,所以就一直戴着。”
她不会对前男友抱有希望的。
不会纠缠,会放下的。
“你别误会,”虞笙小声的说着,从腕上摘下红绳,赛到他手里:“刚好也见到你,这个就还给你吧。”
她的手腕空了。
段昭拿着那条红绳,扯了下嘴角:“行吧,我看看你胳膊的伤。”
“也不用了,”虞笙小心保持和他的距离:“就是磕了一下,衣服挺厚的不会破,你不用担心。”
段昭淡淡的嗯了声,把头转向窗外,合上眼睛。
*
晨光熹微,城市从梦中醒来,又恢复往日的忙碌。
虞笙昨天折腾了一夜,回到租的房子已经凌晨四点多,早上起的晚点,到记者站时,老唐和同事们都对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她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笔记本,准备整理昨天的报道。
丁晓淇从她身边经过,悠悠的将文件夹放在她桌上,看她的眼神,略带敌意。
“怎么了?”虞笙猛的抬头,见她脸色难看,眯起眼笑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丁晓淇没理她,坐下后开始工作。
虞笙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整理好的专访问题的草稿,受访对象是段昭,顿时疑惑:“你怎么把这个给我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丁晓淇冷着脸:“咱们又不是按业绩拿提成的,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标,想把这次世锦赛报道好,麻烦你把你那些小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
虞笙还挺茫然的,丁晓淇说一半就结束了,把整理好的文件装进包里,拿上工作证走了。
纪祥挎着包经过时,敲敲虞笙桌子上的专访文件:“晓淇为这个专访,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结果被拒绝不说,人家还直接点名让你给做专访,而且昨天那个直播…你们俩关系这么近,早说不就完了,何必不承认呢。”
“纪祥!”丁晓淇站在门口喊他:“你走不走?”
纪祥无奈,拎包跑走。
什么点名专访,什么直播?
虞笙满脑子问号。
弄得好像她抢了丁晓淇的专访,可是她真的不愿意给段昭做访问啊。
躲还来不及呢。
老唐站在门口,亲切招手:“虞笙,你过来。”
虞笙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作过去。
办公室里,老唐将笔记本移到她面前,屏幕上播放的是昨天和总台连线直播的地震报道相关画面,她站在坍塌的民房旁,对受灾情况进行说明,开始看起来一切正常,不多久,屏幕中的镜头开始晃动,她身后不断有碎石掉落。
弹幕滚动——
余震开始了!
是余震啊!
前方高能!
虞笙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网上视频。
随着画面愈发颤抖,弹幕多了起来,距她一米多外的灯杆不堪重负,倾斜倒下,眼看就要向她砸下来,危急时刻,一个疾如闪电的身影闯入镜头,在灯杆倒下的一瞬间,将她扑倒。
距离危险,仅差分毫。
弹幕像被点燃——
我的关注点全在这几秒谢谢!
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小哥哥的全部资料!
他是段昭吗?短道速滑世界冠军?我没看错吧?
短道之王配华视美女记者我觉得可以的!
这对cp我先磕为敬!
恭贺华视喜提收视密码!
虞笙崩溃的看着那个视频,她也没想到会这样,好在,视频截止到她失声痛哭前,不然她真是丢人丢到全国人民面前了。
“我以为信号中断了,不知道怎么,还有一点播出去,”她很担心的问:“这算播出失误么?”
难怪早晨老唐、还有同事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有丁晓淇会生气。
难怪呢,都是因为看了这条视频。
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会不会扣钱?扣多少?扣多了的话,她可能会生气一个月,心态顿时,快崩了。
“这怎么能算播出失误呢,你没受伤就是万幸,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工作在新闻一线的记者,最重要的,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老唐意犹未尽的瞅她:“不过这段视频,虽然惊险,可是事后,却越看越有意思。”
虞笙前一秒还在感动老唐的安慰感动,后一秒,就觉得挺莫名其妙的:“唐老师,我差点都被砸死,你怎么还觉得有意思?”
“我早就觉得,你和段昭有PC感,没想到真让我说成了,”老唐意犹未尽的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哎呀,我也先磕为敬啦!”
怎么能这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险些殉职的危险之上,这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该做的吗。
虞笙不太痛快的关电脑,都懒得纠正他是,CP。
C!P!
从老唐办公室走出来,她也慢慢得知了昨天晚上的全部事情经过,老唐之所以如此看好他们,是因为昨晚段昭把电话打到记者站时,刚好就是老唐接的,为了要她的定位,段昭还答应老唐把赛后专访的独家给华视,当然,条件是他只接受“虞记者”的采访。
所以这算,余情未了,还是故意为难?
整个一上午,虞笙的思绪都在飘。
中午刚过,有人敲门进来:“请问,虞笙记者是在这里工作吗?”
她今天没有外出任务,正在整理稿子,抬起头,看见办公区门口站着一个怀抱花束和礼物的外卖小哥,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签收时,她侥幸的问:“是谁送的?”
她觉得自己还没到有粉丝的程度,更不可能有人专程送花,而且还是在日本。
外卖小哥中文说得很流利:“我不知道。”
虞笙:“……”
他走后,焦阳八卦的凑过来,也没有在花束里找到卡片。
虞笙狐疑的打开礼物盒,看到里面躺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带红边的运动服,她往外拿时,一张卡片掉到地上。
方方正正的写两行字:想让我配合专访,就在我夺冠时,穿应援服来给我送花。
留名是段昭,旁边还画了一个秃头笑脸。
四年过去,他的字迹比上学时规矩不少,但画画的水平一点都没有进步。
虞笙指腹蹭了下那枚秃头笑脸。
焦阳的笑声将她的思绪打断:“这件衣服,这,这是认真的吗!”
虞笙侧目,看到被焦阳展开的衣服,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段、昭、加、油、
几个同事瞧见,发出八卦兮兮的笑声。
啊这,不是跟她过不去,还能是什么?
虞笙恼怒,拳头渐渐硬了。
男的,都是这么,自信爆棚吗?
弄得好像,给他加油,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且天经地义的事!
被逼疯的虞笙有点抓狂,恨不得来一阵龙卷风,把这几个笑她的男同事都卷跑,把段昭也卷跑。
手机偏在这时震了震,她从兜里拿出来看,一个叫“dz”的人加她微信。
她正在气头上,加完,很讲道理的发了几段话过去:“在千叶县你救我的事,我谢谢你,你比赛时,我会以出境记者的身份,到现场加油,但我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加油,我是给整个中国队加油。”
“另外,请你不要送东西到我单位,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个花,你比赛那天我不会带去的,我不会养,到时候它就蔫了。”
“网上的视频,不是我们故意发的,如果给你队里带来不好的影响,我也可以去解释。”
半天,他只回了一句:抱歉,脑子不清楚,多有打扰。
虞笙没在回,她刚才是有点冲动了,但是往她工作的地方送东西这件事,她确实不能接受。
已经是前男友了,她怎么解释得清,就希望这段关系不要被人发现,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天,然后,各过各的生活。
她不太痛快的想把“应援服”和花一起丢掉。
老唐在这时走过来,为人之父般的拍拍她的肩膀:“孩子,扔不得啊,这是国家队的运动服。”
虞笙:“……”
“或许,”老唐又道:“这就是命。”
虞笙:“……”
比赛是从转天下午开始,由于第一天是资格赛,不作转播,虞笙是第二天参与全程直播,报道比赛的。
段昭送来的那件中国队的队服,她还是穿了,不过那天回去后,她用了一整瓶洗衣液把衣服上的“段昭”的名字洗掉,改成中国队。
中国队加油。
这样还像点样子。
比赛从晚上八点开始,最先进行的是男/女子米半决赛。
虞笙找好角度,先进行了一段赛前报道,接下来,陆续有运动员上场热身。
男子1500米这场只有段昭一人进决赛,所有压力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她站在场外,茫然的注视白花花的冰场,心里默默祈祷他能赢。
很多媒体只对赢家宽容,输了的话,他可能会遭受很多非议,赛前那篇不好的报道也可能被再次拎出来。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她肩膀。
虞笙猛的回头,对上段昭的视线。
“衣服还是穿了?”他目光从她身上一扫,念上面的字:“中国队,加油。”
“我是华视的记者,”虞笙严肃提醒:“我代表的是整个电视台,不是我自己,我不能只给你一个人加油。”
“字改得不错,”段昭弯了弯唇角:“我就当做,也包括我了。”
他嗓音很低,带着磨人的沙哑。
“你嗓子怎么了?”虞笙皱眉,问道。
“你这是,”段昭玩味道:“在关心我?”
总是这么不正经。
“我就问问,”虞笙懒得计较,低低的说:“我会给你加油的,你好好比,别紧张。”
“我紧张什么,”段昭不甚在意:“有我的比赛,紧张的只有对手。”
虞笙头一次感受到他的狂,不做评价的点点头。
“一看就是,”他叹了口气:“从来没看过我比赛。”
虞笙心里没底的说:“也,看过。”
“高中看过?”段昭嗤笑,手从兜里拿出来,抬到一半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行了,等着看我拿冠军吧。”
他说完,去场上热身。
“加油。”她冲他背影认真的说了句。
他没回头的,冲她竖了起拇指。
让她放心。
快九点时,1500米的决赛的运动员开始检录。
段昭身穿红黑相间的比赛服,检录完,站在场边和刘教练交谈,说几句,就侧过脸,用手掩着轻咳几声,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少倾,他和其他运动员一同站在赛道上,两个韩国人和一个加拿大人,他在第三道,左右两边都是韩国选手,属于背腹受敌。
虞笙紧张得捏紧拳头。
但站在赛场上的他,反倒非常从容,护目镜后的眼里,胸有成竹。
枪响,比赛开始。
段昭第一个冲出去,率先拿到领滑的位置。
由于比赛中只进行拍摄,虞笙不用出境,可以专注的看几分钟,这是长大后,她第一次看他的比赛,就像网友们形容的一样,冰上的他就像一只鹰隼,乘风出发,一骑绝尘,无人能及。
她原本紧张的心,在一圈后,就慢慢放松下来,段昭与第二名的距离拉开的很快,基本上保持了半圈之距,稳稳的,冲在前面,到最后还提了些速,滑过终点时,他在庆祝,后面的还没滑到……
伤害性很大,侮辱性也挺强。
虞笙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拿着话筒,声音激动的笑着:“这真是一场,让人舒适的比赛。”
之后一直到比赛结束,都异常顺利。
两天赛事,段昭包揽1500、1000和500米三项个人冠军,在之后的超级3000米,以积分第一,再度拿下全能冠军。
国旗升起时,她都忍不住为他鼓掌。
抛开个人感情,他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运动员。
他在他的领域,就是王者。
翌日下午是赛后专访的日子。
上午,虞笙很早就到记者站准备采访的资料,逐一过滤问题,把一些不太好的问题,能删则删,能改则改。
不太好的,主要就是四年前他和裁判金俊焕的矛盾,这个赛前有过报道,这次金俊焕虽然不是之前传说的总裁判,但仍作为裁判组成员出现,段昭和他毫无交流,金俊焕还挺记仇的,对韩媒说了不少段昭坏话。
虞笙决定借专访机会,澄清这件事。
至于问题里有关酗酒醉驾这件事,她弄不清楚,贺昀也没回信息,她就默默的都删掉了。整理好后,她忽然有种,曾经珍藏在心里的宝贝,终于要被所有人知道的自豪和失落。
因为这个宝贝,
早就不属于她了。
刚忙完,蒋星遥发来信息:网上的视频我看了,姐妹你们和好了吗,真是活久见!
虞笙:没有啊,那些小道消息有几个是真的?
蒋星遥:我看这个就挺真的。
虞笙:我看就都是闲的,要么就是作业少了,要么就是工作量小了,反正我和他不可能和好。
她手腕上,现在都是空荡荡的。
那四年半的痕迹,也在一点点的消失,会慢慢到,什么都不剩下的。
虞笙:只不过就是他这个比赛刚好来日本,我又在这边,就是不得不见,产生的一点交集,你懂我的意思吧?
蒋星遥:随你怎么说吧。对了,你快回国了吧?
虞笙:不知道,可能还要等几个月。
蒋星遥: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虞笙:慢慢期待吧,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过程。
阿公这两年身体虽然硬朗,但记忆力却是愈发差了,去年春节她抽空回家,阿公居然不记得她了,她当时就泪眼婆娑,怕某天会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事后悔,于是过完年,就递交了回国申请,但是一年快过去,也没批下来。
蒋星遥的信息没有再发过来。
老唐这时过来,面带遗憾道:“虞笙啊,这个,专访的事临时有变,暂时取消。”
“可我已经准备好了,”虞笙问:“是,他那边反悔吗?”
“不是不是,”老唐怕她误会,急忙摆手:“是刘教练来的电话,说段昭是带病参赛,现在比完,想让他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生病了。
虞笙心神不宁的哦了一声,想起这两天看他比赛时,他嗓子哑的,还一直咳嗽,赛后也是一比完,就在领队和助教的安排下匆匆离开,记者们想找他简单采访,都很难抓住机会。
她也习惯性的以为他有脾气,不爱理人,没想到是病了,紧接着,就想到他冒雨出现在千叶县的夜晚,送他回酒店时,他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脑子一热,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他发消息,看着生分的对话框,迟疑良久,按了两个字——
“您好”
第70章 偏偏招惹
虞笙发完后, 对方持续在正在输入,没消息,正在输入, 又没消息之间切换, 虞笙以为他要长篇大论时, 他回了几个字。
段昭:怎么用您?我老?
虞笙:我就是觉得, 这样比较礼貌。
段昭:还是用你吧,最起码,还是高中同学, 用不着这么生分。
也是, 老同学。虞笙理清思绪,内心逐渐静成一潭死水。
虞笙:唐老师说, 你病了, 严重么?
段昭:不严重,就是嗓子发炎,说不了话, 所以没办法接受采访, 抱歉。
虞笙:不用说抱歉,身体重要。
虞笙:是不是那天晚上淋雨淋的?
段昭:不是,来的时候就有点感冒,加上这些天训练忙, 喝水少。
虞笙:哦。
她突然想起来, 昨天她忙着报道颁奖典礼, 之后采访没抢上好位置, 是磊叔去的, 她都没来得及祝贺一下。
虞笙:祝贺你取得世锦赛四项冠军。
段昭:谢谢。
他有这么几分钟,没再发。
她以为话题即将终结时, 手机突然又震了。
段昭:你下午有工作吗。
虞笙:本来约了你2点专访,取消后,刘教练可能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推迟一个小时,他自己来补一个采访。
段昭:……
酒店房内,段昭放下手机,从行李箱翻出几件衣服,来回在身上比了比,最后挑了件白色的毛衣套上,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弄头发时,刘教练和杨一喆一起进来。
酒店房间本来就是两人间,段昭和杨一喆一间,本来他看刘教练不敲门就进,还有点意见,但和杨一喆一起,他也不好说什么。
杨一喆见他要出去,一副了然:“我说什么,这个采访他肯定去,你拦不住,教练两百块,现在结清吧。”
“结个屁,”刘教练不乐意,冲段昭道:“你发烧呢瞎跑什么?再说去了你也说不出话来。”
段昭无言的看他,刚一听便知,刘教练打赌打输了,从兜里掏出两百块,走时拍在刘教练胸前。
下楼时给他发信息。
“不是你劝我的,华视记者的采访,别错过,怎么现在跟我抢上了?”
刘教练收到信息后,低骂了声,问杨一喆:“他跟这个记者是不是有什么?这垂死病中惊坐起,说的就这副德行吧?”
“他还能苟延残喘聊半天,”杨一喆不客气的把刘教练怀里的两百块拿走:“教练啊,不是我说你,他刚进队时,要不是你回回没收人手机,这个小记者现在就是徒弟媳妇了。”
“合着,”刘教练扪心自问:“还怪我了?”
“所以这采访,”杨一喆拍拍他肩:“您就别厚着脸往上贴了,没劲。”
刘教练:“……”
*
下午快两点时,虞笙把原先打印采访问题的那几张纸夹在文件夹里,突击准备了几个问刘教练的问题,刚准备完,听见前台的小妹妹兴奋到尖叫。
她笔尖差点把纸划破,抬起头,整个人都怔住。
段昭意外的出现在办公区,手里还拎着两袋外带的咖啡,放在入口的大理石台上。
他指了指袋子:“请大家喝的。”
前台小妹妹挑了一杯:“谢谢。”
老唐闻声迎上来:“刘教练说你病了,来不了,我要是知道你愿意接受采访,我派虞笙和焦阳去你的酒店也行!”
段昭客套的笑,低声道:“不碍事。”
“真是,太有礼貌了。”老唐拍他后背:“优秀,太优秀了!”
虞笙说瞬间有种,看到高中时,华蓉激动样子的错觉。
终究是,过去太多年了。
段昭的到来让记者站热闹起来,很多同事都围上来要求合影,丁晓淇一直对段昭挺崇拜,也一起过来,想单独和他拍个照。
老唐就有点不解风情,把在场的焦阳他们都叫过来,又朝虞笙摆手:“来,咱们记者站的同事,一起和世界冠军拍张合影。”
“唐老师,”丁晓淇气笑的抱怨:“您是不是故意的?”
“我就不拍了,”虞笙过去时,接过手机,对丁晓淇使了个眼色:“我给你们拍吧。”
她调好镜头,连拍了三四张,最后两张,她故意抓拍的丁晓淇和段昭。
镜头里的男人,表情淡漠,僵硬。
个子却好像是更高了些,站在一米六的丁晓淇身边,要比她高出很多。
“一,二,”虞笙调匀呼吸,让自己心无旁骛道:“笑一笑。”
丁晓淇趁机,手挽住段昭胳膊。
虞笙的手指微颤,忙按下快门,心跳凌乱的数秒。
拍完,她给丁晓淇看,终于得到她满意的一笑。
合完影,大家陆续散开,段昭忙掏出自己手机给丁晓淇,指尖在自己和虞笙之间划了个来回。
“行吧,”丁晓淇不计前嫌的笑:“反正是我抢不到的男神。”
她说时,特意看虞笙,催促到:“快点,站过去啊。”
“不用了,”虞笙觉得尴尬,冲段昭指直播间:“你跟我过来吧。”
他垂下眸,什么也没说。
虞笙把他带到直播间。
直播间里,补光灯、摄像机这些东西都一应俱全,除此外,还有两个宽大的沙发,中间有一个木质茶几,上面摆放插花。
“刘教练说你病了,我看你好像不太能说话,”虞笙调好设备,还很担心:“这个采访,是要出境的,也必须说话,刘教练跟你沟通过吗?”
不能说话还逞强来干什么,这又不是笔录。
“能。”他嗓子是哑的:“能说话。”
她听得很难受,是能,但很费劲。
想了想,她转身出去,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找了一只大号的运动水壶,又老唐要了半个柠檬,切开,加好蜂蜜,泡了杯温热的柠檬水。
回直播间时,段昭正安静的发呆。
“你是,不舒服吗?”虞笙过去,把水给他:“我给你泡了柠檬水,你多喝,如果还是不行,不采访,或者随时中断,都可以。”
“谢了,”他抿小口水,下意识清了清喉咙,指墙上:“我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在看那张照片。”
虞笙回头,看到墙上悬挂的合影,差不多是记者站的全部同事了,还有几个生面孔。
“在想,”他说:“是什么时候拍的。”
想知道没有他的这几年,她的生活是怎样的,是精彩、快乐,还是有些孤单。
会不会偶尔也有点想他。
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跨年夜,”虞笙说:“那天在华人街上的一个川味菜馆,还有华人联合会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直接去报道了。”
“你喜欢,吃川菜么,”段昭思考着问:“我记得你以前很少吃辣。”
“丁晓淇是川城人,总让我陪她去吃,一来二去,就慢慢能吃了。”虞笙说了两句,察觉偏题的提醒他:“是我采访你。”
他微不可察的笑了声,气息全压在喉咙里:“你问吧。”
“那我们今天的采访正式开始。”虞笙等他整理了衣服后坐好,才将摄像机位调整好,先说了一段开场词。
段昭也对镜头微笑颔首后,她开始了第一个问题。
“首先要祝贺你,在刚过去的世锦赛,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一共包揽四枚金牌,那么可不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夺冠后的感受。”
“感受就是,”他直勾勾的看她:“属于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了。”
他嗓子坏了后的声音自带低音炮,还是很磨人的沙哑声。
虞笙听得内心起伏,只得稳住气息,一个接一个的问后面的问题。
他每个回答,都很简练,但能说清,采访到一半时,她稍微中断,让他喝些水。
“采访过程中你也可以喝水,”虞笙说:“我刚才已经告诉观众,你是带病比赛。”
“这算,”他放下杯子:“公然卖惨。”
“实事求是而已。”虞笙不想让他有压力:“就是想通过这个采访,让大家看到你的坚持和努力,这不也是,体育精神。”
“我是,天赋型的,”段昭开玩笑道:“不用怎么努力。”
虞笙:“……”
她特意提醒他,还是要注意措辞,然后将摄像机打开,不过从他之前的采访记录,好像也充分体现他运动场上“学霸”的人设。
几乎都是,正常训练,不加练,早睡早起,吃饱喝足,反正我就是,很,厉!害!
无人能及!
他这样说,虞笙也只好这样陪他聊下去,不知不觉,就聊到四年前,在韩国那场比赛上。
虞笙在问前,给他看了接下来的问题,他点头同意,她才开始问:“四年前,你在韩国大奖赛上,因为冲撞裁判而被判罚禁赛半年,能说说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吗。”
她的问题从抛出,就带有引导性。
这件事不是无良媒体歪曲的那样,而她没问,就毅然选择相信他。
“那次的1000米比赛,我快要冲到终点时,被身后的韩国选手拽了一把,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犯规行为,”段昭不徐不疾的说道:“当时我失去重心,只拿到银牌,事后我向裁判组提出抗议,但金俊焕没有理会,加上我……”
他迟疑,省去一些内容,直接跳到:“而且当时的情况是,我那场比赛的队友,也是因为碰撞,撞翻防护板,受伤挺严重,但我不能回头看他,只能往前冲,结果在冲刺时,我被人拽,当时就非常生气,所以,就算再回到四年前,我还是会骂他。”
“所以,那次比赛,是遭到了多次不公正判罚,”虞笙光听,都觉得很生气了:“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吗?”
“后来还好,”段昭不带情绪的说:“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在高速下竞技追逐,难免会发生碰撞,所以会有误判的可能,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调整。”
“面对这样的判罚,你自己会做出怎样的调整和部署。”
“就是让人都追不到我,”段昭一笑了之:“追不到,自然就撞不到我。”
这个回答,也是,相当的霸气了。
虞笙听得笑了,清单上,只剩最后两个问题,其中一个是被她划掉的酗酒醉驾的问题,她刚想跳过时,段昭余光带到,主动提道:“没有醉驾过。”
她目光被点亮:“所以这是误会。”
“刘教练开的车,”段昭荒唐道:“我醉得没意识,怎么醉驾。”
虞笙点头,有些关心的问:“是因为心情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才会在比赛期间去喝酒么。”
问完,他沉默下来。
采访有片刻的中断。
“这个问题算采访,还是算,”少顷,他语气懒懒的问她:“私人问题?”
虞笙心猛的一缩,下意识关掉正在工作的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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