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   第 521 章


    ◎南越君长们的条件。◎


    “这南越王还真有意思。”


    遇事不决, 求助外援。所以当昌平大长公主的第二封家书与南越王的禅让条件被送至关中后,刘瑞看了两三遍才相信对方没有遛他,同时对南越王的选择感到困惑:“人可真是复杂至极。”


    你说南越王伟大吧!他出卖赵家的大头利益就是为了自己这脉永享荣华;


    你说南越王不伟大吧!他还记得南越黔首的死活, 放着南越的族亲不顾也要给越人抹去二等国民的印记。


    “退前留名, 退后有盾。”刘瑞只是困惑了一秒便想通之后的底层逻辑——此事若定,那南越的中等贵族与黔首都要成了这位退位“代王”的长久人情。日后只要他家不谋反, 不犯那种丧尽天良的惊世大案,无论刘瑞还是南越黔首,都会对其高高举起, 轻轻放过。


    “南越王的退位要求看了, 君长那儿又是何说法?”无血的“和平”政变难就难在一人的利益很好满足, 但是满足所有人的利益就不是件的简单的事儿,反而会让现有的矛盾愈演愈烈。


    如果给南越的上层排个序列, 那么是南越王的重要性>南越的君长>南越的赵氏宗室。


    南越王同意禅位,君长承认南越新王的统治权,那么这事儿就算成了。


    “君长们在传出消息的第二日就开了会议, 总结出了同意承认南越新王的以下条件。”郑谨拿着典客府的奏疏报道:“第一,南越的各地君长要求获得关中的敕封,而且是千户以上的彻侯爵。”


    “是全部还是部分?”刘瑞提出致命一问:“东瓯王的后代也不过是彻侯之爵。他们只是南越的君长,若是都得彻侯之位,那让东瓯闽中的贵族何处?难道要因越人的籍贯再次分出三六九等?”


    末了, 他还补充道:“南越王已同意这代保留王号, 第二代按彻侯爵处。他们若与南越王的后代一致,那赵佗的其他子孙要不要封,东瓯闽中的旧贵族们要不要闹?”


    “如此以来, 别说是南越, 就算加上长沙国的无封之地, 也不够让赵佗子孙和君长满意。”


    “您的意思是……”


    “部落过五万之数的封彻侯,不到这个数的依次降级。”


    如果说关内侯是晋升的第一道分水岭,那么彻侯与关内侯的差距等于关内侯与其它爵位的差距——因为前者有邑无国,后者则是侯国里的最高统治者,并且在刘濞之乱前有一定的自卫权与经济权,即使后面遭遇大削,也比前者强了许多。


    南越的人口也三郡,部族超过五万之数的君长不到一掌之数,分化起来也比较容易。毕竟到了不缺钱的时候,精神满足就很重要。


    现代的大牌就是通过区分普通人与富贵阶层,以此带给后者优于普通人的精神满足。


    当然,要是到了名垂青史的那挂,物质上的优越感就不值一提,而是想从历史名人进化成能改变世纪的历史名人。


    关中的九卿与各将军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典客府在刘瑞打通丝绸之路前一直都是透明人或出气包——因为每当汉匈交战,他们就是两头受气的倒霉蛋。


    直到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各国的使者让典客府的含金量与入职率直线上升,南越投来的禅让消息更是激得年过六十的典客差点一命呜呼——因为只要谈成南越的无血禅让,他就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乃至著书列传。


    这可是史上从未有过的无血禅让,而且还是让给外姓的宗国公主。


    别说是史学家,关中的小说家不为此写书都对不起这千百年都难遇一遭的历史事件。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典客府的官吏像打了十斤的浓缩鸡血,不是在为南越王的禅让事到处奔波,就是在太史府外徘徊询问对方何时动笔写书,愿不愿来他家喝酒。


    典客府的官吏:来嘛来嘛!我家还蛮大的,喝完酒后可以聊聊。


    一天收到十七八份邀请的史官:谢谢,不必了。


    “除了敕封爵位,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和南越王的要求一样,关中不能歧视越人,允许越人出任官吏。”


    “……如果是一两年前,朕会拒绝这种要求。”刘瑞捏着昌平大长公主的家书,沉默后缓缓道:“朕同意打破对越人的隐形歧视,但是在汉地也有‘本地人不可本地为官’的隐形要求,并且关中每年会把各地的富商调个地方。”


    “如果越人真要平等,那么按关中的规矩,南越的君长和贵族、富商也得挪窝。”


    至于为官会不会将在关中掀起底层反对……


    呵!


    一旦汉军入驻南越,汉官接手南越生产,那么会给各地增加就业选项与就业岗位。


    反对?


    不满?


    你先考上预备吏再说。考不上的关心这个也是操心官老爷会没有饭吃。


    “我会将您的要求转述给南越的君长。”


    郑谨记后提出南越的最后要求:“为了增强双方的联系并展现南越的最大诚意,他们还想缔结一种古老契约……”


    “……直接说名称,别整得那么文邹邹的还古老契约。”刘瑞有些绷不住道:“什么契约?”


    “联姻。”


    “……”


    “联谁?”


    “那肯定是越近越好,越尊贵越好。”郑谨知道眼前的皇帝对联姻一事极为反对。因为出于国家利益的结合过于沉重,而且对离开故土的那方都是极大挑战。


    后人赞赏解忧公主、王昭君的付出,可谁又知道她们的苦楚?知道此前有多少个公主因此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即使是到清朝的满蒙联姻,除了康熙的郭络罗贵人所生的四公主和乾隆最喜欢的和静公主,就没几个过得不错还活得久的。


    出嫁后能挺过四年就很不错了。


    生育?


    呵!


    清朝嫁去蒙古的公主们的绝嗣率比明清时的男性宗室高了不知多少。


    刘瑞不太喜欢乾隆,但有一说一,乾隆在清朝的皇帝里绝对算是女儿奴。至少跟其他的皇帝相比,给乾隆当女儿的危险性只有自己的健康问题,即使是英年早逝的和嘉和恪,死后也有父亲帮忙照顾儿女,绝不给旁人虐待外孙的可能。


    “刘氏宗室里为大汉而死的宗女要是看到朕为大汉的利益再次牺牲她们的幸福,会不会在泰山府君那儿把朕这皇帝骂得体无完肤?”刘瑞气道:“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朕或姑母嫁去南越。毕竟从两姓之好的获利方看,朕才是这通婚后的最大受益者,昌平大长公主都要次之。”


    郑谨被刘瑞的态度吓了一跳。他此前就知道皇帝不喜联姻,但没想到皇帝居然护犊子到这种程度。


    刘瑞不等郑谨劝解就犹不够地继续开火:“就是高祖开了坏头。他那么想在名分上压冒顿一头,干嘛不自己娶了头曼,或是娶冒顿的阿母,直接当冒顿的阿父,外父多好?何必废那个劲儿与冒顿攀扯?”


    “当年嫁给冒顿的宗女也是可怜。大汉建国没多久,她一刘氏远亲的农村丫头没享福就遭了这等无妄之灾。之后说是安抚嫁去王庭的大汉宗女,也没见着安抚到那宗女头上,反倒是让她的父兄因此获利。”


    “委屈?”


    “那群男人有什么可委屈的?吃着老刘家的宗室福利,把女儿牺牲掉后为自己委屈,他们还要点脸不?”


    “做阿父的也就罢了,毕竟是真的养过远嫁的宗女,但那跟在后头的阿兄又是什么货色?比那卖妹求荣的贱货还要低贱三分。”


    “陛下,陛下您少说几句。”郑谨急得满头大汗:“为尊者讳,为长者讳。”


    “少说,朕还偏要说了。”气上头的刘瑞继续开火:“就是嫁高祖的鲁元大长公主也着实是在欺负人。人家为你大汉江山都牺牲过了,嫁了能做自己阿父的赵王。合着还没享福就要滚去蛮荒,为此耽个礼乐崩坏的骂名。高祖想嫁就自己去嫁,再不济,让提议的戚夫人去嫁。反正高祖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戴个绿帽子也没啥问题。”


    “陛下!!”郑谨真是急得给皇帝下跪:“不联姻就不联姻,何必扯上高祖之旧。”


    然而这事儿传到朝廷,肯定是有朝臣乃至刘氏的宗亲来做皇帝的思想工作。


    尤其是刘氏宗亲。


    大汉虽没朝天女这丧天良的制度,但是舍个女儿、妹妹就能攀得关中的照顾又何乐而不为。况且刘氏繁衍至今,边缘到与农人无异的宗亲也有十几二十个,他们都等着这一飞黄腾达的机会呢!纷纷找了路子表示自家愿意为汉越的关系出一份利。


    结果……


    “朕喜欢让自愿者自愿,而非由被自愿者承担后果。”面对堪称冬日雪花的奏疏,刘瑞也是冷笑回道:“谁上疏就谁去南越。无论是娶妻还是出嫁,都由朕来出这聘礼彩礼。放心,南越里的寡居君长,君长之女也有不少,大汉的宗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更不会嫌你的年纪不够嫁与六旬老妪。”


    【作者有话说】


    我下周要去河南、西安给政哥老刘家扫墓,也算是写了老刘家的文再亲自感谢下老刘家。感谢在2024-06-04 01:25:01~2024-06-05 23:5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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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2   第 522 章


    ◎“上头热,下头冷”的外交困境。◎


    刘瑞是个难以揣测的人。


    至少在关中的答复传至南越后, 南越的君长们都升起了这类想法,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反复阅读关中来信,确定不是抄录的官吏犯了笔误, 或是他们老眼昏花地错了字意。


    按照正常的封建想法, 二者该在越人出仕的大事件上反复拉扯,而不是在联姻的基操上闹出意义。


    而事实却给他们暴击——刘瑞在越人为官的大事件上非常爽快, 但却要求南越方要一视同仁到底。也就是南越的贵族、君长也得和大汉的富贵子弟般定期挪窝。


    对此,君长们不干了,但南越的黔首和新兴贵族却很高兴, 表示汉皇十分公道, 这事儿就该这么公平。


    至于联姻……


    呵!


    南越的君长和新兴贵族、黔首们正疯狂内斗呢!哪有心思关注这些。


    “陛下真是什么点子都想得出来。”昌平大长公主无比头疼道:“要是没有来自关中的推波助澜, 南越的君长怕是再过百年也不会联合。”


    问:华尔街的大鳄们何时不会互捅刀子。


    答:全副武装的人民已经登陆美国,琢磨着让华尔街的每个路灯成为资本家的绞刑架时。


    同理。南越的君长们为何选择示好关中?


    还不是因汉越一打, 他们的土地,他们的人口会被汉军蹂躏得不成样子?古代奔着灭族去的战争不止京观烂骨,还有往湖水、深井里下毒, 在耕地里撒混合粗盐的生石灰来保证十年无法耕种。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件可以增加君长们的主战成本,导致他们说和的概率越来越高,几乎逼近不愿炮灰的黔首。


    然而当刘瑞表示说和可以,但别想在故地继续作威作福时, 君长们的主战意愿便如弯道的过山车, 又开始向巅峰冲刺。


    一时间,无数的有志之士,爱国主义者向王宫涌来, 不仅在做南越王的思想工作, 更是把有可能与桂林秦军联合的赵佗子孙拜访了遍, 苦口婆心地劝其反对关中政权。


    因为君长的精耕细作,刘瑞在南越的风评一落千丈,几乎与肃清时的赵佗一般无二。


    但,有趣的地方也在这里。


    知识的垄断不仅让地主、贵族掌握释经权,更是让黔首……尤其是年轻的黔首难懂一些复杂词汇。


    比如你问他们为何反抗汉皇,他们会说汉皇坏,不仅侵占越人的土地,而且还残杀无辜的越人黔首。


    考虑到正常人对外族入侵都是这种固定印象,越人们也勉强接受这种说法:“那我们与汉人还做生意吗?”


    就像九十年代从东南亚或香港倒卖潮流服饰的投机者般,越地也有不入流的小贵族或家系庞大的黔首做着倒卖大汉潮流商品的买卖。


    瓷器丝绸都太昂贵了,但是一些关东生产的精细海盐、闽中生产的糖块还是可以咬牙囤到番禺卖掉。


    正如上个世纪的万元户用三月的工资买来现在只要几百块的小家电,出厂价是每斤一百八十钱的糖块运到南越与长沙的边境就要二百五十钱,而由边境的掮客倒到番禺就能卖出三百八十钱,比出厂价翻了一倍有余。这还不算上下打点的茶水费与关税。


    是的,你没看错,无论是汉商运货到南越,还是越商运货到大汉边境都要上缴一笔关税。


    刘瑞是个无师自通了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人,所以会每年一改各地关税,对民生用品少征关税,奢侈用品大增关税。


    “资本主义三板斧,老美竟是我自己。”


    问:美国是怎么把拉美教成后花园的?


    答:倾倒过剩物资。


    问:古代有过剩物资吗?


    答:有。


    再问:古代人都吃不饱饭,怎么会有过剩物资?


    答:你说得是普通人,不包括食物烂在仓库里的豪奢之人。


    民国时大饥数年,又逢战乱,但是河南的军阀还能吃上一份鲤鱼焙面,对着只有七八道的午餐挑三拣四。


    同理,清朝的末代皇帝溥仪被赶出皇宫后还有人在可怜他的颠沛流离,殊不知从清王朝结束到中国成立,他就只在老毛子那儿吃了点苦。而且这苦头不足难民的千分之一——因为财政艰难的民国在他结婚时还给了这位不算皇帝的末代皇帝十万礼金。


    那可是民国时的十万元啊!


    而在新中国成立后,他的月薪更是高达六十人民币,比一些熟练工的年收还高。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刘瑞对赚穷鬼的钱没有兴趣。


    欺负弱者算啥?要赚就赚肥羊的钱。


    所以不仅出口的物资关税不同,负责运货的人员也会得到都尉的不同的对待——穷人少交,富人多纳。


    这也导致边境的黔首变得非常忙碌,通常是白天干活,下午跑腿。因为有投机的商人为了少交关税而将货物交给黔首代报,由此生出民间乃至官方的代报平台。


    当然,官方的报价肯定高于民间组织,但是其安全性也高于民间,甚至有追债服务。


    若只是为蝇头小利而选择便宜的代报平台……


    暴雷基金之西汉边境版欢迎您(肥羊)的到来。


    考虑到大汉的边境年年加强,即使是与大汉有着天级关系的楼兰也不能在大汉的境内非法抓人,所以这种针对外族的仙人跳还真的不少,但却没有引发民间的激烈反抗——因为它不坑穷人。


    没钱的倒卖商以村为单位,倒卖一些日常用品,所以在申报关税时享受穷人的减税政策。况且边境通婚频繁,一个村里经常会有越人或西域媳妇或女婿,到了对面也是亲家帮忙分销商品,基本算是低风险的绑死生意。


    古代为何晋商、徽商能做大做强?还不是熟人社会与宗族的制约性降低被跳的黑色概率。


    同理,现代的潮汕帮和浙商能做大做强也是因为出门打团的都是熟人,到了国外也有本地的姻亲帮忙。即使是被同胞被刺,概率也比单打独斗的别地商人低了不少。


    反观富商……


    现代说得“上头热与下头冷”就是眼下的商人困境。


    考虑到封建社会里的下头是指地主阶级,所以在他们身上展现出了古代中产的别扭性——因为处于上层与底层间,并且存在阶级跃升的可靠通道,所以对地主……尤其是地主阶级的富商而言,与外族通婚无疑是子孙跃入上流社会,尤其是实权部门的减分项。与此同时,他们赖以脱离底层的根基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在半国际化的当下,边境的富商非常清楚不外族缔结可靠的亲密关系就会遭到新兴地主的取代……


    一如汉初的勋贵世家取代六国的姬姜芈嬴。


    而这正是刘瑞改变“上头热、下头冷”的手段之一。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忙出游的事和加班的事儿,明天爆更。


    看欧洲史的时候看到了关于末代皇帝的描写,所以心血来潮地去搜近代史,看完后表示完全不理解可怜溥仪的人。尤其是在看了近代史里的百姓遭遇,以及前淑妃文绣和前贵人李玉琴,还有惨死的婉容的遭遇后,我更不能理解为啥有人能代入皇帝并为皇帝感到可怜?感谢在2024-06-05 23:54:12~2024-06-08 23: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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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3   第 523 章


    ◎黔首与勋贵的联姻成本。◎


    “你不能用‘我准备把你家的公牛片了下酒’来威胁一个天天吃卤牛肉的人。”刘瑞在给昌平大长公主的私信里如此写道:“联姻南越的君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多配偶的权贵之家, 牺牲一个配偶乃至成年子女都不算能威胁根基的可怕代价。相反,无法接受劳动力短缺或血缘断裂的黔首会认真思考汉越关系,不愿走到陈述利害, 被迫选边的那步。”


    刘瑞在写这封信时也是想到美国的一些族群分析报告。


    事实证明, 最容易极端化的群体恰好在社会金字塔的两端,并且以底层的极端化与战事化宣告结束。而被认为“不易极端”的中立党则体现出了中产阶级与小康阶级的稳固性——因为他们真的有头牛。


    而且这珍惜的, 将其与底层群众区分开来的资产证明并不能让他们过上顿顿牛肉的优越生活。可要他们为了改命放弃这个家族根基,使其成为反抗力量的蛋白质,他们又很难下定这一决心。


    “正如始皇不死, 高祖不反。”


    刘瑞回忆汉初三杰, 以及历代农民起义的成功因素, 下了一道足以改变姑母认知的可怕定义:“没有方向的起义不过是大范围的烧杀抢掠。”


    “历来能从烧杀抢掠升级成遍地起义的,莫不是有一定才学的士子加入。”


    智商是天生, 但能力是可后天培养的。


    只要熬到敌对的那方昏招频出,总会迎来真正的智者会清理战场的惊世之才。


    “所以让上层联姻没一点用,主要是底层的黔首和中层的地主、富商愿与越人结成两姓之好。”


    “陛下不怕越人的姻亲出现皈依者狂热?或是遭到南越君长的反向收买?”刘翁主在看了写给阿母的信后皱眉问道:“这年头可没法防住两面三刀之人。”


    “正因为防不住, 所以没有防的必要。”昌平大长公主那叫一个气定神闲:“你总不能剖开人的心脏看看是黑是白。”


    末了,她还补充道:“皈依者狂热通常出现在王朝的坠落期与迷茫期。”如楚国当年为了融入中原地区开始追求周礼周官,韩魏曾在秦国的压迫下开始楚化,甚至崇尚楚地追捧的游侠之气。


    说白了就是镀金年代里的暴发户和羡慕他们的英国乡绅。


    “高祖刚进汉中地时也有人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满,嫌弃他那带着楚音、操着魏调的彭城雅言。”昌平大长公主从女儿手里抽回信件, 将其置于烛上烧毁:“现在的长安可还说着咸阳雅言?”


    早就被高祖带来的丰沛老乡改成新兴的长安雅言。


    “下效上行。”


    “但目标是下。”


    “上不过是达成目标的风向杆。”


    “若有上效下行之事, 那必是改天换地之事。”


    昌平大长公主将燃烧的信件扔于铜盆,看着里头很快染成一片渐变的橘红。


    沉默许久,昌平大长公主缓缓说道:“越儿。”


    “嗯?”


    “若是南越王日后有了长子长女, 你便与其结为亲家。若是南越王日后没有一儿半女, 你便与逃至大汉的赵眜之子结为岳婿。”


    “这……”刘翁主的表情瞬间变得可怕起来:“陛下不是说这事对两国……啊不!是两地的关系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制造两地的诸多争端吗?”


    黔首联姻那是真的奔着过日子去的, 但上层不同。


    关系好的奈不过某方有求,最后消磨在更深一层的国家利益上;关系差的就更容易将两国的关系带入日常的夫妻争吵,甚至出现公报私仇的可怕事。


    纵观中国的历史长河,勉强称得上幸福美满的也只有解忧公主和恪靖公主、和敬公主。


    不过解忧晚年忙着对付狂王,甚至她的次子万年也折在西域的汉匈对立上。和敬就更不提了,晚年一直给丈夫收拾烂摊子。


    刘翁主与义纵生了一儿一女。或许是童年遇到了人渣的阿父,加上她的阿母也为了女儿的继承权跟周家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在周翁主的眼里,联姻这事儿百害而无一利。


    无论是跟外族联姻还是和勋贵结成两姓之好,都是她爹是一个德行。


    “反正是要联姻越人,不如让孩子挑个喜欢的处。”刘翁主正处于母爱的爆发期,自然想为儿女挣得幸福未来:“若是日后没了感情,也不必为面子拘得对方守贞,好聚好散了也是维护两国关系。”


    越地保留着楚时云梦的开放风俗,对离婚改嫁这事儿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汉地虽比越地保守,但到汉宣帝时还有望门两次的邛成太后入宫为妃,王政君之母与王父离异并再婚有子。


    就是皇室,也有刘非之妾淖姬嫁了父子三人。


    要是搁在礼乐崩坏的先秦,诗经里二子乘舟的主角之母,也就是《新台》篇的主角宣姜先是被未婚夫的阿父卫宣公截胡,然后被兄长许给前未婚夫的同胞弟弟兼自己的继子卫昭伯。


    对了,她的两个儿子也非常炸裂,一个与同父异母的兄长兼阿母的前未婚夫好到愿为对方丢命,一个要把靠前的兄长——包括自己的同胞兄长一并干掉。


    你说唐朝关系混乱?


    那是没见先秦时的关系混乱。


    当你以为宣姜的一生就是先秦的混乱极限?


    夏姬表示这还都是小CASE,让你看看混乱的上限。


    “反正你的儿媳女婿得是越人。”昌平大长公主下了定调:“陛下怜的是代人受过的无辜之人,而非拿着别人的牺牲疯狂邀功的虚伪小人。”


    “想要卖惨,你得先有惨的资本。”


    想起自己的不幸婚姻,昌平大长公主突然产生一种错觉。


    恍惚中,她已成了当年的文帝,而她的孙辈将会重复她的过往。


    回忆她与周胜之的不幸婚姻,昌平大长公主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若重来,她是否会接受嫁给周胜之命运?


    答案恐怕显而易见。


    文帝只是大众眼里的宽和皇帝,而非一个真正的慈父。


    同理,要是没有这番往事,昌平大长公主也不会赢得诸多同情,成为寡居的潇洒之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继续更新加追现代史。怎么说呢!如果你缺乏对五代十国的了解,也不想去查远古资料,就去看近代史吧!看完后绝对血压上升。近代出人杰,但也伴随着类人的狂魔乱舞。


    国内以孔宋尤甚。


    跟这两家比,慈禧都算勤俭节约。真是歹竹出好笋,烂泥出圣人。唯一能令两岸一致的恐怕只有校长夫妇是对烂人这一个认知。毕竟在不做人方面,他都一视同仁的不做人。(有兴趣的可以听万千花朵慈母悲哀这首歌,然后查查背后的历史背景)。


    今天还有更新,吃个饭继续写。感谢在2024-06-08 23:32:59~2024-06-09 14:1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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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4   第 524 章


    ◎番禺刘氏与君长们的困境。◎


    这边的昌平大长公主一边思考着“不幸的婚姻如何成为政治上升的筹码”, 一面策划南越刘氏的未来。


    是的,你没听错。


    和姬姓周氏,姬姓鲁氏, 芈姓熊氏, 姜姓许氏般,为了区分各地旁系, 同时也为弥补“氏”的原定作用,很多家族,尤其是勋贵宗室开始使用“地名+姓氏”的模式介绍自己的家族由来。而在这时最著名的旁系家族莫过于楚元王系的彭城刘氏和当年跟随太公迁徙的新丰刘氏, 以及萧何之后的酂城萧氏, 也就是兰陵萧氏的前身。‘


    昌平大长公主在来前就已去过宗庙, 将自己这脉改为“番禺刘氏”。


    自此,以皇帝为大宗的长安刘氏, 太公堂亲为首的新丰刘氏,楚元王系的彭城刘氏,以及自昌平大长公主为始的番禺刘氏成了刘姓的四大望族。


    而且考虑地理原因与影响因素, 三大望族里长安刘氏随着两汉的灭亡逐渐式微,彭城刘氏与新丰刘氏起起落落了好几代也归于平静。只有占据南越地的番禺刘氏靠天险与海口、姻亲而屹立不倒。


    日后的欧洲学者研究南亚……尤其是东南亚的家族历史时用五个章节阐述这位西汉公主的重要性,并且将其建立的番禺刘氏形容成东亚版的哈布斯堡。


    而在人类分子学与国际化从新闻联播的平铺直叙走向普通的日常话题后,有位中国的广东富豪曾一掷千金地探寻祖渊,最后发现南方, 尤其是两广加西南F4、新长安与新洛阳的刘姓人里有六成都是昌平大长公主的后代。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在昌平大长公主被封南越王的2150年庆典上,番禺的刘氏宗亲在新建的祠堂里铸了公主的等身铜像,并在底座上刻着——“昌平大长公主刘嫣, 汉文帝之女, 南越王, 番禺刘氏之祖,后人敬立。”这一行大字。


    当然,这都是几千年后的事了,现在的昌平大长公主正等着南越的君长做出艰难选择——同意南越王与汉皇草拟的禅让条件,他们就愉快地签字,愉快地交钱,愉快地举行昌平大长公主的受封仪式。不同意就继续谈判,或是用不可抗的因素“劝说”他们同意条件。


    不过出乎昌平大长公主意料的是,为了促使南越的君长做出决定,刘瑞还鼓动了群特殊的说客来给南越的黔首做思想工作。


    而这说客不是别人,正是闽中郡与会稽郡的越人。


    再次感谢赵佗多年的整合政策与“大越主义”的不断努力,这群与南越有着亲缘关系的东瓯人与闽中人一改往日的“亲戚间我捅你最狠”的仇恨姿态,苦口婆心地劝其要给南越的君长施加压力。


    问:闽中郡和会稽郡的越人为何对南越王的禅让如此关注?


    答:因为关于越人为官的协议也会惠及他们。


    是的,在南越王的禅让谈判上刘瑞玩了一出诡计,那就是把所有要求打包谈判。


    对已在“汉地”生活多年,并且与汉人通婚的东瓯人和闽越人而言,南越王的禅让谈判可能会使他们成为最大受益者,因为和越地的汉人相比,他们的背景更禁考察,也容易被关中拿来充当门面。


    政治是讲正确性的。


    不管你如何吐槽政治正确,但只要没加入那种宇宙联盟,身份证上还是X国X族,就不可能脱离政治的正确性。


    就好比是签证需要验资保证不会出现非法滞留,一个与汉人通婚的越人和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越人,你会选择哪个?


    一个有汉人血统并精通汉学的越人和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越人,你会选择哪个?


    那肯定是前者啦!


    这还用想吗?


    “陛下真是……奇思妙想甚多。”因为在昌平大长公主入驻南越后为避免南越的北方三关落入敌手,导致已经驻扎番禺的汉军和昌平大长公主被包了饺子,刘瑞在闽中郡那儿建了三个可以登陆的港口,并且将登陆地设在南越的王宫之后。


    所以在这几年里,沿海的闽越人和东瓯人时常会经三个港口过来串门。


    刘瑞为了加大君长的政治压力,故意让闽中郡的海门都尉放松对越人出境的管辖,使得南越三天两头地收到亲戚的串门短信。


    无独有偶。


    南越王的禅让条件传到已被巴蜀的汉军搞得心力交瘁的西南诸国那儿,也是有不大不小的部落之长与边境的黔首动了歪念。


    已知汉皇愿为南越王的禅让开出特赦,那要是西南诸国的君长“给力”,汉皇是否特赦西南的诸夷为官?反正赦一个是赦,赦两个也没有压力。


    再不行,边境的西夷完全可以冒充越人。反正关中又有没有在西南地上设立户籍,冒充起来也十分方便。


    于是在刘瑞搞事,各层人都心怀鬼胎的当下,南越的君长们别说是给刘瑞乃至丞相府的昌平大长公主搞事,光是压制本部的不满都耗尽气力——因为在同意特赦的条例里摆明了“既然要追求公平,那就公平到底”,所以南越的君长贵族也得和汉地的勋贵般定期挪窝。


    考虑到有的人是外残内忍,有的人是内残外忍。君长们里众志一心的很多,但是占了所有资源,连汤渣都不给旁人的也有几个,因此想送走君长的带路党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比起来自外部的压力,果然是内部的骚乱更容易让君长的神经绷到极致。


    于是在内外交困下,南越的君长们向刘瑞呈上新的国书,表示他们同意南越的代王禅让,但是希望刘瑞能放宽越人的为官前置。


    这些别说刘瑞不干,关中乃至长沙本地的勋贵都破了大防,直骂南越的君长是在白日做梦。


    “合着我们挪窝是给你们腾地?咋地?想靠特赦把关中塞满越人官吏,直接夺舍大汉朝廷?”长沙轪侯利彭祖直接冲着南越的使者破口大骂道:“尔要尝我宝刀利否?”


    【作者有话说】


    昨天承诺的加更,今天去河南,然后去西安再返洛阳,也算是拜访我这小说的主角。


    前头有个错误,昌平大长公主的女儿已经改姓了,所以该叫刘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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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5   番外(四十二)


    ◎昌平大长公主的王陵发掘。◎


    2014年初, 广州的一家山卡拉农庄在扩张时挖到一些明显有点历史痕迹的朱色陶器,于是停下手里的工程,上报给了广州市政。


    三日后由广东省局上报给了中央政府, 并且由广东文物局牵头与紧急赶来的考古博士进行抢救性挖掘。


    五年后, 中科院与广东省文物局联合公布了对白云山汉代群墓的发掘情况。可以说自广东发掘南越王宫的遗址后,这个群墓堪称本地的考古之最——因为它是番禺刘氏之祖, 汉公主兼南越王刘嫣的家族墓地。里头不仅葬了刘嫣本人,更是葬了刘嫣的女儿女婿及番禺刘氏的三任越王。


    作为史上最知名的公主之一,同时也是第一位将王位传给女儿孙女的传奇女子, 刘嫣的墓地发掘不仅给广东带来旅游创收, 更是解了历史上的一桩悬案——刘嫣的主要身份到底是汉公主还是汉藩王?她是以藩王之礼还是公主之礼入土为安。


    因为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的女藩王, 而且还“大逆不道”地把王位传给女儿孙女,所以在程朱理学与阉割版的三纲五常最猖狂的年代里, 刘嫣的身份一直都为文人“不齿”,不少人都硬说刘嫣只是公主,而非可以传承爵位的大汉藩王。若非刘家枝繁叶茂, 番禺刘氏更是在广东屹立百年之久,对自家的来源一清二楚,否则还真有可能被人篡了自家历史。


    面对这种不可理喻的猜测,也有人因各位缘由驳斥这群走火入魔的愚人:“敢问阁下是否推崇汉高武帝?”


    作为自三皇五帝后的又一高峰,汉高武帝的成就可以说是历代皇帝的攀登目标。即使是最严苛的老学究在提到这位开创科举, 斥资修建各地学宫并普及知识给黔首奴隶的汉高武时, 也会说些赞美之语。


    原因无他。


    你既然立君子牌坊,那就得把牌坊立到地下三尺。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反驳之人接着说道:“汉高武是何等人物, 难道会让女婿篡了姑母的王位?那番禺刘氏早就三代还宗了, 哪还会在两广继续大姓之势。”


    这群人想抹去昌平的藩王身份就得解决以下BUG:第一, 昌平大长公主去世时,汉高武帝还窝在洛阳慢慢编书呢!并且这时执掌天下的还是那位孝仁女帝。


    就是给义纵六个胆子他也不敢篡了夫人的番禺王位。


    至于继承番禺王位的刘翁主之女……


    且不谈孝仁女帝活得比阿父还久,就说两汉好歹挺了百年,番禺的刘家是疯了才会改名换姓,开宗立派。甚至说得再极端点,身份的认知与追根朔源取决于对祖先的成就认可。


    以杜甫为例。


    除了吹自己的祖先杜预,他还吹李世民——因为他的母亲崔氏是李世民之子李慎和李世民之女临川公主的曾外孙女。


    近代的诺贝尔母女党——玛丽. 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和伊雷娜·约里奥-居里更是让后者的丈夫以姓居里为荣,甚至在妻随夫姓的年代里将双方的姓氏合为新姓,并且让妻子的姓氏作为结尾。


    如果居里夫人活得更久,或是在未出嫁前就做出成就,兴许她的女婿会以姓斯克沃多夫斯卡而非居里为荣。


    同理,番禺刘氏的荣光源于昌平大长公主和慧眼识人的汉高武帝。


    人都是逐利的。


    “我祖上是中国第一位女藩王”和“我祖上是普通公主”的含金量能一样吗?


    所以在核心利益的驱动下,番禺刘氏……这个本该陷入某些封建糟粕的奇葩宗族奋起反抗保守派对昌平大长公主的污蔑,力证祖先绝对是受汉朝册封的南越王。


    别问,问就是对方没种,只敢往死人身上狂泼脏水。


    “据现有的考古发现可以断定昌平大长公主的陵寝是属王陵规格。和保安山的梁孝王陵般是穿山为穴的汉墓构造。其墓室全长120米,最宽处约等28.6米,面积750个平方。里面不仅陪葬了从景德运来的精美瓷器,闽中制成的各类的衣物,还有经防腐处理的千余书简。”


    发布会上的考古学家也明白网民最关心甚,于是挑着要事报道:“和男性宗室般,昌平大长公主的耳室里也葬着车马与汉代炮筒,并且在衣物库里发现女式铠甲与女式蓑衣。考虑到南越在汉高武帝的统治中期充当着向海南与新长安运输物资的重任,所以在公主的墓里发现这些也十分正常。”


    专家身上的大屏幕上放出出土的陶制船俑与青铜船件。那可不是普通的渔舟样式,而是更为精美宏大的战船样式。


    “不同于河南河北与山东的汉王侯墓会随葬大量的汉刀汉戟,昌平大长公主的墓里发现了大量弓弩与明显长于一般尺寸的钩拒,应该是在汉军南下时所研制的水战武器。”


    “而且从我们拼凑的书简可知,昌平大长公主多次向关中汇报东南亚的海运情况,并且对拦路的海盗进行有效打击。”


    末了,专家似乎想到什么,咳嗽声后不自然道:“考虑到航海的技术差距与规模差距,那些海盗被毒舌的昌平大长公主形容成菜得抠脚,不足以用对手相称的低端玩家,压根不用火炮轰炸,只需伸着钩拒在那儿轻轻一挑,就能将其全部掀翻。


    屏幕上放出还未清理尘土的公主竹简,以及简体的清晰版与专家翻译的白话版。


    看直播的网民被千年前的公主逗得哈哈大笑。


    某些处于新长安的网民见了,不由得在最下的方框飞速打到:【昌平大长公主替汉高武帝暂管过新长安?】


    看到弹幕的专家回道:“是,也不全是。”


    “据我们整理的书简所知,昌平大长公主与长安的通信里有两千件是新长安的开发问题。众所周知,新长安的矿产十分丰富,为世界之最。汉朝正因新长安的矿产而在技术与地缘争霸上抢占先机,所以为了保新长安的矿产能稳定运到关中之地,南越在昌平大长公主与其后继者的治理下接连在东南亚建立港口,向次运输了宗室在内的大量移民。


    【等等,大汉的宗室也有移民南亚?】


    想起网上的“祖地就是流放地”、“自古就是兵家不争之地”的诸多调侃,有人在直播间里加粗加□□:【不会是广州和海南被昌平大长公主建设得太舒服了,所以把犯人往新长安扔吧!】


    这合理吗?


    【很合理啊!】


    有位社会研究系的学生在后面回道:【做囚犯的难道还想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新长安算不错的啦!除了要与袋鼠龇牙就没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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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6   番外(四十三)


    ◎国土太大的甜蜜烦恼。◎


    “关于新长安的发展历史, 想必大家都有涉猎。”平行时空里的中国没有近代的百年屈辱史,离五胡乱华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在初中的历史课本上有新长安的历史介绍, 史学谓之“高武南洋”。


    至于随后的新洛阳, 则是在高中的文科选修里略有提及,然后就是语文课上提到洛阳的文化运动。


    “即使没有读过历史的人, 也能明白新长安的战略源于它的丰富矿业。古代的矿石开采比现代危险百倍,更是需要人力代替机械生产,所以在大汉发现新长安后, 除了想靠外放升迁的中下五官与底层小吏, 基本就是采矿的隶臣。”


    专家说罢也是调出万国大学的新长安分校对新长安汉代群墓的尸骨情况所做出的研究报告:“据昌平大长公主的王陵与汉高武帝、汉仁女帝, 以及葬于藩属国的新长安王的陵寝所出土的文献来看,自新长安被发现至昌平大长公主去世, 关中迁去新长安的奴隶有三万之巨,其中两万葬于汉代的铁矿附近,剩下的一万因表现良好而被送了回去。


    【亏大了!】


    【是啊!亏大了。】


    【回去的那些要是知道新长安的人均GDP排全国第五, 其中的君都更是常年争夺市级前三,一定会后悔自己干嘛回去。而不是让子孙留下享享清福。】


    【海南的要羡慕哭了。一样的物价,新长安的人均GDP比咱们高出了二十几名。】


    【海南的能不能别说话!你们这群开工三月吃一年的要是有脸在这儿哭穷,那我们这群开工十三月吃一年的要怎么活?去做山顶洞人吗?】


    【你们这群还有四季的就别卖惨了。看看我的IP——阿拉斯加。我他爹的上哪儿哭去?眼泪一流就成冰条,还要上医院去除眼里的冰渣。】


    【你都去阿拉斯加了, 还要跟我们这群穷鬼比惨。】


    【朋友, 你见过极昼与极夜吗?你见过的十二度的酷夏吗?你见过方圆一里就一处人烟,体会过开半小时的高速才抵达一处巴掌大的小镇吗?不,你什么都没见过。你们这群温带与亚热带气候养出的巨婴只会羡慕这里的隐士生活, 过来看个极光后在朋友圈里写上“阿拉斯加, 我梦想中的归隐之地”。】


    【就是。一问羡慕阿拉斯加的清净生活, 二问就是不想放弃六月的短袖。】


    【不要紧,沈阳以北的青壮年都有福了,高中毕业就有人询问考公是否愿意选调阿拉斯加,大学是否愿意前往阿拉斯加。】


    【现在不仅是沈阳以北的人,西藏那儿也有人在做远赴美洲的思想工作。】


    【沈阳以北的有这等待遇我可以理解,但西藏又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挨着名为喜马拉雅山的大空调,所以比较抗寒抗冻。】


    【……】


    …………


    “而在经过六年的DNA研究与遗骨的伤害研究,文献对比后,新长安的铁矿遗迹旁所出土的群墓被确定是在此处定居的隶臣群墓。里面的人种非常复杂,从南亚土著到丁零人都包含其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是隶臣是南方汉族和中原汉族,北方汉族的比例最少,仅有两例。”


    【这也很正常。打下匈奴后又有人效南下的战船向北方开拓,最后跑到阿拉斯加,所以对西汉的朝廷而言,北方汉族因犯罪流放新长安也太可惜了,多半是到战场上将功补过,或是被编入张骞的探险团。】、


    【老天爷啊!张骞不怕队里的罪犯突然跳反,把他炖了或拿他去找汉皇谈判?】


    【你想多了。汉朝只是废除了夷三族和连座制,不代表在特殊情况下不拿你的全家进行有效劝道。能被选进探险团的都是有点武力的犯罪军官。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长安,哪有胆子跳反来让家人偿命?西汉时的黑水郡以北走个十天半个月都难见人烟。一群大老爷们要么是拿兄弟解馋,要么是靠五指自助,根本不会抢了张骞逃之夭夭。】


    【是啊!那时的探险团可是往白令海峡走,怎么可能想留在那儿。】


    【也跟南北方的人文环境有关吧!北方的罪犯多是误了军情或是打架斗殴,南方则以经济犯居多。中原最狠,全是□□,三天两头地上演啤酒屋……啊不!茶舍演讲。】


    【楼上的真相了。】


    【南方的经济犯得分地区。安徽和苏沪的经济犯较多,浙江和两广、两湖的斗殴犯和北方相差无几。】


    【为啥?】


    【因为宗族势力太强,容易发生群体冲突或内部乱斗。比较知名的有温州龙舟和两广族斗。】


    【好吧!】


    “据墓里的遗骨判断,他们生前应该患有尘肺病和金属中毒,并且伴随肩胛骨与膝盖损伤,而这都是矿工的职业病。”专家放出万国大学的新长安分校据群墓里的尸骨检测所得出的患病率和终年分布,看得关中吸口冷气:【我的妈呀!尘肺病的患病率百分之百,金属中毒百分之七十,并且其最多活了四十八九,最少不到三十就跟世界拜拜。】


    【谁说汉高武帝是一代仁君?这不还是不把奴隶当人看吗?】


    “而据昌平大长公主的王陵出土的书简来看,这群奴隶大都是战俘里的‘无恕者’和非法蓄奴、杀奴的地主阶级,以及一些不听教诲的海盗。”


    无恕者在高中的课本有所提及,指得是有屠城、屠村罪证的人。


    汉高武帝在出击外族后每年都要修改针对战俘的量刑标准,所以能判“无恕”的都是人渣里人渣。


    顺带一提,无恕的判决并不限于外族,也限于自己人。


    至于非法蓄奴、杀奴的地主阶级……


    拜托,这种人还需要辩解?


    没杀他就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难不成要请他来改汉律汉法?


    “新长安建立不到三年时有流放的宗室在崖州欺辱平民百姓,所以被崖州的郡守上报给了南越的昌平大长公主。”


    “汉高武帝从昌平大长公主那儿得知此事后将犯罪的宗室二次徙到开发中的新长安。”


    “据新长安的某郡守呈给昌平大长公主的文书来看,这位葬于新长安的宗室是被袋鼠踢死的。”


    “昌平大长公主的王陵发掘也算解了八十年代的新长安汉侯墓主人的死因之谜。”


    “此前有学者推断对方死于殊死搏斗,没想到是与袋鼠的殊死搏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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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7   第 527 章


    ◎希望南越的君长不会吓傻。◎


    若论谁对高祖的徙陵政策怨念最深, 恐怕除了六国的移民便属汉初的勋贵以及关东的富商最有苦水要道。巴蜀的盐商、朱砂商也登过刘家的徙陵名单,好在他们知情识趣得和明代沈万三有的一拼,加上刘瑞已经徙了巴寡妇清的族人, 剩下的程郑氏与卓氏都不足为惧, 所以才留在这儿做官家、民间以外的第三势力。


    这种情况下的南越君长想得个特赦?那刘瑞岂不要为他们废除现有的徙陵制并赔偿之前的受害者?西汉的由盛转衰正是因为徙陵政策形同虚设,以王家为首的外戚开始侵占土地, 导致黔首无地可耕,最终变成五大夫以下的民爵都无产打理。


    众所周知,氓的存在一直都为各代警惕。


    现代有五保户, 古代有劳役来避免无挂的无产壮年思考太多。可即便是严防死守, 还是会有点子王带愤怒的流氓开始起义。


    东汉时的刘秀也清楚西汉的灭亡原因, 所以想恢复高祖的徙陵政策,但他的上位本就是有世家帮忙, 想要侵害世家利益无异于是自毁前程。


    也是从东汉开始,中国进入二百年王朝,三百年世家, 四百年大起义的死循环?


    想要刘瑞废除高祖的徙陵政策?


    门都没有。


    而要是在皇帝那儿没一丝可能,汉朝的勋贵就不会允许南越还有特殊的世家。


    最重要的是……


    “既,既然南越的君长能得到特赦,那咱们是否也能回去?”


    被刘瑞迁去河南郡的东瓯贵族弱弱问道:“都是越人,打着骨头连着筋, 总不能让我们吃苦, 他们搞特殊对待吧!”


    瞧!一旦开了特例的口子,就会有无数人来试探皇帝的容忍底线。


    “不行,绝对不行。”刘瑞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予否决:“徙陵政策乃高祖定下的国策, 与白马誓言一般无二。”


    “尔等若要朕废高祖的立国之本, 朕宁可与南越开战。”


    得!


    皇帝都把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国本与高祖遗命了, 再要求他为此特赦就不太礼貌。


    “皇后去了北方,李息郅都也防着匈奴的一切动向。”刘瑞在给昌平大长公主回信时突然说道:“卫青在闽中郡吧!十六七岁的大小伙也应该历练。”


    这是让卫青带兵去给昌平大长公主撑腰。


    郑谨不免有些担心:“陛下,卫青年少,恐难以担此类大任。”


    “朕又不是让他一人去给姑母壮壮胆子。“刘瑞回道:“闽中郡的老将又非不能饭否的垂朽之人,况且卫青已在闽中呆了三年,不仅未出一点乱子,甚至把程不识的旧部都收到麾下,足以见得他非放羊的粗浅之人。”


    史上的大汉双星总不会在天胡开局还打了败仗,不然刘瑞真会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人了。


    关中的回复加急传回南越王宫时,南海郡与闽中的边境同时受到汉军调动的消息。


    有意思的是这次的调动没有任何掩饰。以往的汉军除了紧急情况,否则会借王侯的就就藩与官员上任来调动军队,避免有人因此看出关中意图。


    这一次的直接调动并不像是开战信号,更像是对南越君长的明面敲打。


    “这不是欺负人吗?”


    或许是人一紧张就会犯浑,南越的君长真有人想鱼死网破:“要不咱们绑了那位汉朝公主与汉皇谈判?”


    考虑到刘瑞堪比不锈钢般的好名声,南越的君长非常确定昌平大长公主的政治价值:“为了赎回这个姑母,没准汉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同伴一掌拍醒:“中魔了吧!”


    同伴甩着生疼的掌心,对着牙口微微松动的颠公吼道:“你是想被吊死在城门上?还是被汉皇丢进采矿的工厂劳作致死?”


    “绑架昌平大长公主?你怎么敢想?”


    别说汉朝只有初期忍了一会,即使是在高祖时,也不会由外人狂到这个份上。


    被打的颠公好歹是把心结连同口里的血水一起吐出,然后带着破防的情绪甩手问道:“那咱办?总不能……“


    “任由对方欺负咱到这个地步。”


    于是和刘瑞想的一样,南越的君长纠结了没一两天就再次开启大型会议,最后递贴试探那位昌平大长公主的意思。


    如果有公主帮忙斡旋君长的接受条件,想必汉皇可以退步。


    然而也从这时开始,南越的君长们就掉入了为昌平大长公主驱使的表面陷阱。


    刘瑞的强硬态度与底层越人的逼迫让君长们试图找到缓和之计,所以只能软了面对昌平大长公主的态度。而对不知内情的越人黔首和中下层的越人军官、小吏来说,君长的行为无异是向昌平大长公主示弱,同时也是调转方向,为昌平大长公主马首是瞻的政治暗示。


    “起风了。”赵佗的五公主看着那位南越丞相的门口再次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不同的是,以往受到待遇的是丞相吕嘉,而现在受到此等待遇的是昌平大长公主,并且后者不会一直借着外人操控局势。终有一天,她会穿着王侯的礼服登堂入室。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刘瑞念着《菜根谭》里的警世之言,突然笑道:“若者习《菜根谭》,老者拓《道德经》。”


    至于洋人,则是禁止百姓翻阅《君主论》,自己则将此书列为王侯必读的一大经典。


    南越的使者在南海郡的驻了三四天后再次递了君长们的退步条件。


    这一次,他们没提特赦不用迁离故土,而是希望主脉迁离,支脉留籍,并且不要迁去关中,而是迁去他们熟悉的闽中郡或会稽郡。


    “这群刁人,还真是会拿尺测量谈判空间。”


    “只是……”


    刘瑞的目标可是在会稽郡和闽中郡建立通向夷州、崖州,乃至南亚的大汉海军。


    这群君长不会以为去了闽中就能继续高枕无忧。


    呵!


    这跟重点观察对象往军区旁凑有什么区别?甚至省了监控的麻烦。


    “告诉他们,朕允了。”


    希望南越的君长抵达闽中郡后不会吓得两股战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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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8   第 528 章


    ◎南越王禅让后为桂林王。◎


    双方谈了一年才在南越王的禅让上达成共识, 然后花了两三月为昌平大长公主和南越王准备参加禅让大典仪器与祭祖礼仗,最后在天使捧着皇帝亲笔的诏书与少府订制的藩王玺才正式开启禅让流程。


    仪式持续了三天两夜。


    头一晚斋戒焚香,第二天由准备禅让的南越王带着群臣祭祀赵佗, 转告了要禅位她人的意思后留守宗庙。


    第三天在南越王的登基礼台上效文帝进行三请三辞, 最后以平礼交接南越王玺并跪迎关中的册封诏书。


    除了给昌平大长公主的封王诏书,刘瑞还给南越王封了一个“桂林王”的虚职, 估计到了儿子那代就得降为零陵侯。


    相较于赵家子孙的不情不愿,解脱后的南越王……现在改叫桂林王终于卸下肩上的重任,也不必在晚上枕着利刃睡觉。


    他身后的王后虽有诸多不满, 但是想想地牢里的前王后和前前王后过着什么日子, 她也就对眼前的结局释然了。


    唉!


    反正她还留有王后的一切待遇, 就不要在细节上过分较真。


    “殿下。”桂林王夫妇在仪式后的庆典上举杯祝道:“愿您日后万事顺遂,长治久安。”


    “孤一定承桂林王的祝愿, 也愿二者日后顺遂,永享康乐。”


    因为关中从未定制女式冠冕,所以在公主头上略显松垮, 逼得侍女不得不用更多饰品固定冠冕,然后将零碎的头饰藏入发里。


    冠冕上有真材实料的珠串与用金片拼成的各色花纹,重量较之女性的首饰绝对不低,而且像在头上顶个迷你扁担。


    头一晚要斋戒沐浴并呆在盛有诏书的正堂里,第二日要顶着烈阳, 穿着至少三层厚的礼服与小扁担似的冠冕进行三叩九拜的大仪式。


    而且不止要拜一次, 要搞一天,而是连着两天如此。


    刘瑞在封太子和成人礼时就怀疑古代的各种仪式纯粹是在考验人的身体素质,联想到始皇的大父登基三天就兴奋去世与古埃及的法老试炼, 刘瑞不禁感叹古人的作死天赋。


    好在他的登基是在秋高气爽时, 不像姑母是在下了几天绵雨的南越, 即使温度没有升到比肩长安,也能靠着湿度将人蒸成红色。


    为了避免自己中暑,昌平大长公主在里衣外套了一件玉片编成的背心。


    西周时的古人就能将玉石磨成小指甲盖大的珠子,所以在昌平大长公主的避暑背心上,玉片的厚度几乎可以媲美鱼鳞。这件堪称传世佳衣的背心最后葬入公主的白云山陵,并且随着王陵的发掘被列入广东的省博展台,和湖南的素纱单衣一个待遇。


    “自此……南越的刘氏将从我这儿兴起。”昌平大长公主端着姿态撑到禅让的仪式结束,并且还笑容满面地亲送已成桂林王的前任离开番禺重地。


    因为知道自己干了违背祖宗的事,加上刘瑞也是想拿退位的南越王当个招牌,所以从内帑出钱在桂林建了新的王府,又给他们两千金做安家之资。


    “陛下是否过于优待桂林王?”


    “优待?这不是帝与王间的买地协议。”原时空里的美国在沙俄保不住阿拉斯加的情况下还是花了720万买下此地,你会说老美亏吗?


    不会。


    反而觉得老美真是赚大发了。因为在名正言顺地获得一片资源地的同时也绝了英国私下勾搭加拿大的细小动作。


    要知道在沙俄的伊丽莎白时,英国与沙俄的关系不算好,但是在金子的魅力下,也是可以达成不少军事合作。


    如果美国没有买下阿拉斯加,那么在现代就将面临一个不听话的加拿大,以及举着宝剑对准老美头颅的北极大熊。


    “朕花钱把南越买了,也该想想西北地的楼兰之堡。”


    时隔一年,不管是他还是楼兰的黔首贵族,都对那位只会花钱不会赚的楼兰王的忍无可忍。


    金券的崩盘让楼兰的债务以滚雪球的方式不断壮大。


    楼兰王的“军队”也只是在金券骗来的金子被耗尽前“忠贞”了一会儿,一旦楼兰发不出比本国军队高出一倍的军饷,他们就会调转船头地针对楼兰。


    一年前的安归亚只用对付讨债的商人和拿着金券欲哭无泪的楼兰贵族,一年后的他要面对各国的压力与可以发生的军事冲突。


    东周时周赧王因燕楚的伐秦失败而被讨债的商人追到高台,如今的楼兰也要面临周赧王的窘境,而且他们还有个比周赧王更没自知之明的张狂君主。


    没有钱、兵护住权力,楼兰王的权威一落千丈,底气也如英雄的精气被抽了一半。


    安归亚在长达一年的进谏、咒骂里已失了对上的一片忠心。如今支持他继续对楼兰的残局缝缝补补的也只有对楼兰人民的责任感,以及不想对东丢脸的强烈自尊。


    可是撑到这般地步,他已没了任何手段,不得不将自己乃至楼兰的面子踩在脚下,好说歹说才劝得同样焦头烂额的西域君主前往关中谋个出路。


    没钱没人又没义,如今只靠汉匈的对峙来维持楼兰的脆弱和平。


    安息因为距离较远,且是这条丝绸之路的进口商而未被金券坑波大的,但是依靠大国贸易赚取差价的西域小国则截然不同。


    更不同的是囊中羞涩,因此想赚取军费的大月氏与康居。


    真逼急了这两国也会动武力,把距离较近的莎车等国揍个半死,然后逼脸上挨扇的莎车等国去揍楼兰。


    “我这辈子都没跪过这么多人。”安归亚从被坑的盟国回到的一团乱麻的楼兰国时,看起来比去时老了不止五岁,膝盖更是不自然地弯成会给大腿压力的微妙弧度。


    安归亚的家人见状也不好说啥,只能流泪眼泪为其收拾仪表。


    刘瑞接到安归亚及其西域诸王的求见信时,铜钱局正筹划发行新版糖引。


    考虑到今年会向崖州、夷州建立营地,由此增加大汉国内的甘蔗面积与糖块产量,所以在今年年初就有卜式上书增加糖引的发行量,最好在南越那边加点出口。因为除安息国外,与安息有着微妙关系的希腊-印度王国与塞琉古王国也想增持糖引与外商合作。


    老美花了好几年的外交努力才达成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在公元前竟有了一个大致框架。虽然离糖引=黄金还差点意思,但是想到美元成为美金的那几年也没有多久,甚至遭到卢布、欧元的接连挑战,刘瑞便没有感到太大失望。


    饭要一点点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


    至少在当下这个已经出现地缘冲突与国际意识的大背景下,各国承认糖引的价值并愿意持有西汉糖引就已经算是天胡开局。


    但……


    “原定下的糖引更替恐怕得从一年更改为五年一更。”不然对于更西边的国家而言,持有糖引无异于是持有废纸,从而令糖引的国际性打了对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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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9   第 529 章


    ◎墨者的抱怨,楼兰空城。◎


    “陛下真是久居深宫, 所以只略通文墨,对杂物俗事一概不通。”墨者工坊里,负责研究文化技术的墨者用吃奶的力气磨着一种特殊的贝类, 希望能在今日调出不易模仿的颜色来改进糖引的防伪标识:“他只顾着下达命令, 完全不顾咱们死活。”


    “嘘!敢背后非议君主,你怕是想脑袋挪家。”


    “前几年会担心自己脑袋搬家, 现在还有谁怕这些?”


    墨家之所以变得吃香就是因为刘瑞在废妖言令的基础上对墨、农、医、计然、阴阳家的弟子进行特赦,允许他们偶尔蛐蛐君王的不当。


    这搁现代就是理工科的又一次权力升级。


    搞笑的是,在对以上几家进行特赦时, 除了计然家和阴阳家的没拿全票, 余者包括与儒家怀有深仇大恨的墨农都得朝野内外的一致认可。


    尤其是墨家。


    没有他们的努力, 刘瑞登基后的几场战役肯定会死更多的人。


    然而到了凑热闹的法儒两家叫嚷着要平等对待时,墨农还算给点面子, 当即表示弃权闭麦。


    但是那些没闭麦的就……


    嗯……


    中文的博大精深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年一版……呵!他干脆搞半年,三月一版才可以体现大汉的技术。“墨者把磨好的贝壳粉混入磨好的未知矿粉里,搅和搅和就显现出了流麻特有得星空色:”或是愚蠢。“


    “行了!一堆的活计还堵不住你叭叭的嘴。”


    某个发冠与众不同的白须墨者上前敲着抱怨者的脑袋, 后者本想礼貌问候对方父母,但是看到对方的冠样便立刻老实。


    当兵的靠盔甲样式和鞋履的翘起长度辨别军职,同理,墨农医者也要发髻的样式与冠样来辨别他是普通墨者还是百石、千石博士。


    要是换到法儒黄老家,则能搞出一百种方式来彰显身份, 但是这在要下地, 要研究的墨农医家是不可行的。就是比较偏文科的阴阳家、计然家,也会少戴这些东西。


    白须的墨者用玻璃器皿沾了点混贝壳粉的新型燃料,决定上麻布试试上色效果, 然后由医家测试是否有毒。


    也就是在工坊消停了两三分钟后, 宣室殿的黄门请工坊的博士前去听诏。


    白须的墨者皱着眉与艰难翻过了一堆仪器的老年博士出了大门, 不一会儿便回来公布了好消息:“陛下不必咱们每年更新糖引,但是要求七年一更的糖引不会被人伪造。”


    在场的墨者面面相觑,最后听见某一区域传来一道欢快的男声:“太好了,今晚喝酒,喝酒。”


    白须的墨者若无其事地走到声音的发源地,不一会儿便传来耳熟的吃痛声。


    …………


    ……


    美国的金融学家和数学家曾做过关于失业率的数据分析,发现失业率每上升百分之一,就有四万因破产而走向终结,经济增速也会随之下降百分之二。


    当然,这是美国的专家在群魔乱舞的1962得出的一家之人,可管中窥豹的是美国的大萧条里还有土豆用于充饥。抛开罐头的卫生标准与口感不谈,少爷兵的剩饭剩菜还是可以喂饱饥民。


    不过搁着条件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古代,生套现代的失业率公式与死亡公式就不太合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个人负债与国家债务一路飙升到众人的道德感无限趋近于原始社会时,崩溃只在顷刻之间,而且来得又快又猛,几乎是在典客接到楼兰的国书,刘瑞还未派出前往楼兰的使者便发生了。


    出使西域的中郎将在致仕后的回忆录里如此写道:“我见过敌军如潮水般褪去,也见过大灾之年的死人被食虫的鸟兽吞噬殆尽,但我从未见过这等空旷的鬼城。”


    “这里没有疫病,没有干旱,有的只是贪婪的风声在窗门大开的空屋里疯狂大笑,卷起一堆无法变成金子的沙尘将骄傲的脸庞染成憔悴的褐土色。”


    “就和坟墓里挖出葬品一样。”


    “不,应该说是整个楼兰都变成了一座坟墓。”


    “一座和秦始皇陵般本该辉煌,但却止于焦色墓门的遗憾工程。”


    此时还没烂尾的说法,所以写这回忆录的中郎将废了好久才接上前句。


    而将文字落到现实,这个已和秦始皇陵般烂尾工程此刻只有核心区的贵人还在苦苦维持所剩无几的体面。


    大灾之年的中原黔首要么死在逃荒的路上,要么成为被榨尸油的世家隐户。


    而将苦难落到破产的楼兰国这儿,无论是向汉朝走私西域乃至大月氏、安息、匈奴的马匹,还是将可以卖的奴隶都尽数卖光,也无法把金券创出的窟窿堵上。


    中郎将在安归亚与约雅斤出使大汉时见过对方,那时的他还没有因为外使获得中郎将职,对方也是平平无奇的楼兰贵族,端得一副谦和之态。


    时过今迁,他一普通的典客小官已经成了可以出使的中郎将。


    反观对方……


    “近年没有多少赚头,还请汉使不要介意。”


    空了大半的楼兰城里只剩挂着赤色旗的大汉钱庄还有点人气,连带着为钱庄服务的茶舍谒舍也保持了在楼兰堪称奇迹景象的正常营业。


    来时就已发现通往王宫的道路破败不堪,明显是被人为打砸的汉使也没计较对方邀他聚于茶舍。虽然对方努力打扮得非常得体,甚至还把头发胡须理了又理,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可是他那疲惫的神情,明显空了一圈的体态还是昭示了他无比窘迫的处境。


    好在这里空归空,有钱还是能买不少干饼羊肉。


    谒舍的佣工将热好的肉汤端上桌时,周围传来清晰可闻的吞咽声。


    汉使没有理会这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就着肉汤吃了一块薄饼才开口问道:“楼兰王还没有逃走?”


    “他就是想逃也得出得了那王宫大门。”安归亚用只有一点油花的清汤顺下干噎的薄饼,含糊不清道:“用你们汉人的话讲叫破船还有三斤钉。贵族们的银牙咬碎也只敢在宫外徘徊,并不想做第一个丧命者。”


    【作者有话说】


    到陕西特种兵逛完三个博物馆加秦始皇陵,累的半夜更新。明天去洛阳,后天行程短,只有一个龙门石窟,会努力把缺的补上。感谢在2024-06-12 23:26:44~2024-06-15 03: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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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0   第 530 章


    ◎西域诸国所预料的最坏下场。◎


    楼兰的贵族对自己王上虽恨之入骨, 但是没有打头阵的弑君者,他们也没胆子将其拖出王宫,更别提在国家的从属上, 楼兰国先属匈奴, 后属大汉。李氏朝鲜的仁粹大妃和成宗为何废不了燕山君的世子位?还不是因当时的世子、王上需要明朝的皇帝册封。没有明朝的盖章通过,他们哪敢随意换人。


    再者就是匈奴的不讲究也过了三代。


    参考商朝的九世之争与唐朝的玄武门继位法, 冒顿这个游牧第一帝国的建造人肯定懂得“前人无规而后患无穷”的道理,所以他自己干了弑父杀弟的事儿,但是不许儿子效仿老子, 孙子效仿大父, 这才有了匈奴会议的雏形。


    西域挨着大汉、匈奴、康居、乌孙, 又不是那闭关锁国的埋汰地儿,所以在长久的学习与发展肯定习得“讲究”二字。


    这一讲究, 一顾虑,就给了让蠢货做大,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的有利之机。


    能做这趟汉使的除了要懂西域风俗, 便是能在少府或统钱局那儿走上三回:“你们的债条还在楼兰王宫里?”


    安归亚把嘴巴一抹,点点头又摇摇头:“国君债条自然是在楼兰王宫里,贵族和黔首的就不大好说。”


    不大好说?


    中郎将回想起这一路的见闻,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听闻您已说服若羌、且末、精绝、莎车等地的国君一起入汉朝见。”


    说得好听点就朝见,说得难听点叫哭穷。


    中西方、中美方的首脑会议有且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要么有方撑不住向对手低头。


    这个定律搁在古代也是一个道理。


    因为涉及可以砸死全西域的天文数字, 所以光靠使者的嘴巴也讲不清楚,更不能让对此没有一个准备的中郎将把西域的情况转给皇帝,以免出现后者觉得回京复述的中郎将在胡说八道, 连带着要问责已经火烧眉毛的西域诸国。


    淦!


    此时的西域哪里经得起一点风吹草动。诸国为何只是讨债, 不敢发兵攻打西域?还不是因大汉有钱, 更是在近几年以出击的姿态让罗马在内的国家都明白他们是能发动一场十万战争的大型强国。


    安归亚能上气不接下气地把西域的“癌症”拖了一年,也是因为汉朝的信用给了债主一定回本的信心,所以才会“宽容”西域一年之久。


    打个让人十分不爽的例子,这就跟外国债主找恒大问责,08年的次贷危机里雷曼兄弟死不接受巴菲特的注资般,就是吃准自己的体量一旦倒下,民间肯定因此事变,所以国家必须为其收拾残局。


    难得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一致的中美:“这么说你很勇咯?”


    美国压根没救雷曼。应该说是尝试性地救了两次,结果发现对方不仅心存幻想,甚至还幻想到自己头上便令其倒闭。


    中国更狠。


    直接用刑事大于民事的优先级让恒大的债主,尤其是许家印般的债主无钱可转,甚至要往外吐钱。


    当然,已经花掉的钱是没法吐的,所以二者还是把中美的百姓都坑了个遍。无论是雷曼的CEO在自家门口被重击,还是许家印父子被刑事拘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不!


    用罪有应得来形容他们都算仁慈。


    要知道他们坑的可是一家三代的血汗钱啊!


    也是从这事开始,中美两国要么觉醒,要么摆烂,走上一条真正的,“一日不如一日”的着急。


    而西域……


    算了。


    对现在的西域而言,觉醒和摆烂都太过奢侈,甚至一些西域国主都做好外族入侵西域的最坏打算——因为对汉朝而言,他们只要地,上面的人和房子否是附赠品。


    不要指望封建时代的君主有多少道德。


    唐代宗为平叛允许回鹘和各地军阀大肆抢劫洛阳城,民国时的溥仪为做伪满皇帝发出:“这时,占据着我全心的不是东北的老百姓死了多少人,而是日本人要承认我是满洲皇帝。”的冷血言论。


    西域的国君也不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刘瑞,而是在当下的环境里,债主不与汉朝结仇,汉朝不必接管债务的最佳方案就是让这片土地的人彻底消失。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债主们带兵抢劫从属汉朝的西域各国,抢到多少牲口奴隶就算金券损失回血多少。大汉等西域的债主们抢劫完再“姗姗来迟”地收拾残局,指责两句并要份对方的公开道歉也就算了。


    除了汉皇与债主的名誉受损,这个方案没有任何缺点。


    债主们回了血,大汉拿了西域的地还不用担心上面住着不服气的外族,双方都有“美好”的未来。


    当然,你要是把西域的黔首也加入到方案的参与位上,那简直是公输班与墨子斗技——输麻了。


    这也是西域各国的国君拼着内政不稳,自己可能死在半路的风险也要入汉朝拜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们前后都是凶。往后一定为奴为婢,死在外地;往前有一半概率无功而返,一半概率给全族谋个生机,从此做个无权无兵的富家翁。


    中郎将在听完西域的情况后伸手想摸茶杯缓缓,结果摸到空空的汤碗,只能就手喝完浮着羊油的冷汤:“这可真是……”


    太难平了。


    难怪在西域发行金券时陛下放言:“西域是在作茧自缚”。


    而在西域紧着金券发行银券,铜券后,陛下的毒舌更上一层:“见过作茧自缚的,没见过作茧自缚后还狂吞朱砂的。”


    这简直是小母牛坐火箭——牛上天啊!


    安归亚也看出对方的踌躇,毕竟到了这一步,听完就需极大的勇气:“我自明白公的顾虑,也希望公……”


    他伸手想握住对方的左手,结果遭到对方的闪躲。


    “不行,我还得想想,想想。”上一秒还气定神闲的中郎将下一秒就眼神躲闪地不敢去看安归亚的眼睛。


    你之前说楼兰有麻烦,但没说是楼兰带着西域诸国有这……么多麻烦。


    大汉成立六朝百年,还是第一次给十几个国家收拾残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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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1   第 531 章


    ◎中郎将:我是真没见过这种情况。◎


    之后的谈话里无论安归亚如何努力, 甚至上了兑白酒的马奶酒也无法套得中郎将的一句“可行”,对方好似看出这位走投无路的楼兰权臣在打什么小九九,愣是把牙齿压碎也没有给个肯定答复。


    “这不是个中郎将能决定的了的。”安归亚的急切也或多或少地感染到了死不松口的中郎将。没有人会讨厌一个聪明的爱国者, 更没有人会在对方努力救国时泼盆冷水:“陛下常说楼兰人里安归亚是最聪明的。”


    这话不是中郎将张口胡来, 而是刘瑞真的说过这么句话。


    东亚人的三观一向极端。


    规矩的恨不得当清教徒,不规矩的人人都是钢雄玩家照进现实。


    这种性格使得掌握最高权力的君主下死手时斩草除根, 但又会为贞烈的臣子属于别人而感到惋惜。


    东瓯的都僚死时,刘瑞就有这种感觉。


    安归亚是第二个让刘瑞感到无比惋惜的外国人才。


    受限于认知的不足和天赋上限,安归亚的才能并不出众, 但对古今中外的上司而言, 下属的道德比才能更为重要。


    “没想到在汉皇那儿我竟有着如此之高的评价。”安归亚未因此感到多少荣幸, 因为他的内心全被西域的困境塞得满满当当:“如若我能……”


    “别想了,你不是韩非子般的惊世之才。”中郎将也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斩钉截铁地抢答道:“就算你是韩非子,始皇处死韩非子时也没有迟疑。”


    虽然刘瑞给人宽和的君主形象,但是能在皇位上保持一个正面形象的岂是凡人?更别提在高祖创立西汉以来, 刘瑞堪称开疆拓土的第一人。


    这么个好名声又大权在握的君主,如果是那优柔寡断之辈,早就死在景帝挑选皇太子的隐秘竞争里。


    安归亚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划作一声叹息:“你且随我入宫瞧瞧。”


    说了半天也没敲出重要信息的中郎将也随之点头,想着亲眼看看楼兰的债务规模也好过在这里尬聊。


    但……


    “……你的意思是这间屋里装的全是楼兰王的金券债务?”


    没有一点装饰物的石头房里, 从上至下, 从左至右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债券。有石制的、麻布的,皮革的、甚至还有莎草纸的。


    中郎将被载体众多的债券搞得目不暇接,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这怎么搞。”


    安归亚也没法回答中郎将的问题, 只能苦笑着应和他道:“是啊!”


    这怎么搞!


    ………………


    军须靡的意识再次变得混沌起来。


    看押他的丁零人不会也没那个条件好好对待乌孙岑陬, 所以他在丁零坐牢的这几年里体重飞降, 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因为生活在更艰难的地方,又是以各部的流亡者、逃难者组建而成的松散部落,所以丁零野蛮凶悍的同时靠钱说话的风气也非常严重。


    唯一值得军须靡稍稍放松的是丁零处有天然温泉,虽然仅供丁零内的大人享用,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军须靡也可以泡泡温泉解乏,这令他的“毒|瘾”消退了不少。


    “我还以为右贤王部的夏日图已忘了这个小兔崽子的?”


    某天下午,干完活的军须靡和往常一样前去泡澡,半途被人拽着胳膊拉到一个明显不是王庭人的匈奴人前。


    对方捏着军须靡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会儿,像挑牲口般去看他的牙齿是否健康:“就是他?”


    “如假包换。”拽人的丁零大人拍拍胸膛,任由对方验证这个乌孙岑陬真实性:“我们虽是流亡者的部落,可也是靠信用吃饭。”


    “信用?”右贤王部的匈奴人像是听到一则笑话:“你们这群草原上的小偷会讲信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丁零大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同时也让军须靡确定来者真是匈奴的中上贵族,不然没这气人的臭嘴。


    “我想您在我的地上能对我有一定尊重。”周围的抽刀声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丁零人穷,可不会把费事的羔子养到现在。”


    言下之意是让他给钱。


    军须靡见对方掏出一张色彩丰富的画条。


    还挺好看的。


    军须靡如此想到,但也不知一张画条能做什么。


    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丁零人下一秒便眉开眼笑地接过画条,放火旁烤了会儿才和颜悦色道:“我就知道匈奴右部财大气粗,比那没有一点儿油水的王庭要强。”


    右部的人眉毛一挑,旁敲侧击道:“须卜氏的情况很糟糕?”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上岸者的第一步是防止老乡效仿自己。


    然而王庭是不可能亲上阵。


    就像首都的富二代是不会前往边境受苦,所以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肯定是被外包给了值得信赖人。


    北京的事儿可外包河北、山东。


    王庭的事儿自然是由四大贵仲帮忙承担。


    靠近丁零的须卜氏为母阏氏的娘家,为匈奴抵御丁零人的抢劫,出击大月氏做出贡献。然而曾在老上时亲密无间的两部到了军臣手里关系骤降。


    尤其是在丢掉一片可以放牧的丰美草原后,无论是为安抚南方的无地之部,还是为把失了主人的左部掌握在手,都让军臣疲惫不堪,哪有心思关系还在北方喝风的阿囊母家。


    “情况好时人人都是朋友,情况差时人人都是仇敌。”右部的人竟可以看到丁零人来鄙夷匈奴的四大贵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别的不说,近日从须卜氏那儿逃至丁零的奴隶多了一倍有余,其中还有熟练工匠。”


    丁零的位子真不算好,离乌拉尔山脉下的西伯利亚大平原太远,而温泉地又不大适合种植现有的作物,所以靠放牧度日是丁零人的唯一出路。问题是丁零的夏日比王庭更短,漫长的冬季加剧了牲畜的死亡与山羊、马匹在带毛资产里占比。


    而前面说过,山羊是会挖草根的,马匹虽有冬季挖草的生活本领,但是肠胃过于娇弱,所以在山羊的占比越来越高的当下,丁零人的游牧圈不出意外地与须卜氏的草场产生重合,从而引发诸多矛盾。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量,今天看回去的早不早,早就更,不早就明天更。感谢在2024-06-16 17:41:10~2024-06-17 10: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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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2   第 532 章


    ◎你去汉地还能与你舅舅作伴。◎


    “以往我们南下去抢须卜氏的草场都会遭遇对方的强烈反击, 但是这次他们只有十几个轻骑上前驱赶。”


    说得好听叫轻骑,说得难听点叫匆忙武装的年老牧民。而且这武装的力度也就是把不规则的废铁当作胸甲应付,无法抵御近身一击或二十米的精确射击:“两方相遇, 真不知道谁是丁零。”


    右部的匈奴人对丁零人的调侃感到不爽。毕竟都是王庭旗下的有名部落, 内部说说还好理解,但被外人, 尤其是像丁零这般卑贱的部落调侃实在……


    他刚想给对方些颜色瞧瞧,就被同伴截了拳头,收到一段不可的摇头。


    丁零的大人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的小动作, 伸手往军须靡的背部轻轻一推:“滚吧!“


    养着一个有毒|瘾的乌孙岑陬无异于在家里藏了一颗炸|弹, 如今拿了右部的报酬, 他也好去西域松快。


    右部的都僚吸吸鼻子,结果被灌肺的冷气伤到鼻腔。


    “嚏!”


    趁着对方拧鼻的空隙, 军须靡从一旁的马上掰下铁片,将其顺着手臂藏入衣服的夹层。


    幸而丁零冬天冷到骨头发颤,所以没有割破他的手掌。


    右部的匈奴人将军须靡的双手绑好, 用铁链锁在马鞍上便匆匆离去了。


    “奇了怪了。”丁零的大人敛了笑容,总觉得那右部的都尉有点不对:“他们不是很艰难吗?何时变得如此大方?”


    匈奴右部在最近一场的汉匈之战里虽然没有太大损失,但是西域就此多了几个刺头,加上乌孙也不想任右部差遣,所以右部少了些能快活度日的油水。


    尤其是在伊稚斜那混球拿下沿海部落, 靠近盐湖的西域国家又成了大汉的附属国后, 右部的盐荒虽没榨干他们现有的黄金储备,但也给了奢侈已久的右部贵族一记重击。


    这种情况下还大方出了一叠糖引,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可能是乌孙的岑陬值得这些, 或是右部还要撑着富贵的体面。”丁零的小帅把领子往上提了又提, 避免风霜钻入鼻腔:“人都没了, 要是还没银钱镇下不平之声,右部的下场不会好过匈奴王庭。”


    丁零的大人眉头一松,像是认可小帅的说法,但又不免带了丝对匈奴的鄙夷:“这可真是活久见了。”


    “是啊!”丁零的小帅也点头道:“这应该是匈奴人最温和的时候。”


    温和到让习惯他们暴虐一面的丁零人都有点不适。


    …………


    右部的人这一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而且睡觉势必有人看着无法动弹双手的军须靡。也是因为这一路都有人盯着,所以藏着铁片的军须靡也无从下手,只得劝自己不要鲁莽行事。


    因为不能正面对上匈奴王庭,所以他们走的是经阿尔泰山与杭爱山间的危险道路。


    这一带的山脉众多,截留到的西伯利亚寒流在山顶形成一片白色,并于夏日融成形成零星湖泊的雪水。


    也是由于这里的山脉过于复杂,所以在湖泊的作用下形成了比星盘更杂的矛盾地貌——既有森林,也有沙漠;既有雪山,也有草场。


    乌孙位于匈奴右部的西北部,对阿尔泰的地形了解甚于爱在南部活动的匈奴右部,所以对军须靡而言,这是他能逃回乌孙的唯一机会。


    想到就要做到。


    靠着对地形的了解与不断上升的肾上腺素,军须靡在队伍穿过森林时突然犯难,借着拐弯的惯性刺伤马匹的脖子,并且在对方撅起蹄子的瞬间以右部的都尉作为肉垫,生生与其摔倒在地。


    坠马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是游牧民族与知名将领,也有人因坠马死亡。好在这时还未引进高头大马,所以靠灵活取胜的匈奴马个头不高,加之地形限制了它挣扎的范围,所以当了人肉垫的右部都尉并未死亡,但也撞得晕晕乎乎,不知方向。


    “小,小羊……”


    他刚想把致他坠马的罪魁祸首教训一番,就感觉有利刃割开自己的脖子,喉管里被寒风卷着热血好似冰火两重天。


    “呜……”


    这事发生的过于迅速,以至于当军须靡翻身上马,掉头钻进没有几缕阳光的密林深处时,余者已被都尉的尸体拦住去处。


    “这小羊羔子。”本打算在这里动手的匈奴人毫不顾忌都尉尸体,赶紧去追钻入林中的军须靡。


    受伤的马比平日难骑,更别提在双手被缚的当下,想要驯着受伤的马在林中逃脱,无异于是钢丝起舞。


    军须靡靠体型弥补他的劣势,用牙齿咬着缰绳来顶替双手。然而追兵也不是那吃素之人,更别提在五万金的诱惑下,他们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嗖!”


    即使是有密林遮挡,羽箭还是命中逃亡的受伤马匹。


    对方的箭头十分精巧,如钩子般将马匹的血肉牢牢抓住,使其不免再次惊起,差点将军须靡甩了出去。


    此时的军须靡已经牙龈泛血,后脑勺也因此生疼,但还是没松开缰绳。


    “好小子,真是个奇人。”追上来的匈奴人对军须靡的毅力赞不绝口,甩出套索将受伤的马匹定在原地。


    军须靡见状,立刻松口滚落下马,但还是被追兵提着领子捕获。


    “老实点。”


    对方见军须靡还在挣扎,于是给了对方几掌:“我可不想拖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去领赏。”


    他将受伤的军须靡扛到马上,招呼着往原定的方向继续赶路。


    失败的军须靡心有不甘地撑起眼皮,想再试试抢马逃走,却找不到可乘之机:“我们这是前往右部。”


    赶了会儿他发现行程有点不对。


    按理是往蒙古高原的方向走,但是对方转而进了西域之地:“你们是昆弥派来救我的?”


    “昆弥?你叔叔何时这么好心?愿意舍得万金救你。”飞驰中的匈奴人感到好笑:“丁零人没告诉你乌孙的天已变了颜色,你的阿达(祖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夺了王位?”


    军须靡如遭雷击:“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阿达都六十几了,还能压住儿子多久?”他来了把军须靡的三观彻底打碎的恶毒兴致,在其身后继续说道:“右贤王想杀你,夏日图想拿你要挟新任昆弥。就是不知愿给万金的汉皇想拿你这岑陬做些什么。不过你的舅舅已在汉地当了数年囚徒,你到那儿也不会孤独,甚至能与单于的倒霉儿子相伴跑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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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3   第 533 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军须靡的脑子被这冲击力十足的信息塞得满满当当,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对回到乌孙产生恐惧。因为跟匈奴右部的三父子比,他的叔叔更加可怕。


    末腻, 人如其名, 是个连备胎都算不上的次子。


    没人知道猎骄靡为何讨厌这个儿子,但是现在次子坐大, 军须靡的阿达和三叔、四叔全被这个二叔捏在手里,他要是再回到乌孙,肯定会被末腻一起送进天堂。


    别以为有乌孙的贵人会议能保住他的命。末腻没对老父亲和弟弟动手就是因为大侄子还在外晃荡, 动手只会促使国内的反对派去支持那个生死未卜的侄子。只要他把侄子也捏在手里, 哪怕贵人一起逼宫, 他也会处死自己的老父亲和弟弟,然后等自己的儿子长大后再处死侄子。


    别问为何凡事都往坏处想, 问就是天家不需太多同情。


    拿赏金的叛徒带着军须靡经还未建立北庭都护府的天山之北进入西域,途径日后会成首府(乌鲁木齐)的天池时碰到一群古怪的商队——这群人里有男有女,人种丰富。不仅配备了骆驼上的骑兵保护他们, 更是用大车的行李昭示了其根本不怕长途跋涉。


    赶路赶成马上野人的匈奴人想打劫这支商队补给粮食紧缺,但是有个射雕者眼见地看到骆驼上的斗篷鼓起不规的轮廓,怀疑这是配了弩箭的大汉骑兵。


    “别上前,继续赶路。”射雕者向同伴吹响骨哨,后者收起进攻的架势, 继续朝着吐鲁番经高昌进入大汉入西的桥头堡——楼兰。


    “这一路的汉人比我想得更多。”军须靡非容易击垮的懦弱之人。他的阿达在宫廷政变里艰难逃脱, 后来带着冒顿的骑兵杀回夺位。祖辈的热血让军须靡不甘平庸,转而思考如何效仿阿达杀回乌孙老家。


    匈奴是帮不了的。且不谈他如今的现状是拜罗姑比所赐,就说王庭自己都没救回还在汉地坐牢的于单, 凭啥把精力花在军须靡上。


    就凭他是单于外孙?


    你觉得在已经不把普通人当人看的权贵阶级, 外孙的分量重得过他自身安稳?


    至于大汉……


    大汉距离乌孙太远, 历史上的乌孙愿跟大汉联盟是有设在乌垒的西域都护府。


    解忧公主为何敢毒杀乌孙昆弥?一方面是翁归靡死后,她的儿子虽没继位,但都成了贵人会议的核心成员,而且她的大女儿出嫁龟兹,小女儿也嫁了乌孙的豪门世家。


    最重要的是西域都护府的驻军能及时解救落入下风的解忧公主。


    如今大汉没有建立西域都护府,也没搞定龟兹以北的西域诸国,所以无法帮助这个乌孙岑陬夺回王位。


    但……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问题是大汉的皇帝凭啥帮助乌孙的岑陬?而且这岑陬还是军臣的外孙。


    军须靡的脑子未在长途跋涉中损耗太多,反而变得清醒起来。


    一旦大汉有能力去支持一个乌孙王子夺取王位,那么透过这一举动可以看到以下事实——匈奴已无力阻止汉人北上,乌孙要面临一个压迫匈奴的可怕帝国。


    如果时空可以共感,贞观时的唐朝邻居一定会与军须靡有很多话聊。


    而这也是西南诸国对汉朝的想法。


    他们可以幻想高山阻挡汉军,幻想森林令其不能拿下西南。可是这些高山森林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更别提在阶级不同的南夷眼里,锦衣玉食的老爷凭什么让吃糠咽菜的南夷赔着他们玩命?他在西南是奴隶,在大汉还不是奴隶?如果大汉愿搞那套恩威并施的面子工程,他有可能免了奴籍,成为一个正经国民。


    中原为何推崇圣人?推崇那些君君臣臣的四书五经?还不是要洗脑黔首为权贵拼命。


    你问这里是否有些开智的黔首不愿拼命,那肯定是多不胜数了。可下有对策,上补政策。秦律时的连坐,二抽一、三抽一,不就是防这些人吗?


    况且对山沟沟里的黔首而言,现代的《盲山》、《黑矿工》都恐怖至极,你猜没有人权一说,或是人权仅限上层的古代会是什么情况?


    而且你从故地逃了,就一定能得到好报?


    部落制与氏族、一村一姓的情况是因何而起,难道你没一点头绪?


    马背上的军须靡没有想得更深更远,但是他的脑袋在此剧烈疼痛,整个人也抽搐得吐出一堆白沫。


    “休息,下马。”


    看管他的匈奴人立刻停下,用粗布卡住军须靡的嘴巴防止他把舌头咬断,然后又让军须靡侧躺着令口里的秽物顺利流下。


    “他这是患羊癫疯了?还是被……”


    “多半是opium果膏吃多了,所以在停药后有这种反应。”某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匈奴人不顾会被军须靡咬伤手指的危险去掏对方喉咙,避免后者窒息而死:“他这样的金娃娃怎么会患羊癫疯?肯定是得贵种们的富贵病。”


    “这么小就开始用药?”某人对军须靡的处境感到不忍:“他才多大?刚刚够上马拉弦的年纪。”


    “许多刚够骑羊的匈奴人不也被人推打仗?心疼一个穿金带银的岑陬?我看你是羊癫疯犯了,才会说这令我恶心的下贱话。”


    骂人的是一地位高于不忍者的匈奴人。


    军须靡的性命还算坚强,不一会儿就缓过气并哆哆嗦嗦地被丢上马。


    “他这样能换出高价?”队伍里有赶路赶到不耐烦地爆了怨气:“万一汉皇以此为借口,向我们压价又该如何?”


    “压价就压价!他就算压五成的价也可以丢出保我半生荣华富贵的金银珠宝。”领路的匈奴人立刻回道:“你要是对我的做法产生异议,可以离开这个队伍。”


    只是他们本就是与右部为敌,不可能放离开的人走出视线。


    对方只是发发牢骚,还没想在这里丢命。


    一旦进了焉耆以南的大汉据地,就有人去查清他们到底是谁,并且接手军须靡这重要人质。


    “这里怎么全变样了。”去过汉朝的匈奴人已数年没来靠近大汉的楼兰地,结果这里除了几个西域人在正常营业,就是在此歇息一晚的汉商,以及搬迁建筑材料的汉军工匠。


    “楼兰人呢?被杀光了?”接应的汉商给他们定了最好的谒舍。这群糙了几个月的匈奴人在领头的房间窃窃私语,犹豫着是前往汉中亲自交货,还是在此拿钱走人。


    “不如咱们拿钱走人吧!”路上遇到的汉商只有三十骑兵就让人生畏,如今遇到装备更好,数量更多的汉军,有可能被里头的军痞黑吃黑掉:“经祁连山道前往汉地的小路难走,咱们还是……”


    在座的匈奴人对视一眼,最后选择拿钱走人,不要赌命。


    “确定了?”接应的汉官带着一个小吏装扮的西域人过来会谈,得到对方的一致肯定后对恍惚的军须靡验明正身。


    值得庆幸的是在河套战后,大汉手里的匈奴俘虏和定居大汉的西域人里有人见过军须靡的样子。帮忙认真的西域小吏用乌孙语和军须靡交流了会儿,然后有医家上前捏骨看牙,确定对方的外表特征与年龄、身份大致匹配。


    “是本人吗?”


    “不敢说十成十,但也有七成的把握确定是军须靡本人。”


    “怎么是七成呢?这就是军须靡本人。”领队的匈奴人有些急切。


    汉官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等待医家的体检报告:“还健康不?”


    全副武装的医家摇了摇头,紧锁的眉头难以展开:“你有没有使用一些不好的药?如opium果膏制品?”


    军须靡的表情一愣,犹豫后还是没有道出实情:“未曾。”


    一旁的匈奴人生怕肉票卖不出个好价钱,抢答破了军须靡的假话:“他途中曾发过一次羊癫疯。”


    “羊癫疯?”医家问道:“他家族有羊癫疯史吗?”


    “没有。患羊癫疯的哪能当上一国之君?”


    因为幼儿的羊癫疯初发于二十岁前,而且除了家族史还应该考虑环境因素,所以靠这点信息还不能判断军须靡是羊癫疯或……


    “夏日图在绑架我时给我用过让我抽搐的秘药。”眼看对方要断他是羊癫疯,玩大发的军须靡赶紧圆谎:“我这年纪哪里知道opium果膏是什么味道,也许那时就已被人下了毒药。”


    医家的眉头随之松开,但却紧了汉官的眉头。


    这个小子,一看就非安分守己之辈。


    随行的汉吏提上装满糖引的包裹,足以让在场的匈奴人换到属于他们的金饼。


    “有五万之巨?”


    “如假包换的五万。”


    汉吏回道:“你可以现场验证。”


    按照1糖引换10斤糖块的操作,如果他们操作得当,换到的可不止五万。


    “……汉皇爽快,希望还有合作的余地。”


    拿到钱的匈奴人也不逗留,没过夜便分散逃亡西域之北。


    “有必要把我们当成豺狼虎豹吗?”第二天才启程送人的汉军不免嘀嘀咕咕:“担心我们黑吃黑啊!”


    回收糖引的手续无比复杂,他们就算有能力去黑吃黑,也无法将黑钱洗净。


    “除了这乌孙的小子,还有谁随咱们回去?”在此呆了两三年的汉军摸摸粗糙的脸蛋,想着回去一定要把身上搓个五遍有余:“楼兰的那位上了车不?还有莎车、若羌、精绝等地的国主?”


    “楼兰的被安归亚压上车,其他的愿自费前往。”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咯!”


    对方的话让军须靡感到不解。


    但很快有事实解释他的不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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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4   第 534 章


    ◎君王应有君王的体面。◎


    祁连山下的小道是大汉通往西域的唯二途径, 历史上因此路爆发的战争不计其数,几乎成了百年一次的死亡轮回。


    刘瑞对前往西域的通道也是势在必得,更不会让百年一次的死亡轮回在自己的治下再度上演。可是就像《大秦帝国》里的说得那样, 如果还是义渠人管义渠, 那就得怀柔以对,收复其心;如果没有楚军驻扎, 楚人入驻,就不算是肉到嘴中。


    面对各部的臣服文书,刘瑞是表面宽和, 内心压根不信这套。


    历史的教训历历在目。


    抽象派的三哥在这一点上十分可取。


    唯一值得刘瑞头疼的是迁徙所需的人口财力不亚于对西域发动几场战争。


    国人的故土观念是很浓重的。


    想让他们离开故土就得拿超量的真金白银“说服”对方。


    “钱是永远不够花的。”虽然外贸赚了不少, 国内的循环也初具规模, 但是朝廷也曾欠了勋贵、地主十几万金。


    别问他们为何不找朝廷要债,问就是朝廷有兵, 民间不会支持他们推翻刘瑞;二就是以金钱除外的方式还债,如打河套地时,刘瑞许以未来的草场让关中的勋贵甘心把田宅上交以安抚出征的将师家属, 二来就是做生意时给点便利、免税或让他们借用官驿壮胆。


    “朕还是从嫉恶如仇的君子变成黑心的官吏。”


    官营改私的危害性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为了弥补空缺,刘瑞还是择中处理,选择靠南越的开发与西南的地图让勋贵回本,然后收回放出去的各项权力。


    “吃进去的东西, 哪能轻易地吐出来。”卜式这个统钱令在得知皇帝的真实想法后不免苦笑。


    廷尉赵禹同他一起候在偏室, 闻言放下茶杯回道:“皮痒了,剥掉就好了。”


    曾是商人的卜式差点摔了茶杯。


    如果要从诸子百家里挑出一个最能带给商人恐惧的,那莫过于法家的各位——因为他们平等地压迫每个人, 包括作为法家的同僚。


    别忘了, 学法的大家先贤里有不少都是一方富商, 靠着钻研法律的漏洞成了大家,从政后便堵死同行的所有出路。


    至于李斯暗暗搞死师弟韩非,申君说与商君说的百年纠葛更是经典里的经典。


    廷尉赵禹可是郅都的好友,能和苍鹰并肩作战的绝不是那心慈手软之辈。更别提这心狠的懂法,还能参与法律的修改就更为可怕:“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很有实力,跺跺脚便可以改变世间万物。可当他们进了诏狱,在此与我聊上几句便能发现他们的钱财并未有其想得那般神通广大。”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肯定会有夸张之嫌,但是赵禹敢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如此恐怖的话,就能证明他有实力做到这点。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至少在国库回本前,无论是关中的宗室还是各地的财主、勋贵,都不敢为债务来找皇帝的麻烦。


    而等刘瑞腾出手去处理南羌,后者的情况就跟躺在冷水锅上的待蒸牛蛙没啥两样。


    南羌的情况比匈奴更糟。


    匈奴好歹有个王庭+四贵种的基础模式,在此上学乌孙搞了贵人会议。


    南羌不同。


    自打月氏一分为二,小月氏虽成了南羌的顶头上司,得到一个共主的身份,但是刘瑞一心想要祁连山南,所以在开通那条丝绸之路后搜集情报,择了一代理人去分化南羌的共主势力。


    认大哥的无非是为有钱有势。


    刘瑞挑选代理人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抄冷战时的美苏作业。


    小月氏与羌人的关系仅在北羌入侵,匈奴压到祁连山时紧密了会儿。之后因为过得太顺,所以前者自诩共主而看不起在山下活动的南羌百部。


    直到刘瑞打通那条丝绸之路,小月氏才没有歧视的过于明显,但也只在官方层面做了调整。


    民间……


    民间根本没有变化。


    一个村里都有矛盾,更何况是族群绑死阶级地位的极端情况。


    之后的走向无非是在翻拍秦朝的巴蜀旧事。


    军须靡在这条道上的唯一感触就是汉人太多,每隔三部就有一个汉军驻点。其次就是南羌的衣着明显变得华贵起来,虽然还能看出这是南羌的款式,但是材质明显不同,头上的珠宝也越发富丽。


    “面饼,刚出炉的面饼五钱一张。”


    “茶水,刚泡的茶水配面饼只要八钱。”


    军须靡被沿街的叫卖吵得头疼,更是嫌弃羌人不去放牧耕地而在这里叫卖。


    “歇歇吧!”祁连山下的汉军比楼兰多了不止一倍,所以大家可以松快:“这次回去可要呆上几年再回道楼兰。”


    汉军的俸禄一向优厚,尤其是驻边境乃至西域的北方汉子出手阔绰,以至于在河套战后出了不少负家翁。


    刘瑞也知这群人在有钱后很难分清东南西北,所以学现代的工头将军人的俸禄分一半给老家的父母妻儿,而且是走层层验证到家属手里,禁止父母拿着儿子的血汗钱去补贴偏疼的幼儿幺女,或是妻子挪用到了娘家身上。


    奥斯曼的历史教训让刘瑞明白保证军人的丰厚待遇能给王朝续命多久,所以在眼花缭乱的补充条例上,很少人会过分挪用军人薪水。


    因为各地真会履行“谁用谁伏法”的朴素汉律。


    父母补给幼儿幺女,那就幼儿幺女蹲大牢。


    妻子补给娘家弟弟,那就娘家弟弟做苦力。


    即使是有一半的薪水给了家人,西域的汉军过得十分滋润,坐下后不仅叫了热茶饼子,甚至还有本地的野果尝个新鲜。


    他们的长官也不端那上司架子,坐下后冲开店的羌人伸手喊道:“有羊肉否?”


    “有。您是要烤的还是炖的?”


    “烤的。”长官希望军须靡在这几日能养胖点,好歹让人看得出他真是岑陬,而不是从哪家找来的普通牧民。


    “车里的那位不来这里坐坐?”同桌的汉军看见楼兰人把饼茶端上严实的马车,不出一会儿便传来汤碗的碎裂声与听不懂的叫骂声。”


    军须靡是知道车里坐着何人,所以对着场景感到十分生气:“君王应有君王的体面。”


    “你们不该如此对待楼兰的君王。”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了解的知识。


    你以为从英国转战中国的牛顿:大拿起身敬酒。


    实际上的牛顿:王阳明和张居正的混合体,大英帝国的牛爵爷主职炼金、副业政斗。物理?爵爷的爱好而已。金本位和英国皇家学会的微积分评判标准就是爵爷定的。


    牛顿:“大英帝国的经济文化教育都是在我的肩上担着,天下苍生这几个字,还轮不到你胡克来说。”感谢在2024-06-19 22:03:05~2024-06-20 03:0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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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5   第 535 章


    ◎啥啥啥,写的到底是啥?◎


    在座的汉军无一例外地停下碗筷, 瞧着已经后悔的军须靡还算客气地讯问道:“看管那位楼兰王的是汉军吗?”


    “不是。”


    “我们有让楼兰王肉袒牵羊,或是把他束在车后,连拖带拽地折磨一番?”


    “……没有。”军须靡必须承认即使是以俘虏之身前往长安, 汉军对马车里的楼兰王也算客气, 不仅配了楼兰的贵族亲身服侍,甚至在吃穿用度上也一律比照驻扎楼兰的最高长官。


    “明君如身, 臣如手;君若号,臣如响。若使臣违明君之意,那么这明君的‘明’字, 恐怕只是他的幻想。”长官蓄着发白的胡须, 看年龄是景帝之臣, 所以对刘濞之乱里的下克上事如数家珍:“我不怀疑楼兰王的背后有匈奴壮胆。因为他的操作放在全凭自己的君王身上,足以死上八次有余。”


    “所以他是做了什么才落得这种……”军须靡也不是傻子, 从偏见里回过神来便发现那些楼兰人的态度有点不对。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背主的贵族。


    从古至今,无论是中原的皇帝还是游牧民族的可汗,最欣赏的都是宁折不弯的硬汉或坚强的猛女。


    如且鞮侯单于对苏武, 翁归靡对解忧,朱元璋对王保保。


    楼兰的贵族不是傻子,即使是有弃暗投明之心,也不能把脸皮画成癞皮狗。


    那太掉面了。


    自幼观察阿达如何软硬兼施,从匈奴那儿拿政治资源的军须靡开始相信护送国君的楼兰贵族是真的仇恨这个君主, 以至于在汉军的面前都不顾楼兰的国家体面。


    军须靡:这到底是多大的仇, 多大的怨哪!才会让臣子恨到与蛇为伍。


    长官见状清清喉咙,与他说起西域金券风波。


    事实证明,游牧民族在搞经济上真的不行。


    作为一介偶批政务的武将, 长官已经尽可能地简化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对方依旧露出如听天书的混沌表情。


    “不懂是吧!其实我也没有搞懂西域是怎么欠下一堆烂账, 然后又鬼哭狼嚎地要找陛下收拾残局。”一旁的士卒叹了口气,挠挠夹着风沙的头发,结果遭到同伴的暴栗:“大家吃饭你挠头,你是诚心想让咱们的铜钱打水漂啊!晦气。”


    对方打完还不忘用清水净手:“总之就是楼兰的国君做生意把自己连同楼兰的黔首坑到卖了三辈子的钱都堵不了那巨型窟窿。”


    “纠正一下,不止是楼兰的君主这么干,西域的君主都干了这抄家灭族的狠活。”某个文化不太高的军人补充道:“这话说得有点怪。”


    “因为抄家灭族不是这么用。”长官对于下属堪比心电路图的文化水平感到窒息:“你说的也不大正确……”


    瞄一眼在脑门写着“啥啥啥,你说的到底是啥”的军须靡,他又换了一种思路:“这么想也……大致没错。”


    “所以西域到底为何变成这样。”军须靡在这刻是有点佩服大汉的皇帝。把西域搞得四分五裂的同时不仅没有惹祸上身,甚至还挑起西域的内部矛盾,让西域的黔首、勋贵转头对付自己的君主。


    这可不是普通的挑拨离间可以办到的。


    但……


    军须靡垂下眼帘,绞尽脑汁地思考一个国家的君主到底蠢成什么德行,才会让国家欠下卖了祖产都还不清的天价债务。而且不止一家是这魔幻情况,西域内的国家几乎或大或小的都有超过本国极限的天价外债。


    同桌的长官看出他的百思不得其解,像是有些感同身受道:“别说是你,我也不懂西域的外债是怎么欠的,而且还欠了不少。”


    “那你刚才……”


    “听人说的。”长官不等军须靡质疑便立刻回道:“楼兰的巴掌地里除了干活就是打牌,听人侃是我们避免中年患上羊癫疯的最佳秘方。”


    长官的手指点向那群坐在满货的马车边拨弄算盘的男女文官:“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庆幸自己是个军人,不必像……”


    给人以儒将之感的长官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评价统钱局的人。


    说他们是计然家吧!其中有不少人出自别家。


    说他们是数学家吧!西汉又没数学家的说法,而且他们也没到能称之大家的地步,只能说是有官职的账房先生。


    “统钱局的官吏般处理这些难于上天的债务。”


    “乌孙不如大汉人多,但是找个能算账的不算太难。”军须靡在丁零的这段日子里窜了不少,但是还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我能看看吗?”


    他自以为在算术方面还算不错。


    长官也是相当爽快:“请自便。”


    不过在军须靡信心满满地离开桌前,他还是要提醒对方大汉的记账方式已经变了好几代:“希望你能看懂汉文和身毒数字。”


    安归亚的想法是把楼兰的债务一并拖到长安算清,但是楼兰除了使用麻纸、羊皮、布绢写下的无数债条,更有不好轻易挪动的陶片、石块债条。


    最重要的是债条上虽写着楼兰,但是去了长安就会给人“大汉会兜底”的可怕错觉,所以包括中郎将在内的汉官都拒绝拉上数车的债条回到长安,宁可把双眼熬红也要抄录成册。


    “……这些都是楼兰的欠债?”精简后的债册没有中郎将见债条屋时的冲击强烈,但还是让翻了几页的军须靡笑容消失。


    啥啥啥,写的到底是啥!


    与此同时,长乐宫里的刘瑞面对小侄女的作业本也发出一样的感叹之语:“啥啥啥,写的到底是啥?”


    长乐宫的长信宫在薄姬去后由长居甘泉的窦太后接手,而荣升太后的薄细君则搬进婆母的长寿殿。除此外,先帝的有子妃嫔也都一一搬进长乐宫的诸多偏殿,陆续抱了孙儿孙女承欢膝下。


    靖县翁主因长沙王在南越上的特殊位子而备受关注,加上她的大母又与太后交好,所以在刘瑞眼里区别于些难以对上名字父母的侄儿侄女。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特别端庄,比那成天上树掏鸟的瓜娃子要老实的多。”薄太后对靖县翁主的评价仅限于此,但赵子鸢却给靖县很高评价:“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


    刘瑞当时没有理会赵子鸢的评价,直到希腊的学者落户,卡塔利亚成了宫里的计然女史,他才意识到这个侄女不是文静,而是觉得周围人都无法与她正常交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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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6   第 536 章


    ◎科学发展的可为与不可为。◎


    众所周知, 穿越到唐宋前的现代人一定会做三件大事——一是发明科举;二是拿下百越;三是引入阿拉伯数字让国库的工作减轻一半,同时升级记账方式来加大官员的贪腐难度。


    虽然此时已经有了“阿拉伯”的称谓,但是身毒创造的数字还未经其名扬世界, 所以刘瑞决定冠以创造者的名称来煽起一场蝴蝶效应。


    中国人对好用的工具来者不拒。


    少府、丞相府、内史府的算账小吏大都出自儒法农或计然家,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员喜欢钻研数学,都会将此引入太学, 慢慢改变诸子百家的研究模式。


    而在这群喜欢算术的百家子里,张苍的孙子无疑是对身毒数字的推广起到很大作用——因为他把《九章算术》里的计算题都转化成了身毒数字版。


    新版的《九章算术》厚度更薄,也更适合识字不多的稚儿学习。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


    数字版的《九章算术》一经上架便大获成功, 自然推动了《杜忠算术》与《周髀算经》的数字化, 同时也让正在翻译《几何原本》、《论球和圆柱》、《抛物线求积法》等希腊著作的卡塔利亚琢磨着将不太便捷的原版改成更易阅读的数字版。


    当然, 身毒数字也只是在数学研究的初级阶段带来便利,要是换到高斯以后的数学殿堂, 面对满是各种符号,各种字母的论证公式,还以为是拿到物理的学术报告。


    文科生的刘瑞在数学方面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他高考时能过一本全凭基础吊着他的数学分, 日后进了金融大坑也是跪在宏观经济学的计算题上,拼死拼活才拿了及格。


    面对古人,刘瑞自然能叫“天才”。


    但你知道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吗?


    现代的高中数学是十几岁的高斯闲着没事用一下午的时间创造出的。


    莱布尼兹用一年的时间解决的问题牛顿一下午就做出来了,牛顿一辈子都没画出的正十七边形被高斯用一下午的时间画出来了。


    刘瑞能在古人面前充当“天才”纯粹是靠应试教育的坚固地基。


    可靖县不同。


    她是真正的天才。


    刘瑞的数学再差也能看出靖县的做题水平已经超出同龄一截,甚至在女史布置的作业上举一反三, 试图从平面几何过渡到三维空间。


    然而此时还没有能清晰反应代数与几何关系的坐标系, 所以靖县喜欢用个大正方形来涵盖她要研究的东西,甚至在计算上大量使用阿基米德在《圆的度量》里的归谬法。


    幸运的话,靖县会在几何学的研究里意识到她需要个数学工具来深入研究。


    不幸的是微积分——这个史上最伟大的数学工具是十七世纪的群星花了半辈子的功夫才归纳出的不朽杰作。


    刘瑞可以提前拿出造纸法, 提前“发明”科举法, 甚至用现成的火药配方换得军工飞速发展。


    但是数学……


    不。


    应该说是任何学科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就算把十六、七世纪的研究拿给这个时代的天才学习, 后者也会一头雾水地耗费本应踏实研究的珍惜时光。


    这就是科学发展的“可为”与“不可为”。


    …………


    ……


    “皇叔父,您能把作业还给我吗?”靖县翁主仰头仰得脖子发酸。


    回过神的刘瑞将侄女的作业归还给她,看着对方旁若无人地伏案研究,丝毫未因刘瑞的存在束手束脚。


    不知为何,刘瑞的脑中浮现出了网上热门的天才病症——阿斯伯格综合症。


    虽说父母的天赋无法精准传给后世子孙,但是根据研究表示,硅谷圈里的码农孩子比普通孩子患上阿斯伯格综合症的概率要高出不少,但也没有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至于为人津津乐道的居里母女和玻尔父子,以及让后世感到无比迷惑的刘氏怪物……


    不想打搅侄女学习的刘瑞到另一屋里小声问道:“除了靖县,还有谁的数学天赋比较亮眼?”


    “您是指成绩亮眼还是很有天赋?”卡塔利亚思考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的学术良心:“论天赋,靖县翁主是个天才,但是离影响世界的天才还有很大距离,顶多是百万……或千万人里佼佼者。余者包括伴读的富家子弟里自然也有成绩好的,但是能在我所出的计算题上拿高分也不代表他适合研究这门学问。”


    卡塔利亚见刘瑞拖着下巴不语,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大部分的学问是看后天的努力,但数学不同,这行真是纯看天赋。没天赋的把下辈子的努力都搭上也无济于事。“


    后世的某位学者针对这个天坑专业做出让人泪流满面的辛辣评价——“我们的毕生努力只是为了在某个时间节省天才的下午时光”。


    “真是让人……嫉妒不已。”


    即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人口千万的大汉也有上千余人;人口过亿的世界也有上万余人。要是放眼人类的历史,从有第一个城邦开始算到现在,天才的数量也能建起大型王国。


    这就是正态曲线分布图下的残酷现实。


    一个让刘瑞感到无比危机的现实。


    “我记得你……祖上师从阿基米德。”一时间,百年耻辱的历史以胶片的形式塞满刘瑞的混沌大脑。明明有炭火取暖,可是他的后颈竖起一堆寒毛:“应该明白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卡塔利亚自然明白皇帝的态度有了变化,但也不敢询问皇帝因何变化:“……奴婢会尽力而为。”


    刘瑞见状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留下一句“好好教靖县学习”便思考起要如何建立学术中心。


    中国人的优点在于务实,缺点也是务实带来的负面作用——急功近利。


    尤其是在明显落后的情况下,负面BUFF会得到加强,但也触发“愚公移山”的强力被动。


    现在的大汉不属于让国人焦虑的落后局面,但是刘瑞一向习惯早做打算,所以关于洛阳的学宫,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陛下,楼兰王与西域的各位君主已到长安。”郑谨打断刘瑞的的思考,躬身在他耳边说道:“乌孙的岑陬也到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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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7   第 537 章


    ◎官要自证而民不用。◎


    长安的市貌一年一变, 即使是每年来此的各地商人,也会因为长安的变化闹出迷路的各色笑话,以至于在长安乃至京畿一带, 咨客(导游)的工位异常之多, 甚至有些口舌伶俐的读书人或貌美的优伶会借此赚得闲钱三贯,也算是为补贴家用做出贡献。


    “那些绑着黑布条的学者也干咨客的活计?”此次进京, 安归亚虽心里沉着万般思绪,但也会被大汉的变化夺取注意。


    引路的汉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戴着黑色袖套的学子冲着明显不是关中人的祖孙三人嘘寒问暖, 甚至请了拉客的马车将二者送去阳陵县的太学谒舍。


    “哦!这些是暂留太学的预备吏。”引路的汉吏见惯不怪道:“朝廷的职业也就那些, 即使是河套地、闽中郡、南越地、苍海郡(乌桓与鲜卑旧地)的开拓需要大量官吏, 也无法将五年一次的科举考生安排妥当。”


    更别提在考生之外还有一条举孝廉路,以及在南越王的禅让谈判后, 南越的秦军后人,东瓯闽越的土著也要加入官吏的内卷大军。


    如此一来,普通人家的学生想出头为官, 无疑是难上加难。


    难度上升,就有人会剑走偏锋。


    与其让普通的学生疯狂作死,不如由官方指条靠谱的捷径。


    纠正,是相对靠谱。


    “所以为了出人头地,如张汤审鼠般一举成名, 这群留在阳陵县的学生便会帮助上京的贫困黔首。”汉吏放慢前进的脚步, 以便他们欣赏这座举世闻名的繁华帝都:“民间的小说家们特别喜欢青天大老爷的戏码,而且对该学派的声望也有好处。”


    “恐怕不止学派和个人声望那么简单。”安归亚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楼兰国里混了几年, 十分清楚小题大做的最高境界就是党派清洗。不过当着汉吏的面, 他也不好说得难听, 而是扯了另一话题:“没点子势力的也欺负不了平民百姓,所以汉皇如何保证底下的人不蛇鼠一窝。”


    “这也是没仗打后的中原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汉吏不知想到什么,嘀咕出个震碎三观的事情:“你是不知最新的汉律有多疯狂,居然让被告的官吏或右更上的民爵自证清白。”


    “什么?”安归亚还以为自己赶路赶得太辛苦,所以出现了逼真的幻听:“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我说。大汉出了‘被告的官吏与右更以上的民爵需要自证清白”的特殊法律。”


    “民告官是官要自证,那官告民又何方举证?”


    “当然是官了。”汉吏回道:“民有能力跟官斗吗?没有。如果民有能力斗倒官吏,那还是右更以下的普通黔首?背后没个彻侯外戚说不过吧!”


    安归亚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很多事都说不出口。


    “这么……难言的法律,太学府和九卿那儿……”


    “通过了。”


    “……”


    “不好意思,您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安归亚被吓得不轻,甚至对引路的小吏说起敬语。


    “我说,太学府和九卿通过了这条法案。”汉吏也是见惯这种震惊的表情,十分淡定的反问道:“陛下虽然久居深宫,但也是个好热闹的俗气之人。”


    “您说在汉赋汉曲汉小说经陛下之手为民间所乐的当下,谁敢反对这条新律?那不摆明是心里有鬼吗?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差点忘了大汉的官吏与楼兰不同,特别喜欢端着架子立牌坊。


    想起那个自掏腰包的袖章学子,安归亚看未央宫的眼神又复杂起来。


    大汉的皇帝……真是个让常人没法摸准摸透的厉害角色。


    对于朝臣而言,他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但是对于黔首以及有决心做一番事业的孤臣而言,他无疑是最佳上司。


    前提是你能忍受他的一些奇思妙想,以及难以理解习惯的各种怪癖。


    “许久未来京畿之地,感觉长安似乎大了一倍有余。”安归亚见沿路有人推着材料与他们擦肩而过,以为是要扩建安置长安城外的零散旅人。


    “谁会扩建长安城啊!”汉吏不免奇了怪道:“要是人都跑长安了,其它地方不就成了一座空城?”


    安归亚也为止一愣,但得承认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所以这是……”


    “我不知道。”汉吏的身份还不允许他打听到这种事情,而且他的职务也把活动范围限制在这京兆尹内:“不如我为您寻些可解闷的小说?”


    安归亚也知道汉吏不能说些敏感话题,所以顺着对方的台阶点头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时隔多年,长安城的造纸业也发扬光大,至少对有点闲钱的人家,买点小说并不算是奢侈开销。


    因为要随时准备进宫面圣,所以典客置了靠近未央宫的官方谒舍让他们落脚,同时在安归亚把一路的风尘洗漱净后送来当下的热门小说。


    “居然还有陛下写的。”安归亚把湿漉漉的头发束在脑后,歪在铺有巨大软枕的地毯上将刘瑞的小说挑至膝上:“但愿陛下文笔不错,不至于让我的休闲变成工作。”


    值得庆幸的是,刘瑞的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艺术修饰的白话案例。


    第一篇是北境的军人战死沙场后,老家的妻女先是被宗族逼着交出田宅,然后因军人的亡妻死活不愿让渡军人的民爵而被夫家的宗亲污蔑她与路过的马夫勾搭成奸,差点因此命丧黄泉。


    而军人的妻女之所以没就此死的不明不白,还是因为族里有个面白心狠的小人为求大家之女,想拿堂叔的民爵来给自己撑场,所以对堂婶堂妹极尽迫害,结果引起他准岳父的注意。


    那准岳父能被他盯上,即使不是关内侯上的名门大户,多少也有族亲为吏,子弟为兵。


    欺负一对孤儿寡母本就是被主流唾弃,更别提这烈士亲属的身份属于千百年里的政治正确,搞不好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军营里有欺压新兵的行为吗?


    有。


    但是在军营以外,无论是霸凌别人的军官还是被霸凌的士兵,都得为同僚的利益出一份力。


    尤其是在战死、孤儿寡母的史诗级BUFF下,不让对方付出代价就会成为人人可欺的最次行伍。


    于是在深层次的考量下,他把这事儿透露了给了为官的叔叔,后者也是十分认同他的做法,托人在郡守那儿把此事捅破。


    因为扯上军人家属与人民官司,所以郡守不敢怠慢,查清军人的遗孀是被丈夫的亲属污蔑后便判了主谋弃市,同谋者按参与程度一一被判隶臣妾或笞刑,同时要缴三金作为受害者的补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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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8   第 538 章


    ◎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三金?”安归亚对大汉的收入水平停留在有两金算是地主家庭的旧认知上, 所以觉得这么判真有够狠的:“宫,淫刑也,男子割势, 女人幽闭, 次死之刑。”


    汉朝废除了“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的秦时铁律, 改用貌似两性平等的婚姻法案,但是民间除了作为人下人的赘婿,夫以通奸而处死妻子的案件比后者处死出轨丈夫的案件要高出许多。


    为何?


    因为以通奸误伤乃至处死伴侣的非婚对象可以轻判甚至无罪释放。


    秦汉时是两性都能轻判乃至无罪释放, 但随着被后人曲解的儒家思想发扬光大, 女性的权益不断降低, 所以这条律法有了别的用处——争夺家产。


    最著名的莫过于海瑞处理桐庐徐家的通奸案与顺治年间的侯氏儿媳通奸案。


    一个是因欠债引发了斗殴命案,所以借着通奸的名头为自己脱罪;另一个是为了夺取堂弟的家产而污蔑堂弟与自己的儿媳暗通沟渠, 无论哪条,都能证明古代的婚姻法已经成了无耻之人的牟利工具。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刘瑞才写了不少改自现实短篇小说, 暗示官吏慎重对待背景复杂的通奸案,同时将黥刑引入通奸案与污蔑案里。


    如若有人污蔑妻子通奸,则在右肩刺以“啛”字,明示其对前妻施以污蔑之罪。


    如若有人污蔑丈夫通奸,则在左肩刺以“喃”字, 明示其对丈夫施以污蔑之罪。


    因为这项出台不过三四年的特殊法律, 民间论嫁都要先看看对方的肩膀,以免自己真的嫁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中山狼。


    “……这倒是个解决矛盾的好法子。”安归亚的右手食指往盛着清水的小碟里轻轻一沾,将眼前的小说翻过一页:“杀人不过头点地, 赔钱坐牢是真要命。”


    古代的孩子、女人都不大值钱, 即使是到近代农村, 杀女溺女的情况也多不胜数,最后还是改革开放后的大基建与网络监控让受害的女人可以逃离盲山,溺女的人渣不想以身犯险才压下离谱的性别比。不然按照明清时的相关记载,近代的性别比也不会低于120:100。这还是在男童好动,患基因病(参考哈布斯堡家的女婴存活率高于男婴)的概率高于女童才有的可怕数据。


    所以对农村乃至地主家的禽兽而言,偿命的判决根本不重,重得是全族赔钱和同谋损失的青壮人口。只有真正打到七寸,他们才会收敛一二。


    不过跟女人的权益相比,儿童的权益在小说里要更为重要。


    小说的第二篇是“许大郎告父母”。


    话说在中原一带有个农户叫许老三,年纪轻轻就死于疾病。因为村里没有几个适龄的女性,加之邻村也都是群香火爱好者,所以许家做主让许老三的妻子带着儿子嫁给许老三的堂兄。


    于道德而言,堂弟的媳妇嫁给堂兄也不大好听,但是民间哪管这些,官府更是为了促进人口增长也视若无睹。


    那许家堂兄得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媳妇自是开心不已,直到他与妻子生了一儿一女,便看有着血缘关系的继子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瞧都不是滋味。


    许老三的媳妇起初还会袒护无端受骂的可怜长子,但是随着后夫与许大郎的矛盾渐深,许二郎又需要赶往县令读书,许母便开始讨厌这个长子,觉得他是阻碍自己生活美满的一道疤痕。


    那许大郎也着实可怜,每日干着猪狗的活计却吃得最少,渐渐比那小了四岁的异母弟弟矮了一头,面容也枯如老翁。


    许老三在去前留有微薄地产。


    随着许大郎年纪渐长,继父担心分家后的许大郎会带走地产,而他若是横加干涉会影响正在县令求学的亲生儿子,所以与妻子密谋将快要及冠的许大郎杀死,对外宣称是上山拾柴时遭遇不幸。


    许大郎在继父家里虽吃不饱又穿不暖,但也因为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而熟悉山上的各种情况,加之他身形瘦小,穿梭于茂密的森林里让继父难找,所以在挨了继父的一斧头后侥幸逃脱,于山下的县里的状告父母。


    那县令本与许家有故,闻言装着铁面无私的表情向许家报信。


    许大郎也知道县令不会帮他,于是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趁看管他的家仆放松警惕时往郡县报案。


    郡县对这子告父母的特殊案子非常慎重,更有来此历练一番的预备吏想借机谋个上升之名,所以在唇枪舌战后判许母完城旦舂,许大郎的继父髡钳城旦舂,并且取消许家二郎的科举资格。


    除此外,许家的族老也因此丢了乡间散职,包庇许家的县令被撸成白身,被人带回关中问话……


    许大郎因受虐事实成立而免去告长的一切惩罚,不仅拿回生父的遗产,甚至从继父生母那儿得一金作为多年的补偿。


    在古代,儿女是父母的私产。


    《二年律令告律》里明确表示:“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听而弃告者市。”


    刘瑞登基后对这条律令十分不爽,所以参考秦律进行一通修改,将虐待、弃养子女入刑,同时也限制丈夫对妻子、奴婢使用家庭暴力,后者可据所受的伤害去官府报案,由尸检的令史检擦伤痕,并且根据受伤的程度对丈夫乃至家主判刑。


    这条律令刚修改时,民间朝堂一片哗然。不少秉持男尊女卑的古旧思想,好似他的人生除了一根吊就没有别的可骄傲的士子用雪花似的奏疏塞满刘瑞的桌案,甚至还有阴谋论怀疑墨家暂替了那历史里的妖妃位子,想在汉朝复兴秦法。


    法家:那不该是我的活儿吗?怎么跑到墨家上了。


    面对这群干啥啥不行,挑事第一名的闲散人员,刘瑞也是轻车熟路地表示会在几个县里试验一下,看看这条律令带给大汉的影响是好是坏。


    结果也是非常喜人。


    实行新律的郡县在成年女性和奴婢的死亡率上有所下降,甚至在人口流入与出生率上比未施新律的郡县有了轻微提升。


    而这反应到社会稳定上,便是流氓少了一截,新开垦的田地也多了不少。


    当然,民间不懂朝廷的矛盾,加之会被选为实验的郡县都在边境一带。所以为了平衡男性的劳力空缺,这些地方的女性地位比关东乃至中原一带高出一截,这让刘瑞想起关于妇女地位和社会劳动的研究报告。


    后世里地位最高的女性莫过于东北和川渝一带。前者是工业老地,妇女在补充工业的人力需求时也有了谈论社会地位的强大资本。后者虽与东北不同,但是因为川渝曾向沿海输出男女劳力,所以在自立的同时也大幅提升妇女地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明清的江淮女性。


    徽商的成功“迫使”妇女困于家庭,同时也让妇女的地位飞速下降,男尊女卑与溺女的恶习愈演愈烈。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山西商人与潮汕商人的辉煌期。


    有了钱便想要名声。


    有了唯一的挣钱能力便要求家里事事顺心。


    明清时的贞洁牌坊便是论证以上观点的历史铁证。


    同理。


    巴蜀的井盐,手工艺品的利润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后,巴蜀本地的妇女现状与江淮一带的妇女现状形成对比——巴蜀需要妇女进行精细劳动,所以对妇女的暴力、女婴的杀害有所下降;江淮则是占据了能减少路费的河流脉络,所以男人开始行商,变相剥夺妇女外出的劳动权力,同时因久不归家而疑神疑鬼,导致妇女被杀、自杀的概率有所提升。


    刘瑞也想解决这些民间问题,但在解决深层原因前,好歹先用律法保人一条性命。


    安归亚也不能经一小说看出大汉律法的背后博弈,他只觉得这么判是真的不错,可以有效降低人口的性别失衡与婴儿死亡。


    只是……


    “天灾人祸下,哪有不去卖儿鬻女的?”西域还未彻底摆脱奴隶社会,更不会从刮地皮的历史结症里顺利脱身,所以在安归亚进政坛的那几年里,穷到卖儿卖女的也不少见。毕竟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能保一孩子存活。


    说句难听的话。


    真到必须卖孩子的时候,把孩子送进宫里受苦都强过跟在父母身边。明朝时的万贵妃就是因为家里犯事被父亲送到宫里谋生,刘瑞的大母窦漪房也因为天灾进宫讨活。


    好在跟以往相比,现在的奴婢不是死契,要脸的人家也不会闹出杀奴□□的迷惑操作。


    安归亚在饮了一杯糖水后继续看去,结果被第三篇的标题吓得喷了自己一身水渍——《念男泉下的超雄国度》。


    安归亚:∑( 口 ||。


    安归亚:(ˉ▽ˉ;)…。


    刘瑞!!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写什么?


    这真是个正经皇帝能想出的标题吗?


    他几乎是颤抖地往下翻去,结果被那奇幻的故事震碎三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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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9   第 539 章


    ◎河神:你不要后悔。◎


    话说在江淮一带, 陈家村的董老太因两个儿媳生了五女而准备溺死出生不足一月半的瘦小孙女,正当她把双手掐在婴儿的喉上,准备将叫声渐弱的可怜女婴沉入河水时, 河神因不忍一个幼小生命的消失而出手救下可怜的孩子。


    董老太被莫名出现的河神吓了一跳, 先是跪下搓手念着神仙饶命,随机又大着胆子向它说道:“神仙若是喜欢这娃, 不如留下做个媳妇。”


    “媳妇?”河神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满是玩味:“我都做神仙了,哪还会像凡人一样纠于这些……低俗之事。”


    它的个头比正常人要高出一倍,即使生得十分纤瘦, 弯腰时也可以带来让人发颤的压迫感:“尘世已了, 是男是女又有何不同?”


    董老太的视线落到河神的腰上, 想骂这是不男不女的骚|货,但又因对方的身份不好明说。


    做神仙的哪能不懂凡人的心思, 更何况是如此粗鄙的老妇心思。


    美丽的河神眼波一转,身上的冷气扑得老太直打哆嗦:“你想要孙子?”


    以为没戏的董老太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对着河神又磕几个:“神仙行好, 给我一孙子继承老陈家的香火。”


    “老陈家的香火?可你姓甚?”


    “……”


    “你一外姓着急老陈家的香火,甚至为此杀了孙女,这可真是有趣的紧。”河神的声音凉得堪比极北之冰,说出的话更辛辣无比:“你们人类真是奇怪,一边驱赶殇鬼婴灵, 一面制造殇鬼婴灵。”


    “既然知道殇鬼婴灵满腹怨气又容易害人, 为何还契而不舍地制造它们?”


    “我都不想细说你们有多愚蠢。以为自己折磨死了女婴就能避免女婴投到自家,殊不知这血脉相连又满腹怨气的婴灵才是最可怕的,也最容易变成恶灵。”


    “家里的阳气重, 她们害不到我们。”董老太比河神想得更为固执, 一个劲儿地催它保佑自己的儿媳一举得男:“神仙若佑我家得男, 我家定为神仙立个石身供奉。”


    河神也是从未见过这等蠢人,思考后竟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只要你们不后悔。”


    说罢便指着一处泉眼念道:“可取那念男泉的泉水予男子服下,其妻必能得到男嗣。”


    董老太因此话喜得又磕几个,忙不迭得取了湖水回去制药,将河神所说的“不后悔”抛之脑后。


    服下灵药的陈家二子果然得了四个儿子。


    家里的孩子一多,粮食便不大够吃,于是陈家卖个三个孙女去做富家女婢,但也不够养活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于是动了以念男泉来发家致富的阴险心思。


    董老太也吃过几年人间险恶,所以借陈家村的宗族势力推广一种包生儿子的灵药。久而久之,陈家村的媳妇各个得男,男嗣的壮大让他们有了说话的底气,与邻村的摩擦也愈演愈烈。


    出于对陈家一直生男的好奇,不少没有男嗣傍身的本地贵妇也寻上贩卖包男药的董老太。而在这群出手阔绰的贵妇里有一号称“万事通”的长官看出背后猫腻,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董老太收监拷问后得了泉水的生男秘密,于是将此物报给自家长官,后又报给当今圣上。


    消息一经多人传递,自是难以掩盖下去。


    陈家村的邻村为免继续受那人多势大的窝囊气,取了灵泉回去服下,琢磨着在十几年后扳回局面。


    家财万贯,有爵要传的地主勋贵也不会放过能生儿子的灵丹妙药,纷纷派人取了泉水回去服下。


    一时间,全国各地婴孩不断,成了能让郡守昂首的傲人战绩。


    然而随着饮用泉水的男性增多,乌泱泱的总角下竟难见红色,不少人都意识到这花团锦簇的下的可怕危机——


    念男泉,顾名思义是一心念着生男孩的特殊泉水。


    饮过此泉的男性不会得到女嗣,所以这群男嗣日后娶谁为妻?总不会娶同村的小子或半老徐娘的长辈吧!


    “怕什么!儿子大了总能找到媳妇生崽。”看出危机的不少人已经勒令族中的男子不要喝这泉水,但还是有极其乐观的相信世间不缺女孩,自家有那封侯拜相的富贵命格。


    而等朝廷意识到那念男泉的危害,下决心将念男泉的洞眼彻底封死时,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六年后,朝廷禁止贩卖女奴与权贵纳妾。


    十二年后,百家只有一家女的局面让天价彩礼炒上天际,伴随而来的还有拐卖妇女儿童的恶行案件与典妻、共妻的糟粕风潮。


    为了阻止这种趋势,朝廷又是加大了对虐待、拐卖妇女的刑法判例,又是通过对外征战来遏制已经无法拯救的性别比例。


    可在本国引以为傲的人口优势下,外族女性的引入也不过是墨汁进了阳澄湖,没见着些颜色变化。


    而比全国被迫绑在战争上的事实还要可怕的是心存幻想的人。


    即使没有念男泉在作怪。


    即使他们非常清楚现在的情况已容不得他香火裹脑,他还是要追生儿子。


    并且为那金贵的儿子把女儿当成储钱工具。


    权贵们靠金钱购买贫家女性。


    地主们靠利益交换自家女性。


    二者都有兜底这种人为之灾的强大资本。


    那底层有甚?


    有的是彻彻底底的弱肉强食,将欲望泄在更秀美,更柔弱的底层男上。


    “孙儿,你,你这又是何种打扮?”七老八十的董老太已没有当年的半点泼辣。如今顶着雪色发丝的她为孙儿的婚事到处奔波,甚至求到卖给地主的孙女头上,希望能娶回一个曾孙女给陈家延续一点香火。


    甥女嫁舅舅?


    这可真是千古奇闻。


    但在已经没得挑的当下,哪还有人顾及人伦?甚至这人伦的分量还不如被少打一顿。


    面对表情渐渐裂开的亲生大母,浓妆艳抹的陈玉郎毫不在意地数着铜钱,然后用腰带束出少女般的不堪一握:“什么打扮?自然是女人的打扮。”


    “干活多累啊!还不如在街上做娘子来得轻松自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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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0   第 540 章


    ◎宫里教坊都需要漂亮的年轻男性。◎


    时至今日, 各地的妓院皆以关闭,老鸨们或流浪街头,或弃市徒刑。街道上虽难见女人, 但也没令女人的地位有所上升, 反而呈现智商一般的正态分布图——有的人借女人的特权无所事实,靠着供养胡作非为, 几乎是把吃喝嫖赌刻在骨,甚至有人研发出了代罪的服务。


    因为在女性不够的大危机下,育龄女性和女童别说是严判, 就连坐牢都甚少有之。不少人愿放弃高升的机会成为狱卒狱吏就是为了接触她们, 以至于些有背景的女囚在狱中过得堪比皇帝, 正大光明的开后宫并享受来自男人的追捧。


    虽然也有脑子清醒的上层女性着力于去提升女性的教育程度与社会地位,避免日后再有这种极度失衡的可怕情况。但是习惯奢靡生活的“蚁后”哪肯回归靠手打拼的往日生活?那些追捧少数女性的男人也非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还是用女儿、妹妹的彩礼去养光宗耀祖,然后娶回能生彩礼、能养耀祖的传家工具。


    上层女性犹如蜂后。


    中层女性尚有保证。


    对比之下,底层的女性活得堪比鬼片版的盲山。


    不管出于维|稳还是震慑需求, 朝廷每年都要打击拐卖、囚禁妇女的恶性事件,最后发展到妇女出门需要直系的三名亲属陪伴左右,一旦某地出现女性……尤其是育龄和女童失踪的恶行案件,就有官吏撸成白身。


    可即便是做到这步,也有人会绑架女性, 将其当成猪狗不如的生育工具。


    逃不出那盲山的女人要么死于生育时的细菌感染, 要么变得痴傻疯癫。


    而在这种可怕的境遇下,被囚的女人居然不忘掐死女婴,以免孩子沦为山里的泄欲工具。


    “死又如何?没有儿子我死不安生。”被捉的拐子死不承认自己错了, 甚至昂着脑袋表示自己没错:“你没后, 我有后, 我家还是嬴你一头。我就算是弃市凌迟,也有颜见地下祖宗。”


    令史闻言也是笑了:“有后就有颜面去见地下祖宗?谁在乎你祖宗是谁?你祖宗又在乎你这龟孙是谁?国内男人多如牛毛,差你一个……”


    令史的视线慢慢下移,最后落到男人的裆上:“差你一家也没有大碍。”


    对方原本笑嘻嘻的,但是听到令史的话却感到下|肢一阵的幻痛。


    “既然你们这么在意自家香火,不如挑模样好的进宫伺候,或是前往军中助兴。”


    说得好听点叫军中助兴,说得难听点是卖屁股给焦躁不安的大老粗们。


    因为女人越来越少,贵人们在男女事上必须克制,所以将负面的情面、畸形的关系都投射到了男人身上。


    起初是闽中郡有无妻的男人娶了发小,谓之“契弟”,也叫“契妻”。


    随即便有同样的人效闽中之例,甚至不满只有一个“契弟”泄欲,于是像纳妾一样纳了几个少年进府。


    旧时屋下妻姐妹,新日堂内契兄弟。


    男人既然能嫁男人,替代曾受不公待遇女人位子,那么就有更多、出不起那彩礼的男人或是想谋财的男人去拐俊秀少年作男妓之活。


    这下的青楼真的成了青衣之楼。


    怡红院改留蓝居。


    台上的声音掐如细丝。


    嬉笑打闹间又何辨雌雄。


    …………


    ……


    董老太被女装的孙子刺激到了。


    恍惚间,她看到了被她卖掉的三个孙女,以及那张被她暗骂不男不女的美丽脸庞。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血液冲得视网膜上一片空白:“你不能……不能……“


    走路开始一瘸一拐的董老太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人能量,她几乎是表情扭曲地扑向还在扑粉描眉的陈家玉郎,一边扯着他的衣服,一面拍着他的肩膀在那儿哀嚎:“不能作女人打扮啊!”


    “你可是我求来的香火。”


    “是我卖了三个孙女才求来的陈家香火。”


    “你怎么能……能……”


    哭到不能正常说话董老太狠狠捶着自家孙子,结果被那衣衫凌乱的陈玉郎推倒在地:“一口一家陈家香火的,逆你当你是陈家人哪!”


    陈玉郎把花掉的口红狠狠擦掉,丝毫不顾正在哀嚎的年老大母,对着镜子埋怨自己不是女儿:“把我生得这样漂亮,为何多了□□二两?我若是女子,入宫定能擅房专宠,哪还需要大兄在那儿埋头苦读。”


    董老太被孙子推得浑身散架,之后更因对方爆出的惊世之语彻底破防:“住口。”


    她挣扎着给了孙子狠狠一掌。


    陈玉郎未因此产生任何动摇,依旧用那埋怨的眼神看着大母。


    “不,不要这么看我。”董老太被孙子的目光搞得持续破防,然而对方依然没有放过大母,继续掐着娇滴滴的嗓子在那儿指指点点:“都怪你这死老太让阿父喝那劳什子的念男泉,而且还把几个阿姐便宜卖了。”


    “玉郎,你弄好了吗?”熟悉的声音从窗外响起。


    董老太的脸色因这个声音有了变化,几乎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来者身上。


    然后……


    然后她因来者的装扮两眼一黑。


    陈玉郎的二兄也是作女打扮,甚至穿得更为精致。


    “到底还是年轻人有资本,不像我,抽条就不再受到郡守喜爱。”陈耀祖用首饰挡住明显的喉结,拿镜观察自己的脸上有无胡茬:“啧!还是有些青色痕迹。”


    “拿粉遮遮!”总不能把脸皮刮下。”


    “你们……你们还有脸皮吗?”


    “你骂我们作甚?”陈耀祖的姿态可比弟弟妩媚,若是没有抽条后的五官长开,谁会料到这竟是个俊美少年:“要不是有大兄带着,我们哪有入行的路子。”


    “就是。您当郡守是那翘着草鞋喝茶的下三滥啊!街边的杂草都吃得下去。”陈玉郎把大母弄乱的头发拾成相当漂亮的坠马髻,抹着红唇在那儿委屈:“咱们也是为家出力,总不能让大兄在那儿独木难支。”


    “耀祖,耀祖也……”董老太的喉咙一甜,彻彻底底地昏死过去。


    …………


    “既然你为香火可以拐卖妇女,那就断了你的香火来杀鸡儆猴。”郡守瞅着牢里的犯人也是来气。


    他都只敢养些男娘重作契妻,这人居然真的敢拐人家闺女,真是不知“死”有着几笔几画:“这位是郡里最好的骟猪老手。”


    “你拐卖了良家妇女。其家除幼女可以免罪进入慈善堂,余者充入宫中、教坊为仆。若是有些颜色差的,队里还缺伎人泻火。”


    牢里的男人脸色大变,冲上前想抓住离开的郡守狱卒,结果却被牢门拦住:“住手!你给我住手。”


    回应他的是已关闭的沉重铁门。


    长官心善,送走他的孩子前还特意让其与父道别。


    除了一女孩没有任何改变,余者都面色青灰,惨得与那捶胸顿足的犯人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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