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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偏偏招惹


    虞笙说完, 就察觉到此话不妥,立刻温和的改口为:“你怎么,忽然的, 想起了, 学习?”


    电视剧里往往幡然醒悟, 突然反常, 都伴有某种绝症……


    她心里敲鼓,什么都不敢问。


    段昭并没有揪着她之前那句话不放,拿卷子慵懒的站着, 一副文质彬彬的假象:“班长中午的一番教诲, 让我茅塞顿开,所以特意像二姐请假, 回来反思一个下午, 决定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这样?”虞笙确认:“没别的什么理由了?”


    段昭摇头:“这理由不够充分?”


    不是不充分, 是她完全不信, 明明好端端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跟玩笑似的。


    欺骗少女的大灰狼。


    “这个卷子也没什么用,”少女绕着圈子解释:“上面都是初中特别简单的一些例题, 高考完全不会考到这些, 我上次让你朋友留一份给你, 就是怕二姐如果问起来补课补得怎么样, 你好搪塞, 但这个真的不用看。”


    “行吧,”段昭只好作罢:“那我应该看什么?”


    “这?”虞笙嗫喏:“你应该去问老师, 我又不是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段昭跟她讲理:“你给我补过一天课,也算我的老师了。”


    “那不是敷衍二姐用的?”虞笙也给他讲道理,同时按了电梯:“你不用往心里去,而且那句话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想当爸爸。”


    “是啊,”段昭盯着电梯下降的数字,很小声的说了句:“你都叫过我爸爸了。”


    什么?虞笙没听清,歪头看到他的侧脸,鼻梁高挺,金边眼镜毫无违和感,还非常儒雅,镜片后面的眸子里有种勃勃的力量。


    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也仰头盯着数字看。


    他们这个楼一共25层,电梯是从19层往下,得有一会儿。


    段昭把卷子塞回书包里,电梯门上映着小朋友红扑扑,别扭扭的小脸,他都搞不明白了,这小孩一会儿像揣气球一样玩了命的给他揣气,一会儿又立志于扎针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心思挺难琢磨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虞笙按了九,段昭没按。


    “计划一下吧,”他跟她对角站着:“补课的事。”


    “补什么课?”虞笙装糊涂。


    “之前二姐让你给我补课的事,我拒绝了,”段昭态度倒也十分坦诚:“现在我想捡起来,希望你能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三分钟热度。”电梯到九楼,虞笙扣着书包带走出去。


    在她家门外,段昭叫住她:“你可以提要求,任意。”


    虞笙转过头看他。


    “时间、地点、补课的方式,”他继续说:“都听你的。”


    “你是真的,”虞笙顿了顿问:“想认真学习?”


    段昭嗯了声:“不是你说的,考到三百,大学我就能挑着上?”


    “三百五。”虞笙强调。


    “行,”他说:“就三百五,同意了?”


    “还得有个考察期,”虞笙一脸严肃,想考验他的决心:“你要是答应,我就给你补课。”


    段昭被她逗笑了:“行。”


    虞笙开始会拒绝是因为,这人太摸不透了,怕被他戏弄,结果话说到这一步,她确实没办法再拒绝,回忆这两天老师留的作业说:“这样吧,你把滕王阁序的第二三段背下来,还有历史的……”


    “等等,”段昭掏出手机:“加个Q|Q,你这么说我也记不住。”


    *


    卧室里,虞笙写完作业,捧着杯牛奶坐在电脑前,登陆Q|Q后,她第一时间看到新的好友申请。


    他的名字叫“不染”,有些文艺,但头像是最原始的企鹅,看起来很少使用的样子。


    虞笙一分心,就无意识的,将这位“新朋友”单独拖进一个分组,拖完,她自己都愣了。


    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好友。


    她心无旁骛的把那个分组改为——“小学渣”。


    很快,小学渣发了个笑脸过来。


    段昭:小老师,作业写完了?


    虞笙:嗯。


    段昭:喝牛奶了????


    虞笙盯着对话框那四个字,感到有双目光在她背后盯着,疑神疑鬼的回头看,只有卧室床上立着的草莓熊安静的冲着她笑。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她爬上床,把熊脸朝下扣在床上。


    坐回电脑前时,她牛奶都不想喝了,一定只是巧合。


    虞笙不给他闲聊的机会,飞快打字:我先给你布置一些学习任务,三天以后我会检查的,如果你都能完成,我就开始给你补课。


    他回的很快:我自学?


    虞笙没忍住笑出来。


    虞笙:都是死记硬背的,你背就行了。


    段昭:行吧。


    虞笙:那我一科一科的说,先说语文…


    她敲了足有十多分钟,大致包括语文的两篇文言文,历史的几个重点,英语前两个单元的单词,还有二姐最新发的那套卷子。


    这些东西她早在暑假就背得滚瓜烂熟,想都没想,全给他发过去,发完后看着满满一篇的对话框,寻思着是不是有点多了,撤回一点。


    他没怎么犹豫的回了个字——行。


    答应这么痛快,也不知道他是真想学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段昭是答应之后,才发现内容量有点大。


    但是应都应下来,他要出尔反尔,小朋友是不是挺瞧不起他的,本来临时起意想补习,就是不想让人看轻,现在更不能打脸。


    段昭走到阳台上,靠墙点了根烟,注视着斜下方亮灯的那家人的阳台。


    小朋友喝完牛奶,正拿杯子在厨房里洗,她阿婆在旁边洗草莓,洗完后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她吃得不过瘾,又从阿婆的草莓盆里捞个一个吃,阿婆笑着拍她屁股。


    挺温馨的。


    他现在如果再问她一句,草莓甜不甜,她没准得吓死。


    段昭掸了掸烟灰,走回卧室,又对着电脑点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一个粉嫩嫩的空间——他看得直笑。


    还“苡苡的梦幻城堡”,这□□空间的名字也是土到绝了。


    看了一会儿,段昭关上电脑,回洗手间洗了个脸,准备“背课文”。


    虞笙吃完草莓,又回去看了眼电脑,“小学渣”没给她回任何消息,少女心存忐忑,他能坚持背么?这万一要是太多了他背烦了,好不容易才有的热情又被浇灭,会不会就更自甘堕落了?


    她坐下按了几个字——只背语文的也行。


    还没发出去,对方头像变成灰色了。


    她索性关机睡觉。


    这夜她又做了一个梦——


    静谧的夜晚,她趴在一个少年的背上,随着他慢吞吞的向前走,少年的背影很温柔,身上似乎还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她很想看清少年的脸,可是少年却一直不转过头来。


    再一晃,天就亮了。


    吃早餐的时候,虞笙回忆梦里那个街景,好像就是她家附近那条不起眼的商业街。


    “阿婆,”虞笙咬着蛋饼:“我暑假的时候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


    阿婆慈祥道:“怎么这么问,苡苡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看来真的是?”虞笙目光被点亮。


    阿婆和阿公互相看了看,阿婆把暑假里发生的事对虞笙说了一遍。


    她听得很生气:“我妈妈怎么能这样呢,说过多少次我不想去美国了,她居然还骗我去。”


    但还是没什么印象,或者说,就是断断续续的,好像有这么个事,但是具体过程,她想不起来。


    “放心好啦,”阿公说:“你妈妈不会再逼你去美国了。”


    虞笙点头,又夹了块蒸红薯吃:“阿婆,你是说我从机场回来后,在一个邻居家住了一晚?”


    “是啊。”阿婆说:“是个女孩子家里。”


    “女孩子?”虞笙想不起。


    难道不是男的吗?她梦里怎么总是个小哥哥?


    阿婆又一次确认:“就是女孩子,你回来后自己说的,但人家可能工作很忙,后来也一直没碰着,还想当面感谢呢,哎。”


    虞笙哦了声,有点失望。


    她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到校时,惊讶的看见段昭已经坐在座位上,翻着书,认认真真的看。


    那人平时都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扔下书包就开始睡觉,这是…在背她布置的学习任务?


    虞笙走近,余光瞥了眼,还真是语文书。


    她放下书包时,段昭抬头用目光问了声好,胳膊肘戳朱思明,手指书上的一句:“这句,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他问:“什么意思?”


    他最后那个字读的“啊”,朱思明习惯性纠正:“老大,这字念额。”


    段昭叹了口气看他。


    “你说念啊就念啊!”朱思明双手投降:“不对啊老大,你在…背?课?文?”


    朱思明声音特别大,好几个人朝这边看。


    段昭后悔跟他说话,捂住耳朵硬着头皮看古人莫名其妙的表达方式。


    “整治车马,驰骋在地势高峻的路上,寻访美景,来到高山上。”虞笙转过头来,指书上那句:“这句的意思。”


    “谢谢。”他没抬头。


    离上课还有好几分钟,虞笙从包里翻出个草稿本,一字一句的把滕王阁序的全文翻译写了一遍,然后唰一声撕下来,转身放在他课桌上。


    娟秀规整的小字,弯钩的比划还带着点幼儿园体,特别可爱。


    段昭一直看到预备铃响起,才把那页纸夹在书里,拿笔尖戳了戳前面的小朋友。


    “为了表示感谢,中午一起吃个饭?”他语气里带着点诱惑:“昨天说的,特别好吃那家?”


    *


    大课间的时候,蒋星遥座位附近围着一帮人,桑菓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硬皮的本子给虞笙看:“好看吗?”


    蓝色卡通封皮,里面彩页的那种。


    “挺好看的,”虞笙看着那边把蒋星遥围起来的同学:“她给的?”


    桑菓点头,在封面写上“日记”两个字。


    “写日记还是买个带锁的吧?”虞笙劝她。


    “你不懂,”桑菓神神秘秘:“我有一个带锁的,放在学校,这个就写一点正能量放在书包里,这样我妈偷翻我书包时,看到的就是这本。”


    “高明。”虞笙不禁佩服,随后翻开桑菓新得到的笔记本,顿时如五雷轰顶,她把本推给桑菓看。


    内页上写着——“请为陈屹然当选班长投上宝贵一票”。


    桑菓看呆:“手里的本子顿时不香了。”


    “中午我去给你买一个。”虞笙拍拍她脑袋。


    蒋星遥发本的时候虽然没说,但本发出去之后,不少同学都看见了,有的干脆直接问她——


    “蒋美女,你这是给陈班长拉票呢!”


    “选陈班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啊?”


    蒋星遥爽快:“每个星期请你们一次星巴克!”


    班里一顿欢呼。


    正刷题的陈屹然抬起头,抢了同桌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顿时脸色难看,啪的把本拍在桌上:“蒋星遥,我的事你少管!”


    正在背书的好学生段昭无奈的叹了叹气,抱书走了。


    虞笙怔怔的看着,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段昭吗?他不会病了吧?


    蒋星遥和陈屹然的争吵声把她思绪打断,蒋小公主的脾气也上来了:“陈屹然我也告诉你,你选你的班长,我拉我的票,咱俩互不相干!”


    说完,小公主把一摞笔记本摔在桌上,跑出教室,马尾在脑后一来一去,卑微里透着骄傲。


    桑菓小声替她不值:“蒋星遥这么多人追,怎么就喜欢陈屹然那坨不开窍的大冰山呢!”


    “这位言情小说作者,”虞笙托着下巴看她:“你笔下不是写了很多冰山男主,被女主追啊追的,就追到手了,怎么现实版就把你气成这样。”


    “我家男主脸永远是段昭!”桑菓展开幻想:“段昭和蒋公主还是青梅竹马,你说他们是怎么样的感情呢,校霸和校花怎么样?想想都觉得甜甜甜!”


    虞笙心思乱了下。


    段昭刚出去,蒋星遥也跑出去,那蒋星遥接下来会不会在段昭怀里哭一鼻子?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哭就哭吧,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去上个厕所。”虞笙站起来。


    “要下去做操了!”桑菓提醒:“最近马主任查得可紧呢,你快点!”


    “知道了。”虞笙敷衍着出去了。


    她不是很想上厕所,走出教室时,下意识环顾左右,没有值得引起注意的人,都是三两结伴的同学穿过楼道,下楼集合做课间操。


    虞笙和他们反向走,趴在尽头的窗台上,向下眺望,蓝白色相间的校服乱糟糟的集中在操场,像一瓶打翻的蓝白色胶囊药粒。


    她索然无味的走下楼,做操和训话大概要二十多分钟,经过二楼洗手间时,她进去上了个厕所,隔着门板,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是蒋星遥!


    虞笙屏住呼吸,蒋星遥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哭,还是同班同学,这么一想,她小心翼翼的上完厕所。


    冲水时,隔壁传来试探的声音:“有,有人吗?”


    她没吭声,蹑手蹑脚开了一点水,随便洗了洗手,往门口走。


    就这么突兀的,一个骚扰电话拨过来,在隐隐抽泣的洗手间,五月天的歌哇的响起来。


    虞笙:“……”


    “同学?”隔间里传来蒋星遥的哽咽:“你是…哪个班的?”


    少女咬了咬嘴唇:“是我,虞笙。”


    里头沉默了。


    她觉得好尴尬,有种无意窥视到人隐私的愧疚。


    硬着头皮,虞笙诚恳解释:“我不是故意听到你哭的…我也不会告诉班里同学。”


    “你能,”停顿很久后,蒋星遥极小声的说:“帮我买包卫生巾吗?”


    “?”什么?虞笙看着紧闭的隔间门板,愣了半天。


    *


    原来蒋星遥不是因为陈屹然哭,她跑出教室后,突然发现,大姨妈措不及防的驾到,三楼洗手间人还多,她就跑到二楼,发现弄脏了校服裤子,小公主好面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向外面陌生的同学求助,就这样磨磨蹭蹭的错过了最佳时机,所有同学都下楼做课间操了,她这才急得哭出来。


    虞笙觉得她脏了的校服裤子也根本没法穿,想来想去,她想到个主意,从学校后面翻墙出去,刚好有几家卖衣服的临街小店。


    她悄悄穿过实验楼,透过楼间缝隙,看见马主任正站在操场的广播台上清点人数,洪亮的嗓音通过麦克风,震得全校都能听见:“让我看看还有哪个班的同学在说话!我告诉你们,你们在底下交头接耳,我都能看见!高二三班中间那两个男生,说什么呢?啊?上来说!来来来,麦克风给你!”


    虞笙收回目光,最近偷懒不做操的学生越来越多,这个做法确实有点冒险。


    但不然,怎么办呢?


    直接找华蓉借条裤子?华蓉那个腰围,蒋星遥也穿不起来,而且女生自尊心都挺重的。迟疑几秒后,虞笙下了决心。


    汇文的围墙是一块块半米来宽的墙体,中间被铁栅栏串起来的,虽然有一人高,但栅栏底下有个很窄的小台阶,虞笙脚踩着台阶,手扒住铁栅栏,抬腿找了个支点爬上去。


    那些老师们一定想不到年级第一的小学神会翻墙。她真是棒棒的!


    校园里,马主任的训话通话喇叭传至校园各个角落:“我听说,最近有很多同学不愿意做课间操,甚至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做课间操,怎么,以为我马某人不知道吗!?我没有管你们,是给你们留最后的面子!但是从今天起,谁再不来做操,或者不认真做操,就给我到台上来做!让全校看着你做!”


    段昭捧着书站在校园小卖店,让这声音吵得烦,皱了眉。柜台上放着一瓶雪碧——可乐差不多喝腻了,该换换口味。


    等找零钱的功夫,它又拿眼扫了几行书,在心里过了一遍。


    小卖店的老板觉得挺新鲜,一个寸头,一侧头皮还剃着花纹的男生,捧着本语文书在那乖乖的念古文,你说他装样给谁看呢。


    “你们老师下节课要抽查背课文?”老板给他三块钱,有一搭无一搭的问。


    段昭答非所问:“钱不用找了,再给我拿个果粒橙。”


    老板拿完,看着这个奇怪的好学生,校服上衣的两个兜里揣着雪碧和果粒橙,端着书一边看一边走了。


    “哎,同学,你们那课间操已经开始了,”老板善意提醒:“你现在过去正赶上检查!”


    *


    虞笙买裤子的过程非常顺利,小店里刚好有牛仔裤,都是适合年轻人穿的款式,她报了蒋星遥大概的身高体重,买了一件s码的,装在袋子里拿回去。


    她没法拿着袋子爬墙,扒住栅栏时,那个袋子随手一丢。


    坐在墙边台阶上背课文的段昭脑袋被莫名其妙的砸了一下,是个粉色的半透明袋子,扔下来的时候,从里面滚出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他奇怪的捡起来,看见上面写的字——苏菲,弹力贴身?


    这是,女生喜欢的,那种尿不湿?


    他迟疑的抬起头,意外的看见栅栏上挂着个人——


    左腿和多半个身子已经跨过栅栏,右腿还没过来,侧着身,撅着屁股,正趴在栅栏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当然,这个背影不用转过来,他就知道是谁!


    什么小学神啊,班长啊,好学生啊,呵呵,人设塌了。


    他看得很有兴趣。


    虞笙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有人!


    原本她一切顺利,用时不到十分钟,结果爬上来时,校服上衣被一个冒出头的铁丝勾住,她正在全神贯注的寻找解决方法,这时,下面有人极轻的咳了一声。


    我靠!


    这太恐怖了!


    虞笙呼吸都停了,脑子里想的都是这马主任吧!我被发现了!我要完了!我要上台做操了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才能让马主任相信我热爱做操却又无可奈何的心!


    她整个脑子都被这些惊慌失措的弹幕刷屏,甚至想干脆翻出学校逃跑吧,只要不被马主任看到她的正脸,就都还能挽救!


    谁!想!到!


    校服上衣挂上的铁钩钩就这么配合完美的弹开了!


    谁!想!到!


    翻墙高手虞笙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她扒着栅栏的手因为慌张,滑了一下,又由于大半个身子是在学校里面的,她整个人随着地心引力歪了出去,以脸朝下的方式,即将亲吻大地。


    在自由落体的一瞬间,她看清楚了下面的人——


    段昭???


    段!昭!


    少女在那一瞬间有些迁怒于牛顿,好好的为什么要有万有引力?


    她现在就像那颗苹果,不偏不倚,带有自身重量的,朝下面的少年扑了下去。


    落下时,她的嘴唇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虞笙以投怀送抱的姿势砸到段昭身上时,他由于巨大的冲击,仰面倒了下去,语文书哗啦啦的飞至半空。


    语文书遮住的后面,她和段昭的嘴唇完美贴合的触碰在一起,湿乎乎的呼吸在两人鼻间划过,那是一种,既冰凉,又软绵绵的触感。


    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沉木香。


    少年的校服敞开着,隔着一层轻薄柔软的布料,她能异常清晰的感受到他暖烘烘的体温,与她紧贴的那层布料下面,是硬邦邦的胸膛,随着咚咚加快的心跳,一起一伏,非常急促。


    虞笙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从段昭的目光里,她看到一丝措不及防。


    俩人就这么互为震惊的看着对方,都忘了赶紧爬起来才是正事。


    也就愣了个神的功夫,有俩在校园巡逻的学生会成员,从老远发现他们:“那边的同学,干什么呢!怎么没去做操!”


    离得远,他们没看清几个人,也幸好,碰上的不是陈屹然。


    虞笙反应敏捷的从段昭身上爬起来,听见那边追来的脚步声,不知道往哪躲,段昭捡起地上东西,拽着她的手跑进楼里。


    实验楼一楼楼梯下面有个不大不小的空间,段昭拉着她躲在底下。楼梯下的空间有宽度,但高度很低,她被少年护在怀里,一抬头,就能撞上他的滚动的喉结。


    她紧张了,一紧张,脸就通红。


    少倾,脚步声在楼道里逼近。


    “人呢,在这吗?”


    “我看见他们跑进来,还是两个人!”


    是学生会的同学。


    虞笙心提到嗓子眼,手局促得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低下头,手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另一只手顺势捉住她那只腾空的手,带到自己腰上。


    手掌传来的温度让她踏实不少。


    “走,上去看看!”一个人说。


    脚步渐远。


    虞笙从惊魂未定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抓着段昭的衣摆,忙松开手。


    “小老师也有怕的?”段昭好笑的看她。


    这一下又把虞笙弄紧张了:“小点声,万一他们回来,咱们就死定了!”


    “嗯。”段昭牵住她:“出去。”


    虞笙成功把蒋小公主解救出来之后,校园里已经奏响全国统一的“操场神曲”——运动员进行曲,学生们正以班级为单位,像丧尸入笼一般,没有灵魂的走进教学楼。


    段昭带她们从后面的小门出去,往医务室走,仨人商量的结果是,刚才课间操时二姐和年级组长已经知道他们三个没去做操了,现在回班等于自投罗网,干脆装个病,让校医给开个证明。


    蒋星遥一身演技无处释放,走到医务室门口时,就戏精上身似的捂着肚子:“等会儿我就说我肚子疼,你们俩送我来的。”


    “不行,”虞笙小声:“你大姨妈来了肚子疼,我陪你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男生陪你来医务室,这不是很奇怪么。”


    “那怎么办?”蒋星遥问。


    虞笙指了指一旁置身事外的背书好学生段昭:“他吧,他装病。”


    段昭听见,撩起眼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眼神看起来挺不情愿的,虞笙只好小声建议:“你就说你胃疼,刚好我在班里,就送你到医务室,但是因为你个子高,我扶不动你,所以就找蒋星遥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段昭叹了口气,推开医务室的门进去。


    医务室里还是那个校医姐姐,看见段昭和虞笙先后进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等看到蒋星遥之后,笑容里又多了一丝八卦:“今天是谁不舒服。”


    段昭毫不掩饰的合书坐下:“我。”


    校医姐姐一看他就是装的,又朝他后面的两位女同学看了看,莞尔:“需要我给你们腾个地方?”


    “老师,”虞笙觉得这样不行,连忙诚恳的说明来意:“他胃疼。”


    “知道了,”校医姐姐从抽屉里抽纸和笔,伏案写字:“那就算是饮食不规律吧,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拿几片消食片,最近忌生冷刺激,还有就是要,”校医抬眸:“注意休息,这个星期就先不用做操了。”


    校医边说边写,说完,笔也停了,撕下“假条”给段昭:“好了。”


    “谢谢,”段昭折起假条放进兜里:“消食片就不用了,创口贴有没有?”


    “嗯?”校医问她:“受伤了?”


    段昭摸着脖子后面,那划了道口子,大概是摔倒时划的,当时他都没察觉,还是躲在实验楼的时候,才感觉脖子后面一阵阵刺痛。


    “怎么弄的。”校医拿出几张创口贴,随口问。


    “被一个苹果砸的。”段昭接过。


    虞笙:“……”


    你才是苹果,一百多斤的大苹果。


    虞笙闷闷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一想到刚才砸在段昭身上时那个措不及防的吻,就心慌意乱,她抬起手背抹了下嘴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打开手机无聊的刷网页。


    “还有几分钟,你们聊吧。”校医挑了挑眉,插兜走了。


    屋里安静了一刻,传来蒋星遥的声音:“学校哪来的苹果,你怎么不说天上掉馅饼砸到你嘴里了?”


    “苹果也能,”段昭道:“砸到嘴里。”


    虞笙正划屏幕的拇指顿了顿,什么砸到嘴里,那是她的初!吻!


    她羞赧的盯着手机,根本看不进去,余光全在别处——段昭正拿手摸脖子后面那道伤,他自己够不着,蒋星遥想帮他,他还不让。


    “自己贴吧,到上课你也贴不上。”被拒绝的蒋星遥没好气的把创可贴扔他身上。


    他自己又摸了会儿,好歹往脖子上摁了一个,歪了。


    “我帮你吧,”虞笙把手机揣回兜里,怎么说也是她砸的,现在看他笨手笨脚的贴创口贴,她就越看越不是滋味:“你这个应该洗一下再贴,不然容易感染。”


    她从水池浸了张纸,小心翼翼的扒着他领口,在那道划痕的周围擦了一圈。


    少女冰凉的指尖碰到皮肤时,他愣了愣。


    蒋星遥悠闲的坐在床上,耷拉着两条腿:“虞笙,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我哪天不好心了?”虞笙莫名其妙,拿棉签蘸了碘酒,在他伤口上轻轻的擦:“疼么?”


    段昭摇头,把撕开的创口贴给她:“谢谢。”


    蒋星遥呶呶嘴:“有一说一,我在洗手间听见你的声音时,别提多绝望了。”


    虞笙帮他贴好创口贴:“你以为我不愿意管你?”


    “因为上次陈屹然过生日那件事啊,”蒋星遥说:“咱俩从那天起就闹掰了,你不看我笑话就不错了。”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虞笙小声咕哝:“我笑了,你没看见。”


    “切,”蒋星遥跳下床,讨好的搂着她:“那件事就算扯平了,我请你喝星巴克?”


    “不喝。”虞笙把那些桌上的碘酒和药棉收拾好。


    “那你想要什么?”蒋星遥小心眼的警告:“班长竞选的投票可不行,我反正是要给陈屹然的。”


    这种女生间的对话,段昭没什么兴趣,拿出手机看了看,回了两条不重要的信息。


    “我不当班长,”虞笙说:“我不稀罕。”


    “你口气还不小,”蒋星遥眯眼瞧她:“那要不,我把我小竹马送给你?”


    虞笙呼吸一窒,她偷偷看到,段昭正回信息的手也顿了顿。


    *


    中午那顿饭,虞笙找借口推掉了,大课间的吻弄得她一见段昭就像做贼心虚似的,躲着走,躲了三天,都没怎么说话。


    不知不觉,已经是三天之约的最后一天。


    这两天她脑子乱得很,心神不宁的,连带着睡眠都差了很多,晚上也总是梦见那个背过她的小哥哥,但也只有一个轮廓,怎么看都看不清。


    早上,生物钟受到影响的虞笙6点不到就睁开眼瞪着天花板,阿婆和阿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厨房里面叮叮当当做早餐的声音让她没心情再补十分钟的回笼觉,干脆爬起来洗漱。


    虞笙刷着牙,看着镜中的自己,黑眼圈太明显了。


    爱美的少女有点难以忍受自己这副形象示人,洗完脸后,回卧室找出面膜贴了一张,然后才坐下吃早餐。


    阿公乐呵呵的瞅她:“我们家苡苡是要去约会吗?”


    “说什么呢阿公。”虞笙小口咬了口包子:“我去上学。”


    “哦,”阿公摸摸脑袋:“你不是放假了?”


    “还早呢。”虞笙吃完,胡乱把阿婆给她带的酸奶和小饼干塞到书包里,转身跑去洗脸。


    早上第一节是语文。


    虞笙在上课前几分钟走进教室,习惯性的往段昭座位上看了一眼,空的。


    看来“好学生”坚持到校早读也不过两天而已,虞笙叹了口气,默默走回座位,一个高大的身影擦着她肩膀经过。


    “第三天了,”段昭抱着一摞作业本,语气越来越放肆:“小老师刚才是在看我为什么没来吗?”


    “谁要看你。”虞笙嘴硬的缷下书包,放在座位上:“你别自作多情了。”


    段昭把最上面那本给她:“我去帮二姐拿作业本了。”


    “你还挺积极。”虞笙说。


    段昭好笑的看她:“我是课代表啊。”


    虞笙:“……”


    他要不提,这几天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虞笙把笔袋、语文书一样样拿出来。


    “也未必,”段昭把抱的作业本交给几个屁颠的跟他混的,转身去黑板上写大字。


    虞笙就服了,如果说朱思明讨好他,是因为害怕同桌过往的“残暴史”,还情有可原,那另外那些讨好他的又何必呢,他又不能给你钱,又不能给你分,虞笙叹了口气,想不明白,愣愣的冲着黑板发呆。


    等等!


    他干什么呢?


    往黑板上写字——幸福就是你吃鱼,我吃肉,看着别人啃骨头。


    一行潦草的,越写字越小、越斜的句子后面,划了个横杠,标注:鲁迅。???


    段昭扔下粉笔坐回座位,虞笙转过头问他:“二姐的课,语文课。”


    “我知道,”他指黑板:“二姐让写的,每天一句名人名言。”


    “鲁迅先生说,他没有说过这么肤浅的话。”虞笙道:“你小心晚上他去你梦里写文章批判你!”


    “哪肤浅,”他勾着嘴角:“你吃鱼,我吃肉,看着他们啃骨头,不好?”


    虞笙:“?”


    为什么,她脑中,出画面了。


    第22章 偏偏招惹


    预备铃响的时候, 朱思明气喘吁吁的冲进教室,伴着一股酸臭味儿,这人趴在课桌上装死。


    这个味儿今天格外重, 虞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桑菓受不了的回头:“朱思明,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她就差说掏大粪, 没好意思, 再看旁边的段昭仍旧一脸淡定的翻书;她满怀同情的转回头,碰碰虞笙:“你说段男神是不是嗅觉失灵了,这么大的味儿他还能看进去书?”


    “可能他鼻子一直就不太好…”虞笙憋着气, 再看他黑板上写的什么吃鱼吃肉的, 就快吐了。


    段昭掏出十块钱给朱思明:“搓个澡,我请你的。”


    朱思明喘着气:“对不起啊老大…实在是马主任太狠了…我就那一天没做课间操, 就你们也没去那天, 老马把我逮着了,我求了他两天他才没让我当全校做操,结果今天早晨, 让我把跳跃动作做了两百遍…呜呜呜我的腿快废了。”


    段昭没当回事的摇摇头:“你也太缺乏锻炼了。”


    朱思明:“我不能跟您比啊老大, 您是体育之神。”


    体育之神?


    虞笙有点遗憾的想,她都从来没见过段昭在冰场驰骋的样子。


    别说滑冰了,就连体育课老师带男生们打篮球或者踢足球,他都不参与。


    走神时, 上课铃响了, 华蓉进来, 看了眼黑板上的“名人名言”, 很好说话的笑了:“非常朴实的一句话, 希望咱班同学未来都能做那个吃大鱼大肉的人。”


    虞笙收回思绪,这种话都能拉回来。


    华蓉又展开一份卷子:“这节课讲一下前几天发给你们的卷子, 那是前年全国高中语文竞赛的试题,不知道大家做得怎么样。”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缓过劲来的朱思明看到段昭不紧不慢的摊开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老大你做了啊!卧槽?我没做!”


    兴许是听见什么,华蓉刚还温和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平视全班:“怎么,是不是都没做?”


    班里静得只有鬼鬼祟祟翻卷子的声音,有几个正把头埋在课桌里抄答案。


    华蓉这人虽说平时挺好说话,但并非不严格,真发脾气,也跟母狮子一样。


    “都不许写了。”华蓉发话:“把卷子放在桌上,我挨个检查!”


    她说完,就走下讲台,从第一列开始查。


    虞笙此刻已经什么臭味儿都闻不到了。


    刚华蓉说拿出卷子时,她打开书包想拿专门放卷子的塑料文件袋,没想到翻了半天,只有书和作业本,根本就没有文件袋,她顿时就慌了,昨天她好像写了一份英语卷子,写完后装在文件袋里,早上收拾书包时没醒盹,那个文件袋拿没拿她也记不清楚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百年不遇的!查作业!!!


    “没带?”华蓉问第一列第五排的学生:“没带还是没写?站起来!”


    又一个学生站起来,陆陆续续的,光第一列,就站起来五个人。


    华蓉从后面查第二列,随着椅子腿儿在地上摩擦,第二列最后座的两个男生同时起立。华蓉急了:“还有谁没写没带,都自觉起立!”


    包括朱思明,又站起不少。


    华蓉吩咐:“课代表,把这些同学名字记下来!”


    段昭他们这是第三列,还没查到,他拿笔写了两个名字,察觉到前座那小朋友不对劲,小孩儿挺急的,慌慌张张把书包里的书全倒出来,一本接一本的翻,他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小朋友要是被罚站着上一节课,估计能委屈巴巴的哭一鼻子。


    他想都没想,趁华蓉背对这边时,抓起卷子塞给虞笙。


    她正翻书包呢,手里就多了份写满答案的卷子,然后就看到段昭站起来。


    所以,这是?


    她心跳砰砰的,有种做坏事的愧疚感。


    华蓉转过身看见段昭站着,眉眼一挑:“行啊,连课代表都没写?”


    “我忘带了。”段昭沉声道。


    “你糊弄谁呢?哪份卷子你写过?”华蓉震怒:“我还以为拉着点你你能往好处学,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这种学生,真是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段昭听到华蓉对他的评价,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解释。


    虞笙很理亏,低头看着卷面上张扬飞舞的“草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不是没写,相反,他全都写了,连最后的800字作文,他也刚好写到字数线下面的一行。


    该挨骂的是她,是她最近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不是段昭。


    虞笙:“华老师。”


    段昭:“华老师!”


    虞笙怯生生开口时,段昭的声音盖过她:“我把我自己名字也记下来?”


    “你不用记了,课代表你也别干了。”华蓉走回讲台:“虞笙,你先把这些人名字记下来,既然这么多人都没做,这节课自习,所有站着的同学,把卷子抄一遍,下午的自习课咱们再讲这套卷子。”


    本来这也就算完了,偏巧二姐说完,看见段昭比别人站的都漫不经心,恨铁不成钢的敲敲讲台:“段昭,你抄两遍。”


    段昭:“……”


    桑菓胳膊肘撞撞虞笙:“段男神太够意思了。”


    虞笙没吭声,班里静下来的时候,她肩膀被后面同学戳了戳,满心愧疚,她转过头,不知道先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段昭把一张写了名字的稿纸给她:“借我一个空白本?”


    稿纸上记的都是没写卷子的同学名字,“段昭”二字以潇洒的姿态落在最后,他记完给她的。虞笙把纸压在笔袋下面,从书包里翻出个一直没舍得用的精装本,放他课桌上。


    “就抄个卷子,”段昭说:“太浪费了。”


    虞笙执意:“你用吧。”


    “行吧。”段昭也没跟她推辞,朱思明那已经借了一份卷子,放在两人中间一块抄。


    他个子高,弓着背趴在课桌上写字很不舒服。


    “老大,”朱思明边抄边絮叨:“你明明写卷子了。”


    段昭嗯了声,一行行字抄的极快,他字不算丑,但是潦草,而且字大,抄了没多少道题,一页纸就用完了。


    “老大,”朱思明又说:“你说你值得吗,语文卷子这么多字,抄两遍手都抄废了。”


    段昭烦得直起背,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接着写,抄到“与下列成语相关的人物配对正确的是哪一项”时,朱思明又喊了声“老大?”


    段昭啧了声,没理他。一句一句的,他是真服。


    “老大?”


    “老大?你这么反常,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操。”段昭扔了笔,他抄的什么玩意?


    ——与下列成语相关的人物配对正确的是哪一项?


    ——A.举案齐眉,虞笙


    虞笙也在抄卷子,抄到半截时,听见后面的同学一句国骂,手顿了顿。


    他是不是挺生气的?


    虞笙转过头:“我也在帮你抄了,你要是站着写字不方便,就少写点,我一定在下午自习课前,把两遍抄写都给你,行吗?”


    段昭手下意识挡住本上那个A选项:“我抄得完。”


    小朋友哦了声,直白问:“你是不是挺后悔的?”


    “怎么说?”段昭问。


    “你脑袋一热,就把卷子扔给我,结果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虞笙说:“你本来不用罚站的,现在还得罚抄,而且还是两遍,而且,”她都说不下去了:“连课代表都被撤了。”


    段昭心里觉得有意思,这也就是他不在意,换陈屹然那种较针尖的,这一句句就跟戳人痛处似的,准得急。


    “是啊。”他装可怜:“我惨死了。”


    是?啊?


    虞笙都愣了,小脸憋得通红,急转弯的憋出句:“不是,你好事都已经做了,就不能再…多客套一两句吗?”


    “不行啊,”段昭悠悠的开口:“有些人啊,就是小没良心的,我不说出来,她都记不住。”


    啊这?说的是她?


    虞笙都不知道怎么回了:“我什么时候记不住了?上次在夜市那件事,我不也是给你买了饭卡,是你自己不要的。”


    “怎么,”段昭原本抄卷子有点烦,现在心情倒不错了:“我没让你包养,你就不想理我了?”


    “我不是正在跟你说话吗,怎么叫不想理你了?”虞笙让自己冷静:“而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春满楼当红的花魁,我为什么要包养你?”


    朱思明在旁边都听傻了,卧槽,他老大该不会是做出了什么卖身的举动。


    段昭倒没说什么,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嗯,”他不写了,转着笔看她:“那你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虞笙困惑:“总不会是,替你赎身的日子?”


    小朋友可以啊,这才多久,开始学着逗弄他了。


    “可不是么,”段昭盯着她叹了口气:“人都交给你了,想赖账?”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桑菓、朱思明都是能听见的,这话说完,那俩都一脸猜疑的看着他们。


    虞笙让他说得心里乱糟糟的,瞬间就想到那个吻,脸色腾的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不就是补课的事么,这两天段昭忙着背课文,今天又把卷子给她,为的不就是这件事!


    本来她也没想拒绝的,虞笙努力平复心情,使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然后说了句:“今天晚上,你在家里等我。”


    朱思明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墨点,在他们还在兢兢业业上学放学的时候,小学神和校霸都已经在家约会了!?难怪啊,他老大宁愿自己罚站罚抄,也要把卷子献给小学神,这是什么,这就是爱!情!


    第23章 偏偏招惹


    虞笙在说出那句“今天晚上, 你在家里等我”时,就已经意识到严重口误了,她和段昭是邻居这件事, 全校可能也就华蓉一个人知道, 连桑菓她都没说。


    课间, 听完八卦的桑菓一脸震惊:“我的天啊, 小姑奶奶…”


    “别叫我姑奶奶,”虞笙别扭着:“你都把我叫老了。”


    “好好好,”桑菓举手投降:“少女, 亭亭玉立的妙龄美少女,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虞笙道。


    “就是…就是,”桑菓蛮羞涩的:“今天晚上你去段男神家里补课的时候, 能不能偷偷拍一张他的裸.照?”


    虞笙:“?”


    桑菓降低要求:“只脱上半身也行!”


    “你烧糊涂了吧?”虞笙摸她额头:“我是去他家里给他补习功课的, 不是去春满楼看花魁的!”


    桑菓给他一个“别说了,我们都懂”的眼神。


    虞笙顿时觉得解释不清,是啊, 她为什么要把补课地点定在家里?就在教室不香么?真是的, 她蠢死了!


    转念一想,不对。


    虞笙托着桑菓的小脸问:“这位言情小说作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段昭?”


    桑菓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去男神家里给他补课, 反正是挺吸引人的, 就是可惜, 我成绩没有那么好。”


    虞笙闷闷的哦了声。


    *


    这一天, 虞笙连中午广播时念稿子, 都有点不在状态,总算耗到放学, 老师离开教室。


    段昭利索的把桌上仅有的本子和一支笔扔进书包,往肩膀上一丢,经过虞笙:“小老师,晚饭后见。”


    虞笙就纳闷了,俩人明明住同一个小区,他总能比她早到家。


    她慢吞吞的把书装进书包,哎不对,怎么就晚饭后见了?在哪见?家里?


    “等等。”虞笙追上他:“就在班里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晚走一小时,周一到周五分别补习语文、英语、历史、地理、政治,数学要讲的比较多,周六找个宽裕的时间,去麦当劳给你讲,行吗。”


    段昭想了想:“还是回家吧,各走各的。”


    从上次被曾琅堵在学校以后,他就一直戒备,怕哪天再有躲不掉的烂事,如果在学校补课,免不了一起回家,他觉得不太好。


    “一男一女的,”虞笙有点误会:“家里不方便。”


    “想什么呢,”段昭趁没人注意,极轻的弹了一下小朋友额头:“你家也行,让你阿婆阿公在边上看着,放心了吗?”


    段昭说完就走了。


    虞笙默默站了会儿,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多心思,相比之下,段昭就是嘴上爱开几句玩笑,其实人坦荡多了。


    她回到座位,把书包收拾好,背着往车站走。


    路上还在想,她不能这样,就是一个吻而已。


    不对,那不是吻,是自由落体后意外的碰撞,就跟苹果砸牛老爷脑袋是一个道理,她只是碰巧,砸着他嘴唇了。


    就是这样。


    妙龄少女的初吻还在。


    虞笙抹了抹嘴唇,从学校走到公交车站,要经过一个往左延伸的死胡同,叫堂子路,因为周边小餐馆特别多,胡同里堆得垃圾快成山了,流浪猫狗也多,她有时会带一两根小火腿,路过流浪的猫猫狗狗时,扔给他们。


    她今天刚走到堂子路时,尖锐的犬吠声吓了她一跳,两条狗狗站在胡同汪汪汪的叫个不停,一块砖头飞出来,狗狗落荒而逃。


    这是,有人在虐待流浪小动物吗?


    虞笙察觉不妙,赶紧往胡同口跑,越近,就越清楚的听到打斗和扔东西的声音,等站在堂子路路口时,她整个人都呆了,一个穿汇文校服的少年,背对她站着,寡不敌众的面对着围住他的好几个男的。


    她猛的缩回到墙角躲起来,单一个背影,她也能认出来,是段昭。


    可是另外那些都是什么人?好像有一个还纹了个难看的花臂?


    是混混吧?


    虞笙摸着兜里的手机,要报警吗?还是回学校搬老师解救一下?


    不行,他是段昭。


    她连事情经过都没弄清楚呢,怎么报警,莫名其妙的,想起朱思明那些话——“段爷爷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干架有一手,一个人能干倒一个队”,“差点给人捅死”……


    这些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虞笙打了个冷战,仓皇失措中,看到堂子路上面的窗户,有了想法,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紧挨堂子路的那一片窗户是一个街边超市,从堂子路这一面,看见的是超市后身,整面墙,被底商小餐馆做饭的油烟熏得斑驳发黄,悬挂的几个室外空调,发着陈旧的轰鸣,蘸着黑色油污的排风扇叶,嗡嗡的转着,完美的盖过了棍子砸人的声响。


    一楼都是底商,虞笙直接乘电梯跑上二楼,靠堂子路的窗户在紧里面,已经被货架挡得严严实实,她急得在几个货架之间转了半天,也只在放果粒橙的架子旁边看见个缝隙。


    虞笙抽出好几瓶果粒橙,垫着脚尖扒窗户,段昭抬手抵挡住向他袭来的棍子,抬腿踹在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个人被他踹出老远,撞翻了一个垃圾桶,他转过身去跟另一个打,背上冷不丁被人砸了一棍子。


    这不行,他一个人打七八个,就算打得过,也得受伤。


    “小同学。”声音从背后传来。


    虞笙吓得浑身一颤,果粒橙全掉在地上。


    是个阿姨年纪的理货员,帮她把果粒橙捡起来:“你看什么呢?”


    “我刚才…”虞笙佯装镇定:“给这底下的小猫喂了点吃的,但是它怕人,不肯吃,”她越说越顺:“我就想看看,我走了以后,它吃没吃我给它的火腿。”


    “哦,”阿姨信了:“你去三楼洗手间,那能看见,这瓶瓶罐罐的这么多饮料,再砸到你!”


    “知道了,”虞笙豁然开朗,从她怀里拿走果粒橙:“谢谢阿姨。”


    结完帐,她匆匆跑到三楼超市外面那个隐蔽的洗手间。


    一进去,就闻见没冲掉的陈年粪便味儿,虞笙呛得捂住鼻子,比朱思明身上的味道还难以接受,而且环境也脏,地上都是不明液体,窗子虽然不算高,但玻璃蒙了厚重层灰,什么都看不见。


    虞笙垫脚挑着干净的地方走到窗前,伸手推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窗棱都生锈了,推不动,她手上弄得都是黄的黑的铁锈渣子,少女没管这么多,铆足劲,压着把手往外推。


    哐当。


    窗户推开,风吹进来。


    *


    段昭踹翻曾琅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咣当”的巨响,连他在内,几个人都停下来,他抬头看,三楼一面窗户打开,好像有个影子迅速缩回去。


    曾琅骂道:“tmd,大白天闹黄鼠狼!”


    三秒之后,又打起来。


    从上回曾琅在学校这堵过他一次以后,段昭就知道他还得来,日子跟他算的差不多,曾琅上回挨他不少打,养几天,再攒点人,够了就来找他了。


    段昭反扣住曾琅的胳膊,摁在背后,弓起膝盖猛的朝他肚子顶了好几下,曾琅被揍得口沫横飞,用脚别住段昭的小腿,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蹭的身上都是。


    曾琅带来的一个帮手从地上抄起棍子,从段昭背后偷袭。


    突然,一声小而清晰的口哨声。


    那人停顿时,恰好给段昭机会,他余光瞄准,一个反手将人撂倒。


    曾琅趁机挥拳时,又响了声口哨。


    这回大家都停下,三楼那个开的窗户黑漆漆的不见光,处处透着诡异。


    段昭也没察觉上面是谁,不过口哨只带来几秒的停歇,这帮人丧尸突围似的,全朝他冲过来,人太多,他只能抓着曾琅一个挥重拳,背上挨了好几棍子,他都没停,打得曾琅鼻子嘴上都是血。


    一般一人打五个以上的,就只能照一人打,打的那人撑不住了,另外几个就顾不上跟他耍横,都忙着去拉那个快被打死的。


    除了这种打法,就只能逃了,他不想逃。


    头顶上的口哨一声接一声响起,越来越密。


    他们这帮人都打疯了,跟锅粥似的,难解难分,口哨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个瓶子掉下来,围着段昭的一个人,捂着脑袋被砸得嗷嗷叫。


    段昭一愣,看着地上骨碌碌的瓶子,那是…果粒橙?


    他抬头看三楼那间诡异的黑洞,一只小手飞快的又扔了一个,扔完就缩回去。


    又一个被砸的扯着嗓子骂。


    这锅粥终于散了,段昭松开曾琅衣领,两人都退开彼此几十公分。


    段昭喘着气儿:“别堵我了,你现在打不过我。”


    曾琅脸被揍得跟猪头似的,肚子也挨了好几下,手捂着老半天才直起腰:“你叫人了?”


    “你没叫?”段昭觉得好笑:“那这帮都干什么的。”


    曾琅啐了口吐沫:“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老子这辈子缠上你了!”


    段昭叹了口气,不是怕他,就是烦,还恶心,谁愿意一天到晚解决这些破烂事,可这人就跟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多少年了,总也甩不掉。


    “单挑吧,”段昭撸起校服袖子:“就今天,打个你死我活。”


    “别他妈拿这话吓唬老子,”曾琅也不示弱:“打就打!我今天要是不送你去见见阎王殿,我就配不上兄弟们叫我这一声狼哥!”


    两人针锋相对,一触即发时,警笛声突兀的在头顶鸣起。


    大雁由北至南的飞过,笛声刺破天空。


    “操。”曾琅骂了句:“改天!改天我让你跪下叫我爷爷!”


    说完,曾琅带人气势汹汹的走了。


    无赖。


    段昭闭了下眼,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他捡起地上的两个果粒橙,仰头看着那个窗户,落日光线仍强。


    他眯着眼,吹了个口哨。


    第24章 偏偏招惹


    一直到楼下没了动静, 虞笙才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慢慢平复,怀抱着剩下的果粒橙退出洗手间, 没想到一出来, 就跟个人撞上, 她像做亏心事被人发现似的小声“啊”了声。


    那个人正在抱怨:“一声接一声的口哨, 撒泡尿都不让人…”被迎头一撞,也哎呦了声。


    看清彼此后,俩人就都面面相觑的愣住。


    德育处的马主任推了推被撞歪的眼镜, 盯着瞅她。


    虞笙脸都白了:“马, 马主任?”


    “你是高二那个年级第一名的小姑娘?”马主任一拍脑门:“叫虞笙是不是?”


    “是。”虞笙先入为主的问:“马主任您怎么到这来上厕所?”


    “啊,”马主任尴尬的笑:“超市买点东西, 正好就去了, 你也是来上厕所?”


    虞笙啊了声,内心惊叹不好!


    段昭看见果粒橙,肯定知道是她了, 很可能正在来超市找她的路上, 万一他脸上挂彩,再让马主任看见,岂不是糟糕!?


    “马主任!”


    少女一声吼,马主任惊得抖三抖:“这孩子, 一惊一乍的。”


    “我阿婆等着我回家蒸米饭呢, 我得走了, 马主任再见!”


    “啊……”


    马主任的再见手还悬空着, 那小孩儿已经飞似的跑了, 他砸砸嘴:“跑的还挺快,这才是我们学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素质教育的成果完全体现在这个孩子身上!优秀!榜样!”


    *


    虞笙跑到一楼时,看见段昭敞着校服褂子,风风火火往里跑,二话没说,扯住他衣服就跑。


    少年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带着往一个方向跑。


    耳边风声呼啸。


    逆向的车辆急速擦过。


    夕阳下的两道身影被拉得老长。


    跑出足足一公里多,虞笙回头确认马主任不会再出现,这才停下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段昭倒没什么反应,拧开一瓶果粒橙给她:“口哨吹得挺好听的。”


    “还说呢!”虞笙哪顾得上跟他贫,接过饮料灌了好几大口,恐怖的跟他形容:“你知道我在厕所看见谁了吗?马主任!我一出来,就撞他身上了,他还说他让口哨吓得尿都给憋回去,我都快吓死了!”


    段昭听得直乐:“他让你吓得前列腺都犯了。”


    虞笙苦着脸:“不会那么严重吧。”


    “挺严重的啊,”段昭越说越想乐:“男的,不能这么吓唬,还真听说给人吓出毛病来的。”


    “什么毛病啊?”虞笙没过大脑的问。


    “就,”段昭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男的要命的那点事呗。”


    虞笙瞬间懂了,开始还挺不好意思问这么一句,后来看段昭笑,她索性就跟着笑开了。


    落日的余晖洒下来,少女莹白的小脸上蹭着灰,跟从炭火里边挖出来的似的,偏偏笑得生机勃勃。


    段昭看得有点出神,没有哪个小孩,比这个更好看。


    *


    两人打车回家,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车上还你一把我一把的往对方脸上抹。


    电梯到9楼后,段昭按住门:“晚上补课的事,还算数么?”


    虞笙嗯了声,他非常满意的笑了笑,电梯门关上时,她敲响房门。


    阿婆都惊呆了:“哎呦,你这是去上学了还是去给人当烧火丫头了?脏得跟个小泥猴子似的!”


    虞笙笑嘻嘻的进屋,直接洗了澡,换掉身上又臭又脏的衣服,洗完出来吃饭,吃得比哪天都快。


    阿婆往她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慢一点,又没有跟你抢的。”


    “阿婆,”虞笙嚼着肉说:“我们老师办了一个提高班,每天晚上上一个半小时课,离家里很近的,我就报名了。”


    “哦,”阿婆很通情达理:“去吧,晚上让你阿公去接你。”


    阿公打了句岔:“苡苡,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吧?”


    虞笙皱了皱眉:“哪有啊阿公,期中都还没到呢!”她小声问阿婆:“阿公的记性好像变差了。”


    “他就是老糊涂。”阿婆小声。


    阿公气不顺的哼了声:“谁老糊涂?谁记性差?苡苡不是上高二了,明年夏天上高三,夏天过完我们家苡苡就上京大了!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京大是国内一流大学,是虞笙向往的地方,只要能考进去,她就会站在很高的起点上,重新开始人生。


    也能,摆脱虞婧文。


    虞笙叹着气,吃完饭,从家里翻出几个新的笔记本放进包里,就穿鞋跑出去了,在门口时,她小声问阿婆:“我还是觉得,应该带阿公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说很多次了,那个老东西倔,不肯去,”阿婆摆摆手:“算了,等年底你妈回来再说吧,你几点下课,让阿公去接你。”


    虞笙点点头,钻进电梯:“不用啦,老师家就在对面那条街上。”


    做戏要做足,她是坐电梯到7楼,又坐回去的,她都想好了,万一9楼被人按了,不管是阿婆阿公,还是对门邻居,她都装作东西忘带的样子回一趟家。


    第一次比较顺利,电梯直接升至11楼,段昭家是1102,她过去时,看见门上贴着一张挂历纸,上面写三个大字——春满楼。


    春?满?楼?


    虞笙觉得书包里的书都不正经了,像行苟且之事似的。


    她抬手犹豫着敲还是不敲,门从里面开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穿着慵懒的白色圆领卫衣,一条浅灰色运动裤,仍旧戴着金丝边眼镜,不同的是,他这次怀里抱了只猫——一只白白胖胖的布偶,缩着脑袋,懒洋洋的喵了一声。


    “太可爱了吧,”虞笙眼都亮了,想抱:“你养猫啊,它叫什么?”


    段昭本来想给她抱的,听她问出这句话,顿时改变主意,揉着猫头转身进屋:“古耐,你还想她么,她都把你忘了。”


    “不是,”虞笙觉得很费解,跟在他后面进屋,因为没换鞋子,她也不敢往里面走,站在门口问他:“我应该记得它吗?”


    段昭啧了声,把古耐放地上,捡起双没拆开包装的粉色小拖鞋,拿剪子剪掉标签,给她:“古耐,晚安的意思。”


    啊这…她当然知道古耐是晚安,猫宁是早安…


    虞笙换上拖鞋,不知为何,从进门后,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古耐蹿到她脚边,亲昵的蹭她,她蹲下揉着古耐的脑袋:“我是不是在小区里面见过古耐?是不是暑假时见过?”


    “在小区里?”段昭把在厨房洗好的草莓装进盘子里:“为什么是小区?”


    虞笙抱起古耐,站起来:“我不确定,我暑假里…有些事记得不太清了,都是听阿婆告诉我的,所以我可能见过古耐,在小区里?”


    段昭意外的抬眸:“发生什么了?”


    虞笙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跟虞婧文吵的架,怎么从家里跑出去,她后来都断断续续听阿婆提起过,但她确实记不太清,有时能冷不丁的想起一两句拌嘴的狠话来,但是那些像是“家丑”一样的事,她不想说。


    “在客厅里补习吗?”她问。


    段昭敛眸,端着草莓走到卧室门口:“在我屋里吧。”


    “哦。”虞笙随他进屋,她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进男生的卧室,跟她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到处张贴篮球明星海报或者挂着把凸显个性的吉他。


    段昭的房间很干净,墙是浅灰色,深色窗帘,深灰色床单,家具只有浅咖色木纹的衣柜和书桌,桌上的藤条香薰散发出淡淡的沉木香。


    一切舒缓而安静。


    “坐,”段昭拉了把椅子给她。


    虞笙把古耐放在地上,卸下书包拿出书和笔记本。


    古耐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找了个靠窗帘的角落猫起来,看起来十分懂事。


    “这六个笔记本给你,”虞笙把本给他:“每科一个,补习的重点,你就记上面吧。”


    段昭翻了翻,本子封皮上已经分类写好学科名称,一点一弯钩,特别好玩的幼稚园字体:“行,我收下了。”他把草莓推给她:“这算今天的补课费。”


    虞笙拿了一颗放到嘴里。


    “今天先学语文?”段昭推了推眼镜。


    虞笙就觉得他这动作像个老学究一样,要是一声不吭的坐在班里,人家会以为他是个学霸:“你近视?”


    “倒没有,”段昭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戴回去:“这个是平面镜,戴着是因为,这样显得我比较像好学生。”


    虞笙荒唐的哈了声,这是哪得出的结论?她从小学做了多少卷子,看了多少辅导书,也没把眼睛看近视。


    “那…这位好学的男同学,”虞笙悠悠的问:“你在大门上贴春满楼的意思是?”


    段昭坐姿端正,认真的把书翻到滕王阁序:“就是为了告诉客人,我开始营业了,随时可点。”


    虞笙脸色有些崩塌,拿了颗草莓缓解心情:“那你们这个春满楼也太敷衍了,就只有你一个当家坐镇的,我都没有挑挑选选的机会。”


    这话叫什么意思?


    “小朋友,”段昭一愣,微微转头,无言的笑着看她:“我不够绝色吗,你还想看谁?”


    平光眼镜后面的眸子里含着蛊惑,虞笙把头转开,又拿草莓吃:“你认真的吗?”


    “我看起来像不认真的吗?”他问。


    虞笙想说是,挺不认真的。


    尤其戴着眼镜,她总觉的这人有点假斯文,让她想入非非:“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打个赏?”


    “不着急,”段昭把书给她,笑貌堂堂:“客人满意,看着赏点就行。”


    第25章 偏偏招惹


    段昭把滕王阁序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灯下, 少年背古文的样子,让虞笙有点恍惚,仿佛放学时在堂子路看到的那个挥拳如雨的人, 根本就不是他。


    背完最后一句, 段昭问她:“小老师还满意?”


    “挺好的。”虞笙完全是出乎意料:“而且你还, 全背下来了?”


    更重要的是, 一字没有停顿、没有背错、虽然也没有声情并茂,但流畅到说他是照本念,都有人信, 这可能就是古人口中的深不可测!


    虞笙觉得他身上藏着股劲儿, 就是那种,只要他说出口, 就会做到比最好, 还要好的那种劲儿。


    段昭合上语文书:“我要是不练体育,也能是学霸。”


    这句不算玩笑,如果他没经历那场火灾, 在父母身边长大, 可能就不会被人像送瘟神一样的送到那间破败但学费很便宜的寄宿制体校,当然很可能,也就不会遇到贺教练,带他去学速滑。


    可能人生就是另一条路,


    可能就遇不到虞笙这样的风景。


    段昭见虞笙有些出神, 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历史和英语, 我也背了, 你还要检查吗。”


    虞笙“啊”了声, 拉回思绪,忙摇头:“我相信你。”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习题册:“我给你讲讲这个吧。”


    段昭点了点头。


    像语文这种文科类的学科其实没有太多要讲解的, 虞笙就把基础知识里常错的几点给他说了一遍,又讲了讲阅读的答题方法,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段昭放下书,往后靠了靠:“小老师,受益匪浅啊。”


    “你从现在开始学,高三时说不定能考二本。”虞笙给他加油:“如果你以后不想练体育,想报个别的专业,可能也行。”


    段昭沉默后,笑了:“嗯。”


    什么都没说。


    虞笙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回家了,太晚的话阿婆要担心的。”


    她站起来时,古耐悠悠的过来,往她身上蹭,她把古耐抱起来:“古耐乖,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身旁有人说道:“好的。”


    虞笙皱了皱眉:“真是的,你是叫古耐吗?”


    “我回答的是上个问题,”段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有,客官,赏呢?”


    虞笙:“?”


    这还挺尴尬的,从来没当过老师的虞笙,没有奖励“小同学”的经验,翻遍两个口袋,一个糖渣都没带,人家还给她准备了草莓呢,少女窘迫的提议:“我明天给你带巧克力?可乐?让我阿婆给你做梅干菜烧肉?”


    段昭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逗笑了,突然,小朋友兜里掉出个东西,骨碌到桌腿后停了下来,他弯腰捡起:“这个够了。”


    “这…”虞笙难以形容,这个是她刚才买果粒橙找的五毛钢镚儿:“这好像…打发要饭的一样。”


    “要饭的?”段昭看她:“我又不是花魁了?”


    “就一小钢镚儿,有什么好要的。”虞笙咕哝:“去超市买东西,能找给你好多。”


    “那就,”段昭把钢镚儿夹在指尖一弹,钢镚儿飞出老高,落下来时,他摊开手掌,一把接住,攥在掌心里:“再加个梅干菜烧肉吧。”


    *


    虞笙的借口当然还是——想给老师带一点阿婆的拿手好菜“梅干菜烧肉”。宝贝孙女都开口了,阿婆当然倾力相助。


    周五晚上,虞笙就心满意足的捧着一大碗肉敲响1102的房门。


    连着补了几天课,虞笙对这个人的看法改变很多,跟朱思明形容的“校霸”一点都不一样,跟学校里那个颓废自暴自弃的差等生也不一样,他脾气挺好的,偶尔跟她开几句玩笑,她怼回去,他也不生气。


    虞笙换了拖鞋:“你门外面怎么还贴着那个春满楼,让邻居看见怎么办?”


    段昭好笑道:“你是怕别人看见了来敲我门?”


    纳尼?


    “哦,是呢!”虞笙小脸气鼓鼓的:“毕竟像你这种业务能力这么出色的花魁,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是啊,”段昭懒洋洋的:“客官开心就好。”


    这小朋友向来这样,口不对心,嘴上倔得很,一副我不在乎,脸上却是要炸毛的呆样。


    他揉揉小孩儿脑袋,接过她手里的碗:“这是给我的?”


    “给古耐的。”虞笙虽这么说,但碗还是给他了。


    “古耐最近胃不太好,要吃几天素,这个我替它吃了。”


    古耐:“喵喵?”


    某人大大方方的捧着碗进卧室,古耐明显闹脾气了,虞笙想抱它一起进屋,它昂着头跳上沙发看电视了。


    虞笙叹了口气,真是一只有灵魂的猫。


    一直到周一,段昭才把碗还给她,还给她时,刷干净的密封碗里装着几颗晶莹剔透的草莓大福。


    虞笙刚好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想到学校门口买点,又恰好赶上城管巡查,连个早点渣都没买到,这一小盒草莓大福对她来说如同雪中送炭。


    少女捧着碗,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了一个,真的是挺饿的。


    肩膀被后座的同学碰了碰,虞笙转头,看见段昭拿着一盒巧克力牛奶给她:“别噎着。”


    虞笙嘴里含着东西,唔了声,接过来插上吸管喝了几口。


    一切是这么的顺理成章,而又这么的不同寻常。


    桑菓惊讶道:“没想到段男神还挺了解女生心思的。”


    “还好吧。”虞笙没觉得怎么样。


    “段男神好像只有跟你说话的时候才这么细心,连你爱吃草莓都知道。”桑菓八卦兮兮:“你们俩是不是…”


    “美丽善良的言情小说作者,你脑洞能不能不这么大,草莓这么可爱的水果,很多人都爱吃也不奇怪。”虞笙小声解释:“而且我就只给他讲了几天卷子,顶多就算是熟一点朋友。”


    段昭趴在课桌上准备睡觉了,哼,熟一点的朋友?


    “朋友?”桑菓狐疑:“只讲了,几天,卷子?”


    “对啊。”虞笙强行冷静:“就,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道理,你知道吧,那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好好学习,我作为同学兼邻居,帮他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帮助同学?”桑菓不敢相信的凑近虞笙:“你是不是只挑着长得帅的帮一帮?”


    “这叫什么话,我是唯脸是图的人么。”虞笙装腔作势的翻开书:“我们就是正常补课的关系,你不要说的我好像对他耍流氓一样。”


    话音刚落,后座的男同学发出极轻的一声笑。


    虞笙猛的回头,看到他头闷在臂弯里,正睡觉,又故作淡定的把头转了回去,佯装正在认真看书,什么都没听见。


    朱思明壮着胆子凑到段昭跟前八卦:“老,老大,你是真想学习了?”


    “是啊,”段昭声音闷在衣服里:“我也是忽然发现,我爱上学习了。”


    “那,二姐的课,你不听听?”朱思明这些天跟他同桌下来,也发现他除了上课睡觉,没有任何暴戾的举动,胆儿肥不少。


    “就不了吧,”段昭本来也不困,让他吵得更没法睡,坐起来往后靠了靠,看着前座的同学:“只有虞同学,能带给我学习的热情。”


    虞笙:“……”


    啊这…她觉得有些无能为力了。


    这节还是华蓉的课,她进来后,就直接宣布了一件“大事”。


    汇文每周的升旗仪式,都是由高一高二两个年纪的班级轮流负责的,下周一轮到七班,华蓉指定了几个人——虞笙自然是晨会主持人,段昭当升旗手,另外又指派蒋星遥和常玥当护旗手。


    这事一说完,段昭就浑身写着拒绝,一下课,就找到华蓉办公室。


    华蓉理由充分:“你是我的课代表,也算是班干部的一员,身为班干部,要以身作则,积极参加集体活动。”


    “等等,”段昭道:“什么课代表,你不都把我撤了吗。”


    “气话,”华蓉正判卷子:“你不了解女人吧,女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能信,行了,回班吧。”


    段昭无语:“课代表,还有这个升旗手,我都不会当的。”


    华蓉手里的笔顿了顿,无奈的看着段昭:“我其实听说了,虞笙最近正在给你补课,这是非常好的开始,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从此振作起来,人生嘛,到处都是希望。”


    这是两回事。


    “别对我抱希望,”段昭捏了捏眉心:“容易失望。”


    华蓉到底是个有分寸的人,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说了,火大了容易沸,得温火慢炖。


    “那好吧,升旗手的事就算了,课代表还是你,就帮我收收作业本,教务处来了新教材,帮我跑个腿儿领一趟。”华蓉问道:“卖点力气的活,不用拒绝我吧?”


    段昭能不明白华蓉什么意思么,就还是要跟他灌输,希望是多么真实的近在眼前,只不过换了种方式,怕逼太紧,给他逼出逆反心理。


    平心而论,这老师其实是不错的,就是遇到的节点不对。


    “行吧,”段昭也跟她慢慢拖着走:“还给你当课代表,你可别再罚抄两遍卷子了。”


    “看你自己表现,你要还不写,抄五遍都有可能。”


    段昭叹了口气,摆手:“走了。”


    到门口时,华蓉叫住他:“对了,你把陈屹然叫来,我得赶紧跟他说说升旗手的事。”


    陈屹然?


    虞笙是晨会主持,陈屹然是升旗手。


    画面一出,就跟给人添堵似的,弄得他心里不太痛快。


    段昭步子停了,缓缓转过身:“升旗手还是…我来当吧。”


    第26章 偏偏招惹


    彩排的事一直拖到周四放学后。


    段昭那天在华蓉办公室纯属脑子一热, 答应完就后悔了。


    他一直觉得,升国旗,奏国歌, 是一件非常庄严神圣的事, 得穿着自己的队服, 那种站在冠军领奖台上, 看着国旗因为自己升起,感觉特别棒,而不是这种大操场上, 听着体育老师一二一的口号, 扛着根光秃秃的“竹竿”,哐哐的踢着正步向前走。


    气氛不太对。


    虞笙和桑菓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 她对这种晨会主持已经轻车熟路, 稿子准备好就行,用不着彩排,但还是像模像样的过来参加了, 桑菓感兴趣, 陪她。


    夕阳下的少年走在最前面,长腿绷直,落地有声。


    虞笙看惯了他散漫的不正经的样子,头一次看他目视前方, 阔步而行。


    “太帅了。”桑菓看直了眼:“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虞笙愣了愣, 是…挺好看的。


    远处, 晚霞万丈, 体育老师正在指导段昭做升旗前的动作, 弓步,扬旗, 少年学的有模有样。


    “你喜欢,他…”少女有点心事的问。


    “嗯。”桑菓陷入憧憬:“我以前就只是觉得他挺好的,但是今天,我觉得他更帅了,完全符合我梦里白马王子的形象。”


    少女的眼神黯了黯。


    蒋星遥和常玥练了一会儿,过来休息,常玥叫桑菓去买水,就只剩下虞笙和蒋星遥在这。


    段昭和体育老师正说着卡着音乐点把旗子升到顶端的事,也没过来。


    “虞笙,”蒋星遥双手一撑,坐到双杠上:“你最近跟段昭走得挺近的。”


    “就补补课。”虞笙道。


    蒋星遥一副了然:“他挺好的吧?”


    虞笙正想着怎么说能避开这个坑,蒋星遥语速极快的说:“我爸一直说他挺好的,还跟我说三岁看老,小时候就好,长大也错不了。”


    虞笙听得挺懵的,想起蒋星遥之前说过,跟他是青梅竹马,但那时段昭说是三岁前的事,于是猜测:“你们是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吗?”


    “这怎么说呢,可能时间还要更久一点,”蒋星遥说:“是我爸和段昭他爸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


    “啊…”虞笙感叹:“那还挺早的。”


    “我跟他一个幼儿园,不过我没什么印象,我五岁就跟我爸妈出国了,好像也是那年,段昭家出事了,我爸当时还想把他一起带着出国,他姑非养他,不让走,后来我们就好多年都没见过了。”蒋星遥问:“他爸妈那事,你听说过吧?”


    “知道一点,”虞笙有点好奇:“他爸爸妈妈怎么去世的?”


    “家里着火,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敢问他,”蒋星遥挺惋惜的:“毕竟一家四口,就只剩他一个人活下来。”


    “一家四口?”虞笙惊讶,从双杠上跳下来。


    “他底下有个妹妹,也…”蒋星遥叹了口气:“你明白吧。”


    桑菓和常玥买水回来,两人路径一直的朝升旗台小跑,那边,段昭和体育老师正坐在台阶上谈笑风生,段昭迎着她们起身,全程没交流,往双杠这边过来。


    女生在这方面嗅觉都敏锐,看样子桑菓和常玥都对段昭有好感,他这一无视,俩人都挺尴尬,桑菓只好把买的可乐给体育老师,还假装不在意的坐在体育老师旁边聊了会儿天,常玥就不太会装,冲段昭背影喊了好几声,他没听见似的,也不理。


    虞笙走神的时候,眼前一只修长的大手,冲她打了个响指。


    段昭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笑意:“我刚才好看吗。”


    虞笙一愣,脸红了。


    “不好看,”她别扭的赌气:“扛着一根大竹竿子,傻死了。”


    还见人不理,好像全天下女生都活该爱看他似的。


    段昭叹了口气,转身背靠着单杠,胳膊肘闲散的搭在上面:“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升旗手了。”


    虞笙假装没听见,移开视线。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反光,她好奇的转头,看见段昭脖子上挂着个小玩意儿,那是…第一次给他补课时掉地上那五毛钱???


    “你怎么把这个挂在脖子上了?”虞笙狐疑:“怪怪的。”


    段昭一愣,少顷才反应过来,捏起那枚硬币问他:“这个?”他笑了笑:“焊了个圈,当吊坠还挺好看的。”


    “头一次看见有人把五毛钱钢镚儿当吊坠的,你是想戴点什么,又不舍得买么?”虞笙深刻怀疑他的经济状况,按理说他生活确实不会很宽裕,但住的房子很大,还养着很贵的狗。


    “不是钱的问题,”段昭散漫道:“这个挺有意义的。”


    能有什么意义?


    “稀有年份?”虞笙惊讶的问。


    “是啊,”段昭哑然,便顺她说:“有收藏价值。”


    少女将信将疑的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桑菓,走开了。


    这两天班里气氛很诡异。


    虞笙有时从外面进班,就看见常玥一面跟人闲聊,一面朝她飞个眼神过来,等她走近,她们的对话亦戛然而止,随后,便是一顿炸开锅的笑声。


    有一次她无意听见了,大致是常玥说她闷声干大事,不声不响就把校草拿下了。


    她感觉很别扭。


    历史课下课时,趁段昭没在,朱思明还跟她说了句,小学神,你跟段爷爷就承认了吧,你们就是在一起了。


    桑菓错愕的瞪大眼看着她。


    虞笙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气得推翻了朱思明课桌上摞成山的书。


    这些议论,让她最近情绪都不太好,也拒绝再去段昭家补课。


    升旗仪式那天,风很大。


    虞笙刚一出教学楼,风呼的拍过来,虞笙一头乖顺的头发顿时乱作一团,眼睛全被发丝挡住,她有点烦躁的拿手护着头发,怎么都弄不好。


    “小朋友。”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虞笙转身,看见段昭手里拿着个黑色发圈。


    “谢谢。”她太需要这个了,刚要接,这人成心似的,手一抬,她就够不着了。个子高了不起么,真是的,太让人生气了。虞笙不吭声的护着脑袋往前走,少女还是有骨气的,不给就不给,她不要了。


    段昭两步追上她:“你这两天怎么回事?”


    虞笙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就不说,闷头走。


    “我惹你了?”段昭问:“昨天还给你Q|Q留言,没看见?”


    她当然是看见了,昨天她上午在家写了几科的卷子,休息时打开电脑,刚一登陆Q|Q,就看到他问她,下午有没有空给他补课,她心虚,就立刻隐身了。


    段昭还举着那个发圈:“不要?”


    这种时候,她只能向命运低头,从他手里拿走发圈,把头发拢起来扎了个小刷子:“我这几天不太舒服,先不补课了。”


    “就,那几天?”段昭若有似无的问。


    这句话让虞笙莫名生气,她就随口一说,他凭什么就往那猜,这是女生隐私,他!算!老!几!


    “你别瞎猜了,我就是不想给你补课了,”少女带着不满:“你上课又不听,一直睡睡睡,我就算每天抽出28小时给你补课,也赶不上大家的进度。”


    “这么快就,”段昭弯腰,平视她的目光:“放弃了我?”


    他开玩笑,虞笙就更不痛快:“你根本就不是爱上学习,你就是…”


    故意找她搭讪?这种话她可说不出口。


    半天,少女憋出去:“你就是闲的。”


    段昭唇角抿成直线,良久,轻叹了口气,走了。


    她心情也很复杂,觉得说话伤人,可是她又不愿意被人议论。


    少女捏着演讲稿,闷声往主席台走,段昭往操场走,他们是两个方向。


    *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少女立在风中,校服被风吹的膨起,她柔软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盖过了风声。


    进行到升旗仪式开始时,她往远处的操场看了一眼。


    他举旗站在最前,目光笔直,音乐响起时,他步履庄严的前进,眼里的光却像是陷了下去一样,幽深。隐忍。


    虞笙皱了皱眉,察觉异样。


    段昭把目光向台上移了移,想分散注意力,彩排时只举的杆子,他忽略了一件事,现在心里翻腾得厉害。


    阵风来袭,卷携着落叶,将旗帜吹得飞扬。


    鲜红的布料从他脸上滑过,像漫天四溅的鲜血。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一幕。


    音乐仍在继续,可能是走神,他脚步漏了一拍,愣了愣,察觉到台上的小朋友正捏着把汗的看他,忙调整步伐。


    但是心里静不下来。


    段昭压抑着,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偏偏风也一阵阵的跟他作对,他觉得胸口一阵阵往外翻涌,想吐,而且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他不能控制的感觉。


    他抬头看升旗台,也没几步,坚持会儿就过去了,身后蒋星遥没反应过来他停了,向前一大步,脑袋磕他后背上。


    这一撞,他险些吐出来,抬手咬着手背缓解。


    蒋星遥意识到升旗仪式砸了,非常慌:“怎么回事?”


    段昭不知道怎么说,深深的闭了闭眼睛,睁开时,那片红色依旧顽固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泛着波纹,主席台上那些人,包括虞笙在内,都陷在那片红色里,慢慢的融化成一滩血水。


    周围出现大片的喊声,朝这一个目的地涌来。


    他们在叫,在嚷,在奔跑,


    但他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觉得害怕,耳边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让他的手狠狠颤抖。


    就算一秒钟,这个地方他都没法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把旗杆塞给身后的蒋星遥,从操场跑走。


    第27章 偏偏招惹


    “简直是, 丢!人!现!眼!”


    马主任的咆哮从班主任办公室传来,办公室外,虞笙抱着一摞语文作业本吓得贴墙站着, 不敢进去, 紧随而来的是拍桌子的巨响。


    “华老师啊华老师, ”马主任痛心疾首, 怒不可遏:“我说没说过,今天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抽查,升旗仪式, 务必要让你们班最稳妥的学生来, 我说没说过?”


    沉默。


    虞笙替敬爱的华蓉捏了把汗。


    “我让你叫陈屹然当升旗手,你倒好, 非要给这个段昭一个机会, 你看看?升旗仪式,说跑就跑,那小子就不光是学习差, 连道德品质、都不可救药!”


    “马主任, 我觉得您太武断了…”华蓉低声解释:“这孩子不是这么不靠谱的学生,肯定是有原因。”


    “他那样的还叫靠谱?”马主任声色俱厉:“你去听听各科老师是怎么评价他的!”


    虞笙愣神,从早晨升旗仪式以后,段昭就跑了, 学校里找不着他, 现在过去两节课, 也没见人。


    语文作业他也没收。


    她抱着那摞作业本, 心情复杂。


    一声摔门, 马主任突然出来,虞笙吓得气都没了, 直勾勾的瞪着他:“马,马主任。”


    马主任看她一眼,气头上,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虞笙也没进办公室,总觉得华蓉毕竟是老师,也要面子,让她听见被上级领导骂肯定不舒服。


    她抱着作业本回班了,这两天班里燥得很,后门开着,她贪近路,刚一进去,就听见有个女生问:“常玥,你前几天不还说男生不坏女生不爱,你就喜欢段昭那型的,怎么变卦了。”


    常玥座位是靠门的第三排,在前面,围着几个女同学正聊得热火朝天。


    虞笙没动,想听听常玥到底说什么。


    “我可不敢喜欢他了,”常玥声音拔高:“以前听说他嗑.药,我觉得跟天方夜谭似的,今天我才知道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你们是没看见,他举着旗子时,药瘾就上来了,整个手都在哆嗦,吓死我了!”


    虞笙皱了皱眉,常玥这个话说得她想揍她,结果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本书从视线里飞过,直勾勾砸中常玥脑袋。


    “你嘴巴干净点!”蒋星遥站起来:“我看你才像磕.药的!”


    虞笙在心里道了句漂亮,那一刻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你骂谁呢!”常玥被砸急了,推开桌子,冲到蒋星遥跟前推了她一把:“我让你砸我!”


    这一推,让蒋星遥爽快跟她撕扯起来,两人互不相让,小公主显然不是常玥的对手,常玥就算被同学拽着,还是义无反顾的扯着蒋星遥头发不撒手。


    虞笙想都没想的冲过去,怀里的作业本哗啦啦掉了一地。


    *


    段昭接到朱思明电话时,人正在学校对面的网吧,屏幕上一顿乱战,几个炫酷大招过后,死伤过半。


    他戴着耳机,目光幽深,下颚紧绷,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手机在桌上响了三次,他才醒过神,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盯着闪烁的屏幕。


    看见是朱思明三个字,他眼里黯了黯,迟疑到电话快挂断才接。


    对方都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哭丧着嚷:“老大啊,小学神跟人打架,给叫办公室去了!”


    “?”


    他都懵了,小朋友?打架?


    也没问是跟谁,段昭推开椅子,就往学校跑。


    *


    虞笙、蒋星遥和常玥都刚从华蓉办公室回来,华蓉可能是今天发生挺多事的,人疲惫,也没怎么说她们,就都让回班了。


    他们回班时正是自习课,本来叽叽咕咕的班里,因为她们三人进来,顿时安静,静到只剩常玥的哭泣声,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委屈似的。


    虞笙趴在课桌上闷闷不乐。


    桑菓拿棒棒糖哄她:“乖啦小笙笙,我才一小会儿不在教室,你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虞笙很不开心:“你说的好像我很爱打架一样。”


    她说完,正巧那边也有同学正在安慰常玥,常玥委屈巴巴的说:“虞笙快把我手拧断了,她表面上的那个老实巴交的劲儿,都是装的。”


    桑菓听得生气:“常玥,虞笙脖子上这道红的,是你抓的吧?”


    “常玥,”蒋星遥不怕她:“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常玥被同桌拉了拉,翻了个白眼。


    虞笙闷闷不乐的叼着棒棒糖,趴在课桌上,这个角度刚好面向蒋星遥。


    “我没想到你有两下子。”蒋星遥挑了个大拇哥:“厉害!”


    她更郁闷,她真的没怎么着,就是用了两招锁人的技巧,完全是怕常玥把蒋星遥头皮都掀起来。


    正心情无法平静时,教室门被撞开。


    虞笙被声音吓一跳,错愕抬头,撞上段昭忧心忡忡的目光。


    班里彻底静了,连啜啜哭泣都戛然而止。


    段昭什么都没说,整个人气压极低,三两步冲进教室,抓住虞笙的手腕,在众人目光之下,拉着她走出教室。


    两人去了实验楼一楼楼梯下那一小块秘密藏身地,并肩坐的话,这个空间大小刚好。


    小到虞笙能感到,周围全是他的气息,弥漫着很好闻的沉木香。


    “学会跟人打架了?”段昭盯着她,小朋友倔,一直低着头看脚尖,死活不看他:“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狭小的空间,少女绵软却拧巴的嗓音敲着墙壁,不知道哭过没,嗓子还带点哑,段昭心里一下就让她弄得特别不是滋味。


    他听朱思明说了,因为常玥说他坏话,蒋星遥先动的手,后来虞笙就也冲过去了,掰着常玥手腕,生生要给人掰折了似的,带着股无名火。


    朱思明还说:“老大看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段昭骂他混蛋。


    其实他自己才是混蛋,见着人,都没关心一句,还跟审小孩子的口气似的,问她为什么打架。


    段昭“啧”了声,拖着小朋友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他就是想看看小朋友伤着哪没,听朱思明说常玥挠她,要真给挠伤了,甭管常玥男的女的,他都得让她吃点教训。


    结果就在那一瞬间,小朋友照他手就是一口,还咬住没松劲儿。


    段昭疼得一愣。


    小朋友眼眶通红的瞪着他咬,像惹急的小野猫。怪不得,刚才一直低着头,他叹了口气,一点没躲,用这点工夫看了看她脸,脖子上有一道红的,还好没破。


    “这是常玥挠的,疼吗。”段昭问:“我回班给你挠回来。”


    虞笙还咬着他没吭声,她有时是挺犟的。


    空荡荡的空间里,她听见少年气息悠长的笑了声。


    这是人被咬之后该有的反应吗?


    虞笙心思繁乱的松口。


    “不咬了?”段昭手上一排小牙印,还挺整齐。他手罩上小朋友的头顶,声音带了点哄:“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


    虞笙将信将疑的看他:“谁这么爱管闲事。”


    “道士啊,说我是唐僧转世,”他拖着腔调:“咬我一口,能长生不老。”


    她没憋住,深觉荒唐的笑出来,在眼眶里转悠半天的那点眼泪顿时也给憋回去。


    “那还挺好的,”虞笙脑子里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果你哪天钱不够花了,就割一小块肉到街上卖,准能卖出好价钱,说不定还能在最好的地段买套大房子。”


    “我在你眼里,”段昭哭笑不得:“就是个卖肉的?”


    虞笙沉默,这个总结的方法让她联想到某种不太正规的职业。


    “你不要有这种想法,”她反过来教育他:“还是要靠本事赚钱,不能靠肉。”


    段昭气笑了。


    小朋友又严肃的跟了句:“也不能想法太叛逆,行为太离谱,就算你有再多原因,也要和大家说清楚,不然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


    “怎么?”他问。


    “不太好…”怕他误会,她又忙解释:“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是别人可能会。”


    “常玥?”段昭一语中的,声音沉下来:“你就是因为这个跟她打架?”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虞笙不肯承认:“我打架是因为蒋星遥被抓头发。”


    “行吧,”段昭往后靠了靠:“我这个人呢,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我知道你在乎,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在背后说你什么的。”


    虞笙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想怎么?”


    “想让你好好上学,”段昭懒倦的敷衍:“别辜负老父亲一番苦心啊。”


    小孩儿很不喜欢这个称呼的瞪了他一眼。


    *


    段昭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很鄙视的事,但前思后想,这是最直接的办法,能堵住常玥那张喜欢说三道四的嘴。


    放学后,在学校门口那条破败的堂子路,他把常玥堵住了,胡同里那几条流浪狗他都喂熟了,不让走,狗就不走,常玥被他叼着烟赶到胡同里时,狗冲着她嚎叫,常玥吓得贴着墙哭。


    段昭觉得自己很坏,终于有一天,他也变成曾琅的样子,去欺负比他弱小的同学。


    常玥抹着眼泪说:“你到底是…为蒋星遥和虞笙她俩中的谁出气。”


    “你不用管,”段昭冷淡的吐着烟雾:“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他妈成天在后面说别人坏话。”


    “是…是因为我说你,你生气了?”常玥委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说你了。”


    “你说我的那些,对我来说,还没一个屁响。”段昭掸了掸烟灰:“不过,虞笙也好,蒋星遥也好,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她们一个字,就不是今天这种情况了。”


    常玥哭着点头。


    “后面两年,安分点,我不会对你怎么着,”段昭朝胡同口扬了扬下巴:“走吧。”


    她颤颤巍巍往回走。


    “也别盘算着找谁告状,”段昭掐了烟,最后提醒:“你速度没我快。”


    常玥可能真怕了,呜呜呜的点了好半天头,又摇头说了几个不会,转身跑出胡同。


    一瓶果粒橙从头顶掉下来。


    段昭看着三楼黑漆漆的窗口,皱了皱眉。


    第28章 偏偏招惹


    段昭追到胡同外时, 看见虞笙正在买奶茶,他站在街这边,没过去。


    奶茶店老板把奶茶给她, 冲店外示意:“你认识那个男孩子?我看他盯着你看好半天了。”


    虞笙从玻璃窗看到他的倒影, 拿根吸管戳进杯里:“同学。”


    “哦, ”老板闲聊:“一个班的?”


    虞笙嗯了声, 吞进一颗珍珠。


    “今天早晨,好像就是他,从学校跑出来, ”老板说:“刚过这条街, 就栽地上晕过去,还是旁边网吧的大姐, 给他扶到店里边歇了好一会儿。”


    “他晕倒了?”虞笙出乎意料, 见老板点了点头,她转身想过去找他,等回头, 他已经走了。


    晚上回家, 阿婆做了梅干菜烧肉。


    “苡苡,”阿婆给她盛饭:“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去老师家里补课呀?”


    “老师病了。”虞笙夹了一块肉,忽然说:“阿婆,你给我盛一碗肉, 我想去看看老师。”


    阿婆啊了声, 转身去厨房拿饭盒。


    对阿婆撒谎, 让她内心的愧疚又加重了一点。但是有些事情, 她不弄清楚, 可能睡不着觉。


    *


    1102的房门没有再贴“春满楼”的字条,虞笙有好几天没来了, 还有点怀念,她敲了敲门,段昭很快就开了,站在门口,脸色看起来很差,但很快,他就笑了笑,侧身请她进来,冲屋里喊:“古耐,你的女神来了。”


    古耐悠悠的踱步出来,歪倒在她脚边。


    “古耐是男孩还是女孩?”虞笙把梅干菜烧肉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揉着猫头找话破冰。


    “是……”段昭觉得这个让古耐很伤自尊的答案:“是个太监。”


    太!监??


    虞笙出乎意料的“哈”了声:“真的假的?”


    “真的,”段昭说:“一个朋友给的,送来时已经做完绝育了。”


    虞笙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说了句真可怜,其实她还有些疑问的,如果对面的人是桑菓,她可能会直白的问绝育割的什么地方,割完会不会对猫的性格产生影响,但换段昭,她就不好意思跟他讨论相关话题了。


    她在客厅和古耐玩了会儿,段昭去厨房煮了两包泡面,给她那碗多加了两个鸡蛋,煮完后,连她带的那碗烧肉一起端到餐桌上,又拿了两双筷子。


    虞笙挺惊讶的:“我吃完了。”她看墙上的挂钟:“都7点多了,你晚饭还没吃?”


    “就吃了顿早点,”段昭自嘲:“中午是没胃口,后来在老马那待一下午,跟他大眼瞪小眼都瞪饱了。”完了他还补充一句:“我是那个大眼。”


    虞笙本来还有点紧张,听完直接乐了:“那……小眼说什么了?”


    “没什么,”段昭无所谓,拿起筷子给她:“我不太会做饭,要不你再凑合吃点。”


    泡面热腾腾的,盖过屋里的沉木香味儿。


    虞笙本来对泡面兴趣不大,今天闻着味儿,突然有食欲了,接过筷子,挑着热乎乎的面尝了一口:“好吃,”她惊喜的抬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泡面?”


    “小朋友,你夸我能不能夸得实在一点?”段昭无言的笑:“就是超市里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


    “哇,”虞笙很实在:“真的有肉味儿。”


    “肉在这呢,”段昭把碗推给她:“你带来的。”


    “反正就是,挺好吃的,”虞笙夹了块肉,就着泡面吃:“有句名言说得好,和什么人吃饭,远比吃什么更重要。”


    “谁说的?”段昭一面吃一面问。


    “我啊,”虞笙拍拍胸脯:“美丽动人的少女哲学家说的。”


    段昭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着她笑:“是挺哲学的。”


    其实她来原本是想问他为什么升旗仪式上突然跑走,晕倒是怎么回事,还想问他胡同里堵常玥是几个意思,还有那天和他打架的都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结果吃饭完,她也没问出口。


    从进门看到他阴云密布的脸色时,她就没法问出那些可能会让他不开心的问题了。


    翌日一早。


    虞笙像往常一样坐公交上学,从老城区到火车站的这趟853路,由于途径好几个学校,基本都是没座的。车上汇文的学生很多,她意外的在一大堆蓝白色校服中间,发现一个最显眼的,他还不是跟她一站上的。


    段昭穿过几个背大书包的,从车后门过来她身边。


    “你不是跟我一站上的车?”虞笙拉着座位旁的扶手:“以前也没看你坐过公交车。”


    “起早了,”车停的时候,段昭卸下书包,拿出饭盒放进她书包里:“你哪天在广播站?”


    饭盒里装了两个草莓班戟,黄黄的皮,特别可爱。


    “我今天吃过早点了,”虞笙道:“你不用每次都给我买了东西再还饭盒。”太费钱了。


    “那就当上午甜点。”段昭只回答前一个问题,又问:“今天中午在?”


    车开了,段昭身边有个人下车,他侧身给虞笙留了空儿,让她过去坐。


    “我这几天中午都在广播站,”虞笙坐下,把书包放在腿上,又要他那个软趴趴的书包:“我帮你拿吧。”


    “下车了,”他指门,车进站后,随人群往下走:“中午去找你。”


    虞笙都没反应过来,这不是离学校还有两站吗?他怎么在这下车?就好像,他们都不是一个学校的人一样。


    明明还是前后座的同学。


    结果这位同学,一上午都没跟她说话,桑菓还挺诧异的问她,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她和段昭闹掰了。大课间时,虞笙戳着甜甜的草莓班戟,觉得他不是跟她闹掰了,是在刻意避嫌。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虞笙手机在兜里震了震,是节不重要的美术课,她大大方方的拿出来看,手机Q|Q发来一条消息。


    段昭:中午去哪吃饭?


    虞笙:在外面买,拿到广播站吃。


    段昭:你直接去广播站,我买完过去找你。


    虞笙不想让他花钱,想自己去买,字还没按完,就听见后座男同学的声音:“老师,我上个厕所。”


    高中美术课也就是讲讲美术欣赏,美术老师讲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段昭这一声险些给美术老师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摆手让他出去。


    虞笙中午下课到广播站时,他已经在门口等着,打包了两盒中午饭,还有一袋零食。


    广播室里还有三班一个男生和高一的一个女生,虞笙带段昭进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段昭这个人不太和陌生人说话,对另外两人微微颔首,就搬了个椅子坐在虞笙身边,把拎的午饭和零食给她:“上次说带你去吃的那家饭馆,一直也没去,我就给你买回来了。”


    虞笙看了看那些东西:“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得多少钱。她没说出口,这话说多了又怕伤人自尊,只能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


    “是啊,”他又打开另一个袋子:“等餐时,顺便给你买了点零食,果粒橙还有酸奶,肉松饼,坚果也买了点,学习费脑,你多吃点坚果。”


    虞笙挺感动的,伸手去拿夏威夷果,想吃。


    他很自然的轻拍了她手一下:“小朋友,先把饭吃了,零食留着课间吃。”


    虞笙缩回手,反驳:“我不叫小朋友。”


    高一的女生见状,很识趣的说要去吃饭,把男生一起叫走了。


    段昭把打包的餐盒挨个打开,每盒都装了二十来个烧麦,顶着个花菇脑袋挤在一起,散发出肥美的肉香,他把餐盒盒盖撕下来给她当碗,又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我去时还排了十多个号,挺火的,你尝尝。”他把餐盒推给她:“这是牛肉大葱的,这个是孜然羊肉的,这两种是招牌,他家还有牛肉西葫芦的,牛肉咖喱的,你要爱吃,回头我带你去。”


    虞笙从他打开餐盒时就饿了,夹起一个送进嘴里,满口的肉香特别实在,顿时惊艳:“嗯,好吃。”


    段昭也笑着吃了一个。


    虞笙吃了会儿才想起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想着来广播站?”


    “老马安排的,”段昭停下说:“让我过来广播。”


    虞笙:“?”


    她惊讶得,一口咬下去,浓浓的肉汁溅了一脸。


    段昭忙放下筷子,拿纸给她擦,好笑道:“我来广播站,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虞笙觉得自己蛮尴尬的,但比起他要来广播站,显然后者杀伤力更大:“昨天你在马主任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最后商量解决的办法就是让你来广播站?”她夹了一个牛肉大葱的压压惊:“这就好像劣迹艺人被封杀,沦为素人,但是素人有什么错呢?”


    “我是那个劣迹艺人?”段昭叹了口气:“小朋友,你这是在往我伤口上撒盐。”


    “对不起,”虞笙埋怨的又吃了个孜然羊肉的:“没看出你哪难过,你明明心情好得能翻出学校买烧麦吃。”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段昭勾了勾嘴角:“翻|墙。”


    虞笙:“……”


    吃了一会儿,她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问他:“你要从今天开始播吗?”


    “还没打算。”段昭说:“今天可能来不及。”


    虞笙点着头:“对,今天确实不行,稿子要提前准备,而且今天负责播报的是刘雯雯和蔡嘉,就是刚才出去那两个人,你要是播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明天。”说完,她还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稿子你准备了吗?”


    段昭从兜里掏出个红色封皮的小册子放桌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喏,这个。”


    虞笙看到都惊呆了。


    ——中学生德育手册???


    她无语的看着段昭:“你这个播报的主题,就叫以高中生的眼光,看八荣八耻…”


    第29章 偏偏招惹


    虞笙大致闹明白整件事的事情经过了, 马主任觉得段昭从升旗仪式上逃跑,是一个败坏品德的错误,写检查已经不能达到触动他心灵的目的, 所以干脆让他把中学生德育手册声情并茂, 加以理解和经典事例贯穿的, 为全校同学讲解一遍。


    她不得不佩服, 马主任也是人间绝品教师,不过她更佩服段昭。


    “我还以为他对你提出这种要求,你就…”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大概就是按照一个校霸应有的样子, 揍马主任一顿,或者一走了之。


    “我就退学了?”段昭收拾吃完的餐盒:“我没那么大脾气, 何况这学校我来都来一趟, 好歹拿个毕业证再走。”


    虞笙拿纸把桌子擦了,见缝插针道:“好歹再考个大学。”


    “再说吧,”段昭拎着袋子走了:“我放学后过来等你。”


    虞笙嗯了声, 他走后她才反应过来, 都一个班的,一起过来也不是不行。


    她叹了口气,继续准备今天中午的稿子。


    中午这会儿时间紧张,吃完饭到一点的广播时间没剩多少分钟, 根本没法帮段昭整理他需要用的稿子, 只能定在放学后。


    段昭也是第一次中午没离开学校, 在教室听了个校园广播, 搁以前, 他是绝对不会听这种东西,总觉得美名其曰“净化心灵”, 其实像一锅烧开的纯鸡汤,把心挖出来摁到里面煮,特别的…适得其反。


    今天却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班里中午只有几个人在小声闲聊,段昭拿了本书装样,默默注视黑板两侧悬挂的那两个黑色大喇叭。


    小朋友温柔低频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跟她平时略有区别,好像更加舒缓、吐字也更清楚,而且还不做作。


    段昭忽然有种这个声音很适合深夜电台的感觉,他按了按眉心,心内鄙视了一下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


    放学前最后一节是体育,虞笙很有心事的靠双杠站着,这一下午,她都琢磨怎么偷偷的把买午饭和零食的钱还给段昭,但是每次她有所行动的转过头,后座正睡觉的男同学,就跟头顶长眼睛一样,懒洋洋的抬头跟她四目相对。


    简直了。


    她出神的望着操场另一边,段昭还是老样子,跟班里男生玩不到一起,倒是跟体育老师在沙坑那边聊了几句,她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就看到俩人很沙雕的轮流三步助跑,往坑里跳。


    段昭脱了校服上衣,只穿了一件短袖,赤着胳膊,站在几米外,助跑、踏条、腾空、落地,夕阳下,帅得非常热烈。


    忽然那一刻,少女有些爱上了四五点的太阳。


    一轮跳远比完,他比体育老师多跳了足足一尺多的距离。


    围着他们的几个女生中,响起热情的欢呼,虞笙看到桑菓和蒋星遥都在那那边,桑菓的眼里都是光。


    可能桑菓真的喜欢段昭?


    如果桑菓喜欢,她就不喜欢了。


    虞笙呼吸一窒,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她本来也不喜欢段昭啊,两人就是比同学多了一个邻居的身份,所以接触多了点,就这样。她抓了抓头发,下课铃一响,就往广播室走了。


    这回是她先到的,广播室中午用完后就锁门了,她掏出钥匙开门,在里面等他。


    少顷,段昭从操场回来,T恤湿透,汗从短刺的黑发上滴落,校服褂子随意搭在肩膀上,气色不错的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来一会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教体育的老师,非要跟我过几招,我就过来晚了点。”


    “过招儿?”虞笙想起他们在沙坑的比试:“是比跳远么。”


    “你也看见了?”他拿校服褂子擦头发上的汗:“你怎么没过去看呢,我后来又跟他比了跳高和一百米,让我虐得都没尊严了。”他笑得眼里潋滟:“他还当着班里这么多人的面输的,你应该去看看。”


    虞笙重点放在“班里这么多人”,想到她们的欢呼,忽然就没兴趣了:“学校每年都开运动会,比的都是这种跳远跳高的,我不怎么爱看。”


    “不一样,”段昭不太在意的说:“我最早就是练田径的,你们学校那些盲目自信的人能跟我比?”


    “怎么是我们学校,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吗?”虞笙有些不痛快。


    “是啊,”段昭意识到说顺嘴了,调侃着改口:“还一个班,一个楼的呢,都不说去给我加个油。”


    虞笙口不对心:“桑菓不是去了么。”


    “桑菓?”段昭很意外:“我没注意,当时人挺多的,不过有几个是给体育老师加油的,好像这个老师人缘还挺不错的。”


    “嗯,”虞笙如实道:“他的课要求挺松的。”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你要是歇够了,咱们就说说广播的事吧,”她把下午抽空给他找的几个“典型事例”拿给他看:“看这些能不能用。”


    段昭看了看,都挺积极的:“能用。”


    “光这些还不够,”虞笙提醒:“还要加上你自己的理解。”


    “怎么理解?”段昭没太懂。


    虞笙把纸和笔给他:“就是把这些和德育手册结合起来,再对照你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看你自己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的,需要改进的,写下来照着念就行。”


    “这是让我写检讨呢?”段昭转着笔,带了点把人看穿的语气:“我怎么觉得,我得罪你了?”


    虞笙:“……”


    她表情管理能力这么差吗?


    “因为…”虞笙特别怕别人把她看穿,特别是段昭:“因为你赢的那个体育老师,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老师,他特别帅。”


    “他帅?”段昭匪夷所思。


    体育老师是个二十六七的男的,从女生角度看,长得算还行,但男的看男的,通常不看脸,而是这人能不能让人服他,段昭把他赢了以后,就没法觉得帅了。


    “小朋友,”段昭声音懒倦:“你是不是学习学的,眼睛都不好了。”


    “你以为谁都是外貌协会么,”虞笙脑子里憋出已经很多词儿,眼都不眨一下:“我上个学期考八百米时,按规定女生应该跑3分55,但是我跑步不行,跑第二圈就跑不动,他就给我放水,算我合格,你说,现在像这种有爱心,又有担当的男的,是不是不多了?”


    “我就知道,”段昭叹了口气:“我碰着个小没良心的。”


    “你慢慢写,”小朋友拿出作业本:“我先写作业了,你不会写的地方先空着,攒到一起,等我写完再告诉你。”


    段昭的目光在空白纸上顿了半晌,抓起纸团了飞到垃圾桶里。


    “不写了,”段昭往后靠了靠:“你收拾书包,回家写作业吧。”


    虞笙刚要说什么,听见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哎?这是?


    她惊了三秒,跑过去拉门把手,发现门已经从外面反锁,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她都跟段昭在这待了好半天了,都已经清校了。


    段昭过去拍了拍门,朝外面喊:“喂,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


    他又去窗台那,扒着往外看,楼下空荡荡的校园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平时放自行车的车棚也空了。


    “有学校传达室电话吗?”段昭转身问。


    “我有二姐的。”虞笙拿出手机拨出去,结果对方关机了,她沮丧的垂下手。


    “这楼还有谁在办公?”段昭问。


    “基本没了,”虞笙道:“一楼礼堂,没有活动时,本来也没人,二楼有几个琴房,三楼就是广播站和一个负责学校宣传的办公室,老师都是到点就下班,现在可能都跟老公看上电影了。”


    “你是比较羡慕她看电影,还是比较羡慕,”段昭忍不住笑了笑:“她有老公?”


    “看电影有什么好羡慕的,有老公就更不羡慕了,有老公的人岁数都挺大的,我才十六。”


    段昭嗤笑,小朋友每次被逗急了就红扑扑的一张小脸,挺有意思的。


    稍顿,虞笙分析出最坏的情况:“大概晚上十点左右,看门的大爷会在学校里巡逻一遍,这个楼虽然靠后,但屋里开着灯,大爷肯定能注意到。”


    “十点啊,”段昭寻思。


    “你有急事么?”


    “我没有,”段昭说:“你家有门禁吗,十点再回去会不会挨骂?”


    “我只能…”虞笙拿出手机,给阿婆打电话过去,无奈的说学校明天要办一个活动,她作为班委,得留下布置会场,可能晚点和同学一起回去。


    等挂断电话,段昭“啧”了声:“小朋友,这心理素质可以啊,撒谎不乱。”


    “那不然能怎么办呢!”虞笙让他这副态度弄的毛躁了:“我说我被困在学校了,阿婆肯定会让阿公来接我,他那个记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都走丢过一次了。”


    “你阿公是不是,”反正得到十点,段昭也不急了,拉了张椅子倒着坐下:“没带他医院检查过?”


    虞笙摇头:“不敢去。”


    “还是得去,”段昭劝了句:“不过老年人,记性差也正常,你跟你阿婆平时多陪他说说话,应该能好点。”


    “嗯,”虞笙也找了个椅子坐:“等我妈妈回来,让他去医院。”


    “你妈回美国了?”段昭有一搭无一搭的问。


    “嗯,”虞笙小声:“定居了。”


    “多久回一趟?”段昭问。


    虞笙挺冷漠的:“不知道,想回就回了呗,不过她最好还是别回来。”


    “怎么说。”


    “不想让她管,”虞笙固执的小脾气又上来了:“烦她。”


    “你再大点她就不会管你了,”段昭轻叹了口气:“有妈的时候,能多见两面就多见见。”


    虞笙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小声问:“你想,你爸爸妈妈么。”


    话音刚落,很诡异的,屋里的灯熄了。


    第30章 偏偏招惹


    灯刚熄灭时, 屋里黑得不见五指。


    虞笙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还午饭钱的好机会,她掏出一百块钱, 去拿他搭在椅子背上的校服褂子。


    “小朋友, ”某人忽然开口。


    虞笙“啊”的叫出声, 吓得手都缩回去。


    “怎么了?”段昭紧张的问, 随后是椅子腿在地上的滋啦声,一只温热的手碰到她的指尖:“我在这呢。”


    少女心跳为之一颤。


    “手这么凉。”他说。


    “突然停电了,吓我一跳。”虞笙悄悄缩回手。


    段昭意识到什么似的, 极轻的笑了笑, 也没再去碰她的手:“别害怕,我不在这呢, 你坐着别动, 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嗯,”虞笙胡乱摸到桌上的手机,是段昭的, 她内心暗喜, 凭触感把一百块钱塞进手机壳里,塞完,像完成一件绝密任务,心下一松, 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


    段昭在找东西:“我手机呢?”


    黑暗中“啪”的一声。


    虞笙慌得手机掉在地上。


    她忙弯腰在地上摸, 指尖忽然触碰到温热的手, 她慌乱的缩回手, 抬头, “哐”,又是一下。


    虞笙捂着脑门, 疼得她眼泪快下来了。


    “我撞着你了?”手机的光打开。


    “你脑袋太硬了。”虞笙揉了揉眼睛,光亮中,他的脸被照亮,清楚的能数清睫毛。


    他拿手机照她额头,轻轻拨开刘海,看到一道疤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疤如果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奇怪,但是在这小朋友身上,他就感同身受的不舒服,觉得她被欺负了。


    在她妈妈,或者继父那。


    “疼么。”他手指擦过那个疤痕。


    少女倔强的拨回刘海,别过头不让看:“不疼。”


    他手掌罩在她头顶,揉了揉。


    这一下险些把她眼泪揉出来,摔伤后,虞婧文都没问过她疼不疼,就只关心她什么时候好。


    “小朋友,”他从桌上找到她的手机:“你也把手电打开,有光就不怕了。”


    虞笙接过手机照做,她其实没那么怕黑。


    段昭拿着手电,找到位于后门的电闸盒,打开,拿手机对着检查:不是掉闸。”


    关上闸盒时,他摸着个东西,从手机壳钻出来的,他仔细一看,居然是张一百块钱。想到小朋友刚才的举动,他心里顿时明了。


    “这一片都黑了,看来是电路问题。”虞笙趴在窗台,转头看他:“我们这是什么运气。”


    “是啊,”段昭走回来,寻思怎么和她聊聊这件事。


    虞笙借着光,从包里翻出他中午买的零食:“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都没吃饭,你也饿了吧。”她一样样往外拿:“好在还有这么多零食。”


    段昭拉椅子坐下,想起停电前的对话:“你刚才是问我,想不想我爸妈?”


    虞笙也想起来,嗯了声,拿一个小包装的肉松饼给他:“蒋星遥提过,说他们是…因为火灾?”


    段昭很自然的拆开,还给她:“是啊。”


    虞笙咬了一口,觉得不对:“我是给你吃的。”


    “哦。”段昭伸手要那个被咬掉一口的肉松饼:“那给我吧。”


    “这我已经吃了,”她又找了一个放他手里:“你吃这个。”


    段昭没吃,拿着在手里玩:“是场意外,我那会儿也就五岁,记得好像是个假期,我爸陪我在小区广场踢球,我妈带着我妹在家,看见好多邻居往我家那栋楼跑,说着火了,我爸带我过去时,已经烧起来了,整个楼都是烟。”


    “所以你妈和你妹妹…”她都不敢问了。


    段昭稍顿:“我爸进去救人了,拉不住他,结果全都没出来,其实我妈和我妹……”他神情一晃,没往下说。


    虞笙把吸管插进酸奶里:“给你这个,香草味儿的,甜。”


    另一个是原味儿,比香草的酸,香草的甜,想把甜的给他。


    段昭挑了挑眉毛,带了点调侃:“心疼我?”


    虞笙嘬着吸管:“就觉得,挺倒霉的。”


    “是啊,”段昭让她这个评价给弄乐了:“我一直也这么想,怎么就是我呢,这么倒霉。”他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想通了,赶上谁是谁,意外这种事,控制不了。”


    虞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后来是不是过得挺难的?”


    他有点走神,缓了缓调侃道:“你又想给我买张五千块的饭卡?”


    虞笙:“……”


    “也还行,”段昭把肉松饼放回去,抓了一把夏威夷果,没找着开口的小铁片:“你那个手机更亮,给我用用。”


    虞笙把手机给他,他倒了个手,在袋子里翻,总算翻出来,手机还给她。


    安静的屋里,传来一声声剥硬壳的脆响:“后来住我姑姑家,不至于上街要饭,而且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在世时家里经济情况挺好的,我爸和蒋星遥他爸是发小,关系特别铁。”


    “这个我知道,”虞笙道:“蒋星遥说过,他们是从小就认识的。”


    “老邻居,”段昭剥着夏威夷果:“我爸下海干房地产,拉着蒋叔一块,俩人干起来了,干得还不错。”


    虞笙感叹:“那你爸要还在世,你家也挺有钱的。”


    “现在也行,开发房子的,哪个家里不自留几套。”


    “啊?”虞笙有点懵,嘬得吸管呼呼响。


    “没了?”段昭从她手里抽出酸奶盒,换了一小把夏威夷果仁:“喝一肚子空气,小心胃疼。”


    虞笙看着手心那一小把白色坚果仁,都惊呆了,以为他自己吃呢,结果全攒着给她。


    段昭喝着酸奶,往后靠了靠:“我就是想说,我经济情况没你想的这么差,我爸给我留了好几套房子,其中一套卖了,买的我现在住的,另外‘这里’那间底商也是我的,装修也是我和贺昀一起掏的钱,所以店算是我们俩合伙干的,而且房租收回来也不少,比开店挣的多。”


    虞笙啊了声,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还是个包租公?”


    “就算,”段昭笑了笑:“是吧。”


    “那还挺自由的。”虞笙吃了一颗夏威夷果。


    “嗯,要是还在省队,还有工资拿,”他啧了声:“现在还得倒贴学费,怎么都觉得亏。”


    “你怎么不在那了?”虞笙清晰的吐出两个字:“省队。”


    他良久没作声,空气沉默下来。


    等待的过程,虞笙开始紧张,坚果在口腔一滑,发出突兀的咔嚓声。


    “想知道?”段昭看她。队里那些事,他还真没想好要说。


    “你要不想说,”她快速嚼碎坚果咽下去:“也不用跟我说,毕竟咱们就是,同学关系,我开始以为你经济状况不行,又帮过我几次,所以就想作为感谢,替你分担点,但你过得还行,我就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


    “同学的关系,”段昭抓住重点的重复:“我就没必要多说了,但因为拿你当朋友,可以说,”稍顿,他沉声道:“我是打架被开除的。”


    虞笙一愣,半张着嘴,没发出声音。


    “前一阵省体育局派人来检查,说我服用兴奋剂,罚我禁赛,” 他声音压得很低:“当时心情不好,特别烦,那天你在学校看见那个人,他来找我麻烦,我就跟他干上了,后来…”


    段昭捏了捏眉心,跳过一些东西:“他那边有一个人被捅伤了,后来,我就被开除了。”


    虞笙听出很多疑问:“是你捅伤的人?”


    “也不重要,”段昭说:“开不开除我也不能比赛了,结果都一样。”


    “禁赛…”虞笙凭借仅有的了解问:“是不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时间,你还能比赛?”


    “七年。”段昭敞着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地面。


    虞笙能感觉到,这件事,让他抬不起头来,是件能把他压倒的大事。


    她只能一点点尝试着安慰:“七年以后,你也才二十三四岁,还年轻,能参加比赛。”


    “二十三四岁,”段昭轻叹了口气:“是一个运动员的巅峰,是已经拿成绩的年纪,而我,中间缺少七年比赛经验,在别人到达巅峰的时候,我才刚爬起来准备,太迟了,况且,像省队、国家队这样的地方,是不会收我的,我,成绩再好,也没用。”


    虞笙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


    原来这就是朱思明当初说的,他打架还嗑药。


    他嗑药……


    “你是…”她很在乎的问:“真的服用兴奋剂了?”


    段昭抬起头,眼里是黑白分明的清澈:“没有。”


    她悬着的心落地。


    “是被人陷害的,”段昭皱了皱眉:“但是找不到证据,没法申诉。”


    迟疑,他问了句:“你信吗。”


    “信。”她伸手,在他眉心上戳了戳:“会找到的。”


    小姑娘指尖冰凉凉的,碰到皮肤,段昭内心有一瞬间的异样。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挺难接受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你练的这个项目吧?”虞笙眉眼清亮的看他:“你是不是,总能拿奖?”


    “是啊。”段昭有点怀念的说。


    虞笙感兴趣的问:“你拿到过,什么奖?”


    “最好的成绩是,去年全国锦标赛,还有年初世锦赛的,冠军。”段昭眼睫微颤,扯了扯嘴角:“还提这干什么,都过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虞笙倔强的看他:“你这么棒,就不应该随便放弃。”


    段昭神情微怔的看她。


    虞笙态度诚恳道:“你应该继续训练,你的教练、朋友,肯定都在想办法,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证据,”她重复的说:“肯定用不了七年这么久。”


    段昭也看着她,这话他不是没劝过自己,就是心里别不过这劲。


    他一直想好,想往上爬,偏偏脚上拴了块石头。


    他啧了声,笑着带到另一个话题:“小朋友,你以后想干什么?”


    “嗯?”这问题太突然了,虞笙眨了眨眼:“想考大学…”


    “这不废话,”段昭好笑道:“考个什么专业,再往后呢,有什么梦想吗。”


    “没想好,”虞笙仔细想了想:“想考京大,至于专业,确实没想好。”


    她还没想这么远,从小,她就铆足劲学习,以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京大,因为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就业肯定不成问题,她考进去,就能出人头地,逃出虞婧文和继父那个破败不堪的家,带着阿婆阿公过好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其实现在,虞婧文也不和继父在一起了。她也该好好考虑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你声音条件挺不错的,”段昭忽然说:“你说会不会哪天,我打开电视,你坐在里面播新闻呢。”


    虞笙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着边:“电视台哪这么好进的,而且我也没学过播音,我就是觉得好玩,在学校念念稿子。”


    “没学过,”他吃惊道:“你要是学过,那还了得?”


    虞笙让他夸得直乐:“你夸我,能不能夸得实在点?”


    用他的语气,回敬他。


    “我没觉得不实在,”段昭感叹:“说不定以后奥运会比赛,都得你去采访。”


    “那行啊,”虞笙手攥成话筒伸到段昭唇边,清了清喉:“请问段昭先生,您已经实现卫冕冬奥会短道速滑冠军的愿望,请问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什么鬼。


    他笑着,眼前一晃,仿佛出现一副画面:一屋,两人,三餐。


    “娶,”少年停顿,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取什么?”没听清楚的少女,笑意盈盈,眼里闪着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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