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欲从礼堂第二通道出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少年楚楚可怜的控诉。
明明没受什么委屈,但说得却像眼前所有人都在欺负他。
尤莱斯意识到什么,回头对上言欲的视线时,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草,这人居然卖惨!
因为刚刚干了坏事,他脸上止不住的心虚,只往裴烬然身后躲。
裴烬然从“言林”表情变化中捉到了一丝端倪,淡淡然回头看着言欲:“言上将,误会。”
言欲轻描淡写地扫了一圈,慢慢地挑起唇角:“嗯?”
裴松凛无辜又坦然地看着言欲,明面上是无助的求救,但却只有言欲读懂里面藏着的笑。
“原来这是误会。”言上将了然地颔首,“在德斯学院见怪不怪了,下意识还觉得你们的新生有点娇气。”
裴松凛眸色稍变,一旁的尤莱斯倒是迅速意识到言欲话里的无所谓。
德斯学院素来以精神力至上,这种等级在言上将眼里,说不定就是小打小闹。
“我也没有找新同学麻烦,刚刚只是想问他点问题。”尤莱斯立刻解释,“我没恶意。”
言欲随意地看了一眼卖乖的少年,视线却定定落到裴烬然身上:“但学生间的事情,老师就算不想出手,也不该偏帮。”
裴烬然脸色稍僵。
他先前还以为言欲不信那个少年,或者说不想为他得罪尤莱斯背后的豪门。
但从这么看来……言欲分明是把那句“霸凌”听进去了。
“虽然不是那个意思,”裴烬然微微一笑,“不过上将这么认为,我待会自己去领罚。”
聪明人是不需要言语辩驳的。
两位老师先后离开,言欲走收回目光时,用一种都看到这里了,勉强捎一眼的余光扫了一眼裴松凛。
尤莱斯如释重负,回头想瞪人时,才发现那个叫“言林”的新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裴松凛走在校道上,来往新生匆匆,大多都是为了赶回班级上第一节课……海瑞斯学院第一节课都是由上将开启的,迟到的后果还挺严重。
但他并没有打算去上课。
“在德斯学院见怪不怪了,下意识还觉得你们新生有点娇气。”
这句话从任何一个德斯学院的学生口中说出来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出自言欲之口,很不正常。
德斯学院入学的大多都是出自豪门贵族的alpha,有什么看不爽不服的,约训练室对打一场就能解决,老师一般也不会过多干预。
但言欲……他是beta。
高级精神力是alpha强悍的标志,虽然在后天加以锻炼beta也能展现出不俗的能力,但这层等级差距到底是存在的。
言欲一个beta,手里唯一一根稻草也只有“死去的裴少将”……这根稻草放到那群家世显赫的alpha眼底,更不值一提。
言上将的见怪不怪,是他看多了别人欺凌,还是受多了欺凌?
思绪稍断,裴松凛走到了办公室门前。
大概是海瑞斯学院知道言上将刁钻孤僻,给他安排的是独栋办公室,让他清净,也能让其他教职工松口气。
裴松凛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直接推开了门,看到的就是换下军装穿着常服,从里面的休息室里走出来的人。
言欲下意识按住领口,掩藏般将扣子扣好,才蹙眉:“未经允许,谁让你进来的?”
裴松凛站在门边,轻声:“事分轻重缓急,我有急事找上将难道要先写申请书吗?”
而回应他的则是轻飘飘的四个字:“知道还犯?”
真是不讲道理。
裴松凛敛着笑,走到他跟前。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年虽然不如当年裴上将一般高,但已经能跟言欲平视。
很奇怪,这人不声不响站在跟前的时候,总让言欲感到莫名的压制力……因为是高级alpha么?
利落的军靴踢了踢身侧的椅子,智能化的系统随之唤醒,旋过椅子面向主人,替言欲温咖啡。
少年的视线下意识落到言欲的腿上,黑色的军靴刚好裹住脚踝,往上是一截清瘦紧绷的小腿线条,紧实漂亮。
裴松凛直接开口:“言上将,那位裴教授跟您是什么关系?好像很亲密?”
言欲正好在接咖啡,闻言微微一顿:“我是让你来这里当学生的,还是让你来质问我的?”
裴松凛那根紧绷的弦蓦地在这句冷淡的质问里松缓了下来。
言欲要是跟那个人有关系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没有……刚刚在台下见你们好像很亲密,有点吃醋罢了。”裴松凛敛下眼,温顺地退开半步,无辜地看着他,“您甚至都没正眼看我呢……星网上都说我是很厉害的新生来着。”
言欲嘲讽地笑了笑:“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入学第一,过来耀武扬威了?”
他在终端上轻触了两下,一份入学报告投到光屏上。
考生言林,机甲类测试满分……笔试类满分八十,他只得了八分。
少年站在光屏之前,也不知道是被震惊还是失落,呆滞住了。
倒数第二的入学成绩,高调至极的入学传言。
实实在在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瞥见言欲那丝奚落的笑,裴松凛转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笔试上面的8。
他低着头,卖弄不成反出糗的悻悻然:“我没怎么……读过书。”
言欲:“是,闭着眼睛都能比这分高。”
不可能,裴松凛想,我就是闭着眼睛选的。
但顿了片刻,他又问:“如果是裴上将,是不是全部都会满分啊?”
言欲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笑意沉了下去。
如果是裴松凛的话……一定是满分。
那人向来骄傲,又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考出那么可笑的分数。
言欲掀起薄薄的眼皮:“既然知道,还过来讨嫌?”
办公室寂静了一秒。
“能横冲直撞地跑到办公室乱吃醋,不会去找找你的教授?”言欲的眼神愈发森冷,“还是你觉得自己那么非同寻常,我能有求必应?如果是这样……你是不是真的适合被我收编。”
少年低头:“……我知道了。”
言欲不看他失落的脸:“现在,去上课。”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上课铃已经响了十分钟。
裴松凛没有去教室,慢步在走廊上沉思。
或许是没有了暧昧环境的加持,思绪深处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慢慢浮现。
——言上将好像真的对这张脸无动于衷。
走到实验楼的拐角,一道人影再次拦住了裴松凛的路,他抬头,隔着镜片对上一双似笑而非的眼。
裴烬然站在跟前,面带笑意:“言同学。”
只不过是四个字,裴松凛就意识到他的来意,思忖片刻后蹙眉退了一步。
反应在预想中,裴烬然用一副没有攻击性的温和态度:“刚刚吓到你了?我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担心你误会了,正准备找你聊聊。”
裴松凛死了,裴家人确认过他的骸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虽然英年早逝,但裴松凛无异是裴家最耀眼的新星,后辈对他的感情无一例外只有艳羡。
裴烬然也没有例外,他后来也通过照片和各种录像知道这位哥哥的优秀,由衷地敬佩这人的天赋。
但更令他好奇的好奇,是那位“哥哥”怎么撬动言欲那颗冰封的心……现在这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又为什么跟言欲关系暧昧。
他藏下眼底的情绪:“有没有受伤?”
裴松凛站定在原地,敛下眸中的色彩:“老师来得及时,没受伤。”
裴烬然轻托了一下眼镜:“那就好。”
少年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半晌才有些生硬地开口:“老师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不认识路。”
这位叫言林的同学,眼底的警惕是出于某种试探与慌张,符合一个上课迟到被逮住的学生苍白的辩解……也不像他认知里豪门贵胄出身的哥哥会露出的情绪。
“你的无人机呢?坏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烬然的视线越过了镜框,悄无声息地捕捉着少年的表情。
“嗯。”裴松凛拿出翼端残缺的无人机,拆卸机甲他有经验,更何况是这种小型的。
看起来就真的跟在争执中意外受损一样。
“没关系,我待会替你申请换一架。”将机甲收入终端后,裴烬然又回头看着少年的脸:“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同学,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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