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野……”


    顾行川蹙起眉,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下,华野会这么叫他。


    一是对方怒极、气极的时候。


    二是……


    在床上的时候。


    他听过顾行川用许多口吻这么叫过他,从最初时的轻嘴薄舌、霸道命令,到后面温柔缱绻的、轻声诱哄的……


    可从没有一种,像是现在这样。


    盛怒下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还要用‘本尊’这个称呼以作他强撑着表面的遮掩,要知道华野在他面前从不这样自称。


    他总是在顾行川面前以各种各样的语气,或嘲弄或恶劣地自称‘儿子’。


    若非顾行川足够了解他,此刻怕是难以窥见这丝浅淡的情绪——华野何时委屈过。


    对方是群山之巅的王者,夜幕繁星中独悬的弯月,永远不坠神坛的魔界至尊。


    是出生即在终点线的那个人,是天选之子。


    顾行川怔住了,为的不是华野会突然出现在此,而是为他的委屈。


    “难为母、后还记得我是谁。”华野磨着牙根道。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立体,因为到了现代的缘故没了长发遮挡,凌厉的短发恰到好处将他的轮廓线条暴露出来,张扬又极富攻击性,眼眸幽深宛若一片绿色漩涡。


    仿佛正诱着人堕入无底深渊,随即探出尖锐的利齿将卷入其中攫食殆尽,他是天生的魔王。


    然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人,在顾行川面前却愿意收敛住所有的锋芒,尽情展露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顾行川定了定神,唇瓣微微张合,答道:“没忘。”


    华野静静凝视他半晌,继而撇开了脸,声音又轻又低,如果不是两人此时的距离实在太近,顾行川险些就要听不见。


    他再次听到了华野说话间那刻意敛去的委屈,“那你为何要走……”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代价跨越时空——


    几乎是华野倾尽了一世之力才堪堪让他得以扭转空间,结果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没了术法还处处受限,被一个叫‘经纪人’的家伙天天拉着到处演出,脑子里被灌进一大堆没用的现代知识。


    魔尊大人简直憋闷到了极点。


    顾行川看出他的不悦,正欲开口,却听华野继续说了一句:“你说过的,你在哪,我在哪……”


    他望着后者的眼神,仿佛听见华野再说‘为何丢下他’。


    顾行川眉峰聚拢。


    下一瞬,华野整个人便将顾行川笼罩在怀,灼热的呼吸缠绕而来,低低沉沉的声线暗藏沙哑,恢复了以往的强势霸道,“母后……”


    说话间,声音就贴到了耳畔,似含吻着他的耳垂说的,温热气息不断喷洒其上,顾行川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紧接着便是一句充满了诱哄与渴求的话语:“儿子好想你啊……”


    顾行川眯缝双眸,听出了他这话的意思,但还不等他回答,试衣间的门忽然被敲响,打破了试衣间内逐渐暧昧的氛围。


    是程岚的声音,柔美的女声语带关怀道:“小川,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啊,是不是衣服哪里有问题,出来让妈妈看看。”


    话落,顾行川能明显感觉到拥着他的人变得激动了,他不得不先把程岚支走,以免试衣间里的动静被对方听到,不然就现在这个状况给他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没有问题,我马上出来。”


    程岚只是过来确认一下,听到回答很快就离开了,确定对方走远后,顾行川这才撇眼去看整个脑袋都耷拉在他肩头的人,旋即发现后者眉眼处有着显而易见的疲倦,这个角度正好被他尽收入眼底。


    “起来。”顾行川容色冷淡,出声提醒。


    华野歪了下头,眉目有意低敛,语气舒缓:“让儿子再靠靠。”


    顾行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肩膀处的肌肉早已习惯性下意识放松下来,好叫人靠得更加舒适一点。


    看到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华野贪婪地注视良久,末了稍微抬起头,手仍是紧紧搭放在他腰间,嘴角略微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却透着股子狂傲的野性,悠悠道:“母后还是这般敏锐。”


    顾行川不理他。


    这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在他面前如何示弱,总是叫他看见别人永远也无法瞧见的一面,好以此让他心软。


    不得不说,这招放在以前很有用。


    但今非昔比,顾行川眼下已经不会再吃他这套了。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他淡淡命令道。


    *


    过往的记忆中,华野最是爱看到他这个名义上的母后露出别样的表情,在外人面前对他恭敬有余,面对他时却是浑然不同的另外一副模样。


    是他爱极了的模样。


    他喜欢他的母后用那种仿若睥睨着他的样子同他说话,喜欢他的妩媚动.情,喜欢他的冷漠杀伐,喜欢……


    他骑在自己头顶上放肆撒野的模样,每每都能叫华野恨不能将心肝都掏出来给他。


    只有华野才知道,这个人骨子里与他是多么的契合,这是他父亲曾经的人,现在是他的,以后也只会是他的。


    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外界却不过一瞬,思绪顷刻回笼,华野摇头。


    没有在意刚才那个人的身份,华野的全副心神都落在顾行川身上,懒洋洋地开口:“母后什么样儿子没见过。”


    一边说,华野终于舍得松开他,像是吸足了精.气般精神地笑着坐到试衣间内唯一的一张座椅上,姿态说不出的悠闲,视线却片刻不离顾行川。


    像是要看着对方‘宽衣解带’。


    顾行川睨他。


    仅一个眼神,华野眉心一跳,忽地就从椅子上坐起,“儿子这就出去。”


    通常只要是这个眼神出来,他就会独守空床好几日,叫华野好一番难熬,故而他可做不到真的惹恼这人,瞥见这个眼神便立马心生警惕,连忙离开了试衣间。


    看着华野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顾行川脸色一沉。


    得找个机会把这小子甩开。


    否则黏上就会跟狗皮膏药一样……


    再也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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