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林灼明白了。
原来神族的信徒——那具长得像费德里科的人偶就是费德里科本尊,他不仅没死,偷走了被送回学校的雷龙龙骨,还与某个地下研究所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那个地下研究所,很可能跟第六世界里把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地下研究所是同一个。
布满符文的天空城内并不会出现极端天气,长势喜人的绿植随微风轻轻晃动,蒲公英四散飞舞,拂过林灼的裙摆。
林灼在第一次穿越时空之前,并未接触过相关的线索,她不知道荒芜之地第五层困着神族,更不曾遇见过长得像费德里科的人偶,至于自己是否在霍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过类似的存在。
或许有,又或者没有。
记忆混乱的她早已经记不清细节,她只记得自己在离开霍普孤儿院后,被帝国监管了将近一年。
在那一年里她作为当事人协助调查,等她恢复自由,地下研究所已经被一网打尽,相关的卷宗涉及研究资料被列为机密,除了最高法院,只有帝国研究院有资格申请调阅。
她没看过卷宗,自然也就不知道地下研究所内部具体是个什么结构,更不会知道其中有没有一个擅长幻术的人偶。
如今她知道了,原来害她遭遇这些的背后,藏着被困于荒芜之地的神族。
“祂们的目的是什么?”林灼问,不为别的,就是如果有机会,她想去算算这笔账。
巴德尔:“不知道。”
林灼:“……?”
巴德尔眼帘微垂,这是一个礼貌性收敛情绪的小动作,却因为天生上挑的眼角与漫不经心的语调,泄露出他对同族的轻蔑:“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一群被困在荒芜之地等死的堕神。”
这是巴德尔的说法,晚上阿比斯向林灼坦白:“不是没空,是去不了。”
皇帝陛下的卧室内,林灼背靠着垫高的枕头,手里拿着一册画本在纸面上涂涂改改,而这间卧室的主人之一阿比斯则像只大狗狗一样趴在林灼怀里,微卷的黑发蹭在林灼颈边,卖半身卖得十分痛快:“融合失败后,曾经被我们丢弃的神格又长了回来,但是很小,长得也非常慢,到现在也就才一点点大。”
阿比斯抬起手,在林灼眼前比了个大小,仅有完整神格的五分之一还不到。
林灼看了一眼:“言灵能力也回来了?”
阿比斯放下手:“和神格的大小一样聊胜于无,还不如魔咒来的有用,但要进了荒芜之地,肯定出不来。”
父神制造的牢笼会将拥有神格的他们困在里面。
阿比斯抱紧林灼:“没有你,我和巴德尔根本无法再一次将神格剥离,所以我们去不了荒芜之地,只能派人把那封锁起来。”
不是‘舍不得神格’,而是‘没有能力自主剥离神格’。
林灼发现:“你和巴德尔都不喜欢神格?”
阿比斯:“不喜欢,我们……”
“阿比斯。”巴德尔本就因为阿比斯的出卖而不高兴,此刻更是在心里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阿比斯突然停下,林灼问:“怎么了?”
阿比斯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事,我有些困了,睡吧。”
林灼把笔换到另一只手中,腾出来的那只手覆上阿比斯的后脑勺,探进他的发间,力道温柔而又无害,问他:“怎么了?”
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内容,仿佛时间倒退了几秒,回到了阿比斯用话语敷衍她之前。
无机质的重复与忽视带着某种强制意味,阿比斯睁开眼发现林灼正低头看着自己,从上而下的角度看起来格外冷酷。
阿比斯感受到了林灼带来的压迫感,也感受到了林灼的不悦和她所给予的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极其细微的恐怖。
可阿比斯却并未因此产生半点想要远离林灼的念头,正相反,他从林灼的情绪变化中品出了一丝熟悉,熟悉的心都颤了——林灼当年在图书馆就这么对过他。
阿比斯松开林灼,双手撑着床边直起身,林灼覆在他后脑勺的手掌顺着他起来的动作下滑,掌心扫过锁骨来到阿比斯胸前,正要收回,却被阿比斯的骨手握住,抵在胸口。
阿比斯没穿上衣,林灼炙热的掌心就这么贴在他结实的胸膛,触碰到了皮肉下的心跳。
那心跳当然是假的。
亡灵不会呼吸,更不会有心跳,阿比斯只是出于习惯才让自己维持和活人一样的外貌和生理体征。
他真正的心脏挂在林灼脖子上,被林灼收进了睡衣领口,此刻正静静地贴着她心口那片还未褪去的疤痕。
阿比斯低下头,讨好似的亲吻林灼的唇,可林灼并不回应。
阿比斯抵着林灼的额头,认真解释:“巴德尔不想我说,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林灼这才有了反应,她本就不介意阿比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就像她也从没有对阿比斯提起自己过去的经历,阿比斯和巴德尔能知道她的过往,全是因为阿斯莫德盗取了她的记忆。
但她介意阿比斯的欺骗和敷衍,所以只要好好告诉她不想说就足够了,不过小小惩罚还是要的。
林灼把画本放到一边,揽住阿比斯,与他交换了一个深深的吻。
林灼原本想勾起阿比斯的欲望再刹车,让刚刚敷衍她说自己困了的阿比斯抱着枕头睡觉去,毕竟这是阿比斯自己提出来的要求。
可等到阿比斯意乱情迷地纠缠她,贴在她耳边呼吸粗重地向她恳求,说“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时,林灼很难把自己的打算继续进行下去。
因为她也有欲望。
最后林灼还是没有委屈自己,不过为了达到惩罚的目的,她将阿比斯的右手捆在了床头。
……
巴德尔让林灼给他七天时间,这七天时间里,林灼不仅对这个世界有了各方面的了解,还委托近侍蕾西,买下了她与莉莉丝在第六世界居住过的家。
帝都这地方寸土寸金,当年莉莉丝为了能省点钱,选择的地段并不算特别好,房子也不是新建的,而是一栋颇有年岁的老房子。
那栋老房子如今还很新,攒了多年积蓄的林灼并不吝啬钱财,很轻松就获得了房子的所有权,并试图将房子装修成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林灼之前在画本上画的就是装修用的设计图纸,她希望能减少莉莉丝对陌生世界的疏离感,为此完美复刻一个家就显得尤为重要。
阿比斯看过图纸,发现那是一栋完完全全只属于林灼和莉莉丝两个人的房子,忍耐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林灼完善图纸细节的下午,一边翻阅文件,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她:“阁楼就这样空着吗?”
“阁楼做杂物间。”林灼头也不抬地说道,当初莉莉丝买下房子花了不少钱,没办法再布置阁楼,就把阁楼空了出来,后面家里有旧物杂物都会往阁楼里放,久而久之就成了杂物间。
阿比斯:“你们新搬进去,也没什么杂物,不如改成客房。”
“客房?”林灼抬头,斩钉截铁:“我和莉莉丝都不爱留客人在家里过夜。”
阿比斯状似不经意道:“我也不行吗”
阿比斯细心地观察林灼的神态变化,发现林灼蹙起了眉头,立马改口说:“不过杂物间没了是挺麻烦的,反正我也不挑,你可以在地下室放张床就行,我……”
“阿比斯。”林灼打断他,眉头越蹙越紧。
阿比斯看出了林灼的困惑与不满,他垂下眼,发出的声音略有些滞涩:“嗯?”
“你不愿意睡我的卧室吗?”林灼问他。
阿比斯愣了一下,赶紧道:“当然愿意!”
“那还要什么客房。”林灼低头看平面图,继续在上面写写画画:“如果吵架了你就滚回天空城,别想留在我面前碍眼。”
阿比斯下意识回了句:“我又不是巴德尔。”
回完才意识到不对,但看林灼没发现,他也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做任何提醒。
除了房子,林灼还准备了一具可以以假乱真的莉莉丝的假尸体。
如果一切顺利,她必须减少在第六世界逗留的时间,免得改变什么导致世界分裂,可幻术通常需要固定在某个地方,如果想要虚构出来的尸体能被人到处移动,就需要幻术师一直待在附近,维持幻术。
一具假尸体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留下假尸体后马上带走莉莉丝,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意外。
她与阿比斯和巴德尔各自忙碌,眨眼七天过去,阿比斯将她带到一个房间。
房间外守卫重重,房间内放着阿比斯从七星魔法塔带回来的各种古籍资料的原件,还有整整七面巨大的晶石板,以及满墙有关时间魔法的研究笔记。
这是阿比斯专门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
这些年他不断探索七星魔法塔,就是因为从阿斯莫德那里得知,林灼研究时间魔法时用到了大量的资料,其中绝大部分来自国家图书馆,是第六世界的他从七星魔法塔带回来的古籍资料。
可就算用了相同的资料,借助晶石板去观测自己观测不到的元素符文,想尽办法克服观测魔法阵带来的负面影响,他还是做不到像林灼那样在短短几年内绘制出完整的时间魔法阵。
别人都因他在魔法方面的学术成就与他亲手打造的天空城尊称他为亡灵法师,说他是天才,只有他明白,林灼才是真正的天才。
林灼绘制好魔法阵,遵守约定将阿比斯带进魔法阵中心,启动魔法阵的那一刻,刺眼的强光席卷而起,这次林灼不用闭上眼睛,直接摘掉眼镜,把脸埋进阿比斯的衣服里。而曾亲眼目睹毒瘴森林里亮起强光,对这阵强光有阴影的阿比斯也下意识抱紧了林灼。
待强光散去,房间内空无一人,房间外的守卫森严依旧,他们得到指令,在陛下与林灼阁下出来前,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们身后的房间。
第七十二章
时间魔法阵启动的同时,帝国研究院的宿舍楼内,研究院的院长敲响了伊露丽的房间。
作为一位有封地有声望的女伯爵,伊露丽在研究院的生活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虽然白大褂下的衣服始终保持着她的个人风格,但为了迁就工作,她很少再佩戴昂贵的首饰,像纱帽扇子蕾丝手套一类的装饰物也退出了她的生活。
如今的她和林灼记忆里那个打扮精致繁复的公爵夫人判若两人,给院长开门时,她还披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睡裙,裙子外面匆匆罩了件外套,衣领都没翻出来。
“哦,抱歉。”如今的帝国研究院院长正是曾经在学校教授过符文课的龙族小老头,他闭上眼转过身,想提醒伊露丽至少把衣服穿好再来开门,结果被伊露丽打断——
“是申请通过了吗?”伊露丽急切地问。
霍尔背对着伊露丽,提醒的话语最终转换为一声叹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通过的可能性有多低,谁都不是傻子,伊露丽,特别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
伊露丽难掩失望。
霍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伊露丽,虽然他并不清楚林灼的来历,但他知道三十六年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林灼对伊露丽而言有多重要,也知道伊露丽一心投入无核痛抑制剂的开发就是为了林灼。
无核痛抑制剂对龙族而言意义重大,他与伊露丽的关系也因为这个项目多了几分亲厚,不然他不会放任伊露丽一次又一次递交前往天空城的申请。
至于伊露丽为什么知道林灼在天空城,因为前几天有流言传出,说一位官员觐见时在陛下的办公室里看见了公爵夫人。
可谁都知道,公爵夫妇去年就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出海前往东方,那么出现在天空城的,很可能是传说中与公爵夫妇长相相似的林灼。
伊露丽为这一可能不断递交申请,想尽一切办法要进入天空城,可惜她没能如愿。
她的工作效率也因此大打折扣,昨天的工作更是一直持续到晚上三四点才结束,否则也不至于睡到这个点才醒。
霍尔:“给你一天假期,调整好状态再回来继续工作。”
伊露丽摇头:“不需要院长,我可以……”
这回轮到霍尔打断伊露丽:“门卫那边告诉我弗雷·布莱特来了,当然是来找你的,所以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假期。”
乍然听到“弗雷·布莱特”这个名字,伊露丽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过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了,我收拾好就过去。”
送走霍尔院长,伊露丽关上了房间门。
她很少离开研究院,她身后的房间比她家庄园的卧室更具有生活气息,她面前的门板上也贴了许多照片,有同项目成员团建时候拍的纪念照,也有年底统一的集体照,其中一张照片背景是国会大楼,远处的花坛那,有一抹模糊的金色。
伊露丽看着那抹金色,良久,无声叹息。
十五分钟后,收拾齐整的伊露丽踩着高跟鞋走过走廊,尺寸得当的白大褂洁白板正,黑色的长发全部束拢,梳成方便打理的发髻,面上妆容得体,唯一的饰品仅仅只有耳朵上那一对样式简单的白钻耳钉,整个人显得漂亮又干练。
她来到研究院专门接待来客的房间外,抬手敲响面前的门板。
她上一次见到弗雷是在两个月前的一场募捐晚会上,她代表研究院出席晚会,弗雷则代表了他的父亲,但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去找对方,自然也就没能说上话。
类似的“相遇”在过去几十年里不断上演,其中真正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还是去年,公爵夫妇出海,为此举办的欢送仪式非常盛大热闹,可弗雷却在欢闹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现场似乎只有她意识到了这点,并且在没人的花园里看到了独自一人拿着酒瓶子坐在喷泉边发呆的弗雷。
她站了片刻准备离开,早已察觉她到来的弗雷也没有开口叫住她,不过花园里的藤蔓在精灵无意识的影响下轻轻勾住了她的裙摆,像是在问她能不能留下,能不能陪陪他。
或许是喷泉扬起的水气驱散了夏季的闷热,又或许是无人的花园足够清净,伊露丽留下了,他们伴着月色与虫鸣,像学生时代偷跑去塔楼见面一般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第二天继续恢复疏离,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伊露丽敲响房门后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现在伊露丽面前的精灵除了样貌,其他没有任何地方能跟林灼记忆里的弗雷对得上号。
林灼记忆里的弗雷是中长发,衣着打扮贵气随性,骤然失去亲人背负起重担的艰辛让他被迫成长,也将他那浸入骨髓的张狂淬炼凝实,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少爷脾气,而是上位者实打实的轻蔑与傲慢。
可伊露丽眼前的弗雷依旧是短发,身上穿着挺括的军装,衣扣严严实实系到最上面一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就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厚重压抑,又似一柄无主的利刃,冷不丁就会捅谁一剑。
弗雷在外的风评也不太好,因为他行事不近人情手段狠厉,即便有个位高权重的公爵父亲做靠山,也无法改变他对外的形象,反而还会让人眼红他的出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公众眼中徒有精灵皮囊的恶犬,在伊露丽面前总是会表现的格外无害。
“你来了。”他侧身让伊露丽进来,关上门后先一步走到桌边,给伊露丽倒了杯红茶。
伊露丽看弗雷依照她的习惯在红茶里加了牛奶,温声道:“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弗雷将加了牛奶的红茶推到伊露丽面前,同时切入主题:“天空城的流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嗯。”伊露丽端起茶杯:“我尝试以科研需要为理由递交进入天空城的申请,遗憾的是,申请被驳回了。”
从七星魔法塔带出来的文献古籍至今还放在天空城,帝国研究院没少以此为由进出天空城,可莉莉丝这几天的申请却一次都没被通过。
弗雷:“我拜访了这几天可能去过天空城的官员,当然他们谁都不会承认流言是从他们那传出来的,但我从财政部部长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确实在陛下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和我母亲长得非常相似的少女,而那个少女拥有精灵族的尖耳,以及血族的竖瞳。”
房间内陷入了寂静,几秒后,伊露丽放下茶杯,却不小心把杯子弄倒,倒出来的茶水顺着桌面往桌边蔓延,伊露丽慌忙说着“抱歉”,昏了头似的试图用手去阻挡即将要从桌边滴落的茶水,幸好弗雷及时握住她的手,才没让她被茶水烫到。
滴落的茶水在半空凝滞,然后顺着滴落的轨迹回到桌面,再和桌面的茶水一起在魔力的作用下回到杯中。
弗雷分神收拾好桌子,正要松开伊露丽的手,啪嗒一声轻响,伊露丽大腿的裙摆上晕开一点浅浅的湿痕。
伊露丽低着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回来了。”伊露丽的声音染上哭腔,双肩轻颤着,“她终于回来了。”
任由各种流言蜚语攻击都能坦然面对的伊露丽在确认林灼回来的消息面前泣不成声,此时的她仿佛回到了三十六年前,回到林灼离开的那个夜晚。
恢复记忆的林灼走得毫不留恋,徒留她与弗雷怀揣着痛苦与愧疚,被永远不会停下的时间推着不断往前。
可无论走出多远,每次回头,伊露丽总能清晰地看到那个还停留在毒瘴森林里的自己。
起初她与弗雷做过许多尝试,也想过很多办法,比如——生下林灼。
可古尔薇格校长将平行世界的理论摆在了他们面前,这意味着即便他们运气不错生下一个和林灼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那个孩子也永远都不会是林灼,不会是那个被父母厌弃,遭受过无数磨难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林灼。
知道这点时,弗雷和伊露丽还没分手,他们约定无论未来如何都不会再要孩子,不然像是对林灼的又一次抛弃。
古尔薇格劝过他们,还告诉他们,从林灼改变这个世界开始,他们和第六世界的林灼的父母就成了完全不同且彼此独立的个体,他们不需要背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可如果林灼没有出现,我们就会变成她记忆中的样子。”弗雷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这次也没例外。
伊露丽也说:“她的出现改变了未来,可那仅仅只是我们的未来,她的过去始终都在,你要我们在接受了改变,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后,对她说‘你的一切痛苦不是我们造成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吗?”
那时的伊露丽光是提起林灼就会抑制不住哭泣,她顶着满脸的泪痕,向古尔薇格表示:“我做不到,校长。”
面对两人的坚持,古尔薇格承认了自己的天真:“我本以为无论你们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什么,只要知道可能存在平行时空,就能摆脱林灼的记忆所带来的影响,现在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
后来离开毒瘴森林的弗雷继续停学,这是他冒险参加校外活动得到的惩罚,伊露丽则回学校上课,然而没过几个月,伊露丽就因为在课堂上攻击老师,和弗雷一样得到了停学一年的惩罚。
那段时间伊露丽的状态很差,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总是在重温林灼所受的苦,总是会看见林灼记忆里的自己,还有林灼记忆里的弗雷。
等两人重返校园,曾经笃信未来一定会在一起的他们又一次相约塔楼,在那间黑漆漆的储物间里,他们一起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浩瀚的星空,难得没有什么话题想跟对方聊。
从未有过的沉默像慢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没过他们的身体。
直到天快亮了,伊露丽才问出一句:“她现在会在哪?”
弗雷:“不知道。”
伊露丽:“她还会回来吗?”
弗雷:“不知道。”
天边缓缓亮起一线天光,伊露丽对弗雷说:“弗雷,我们分手吧。”
弗雷沉默许久,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了声“好”,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和你共享寿命。”
伊露丽的沉默比弗雷更长,但最后的答案却和弗雷一样,她说:“好。”
那天的晨光格外璀璨,他们跟林灼记忆中的父母一样结缔了灵魂伴侣的契约,共享自然寿命,但他们没有像林灼的父母一样在一起。
漫长的寿命让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也许未来哪一天,他们能放下林灼,重新在一起,也可能他们中有谁变了心,又或者都变了心,各自拥有新的感情,新的生活,新的故事……
当然也有更糟糕的可能,就是他们到死都忘不掉林灼,也忘不了和对方的那份感情。
幸运的是,他们最不抱希望的情况发生了——林灼回到了这个世界。
被遗留在三十六年前的他们,似乎也有了继续迈步向前的可能。
弗雷在伊露丽身旁坐下,替她拭去泪水,陪着她一块慢慢冷静。
这时外头又传来了敲门声,弗雷去开门,门外是伊露丽所在项目组的一位男同事。
男同事和普罗大众一样都有点惧怕弗雷,可再怕也阻止不了他追求伊露丽的步伐,所以一听说弗雷来找伊露丽,他赶紧找个借口就来了。
“呃,你好。”男同事拿出一封信,硬着头皮道:“这里有一封给恩布拉教授的信,我看寄信地址是魔武第一学院,应该挺重要,就拿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说着,他还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伊露丽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手中的信就被弗雷拿走了,而他甚至没能踏进房间半步,就被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嘿!能不能讲点礼貌!”男同事在门外怒斥。
早已习惯的弗雷随手甩下一道隔音咒,回到伊露丽身边,把信放到了桌上:“那块啰嗦的石头寄来的,看不看都无所谓。”
啰嗦的石头,就是那块被古尔薇格当成看门石的魔石——格欧费因。
伊露丽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知道?”
弗雷:“……它也给我寄了一封。”
弗雷话语中的停顿让伊露丽感到好奇,她拿起信件拆开,发现内容是邀请她出席塞缪尔的遗体告别仪式。
塞缪尔的死跟一本书有关,那是某位已故准法圣的陪葬品,流入黑市后意外落到了塞缪尔手上,塞缪尔尝试打开这本书,却被书上附着的诅咒击中——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死后的坟墓被人挖开,所以陪葬品上带有要命的诅咒实属寻常。
不过那诅咒并未马上要了塞缪尔的性命,塞缪尔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他的同事们也都帮着想了不少办法,可惜都没用。
直到三天前,饱受诅咒折磨的塞缪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塞缪尔没有家人,遗体告别仪式就在学校举行。
弗雷和伊露丽是塞缪尔曾经最喜欢最照顾的两个学生,魔石让米勒帮它写信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去看看他。
告别仪式的举行就在今天,可研究院毕竟是个特殊的地方,所有书信进出都会进行扣留检查,所以本该两天前送到的信件今天才到。
——塞缪尔。
看到这个名字,伊露丽内心五味杂陈,魔石说的没错,塞缪尔对她和弗雷的好早已经超过了普通师生之间该有的关照。
然而在林灼的记忆影响下,他们甚至无法心安理得地和对方继续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同塞缪尔来往。
但要归根究底,塞缪尔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对他们好,真正错的是他们。
于情于理,伊露丽都认为自己应该去一趟,正好院长给她放了一天假。
弗雷本不打算参加,但也还是陪她一起离开研究院,去了学校。
弗雷一身军装相当打眼,魔石一看到他立刻就叫嚷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塞缪尔对你这么好,你要不来可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弗雷对魔石的叫嚷感到厌烦,不悦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可那魔石天生惹人厌,非但不知道闭嘴,还原地转了个身,把自己光滑的背后露出来,放出了学生时代的弗雷跟塞缪尔在镜湖边说话的一幕,那时的弗雷还在苦恼该怎么向伊露丽证明自己的真心,是塞缪尔提醒他可以用人鱼的真伪之石。
“看看看看,你们曾经拥有如此深厚的友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选择毁掉这一切,无论是什么,现在也该结束了,除了道别,你还应该去和他道个歉,听我的没错,我……”
魔石絮叨个不停,弗雷没听下去,因为他在看到塞缪尔的脸后,像是被人朝头上猛锤了一记,整个身躯都跟着晃了晃。
伊露丽:“怎么了?”
弗雷摇头想说自己没事,但光是这摇头的动作就让他有种脑子在颅内打转的错觉,剧痛与恶心感一同袭来,那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伴随着强烈的不适骤然打破桎梏,涌入他的脑海。
第七十三章
第六世界,帝历98年,小六月十五日,上午十点二十分。
林灼带着阿比斯一起穿越时空,降落在了她家附近一间面包店旁边的小巷子里。
林灼松开挡光板阿比斯,戴上眼镜,使用显示时间的魔法确认落点无误,接着给自己和阿比斯套上视觉混淆咒和单向隔音咒,转身朝小巷子外走去。
阿比斯紧跟在因为紧张而分外沉默的林灼身后,这是他第一次穿越时空,虽然他和林灼一样不喜欢那阵强光,但他并没有在魔法阵启动时闭上眼睛,因此他看到了按照不同速度和方向旋转的星组和符文,以及穿越时空后,林灼身上突然出现的……
阿比斯伸手,在林灼头顶虚空一抓,抓出了一团金色的火焰。
注意到身后动静的林灼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阿比斯手里的火焰,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问:“那是什么?”
虽然不合时宜,但阿比斯还是发自内心觉得林灼这一举动很可爱。
巴德尔:“现在是发花痴的时候吗?”
阿比斯不同巴德尔吵,他告诉林灼:“有神族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
说着,那团被他掐在手心的金色火焰被猛然蹿起的黑色火焰所吞噬,烧得一点不剩。
林灼:“标记?”
阿比斯:“这是神族用来定位其他种族的标记,只有拥有神格的神族才能发觉它的存在,之前我和巴德尔都没有察觉到它,穿越到这里它才出现,说明这抹标记的主人,是这个世界的神族。”
林灼故乡世界的神族在林灼身上留下了标记。
祂们为什么会在林灼身上留下标记,又是什么时候在林灼身上留下了这个标记?
林灼离开毒瘴森林之后吗?
还是早在林灼第一次穿越前,第六世界的神族就已经盯上了她?
此刻距离莉莉丝回家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显然在林灼心里,能否救下莉莉丝比神族为什么给自己做标记更重要,于是林灼非常干脆地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决定等救下莉莉丝,再来追究这抹标记的来历。
林灼带着阿比斯来到大街上,守在面包店门口,静静等待着莉莉丝的到来。
期间林灼一刻不停地在脑子里重复自己的计划,把每个步骤掰开揉碎,确保不出一丝差错。
无法平息的紧张情绪在甜美的面包香气中发酵,让林灼的脑袋隐隐作痛,可当她仔细去找到底是头部哪个位置在疼,疼痛又会消失不见,等待她注意力转移后才再次出现。
之前发现自己救不回莉莉丝时,林灼也有过这样的头痛,她很清楚这不是无核痛,因为她已经得到了龙核,也因为眼下的疼痛程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无核痛。
她所感受到的疼痛应该是她在饱受无核痛折磨后留下的精神疤痕,所以当她有过大的情绪起伏时,头部就会出现幻痛。
林灼对此不以为意,比起真正的无核痛,这点幻痛实在太小儿科,根本不值得她去纠结。
等了十几分钟后,莉莉丝的身影终于出现,她抱着一束刚从花店里拿来的花,一边看手腕上的表,一边快步朝面包店走来,最后越过林灼,推开面包店的门。
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面包店的老板看是莉莉丝,赶忙拿出她昨天订下的蛋糕,问她怎么现在才来,还赶不赶得上她女儿的毕业典礼。
莉莉丝也没跟老板抱怨自己的工作,只笑着道:“来得及,能赶上的。”
含着笑的话音,满满都是对参加林灼毕业典礼的期待与欣喜。
告别面包店老板后,莉莉丝继续往家里赶。
林灼在莉莉丝身后跟着,看她快到家了又遇见邻居,虽然很着急,但她还是耐下性子跟邻居寒暄,听到邻居羡慕她有林灼这么优秀的女儿,性格一向内敛低调的莉莉丝忍不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骄傲与自豪。
隐匿在视觉混淆咒下的林灼一瞬不瞬地看着莉莉丝,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等到莉莉丝同邻居告别,掏出钥匙开锁那一刻,林灼又瞬间回过神,灰色镜片后的竖瞳因注意力高度集中紧绷成了一条尖锐的竖线,身体同步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如果不是眼眶还带着些微的红,目睹林灼神态变化的阿比斯险些以为她刚才流露出的柔软与哀伤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林灼清楚记得,莉莉丝的尸体就倒在桌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桌上的蛋糕与花束也都好好的,这说明莉莉丝是在进门放下蛋糕和花束,准备上楼换衣服之际遭到杀害。
因此在莉莉丝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林灼就展开了幻术,莉莉丝反手将门关上后,林灼毫不手软地弄晕了莉莉丝。
莉莉丝倒进她的怀里,手上的花束和蛋糕则被阿比斯接住,并未摔落在地。
于此同时,一个虚假的、用幻术凝聚而成的莉莉丝继续关门后的动作,提着同样用幻术制造出来的花束与蛋糕,走向餐桌。
林灼抱着真实的莉莉丝,无限放大自己的感官想确定是否出现世界分裂的痕迹,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被庞然大物注视的毛骨悚然感并未出现。
——成功了?
林灼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抢劫犯就从厨房里蹿了出来,对着还未放下蛋糕和花束的假莉莉丝就是一记死咒。
刺眼的红光没入假莉莉丝的身体,假莉莉丝就此倒地,失去了“生息”,花束和蛋糕也重重砸落在地,花瓣四散,蛋糕盒子也整个倒转过来,不用打开都能想象里头的蛋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林灼呼吸一窒,仿佛花束和蛋糕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这和她所经历的未来不一样。
“不……”
林灼从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睁大的眼睛顷刻间爬满了血丝,魔力流动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虽然本能让她继续维持幻术,可失控的魔力流动冲向抢劫犯,不仅把抢劫犯掀翻在地,还炸碎了厨房的窗户。
也正是厨房玻璃破碎的声音唤回了林灼的理智,让她及时清醒,没有冲动杀了抢劫犯。
抢劫犯似乎被吓坏了,甚至不愿留下翻找值钱的物件,连滚带爬折回厨房,从被打破的窗户逃了出去。
林灼愣愣地看着抢劫犯逃走,脑海里突然出现当年负责调查这起入室抢劫案的女执法官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怜的孩子,但我想你的母亲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幅痛苦的模样……】
【好吧我说谎了,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我也不可能完全明白你的痛苦,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或许你可以暂时住到我家,我丈夫很擅长做苹果派,我女儿也会喜欢你的。】
【回溯魔法?那很难亲爱的,当然我们会尝试给那些知道怎么使用回溯魔法的大人物写信,但希望渺茫,不过没关系,你听我说,住在你家隔壁的安德森太太在你家厨房窗户被打碎后出来看了眼。】
【她看到了抢劫犯的脸。】
……
林灼抱着昏睡的莉莉丝,缓缓转头,对上了阿比斯担忧的眼。
林灼并未说什么,而是将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阿比斯手中完好无损的花束和蛋糕上。
——破碎的窗户,好好放在桌上的花束和蛋糕。
所以有没有可能,她这次并未改变什么,而是推动了既定的命运?
林灼解除幻术,用幻术构成的假莉莉丝和摔在地上的花束蛋糕一同消失不见。
阿比斯按照林灼的指示将蛋糕花束放到桌上,又将林灼从手链里拿出来的假尸体摆在了桌边。
“这样就可以了吗?”阿比斯问林灼。
林灼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幕,沉默了几秒,点头:“嗯,可以了。”
这就是她在毕业典礼那天赶回家看到的场景。
林灼抱起莉莉丝,带上阿比斯一起往地下室走去。
她家地下室很大,非常适合用来绘制大面积的魔法阵。
她暂时将莉莉丝交给阿比斯,自己拿出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在地上画起了回第七世界的魔法阵。
然而她遇到了一点困难——害怕再次出意外的焦虑心情不仅加重了幻痛,还令她的手失去了控制,又冷又麻的手指时不时就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导致她连续好几次画歪线条或画错符文。
第五次画错符文后,林灼停下绘制,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阿比斯的心脏。
她双手握住那枚靛色的吊坠,抵住额头,慢慢调整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几分钟后,林灼睁开眼,收起吊坠,继续绘制。
帮不上忙的阿比斯在一边看着,直到林灼把魔法阵画完,从他这接过莉莉丝,才终于说出一句:“我有些嫉妒。”
抱着莉莉丝走进魔法阵的林灼:“什么?”
阿比斯跟着林灼走到魔法阵中央,说:“我就在这,你需要平复情绪可以找我,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不至于比不过一枚冷冰冰的项链吊坠。”
林灼不得不承认,阿比斯确实有能力令她的心情不那么紧绷:“……别跟自己的心脏争风吃醋。”
说着,林灼将启动魔法阵的龙血交给了阿比斯。
阿比斯接过龙血,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句:“你会习惯的。”
阿比斯往魔法阵上倾倒龙血,龙血接触到魔法阵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顺着星组纹路逐渐蔓延整个魔法阵,点亮魔法阵上的每一个符文。
待所有符文被点亮,魔法阵上的星组与符文开始旋转,刮起的魔力流动带着身处魔法阵中心的他们浮空而起,刺眼的强光让林灼想起地下室光线昏暗,自己画魔法阵时摘掉了眼镜忘记戴上,光靠单薄的眼皮根本无法阻挡所有光芒,最后是阿比斯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她的眼。
强光将他们三人包裹,带着他们穿越时空回到第七世界,回到阿比斯那间专门用来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
落地后,林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挣开阿比斯的手,确认穿越是否成功,以及莉莉丝是否还在她怀里。
确认的结果比她过去两年里所做的任何一场梦境都要美好,她紧紧抱着昏睡中安然无恙的莉莉丝,哪怕房间外传来嘈杂的争吵与打斗声,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终于,她救下了她的莉莉丝,救下了她的妈妈。
林灼低着头,剧烈的情绪在她心口激荡,她那遭受磨难后变得足够强大的身躯微微颤动着,似是无法承受她此刻的喜悦,最后总算找到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莉莉丝恬静的脸庞。
第七十四章
魔武第一学院。
早起去大厅吃早餐的米勒路过长廊,遇到了去年返校任职教师助理的卡洛琳。
年轻的魔族少女伫立在扶手边,望向外头高高悬挂的天空城,表情严肃而深沉,像是在担忧什么。
米勒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吃早餐。
卡洛琳根本没有胃口吃什么早餐,但出于礼貌和尊敬,她还是应下了米勒的邀请,和米勒一同前往城堡的一楼大厅。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下楼时,卡洛琳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米勒意有所指道:“无论怎样,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卡洛琳的父亲是曾经的魔王,现在的帝国军中将阿斯莫德,她的人身安全,极大可能会影响眼下的局势。
卡洛琳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懵懂的低年级生,她能听懂米勒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乖乖在学校里待着,忍受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的煎熬
至于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教师塞缪尔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公爵之子——同时也是第十军团指挥官的弗雷·布莱特忽然出现要带走塞缪尔的遗体,幸好被校长给拦下了。
可校长并未彻底将弗雷·布莱特驱逐,而是在经过私下协商后做出了奇怪的妥协,推迟了葬礼的时间,将塞缪尔的遗体暂时安置在学校。
所有师生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更有和塞缪尔关系不错的教师发出了强烈的抗议,甚至还越过校长联名起诉,要将肆意妄为、以权势压人的弗雷·布莱特告上法庭。
然而不等开庭,天就变了——光明教携圣骑士团联手第七军团与王庭骑士团,发动叛变。
学校在叛变发生后第一时间被包围,如果不是学校的防护屏障足够强大,恐怕早就被军队的铁蹄踏破校门。
至今还有军队在学校外面驻守,校长的意思是封校以保证全体师生的安全。
反正学校内部有足够的食物以及生活用品,学校又是寄宿制,学生本来就无法离开学校,长时间耗下去根本不成问题。
可学生们能一如既往地上课,不代表他们教师也能安安心心地工作。
幸好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分散了教师们的注意力,也稍稍缓解了他们因被困学校而与日倍增的焦虑与急躁——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了一具人偶。
校长古尔薇格当着一众教师的面用了回溯魔法,确定过去一个月多里没有任何人触碰过塞缪尔的遗体,保证遗体并未被掉包。同时古尔薇格还向教师们透露:弗雷·布莱特之所以要带走塞缪尔的遗体,是因为塞缪尔曾经攻击过还是学生的弗雷·布莱特,并在失败后对弗雷施加催眠,让他忘记了自己被攻击这件事。
塞缪尔死后催眠失效,弗雷·布莱特通过再次看见塞缪尔的脸恢复了那段被遗忘的记忆。
没有人想到塞缪尔居然攻击过他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可古尔薇格校长用真伪之石证明了自己没有撒谎,众人不得不相信塞缪尔恐怕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友好。
另一方面,为了找到塞缪尔的遗体变成人偶的原因,各科教师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和猜测,并对人偶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想知道塞缪尔本来就是人偶,还是因为诅咒在死后变成了人偶。
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出真正的答案。
昨晚又有老师熬夜研究人偶去了,所以教师席上空出了许多座位。
奇怪的是,校长古尔薇格也不在。
为了安抚师生情绪,古尔薇格每天都会出现在教师席上用餐,突然不见她的踪影,卡洛琳有些意外,她悄悄问米勒,米勒告诉她:“校长约见了那位带兵包围学校的红衣主教。”
……
校长室内,带了两个士兵进入学校的红衣主教还在试图说服古尔薇格与光明教联手,利用家世背景不俗的学生,牵制眼下的局势。
“我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红衣主教坐在古尔薇格对面,身着盔甲的士兵立于他身后,无形的压力很容易就能令正对着他们的人产生恐惧——如果那个人不是古尔薇格的话。
身量娇小似孩童的古尔薇格半点不受影响,对红衣主教道:“我不可能拿我的学生去冒险。”
红衣主教不以为然:“我明白你对学生们的爱护,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要想成就些什么,总是需要付出牺牲的。”
因为身高差距太大,即便双方都坐在沙发上,古尔薇格也不得不仰视对方,但她已经习惯,也早就过了计较这个问题的年纪,她仰着小脸,向红衣主教表明:“我不会允许这样的牺牲出现在这所学校。”
红衣主教摇头:“你不需要这么快回答我,我想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圣骑士团在前天晚上攻进了天空城,虽然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但要彻底攻占这个国家的心脏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我也明白你的担忧。”红衣主教循循善诱,要是能拿下学校,他们后续的计划能顺利许多:“你是害怕黑暗生物再一次失去容身之所是吗?这你大可放心,我们已经见识到了包容的好处,也发现了曾经的狭隘有多不可取,我们承认那两位陛下的所作所为不全是错的,各个种族都有自身的优势,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而不是打压浪费。”
“教会愿意给那些黑暗生物们机会,只是无论什么都该有优劣之分,光明必须凌驾于黑暗之上,这是世间真理。更何况这么做对侏儒一族并无损失,您说对吗?”
古尔薇格的回答非常干脆且坚定:“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各种族生而平等,这是我在没有神明的新纪元学到的我认为最重要的知识,我不会轻易将它抛弃。”
古尔薇格的话激怒了红衣主教,不单单是因为那句“各种族生而平等”,还有那句“没有神明的新纪元”。
要说光明教最恨什么,那必然是曾经的圣子巴德尔宣布这片大陆再无神明一事,新教徒们或许能接受这样的说法,认为神族在另一个世界庇佑他们,可没有哪个旧教徒愿意承认神族的时代已经彻底离去,更不愿意看到一些新诞生的无知生命将神族视作虚构的种族。
红衣主教便是旧教徒,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愤怒道:“你我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我们都清楚神族不是虚构的传说,更不是什么哄小孩的睡前故事,祂们真实存在过、主宰过这片大陆,光明神更是统帅神族的众神之首,若因为祂们一时的‘沉睡’就认为祂们不复存在,擅自断定此后再无神族,我恐怕有朝一日神明苏醒,没有谁能承受祂们的怒火!!”
愤怒让红衣主教的面色涨得通红,声音也变得嘶哑粗粝,全然没有方才的礼貌得体:“好好想想吧,古尔薇格女士,您今日能将军队拦在校外,靠的也是神族遗留下的荫庇,它能拦住我们,难道还能拦下伟大尊贵的神族吗?”
古尔薇格平静地面对了红衣主教的暴怒与质问,她表示:“我大概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古尔薇格也站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因为身高限制,古尔薇格的小短腿迈得并不快,可她没有拿出代步的椅子,而是一步步走到门口,在红衣主教逐渐疑惑的目光下,抬手按下门把,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一身军装的弗雷·布莱特等候多时。
红衣主教惊愕:“你怎么会在这?!”
红衣主教身后的两个士兵拔出枪支佩剑,翻过沙发挡在了红衣主教面前。
没有人回答红衣主教的问题,古尔薇格留下一句:“我无意参与政治,但若非要我做出抉择,我不会支持贵教的理念。”便离开了办公室。
弗雷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红衣主教定了定心神,他认为情况没那么糟,诚然光明教与布莱特家曾有过过节,但那是几十年前的旧恩怨了,他相信眼下的利害关系足以让公爵之子忘却过往,毕竟高居天空城的那两位陛下不是没有打压过公爵与精灵一族。
可怜的红衣主教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公爵之子有多能记仇,光凭他们当年险些毒死他母亲这一条,就足以让弗雷对光明教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光明教在民间信徒太多树大根深,弗雷大概会像对待进行种族实验的非法研究所一样,对光明教赶尽杀绝。
因此任凭红衣主教舌灿莲花,都不能阻止弗雷拔出他腰间的佩剑。
弗雷和他的公爵父亲一样,明明是受大自然宠爱的精灵,按理应该更加擅长魔法,可弗雷却在剑术上有着独特的天赋。
几分钟后,鲜血染红花样古朴的地毯,弗雷独自站立在校长办公室内,用手帕擦拭被弄脏的剑刃。
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位穿着和弗雷同色系军装的精灵出现在门口,对弗雷道:“大人,校外的反叛军已尽数拿下。”
弗雷收刀回鞘,动作随意地用戴着手套的手背去擦拭脸颊上的血迹,吩咐道:“你带人以学校为中心,向外巡逻维持街道治安。”
精灵迟疑:“那天空城……”
圣骑士团已经攻进天空城,但各地驻军与几个分派在外的军团像是接到了指令,依旧维持原本的运转,整整两个月过去,丝毫没有要来帝都支援的意思,虽然这样的做法有效镇压了个别城市的宗教□□,但也让帝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剩下驻守帝都的三大军团里面还叛变了一个,他们第十军团既然已经来了,是不是也该去支援一下天空城那边。
弗雷嗤笑一声:“第十军团人手不够,哪里有闲工夫去管天空城。”
精灵明白了弗雷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样两边不靠的行为会招来祸端。
当然弗雷也不是傻子,他踢了踢脚边那面带惊恐的人头,说:“收好,等什么时候我们的皇帝陛下要清算再拿出来,表达一下我们精灵之乡的忠诚。”
机灵:“是!”
弗雷从未想过天空城会真的被光明教拿下,作为曾经被骗得团团转的同学,弗雷可太清楚皇帝宝座上的那两位有多虚伪狡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光明教推翻。
没准失踪这两个月,就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
……
与此同时的天空城内,混乱的厮杀逐步逼近守卫最多的那个房间。
兽族近侍安德列手抡巨斧浴血奋战,越来越快的心跳令他脸上浮现代表着狂乱与无序的兽纹,致使自己人都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和反叛的圣骑士一起成了斧下亡魂。
蕾西本身并不擅长打斗,但她还是接连切换石像身体,能杀多少叛军算多少,石像身体被打碎了就换新的,反正这里是宫殿,装饰用的石像雕塑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斯斯文文的麦尔也染了一身的血,然而不断出现的伤亡根本阻止不了叛军的脚步,他们似乎得到了消息,确信两位陛下会消失一段时间,为此他们孤注一掷,哪怕豁出一切也要在这期间拿下帝都,拿下天空城。
至于泄露消息的人是谁……
精疲力竭的麦尔劈开一具躯体,透过喷洒的血雾和人群看到了当初和安德列一起跟随陛下离开帝都的另一位近侍。
如今那位近侍正和王庭骑士团的团长罗兰一块,站在光明教一位主教身边。
——叛徒!
近侍与守卫们一同保卫天空城最后的防线,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杀,都无法将攻进天空城的叛军都杀光,因为敌人是光明教,他们有大量的天族,只要还剩一口气,后方的天族一个集体治愈,就能让他们此前的搏杀沦为笑话。
就在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之际,因拼上性命奋力厮杀而热血沸腾的众人没有发现周围的温度在悄然降低。
浓郁的死气缓缓从门缝下蔓出,在纷乱的脚步间一点点靠近倒落在地的尸骨。
那些死气没有停下,它们不满足于这条走廊上牺牲的守卫与叛军,攀着墙壁与石缝继续向外。
而那些已经接触到死气的尸骨则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动作缓慢而又不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成为守卫这边的战力——哪怕他们中有许多还都穿着光明教的衣服。
“不、不!是亡灵傀儡!是亡灵傀儡!!”有圣骑士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颤抖着无法对生前认识的同伴下手,可已然成为傀儡的尸体却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将人扑杀后,死去的圣骑士又成为了新的亡灵傀儡。
光明教这边瞬间就丧失了继续下去的士气,任由主教如何下达命令,都无法阻止恐惧在所有人心底肆虐。
地面开始颤抖,蔓延开的死气不分敌我,唤醒了这一路来死去的所有尸体,与过去几百年里,因为各种原因而埋葬于宫殿之下的尸骨。
就连在光鲜明媚的中庭花园里,也有白骨接二连三地从土里爬出。
世人皆知,比天族的集体治愈和魔族的超速再生更能令敌人感到绝望的,是亡灵的不死。
麦尔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头皮发麻,魔力耗竭的蕾西也停下了身体切换,跌坐在墙边,至于失去理智杀红了眼的安德列则被源源不断的亡灵傀儡淹没镇压。
他们身后,那扇紧闭了两个月的大门缓缓开启,汹涌而出的寒凉死气如同细小的爬虫,钻进骨头缝隙,冷得人牙齿打颤。
麦尔等人回头,还未透过死气看清房间内的景象,就先听到了靴底踩踏地面的声响,黑发亡灵在死气氲绕下走出房间。
他的出现,代表的不是胜利的希望,而是胜利本身。
第七十五章
阿比斯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叛乱。
这场叛乱遗留下的烂摊子太多,除了修复建筑统计伤亡,还得问罪叛军及相关人等,议院此番必然不会放过光明教,可阿比斯和巴德尔的目的却是借此取缔圣骑士团与王庭骑士团,对光明教仅仅只是想削弱整顿,并不打算将他们彻底摁死。
至少在平民出身的新势力站稳脚跟前,他们不会放任都是老派贵族的议院一家独大。
这背后牵扯太多太复杂,如何权衡也是一门令人头疼的学问。
林灼相信阿比斯和巴德尔自己能把烂摊子收拾好,转头带着昏迷未醒的莉莉丝回了家。
等待莉莉丝醒来期间,坐在床边的林灼无法停止大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自己是如何将莉莉丝从死神手中夺回,顺利带到第六世界。
她重复品味成功的过程,一遍又一遍,直到某个瞬间,她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疑惑:入室抢劫犯杀死用幻术虚构出来的假莉莉丝之前,假莉莉丝并未做出任何异常举动,她甚至连蛋糕和花束都没来得及放下,更别说发现厨房里有不速之客,那么抢劫犯为什么会这么心急,上来就对莉莉丝用死咒?
就因为撞见房子的主人回来,感到害怕所以一时冲动?
林灼心底的困惑不过刚刚萌芽,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昏睡大半天的莉莉丝就醒了。
林灼的注意力被拉回到莉莉丝身上。
她看着莉莉丝睁开眼,满脸的疑惑和迷茫,像是不理解自己明明应该赶去参加林灼的毕业典礼,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她将迷茫的目光投向林灼,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先被林灼掉落的眼泪给惊着了。
莉莉丝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她从床上坐起身,双手捧着林灼的脸,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眼泪,一边擦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谁欺负你了?”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经受过人体改造的林灼问出“谁欺负你了”这样的话。
只有莉莉丝,无论过去多久,无论林灼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在她眼里林灼永远都是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林灼哭着唤出莉莉丝的名字,换来莉莉丝越发温柔小心地回应:“我在这,我在这呢,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嗯。”林灼哽咽着应了一声,收拾好心情,擦干脸上的泪水,对莉莉丝说:“我告诉你,不过这个过程可能有点长。”
莉莉丝耐心道:“没关系,我听着,你说。”
林灼想了想,决定从头开始说起:“毕业典礼你没来,我回到家,看见你倒在地上……”
为了方便莉莉丝理解,林灼略去细节,只挑重点来讲,比如她在毕业典礼那天回家看到莉莉丝的尸体,比如那之后她花了两年研究时间魔法,再比如魔法阵出现意外,她没能回到两年前的毕业典礼当天,而是回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
林灼没有告诉莉莉丝她因为心情不好去酒馆喝酒,把未来的亡灵法师阿比斯给睡了,也没说她和自己的祖父打架,被人夺走了记忆。
她只说自己发现平行时空论,意识到原先的救人计划根本行不通,于是返回莉莉丝死去那天,进行了各种尝试,最后终于找到办法救下她,代价是她们俩以后要在第七世界的帝历23年重新开始她们的生活。
林灼以为自己要费不少功夫,才能让莉莉丝接受自己一觉睡醒身处另一个世界,并且回到帝历23年的事实。
没想到的是,比起让莉莉丝接受她们现在的处境,如何向莉莉丝解释清楚什么叫“平行时空”才是最困难的。
林灼的天才毋庸置疑,哪怕失忆,她依旧能啃得下古尔薇格那本《时空猜想》,阿比斯与巴德尔也不是庸才,最早提出平行空间论的古尔薇格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林灼在和他们的交流中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她看看来非常好懂的平行空间概念在其他人眼里有多难理解。
更别提她那穿越来穿越去的时间线,莉莉丝捋半天都没能捋明白,为什么上一句还说是穿越回了第六世界,下一句又说从第九世界离开。
莉莉丝捋不明白,林灼更是解释得头都大了,差点没当着莉莉丝的面一脑袋磕墙上冷静冷静。
莉莉丝还不知道林灼已经摆脱了无核痛,看她这样赶紧安抚她的情绪,说:“反正就是要在这里住下对吧,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小心头又疼了。”
捂着脑袋的林灼看莉莉丝满脸担忧,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对啊,我在着急什么。
反正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迈过去了,能不能把自己的经历解释清楚,根本不重要。
但她还是在之后补充了一些自己回到过去后的细节,比如她救了自己的祖母,还有她跑去学校当了几天代课老师之类的,为自己的祖父母还活着,弗雷还不是公爵,以及自己上了教科书这件事做个铺垫,也方便莉莉丝进一步了解这个和她记忆中不太一样的第七世界。
叛乱平息后的帝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林灼陪莉莉丝到外头熟悉新环境,还带她去了那所自己幼时待过的孤儿院。
林灼曾在这个世界的银行存了一笔钱,以制定服装为名定期给这个世界的莉莉丝的祖母打钱,而制定的衣服会被送往孤儿院暂时寄存。
这个时间莉莉丝的祖母已经去世,但能拿到祖母亲手制作的衣服,还是让莉莉丝感到格外惊喜。
把那些衣服拿回家的路上,莉莉丝想起什么,问林灼:“对了,这个世界的我呢?”
林灼有些不太想说。
回第六世界救莉莉丝之前,她通过阿比斯了解到了第七世界的莉莉丝的经历。
这个世界的莉莉丝在她离开后得到了公爵家的资助,伊露丽更是把她当成亲姐妹来对待。毕业那年,伊露丽同莉莉丝一块进了帝国研究院,伊露丽在短短几年内崭露头角,开始负责项目,莉莉丝则成了她身边最得用的助手。
因为伊露丽的过分关照,还一度传出过她们俩相恋的谣言,直到莉莉丝与怀特家家主的幼弟相恋订婚结婚,谣言才不攻自破。
怀特家是米德加尔特赫赫有名的富商家族,据闻怀特家上任家主夫妇早亡,剩下三个儿子,大哥是现任家主,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业,二哥是个文雅的画家,老三喜欢参加各种晚会,擅长社交,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这位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与莉莉丝的感情同样充满了戏剧性,毕竟从性格上来讲,他们俩完全不是一路人,莉莉丝出生贫困,又因为名字不好从小遭受歧视,但她并未因此变得阴郁偏激,反而性格温柔且包容,观念也很朴实。
怀特家的小少爷则是含着金汤勺出生,骄傲张扬又爱玩,比起温柔如水的莉莉丝,活泼热辣又极富挑战性的带刺玫瑰更适合他。
小少爷对莉莉丝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在数次相遇接触后慢慢沦陷,之后莉莉丝拒绝过小少爷无数次,最后没办法,想着一直拒绝反而会加深小少爷的执念,便答应交往一段时间,心想自己一旦顺从,小少爷或许就腻了。
结果人小少爷比她想得还要忠贞,两人一路从交往到谈婚论嫁,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阿比斯知道林灼在意莉莉丝,所以他特地留意过,知道这个顺利背后是怀特家小少爷的真心,他是真的把莉莉丝放在心上,才会尽自己所能摆平家里的大哥,费尽心计不让莉莉丝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受欺负,还刻意摆出卑微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知道莉莉丝对他的重要性,不让别人轻视看低莉莉丝。
因为该有的阻碍都已经被清除,过程看起来自然就很顺利。
结婚后,莉莉丝冠上了丈夫的姓氏。
莉莉丝·怀特。
林灼:“她现在还在研究院工作。”
结婚后留在帝都,继续协助伊露丽进行项目研究——这是莉莉丝·怀特在结婚前就和怀特小少爷说明白的一件事。
友情,事业,爱情。
莉莉丝所没有的,莉莉丝·怀特都得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林灼不想在莉莉丝面前提起另一个她。
林灼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莉莉丝的反应,发现莉莉丝对另一个自己的经历除了感到意外和新奇,还有就是感叹:“真好。”
莉莉丝的感叹并不包含羡慕或遗憾,更像是得知一个和自己有关联的人过得还不错,所以感到欣慰。
感叹过后,莉莉丝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并未对另一个自己的生活进行追问和探究。
林灼悄悄放下心,两人到家时还遇见了带着刚出炉的饼干来拜访他们的新邻居。
和在第六世界一样,邻居们都默认她们是母女,并以为林灼的名字是刻意模仿教科书上那位“林灼”取的,当着莉莉丝的面夸赞:“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寓意好,一听就很有学问。”
送走热情友好的邻居,林灼和莉莉丝一起把从孤儿院拿回来的衣服整理好,放进了衣柜里。
衣柜里有许多林灼提前准备好给莉莉丝的衣服,其中一套跟莉莉丝准备穿去参加林灼毕业典礼的衣服一模一样。
莉莉丝看到那套衣服,即便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却还是感到遗憾:“我没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林灼却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莉莉丝还活着,没赶上她的毕业典礼算什么。
……
晚上林灼洗完澡跑去莉莉丝的房间,和莉莉丝商量裁缝铺的事情。
莉莉丝和莉莉丝·怀特不同,她对缝纫充满热爱,也对自己的手艺和技术感到自信,如果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裁缝铺,她会比任何人都高兴。
唯一的顾虑就是帝都的店铺过于昂贵,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积蓄一分没带,无论是租赁还是购买,都得让林灼来花这笔钱,她不舍得。
林灼从莉莉丝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止游说,今晚又纠缠了好半天,终于让莉莉丝同意明早和她一块去找适合的店面。
商量完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离开时林灼想像第八世界的自己那样改口叫莉莉丝“妈妈”,对莉莉丝说声“晚安”。
可平时喊名字喊得太顺口,等林灼反应过来,她已经唤出了莉莉丝的名字,没办法只能等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气氛再改口。
林灼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对着门板呆立许久。
她这几天经常这样,救回莉莉丝的愉悦令她难以平静,在人前她还能伪装正常,可一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根本无法遏制,总是要停下一切正在进行中的举动,才能避免发疯。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她需要……纾解。
林灼脑海里闪过阿比斯的脸,她转身走向窗户,认真思索起了半夜闯天空城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下一秒,房间内的空气骤然降低,林灼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人的到来,她扬起笑脸,唤出了那人的名字:“阿比斯。”
黑发亡灵的死气从微敞的窗户进来,凝聚成人形,接住了向他扑来的林灼。
阿比斯这几天忙得连个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能缓缓,他想也不想就来到了林灼家楼下。
考虑到深夜拜访太失礼,他也没敲门,而是直接找到了林灼的房间。
林灼对他的出现表示出了充分的热情——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被踮起脚尖、双手拉扯他衣领的林灼咬住了唇。
呼吸纠缠的吻轻易驱散了亡灵自身携带的森冷阴寒,肢体间隔着衣料厮磨相触,越来越热。饶是林灼也没想到,她房间里那张完美复刻的书桌和椅子第一次投入使用,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桌子上随便摆放的书本被他们俩撞掉在了地上,万幸林灼早就用了隔音咒,不会让莉莉丝听到自己卧室里的动静。
许久后,两人从桌椅转战到林灼那张并不算大的床上,这张床林灼一个人睡还算宽绰,加上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很难不变得拥挤,而这份拥挤在眼下,又是那么的刚好。
高高掀起又重重拍下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持续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阿比斯将林灼抵在床头,把脑袋埋进林灼的颈窝,蒸腾的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滑过结实的腹肌。
林灼背靠着床头的墙,一只手落在阿比斯的后脑勺,摸小狗似的轻抚被汗打湿的发梢,闭着眼克制地喘息,免得又带起余颤。
气氛在无声的温存中逐渐变的静谧,忽视掉他们的姿势,看起来还有几分温馨亲昵。
过了好一会儿,阿比斯湿哑的嗓音在林灼耳边响起,满是依恋地倾诉起了分别几日的思念。
林灼很是受用,笑道:“谁让你非要隔两个月回来的。”
如果不是阿比斯与巴德尔要求将回来的时间坐标定在两个月后,光明教哪里敢攻上天空城,光明教不反叛,他们也不至于花这么长时间来收拾残局。
阿比斯为自己申辩:“这个机会太好了,我不想错过。”
当初巴德尔为了展现帝国的宽容仁慈,安抚民众情绪,硬是保留了被光明教操控的王庭骑士团,仅仅只是将他们拆分成现在的王庭骑士团和圣骑士团。
王庭骑士团在早年也是威名赫赫,法圣之一的费德里科就曾是王庭骑士,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个说法:是费德里科的失踪,让光明教抓住机会将这支本属于皇家的军队侵蚀成了他们光明教的私军,从而导致旧日的皇室失去话语权,皇权日渐走向衰败。
因此就算把王庭骑士团拆分,他们依旧是阿比斯与巴德尔想要尽早铲除的存在。
如今终于除干净,他们也能开始推进下一步。
阿比斯其实对这些并不在意,或者说远没有巴德尔那么上心,所以从来都是巴德尔要求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只要巴德尔不妨碍他研究时间魔法寻找林灼就行。
现在林灼回来了,阿比斯终于关心起了□□势,想要缔造更好的环境,让林灼爱上这里,再也不要离开。
想到这,阿比斯抬起头,原本遮住左眼的眼罩早就被摘了,靛色的右眼与金色的左眼一同看着林灼,问:“你不会再走了,对吗?”
林灼坏心眼地用吻来替代回答,就是不肯给一个肯定的答复来安阿比斯的心,恶劣地享受着阿比斯因在意而表现出的不安。
阿比斯注意到了林灼吻他时扬起的嘴角和眼角眉梢流露的笑意,有些苦恼,又忍不住为这样的林灼心动。
柔缓细腻的亲吻间,阿比斯的骨指轻轻划过林灼身上的疤痕,让林灼想起自己还有瓶树汁没喝,便稍稍推开阿比斯,将装着树汁的玻璃瓶从手链里拿了出来。
林灼这一身疤痕,是她杀害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失败后留下的。
林灼清楚莉莉丝有多喜欢把错处归咎到自己头上,不然她也不会在林灼遭受人体试验后,认为一切都是她的疏忽,从而收养林灼,只为弥补那份本就不属于她的过错。
林灼留着这些疤痕,就是打算在莉莉丝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情况下,用这身疤痕转移莉莉丝的注意力,让莉莉丝心疼她,为了她去接受这个新世界。
这么做虽然卑鄙,但足够有用。
好在莉莉丝对这个世界适应良好,那么这身疤痕也就失去用处,可以进行治疗修复了。
林灼冲另一个自己下手时根本没留情,因此就算是疤痕,也耗费了大半瓶的树汁。
林灼把剩下小半瓶扔回手链,顺带从手链里拿出一瓶酒——生命树的树汁中含有光元素,上回在医务室,她喝完树汁就跟阿比斯滚床上去了,口中残留的汁液被阿比斯舔舐时,她尝到了苦涩的焦糊味,可见树汁和圣水一样会对亡灵造成影响。
林灼用酒漱口,甘醇的酒液涌入咽喉,勾起了林灼肚子里的酒虫。
乐于分享的林灼还给阿比斯喂了一口,阿比斯不幸被呛到,咳嗽时牵动身体,剐蹭到敏感的地方,惹得林灼发出一阵难耐的低吟
稍稍平息的焰火像是被加了一把燃料,再次熊熊燃烧。
林灼的情绪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欢愉中得到宣泄,慢慢恢复本该有的平衡。
第二天早上,林灼还记得跟莉莉丝的约定,挣扎着从拥挤的床上爬了起来。
时间还早,阿比斯也还在睡,林灼就先去洗了个澡。
浴室在二楼的另一边,林灼洗完澡回来,刚打开门,正好遇上阿比斯醒来找她,被走到门口的阿比斯抱了个满怀。
完全放松的两人在房间门口接了个吻,唇瓣刚分离,林灼正要告知阿比斯自己待会要和莉莉丝出门,突然,莉莉丝的房间门开了。
眼下的情况显然比深夜拜访还要失礼,阿比斯反应迅速地给自己套上了视觉混淆咒,同一时间,林灼关上房间门,将阿比斯关进自己房间,同时避免被莉莉丝注意到她一片狼藉的卧室。
于是当莉莉丝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房门前的林灼,她还冲林灼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林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背着家长和野男人幽会的心虚,过了几秒才回道:“……早上好,莉莉丝。”
第七十六章
卧室外,林灼与莉莉丝下楼吃早餐,卧室内,巴德尔嘲讽阿比斯,说他在林灼眼中不过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阿比斯不受巴德尔挑拨,自顾自穿好衣服,收拾起了一片狼藉的卧室。
期间有白色的羽毛从窗外飘入,羽毛飞到他面前自燃烧成灰烬,升起的黑色烟雾在半空中组成长长的十几行文字,是近侍麦尔向他汇报今日的行程,并在最后一句委婉询问是否需要推迟今早的几项安排。
阿比斯将落地的灰烬清除干净,给麦尔回信将原定在十分钟后的会面推迟到半小时后。
到时候林灼应该已经吃完早餐,说不定会上楼来找他。
巴德尔虽然没有阻止阿比斯给麦尔回信,但却在阿比斯收拾好林灼的房间,静心等待林灼时,泼了阿比斯一盆冷水:“你确定她不会嫌弃你怎么还没走?”
巴德尔话刚说完,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林灼拿着一瓶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出现在门口,她“哇哦”一声,对恢复如初干净整洁的卧室表达了满意。
巴德尔:“……”
阿比斯走到门口,接过林灼给他带来的牛奶和三明治,问:“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终于学会在离开前跟阿比斯打招呼的林灼:“我和莉莉丝待会儿要出门,来跟你说一声。”
阿比斯察觉到了林灼的体贴,心情不错地在林灼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也要回去了,今晚可能来不了,还有之前忘了说——”
阿比斯空着的那只手覆上林灼胸口,森白的骨指隔着衣服布料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那枚靛色的宝石:“你可以用它找我,我能听到。”
林灼挑了挑眉:“是吗,那还挺方便。”
阿比斯:“……我发誓除非你喊我的名字,不然我绝对不会偷听。”
一本正经的誓言之光落下,林灼笑出了声,她攀着阿比斯的肩膀,凑到阿比斯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阿比斯的耳朵慢慢染上绯红,喉结也忍不住耸动了一下。
莉莉丝在楼下问林灼帽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灼抬手召来衣柜里的帽子,丢下险些被她挑逗疯的阿比斯,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林灼都在忙给莉莉丝开店的事,林灼擅长和生意人打交道,砍价更是一把好手,可惜她对一间裁缝铺需要多大的店面,内部如何装修一窍不通,所以关于选址和店内的装修设计,都由曾在高级制衣店工作过的莉莉丝一个人决定。
忙忙碌碌一个月过去,店铺终于开张,因为新店客人不多,店里暂时只有莉莉丝一个人,林灼没事会来看看,给上门的客人倒倒茶水,和他们聊聊天。
后来林灼又购买了一块晶体屏放在店里。
晶体屏就相当于打磨成屏幕的水晶球,可以像水晶球一样显示影像,这几年影像转播兴起,最开始只在狂欢之城流行,用来传播一些低俗涩情的影像,形成灰色产业链后被帝国政府给一锅端了。
后续影像转播被用在了决斗场等竞技赛事场所,作为影像载体的水晶屏也在狂欢之城外掀起潮流。
不过因为水晶屏非常昂贵,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所以直到去年年底有了价格亲民的晶体屏,影像传播才终于走进千家万户。
林灼家一楼的客厅里也有一块晶体屏,不过她和莉莉丝都用过百年后更加清晰,画质音质更加好的水石屏和外置音响,所以这个时代还未进行升级完善的晶体屏实在很难勾起她们观看的欲望。
更别说这会儿能看的频道也不多,林灼会购置晶体屏,存粹是为了复原家里的布置。
但对本就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晶体屏还是很有意思的。
有了晶体屏,那些被大人带来定制新衣服的小孩们终于能乖乖站在凳子上,让皮尺好好替他们量身,陪同人也不用坐着枯等,有了打发时间的消遣。
偶尔晶体屏上出现其他地方的时装,还能勾起顾客们照样定制一件的冲动。
这天林灼在莉莉丝的店里,莉莉丝正陪一位来过好几次的老顾客挑选布料和蕾丝花样,林灼坐在桌子前算账,那位顾客的丈夫姗姗来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招呼林灼换台。
“快快快,再晚就看不到亚尔夫海姆公爵和他夫人一起回国的转播了。”
莉莉丝闻言,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林灼。
林灼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切换频道,仿佛即将在万众瞩目下归国的公爵夫妇不是她的祖父祖母,而是两个位高权重的陌生人。
晶体屏上出现了海边码头的景象,一艘体积巨大的豪华游轮已经靠岸,岸边群众早已疏散,仅剩气势威严的军队以及指挥官弗雷,等待公爵夫妇下船。
等了大概几分钟后,公爵夫妇终于出现在了晶体屏上,各地聚集在屏幕前翘首以盼的民众无论此前讨论得有多热闹,都免不了在公爵露面的那一刻陷入静默——
身为公爵,大众没少在报纸上看见这位的照片,因此他们早就清楚公爵本人有多俊美,眼下聚集在屏幕前围观影像转播,更多也是为了瞻仰这位的容颜。
公爵大人去年出海,晶体屏则是去年年底才开始发行,所以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在定格照片之外的地方看到公爵,还是能动的公爵。
这显然不是一张定格照片能比的,也让人们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大自然的宠儿”,他的金发像是用最璀璨的阳光编制而成,碧绿的眼眸能让最漂亮昂贵的祖母绿宝石黯然失色,而让他的美丽更上一层楼的,是他那非凡的气度与强者才会有的气势。
可就是这么一位看着不大好亲近的精灵,他在望向自己的妻子时,眼神会变得无比柔和——哪怕他的妻子此刻轻纱遮面,并未露出那张与林灼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莉莉丝松了口气,她现在已经完全了解林灼在这个世界代表着什么,如果说同名是出于对教科书上那位“林灼”的崇拜,那么一旦被发现和公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林灼就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身份。
幸好,公爵夫人没有露面的习惯,对外的照片上也只能看见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容貌。
林灼知道会是这样,早就低下头,专心替莉莉丝把账本最后几页整理好,然后才起身去泡茶。
等林灼端着茶壶和茶杯回来,顾客夫妇还没从精灵公爵的美貌中回过神,那位信仰光明教的夫人更是念了句:“光明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精灵……哦!”
那位夫人慌忙捂住嘴,毕竟光明教闯了大祸,虽然他们的皇帝陛下仁慈,仅问罪了参与反叛的骑士团和第七军团,并未禁止人们信仰光明教,可为了避免祸端,他们夫妇都决定暂时不对外表露自己的宗教信仰,只是那句“光明神在上”说了许多年,一时半会实在改不过来。
幸运的是,莉莉丝和林灼都没有表现出对光明教的排斥,顾客夫妇放下心,一个继续挑选布料蕾丝,一个继续观看晶体屏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送走客人后,林灼借口佣兵公会那边有事,也离开了店铺。
林灼曾想过,等救回莉莉丝,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接佣兵公会的任务,满大陆到处跑。
可事实却是她对莉莉丝的死心有余悸,短期内很难丢下莉莉丝一个人离开帝都。
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去考了个鉴定师资格证,这段期间在佣兵公会接鉴定任务,负责鉴定珍惜材料的品级。
她今天也确实约了佣兵公会的人,但约的是下午,这会儿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提前离开莉莉丝的裁缝铺,是想先去一趟天空城,找阿比斯一起吃个午饭。
她到的时候,正好遇见另一位近侍柏诺贝询问巴德尔,今晚是否要去参加庆祝公爵夫妇回国的晚宴。
不等巴德尔做出决定,阿比斯一看到林灼,直接夺走了身体的掌控权,不仅和林灼一起吃午饭,还陪林灼去散了会儿步。
林灼身上穿着莉莉丝给她做的新衣服,上身是白色的蕾丝领衬衣,下身一条橄榄绿色的阔腿裤,头上戴着顶宽沿遮阳帽,黑色长发在后背扎成一条松垮随意的麻花辫。
无论是阿比斯还是巴德尔都能看出林灼在衣着上的变化。
除了失忆那段期间,林灼总会在衣服最外面加一件带兜帽的黑色外衣,用兜帽遮去自己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随时都会离开。
现在的林灼穿衣打扮趋近日常,再也没有加过那件黑色外衣,光是看着,就让阿比斯充满了安全感。
阿比斯牵着林灼的手,带她去了温室。
温室里种植着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奇珍异草,阿比斯以为林灼会喜欢,却意外发现林灼有些心不在焉。
阿比斯拿不准林灼的反常是否跟精灵公爵有关,于是他问林灼:“在想什么?”
林灼的回答出乎阿比斯的预料:“我在想要怎么跟莉莉丝介绍你。”
阿比斯:“……”
因为林灼一直没提起这件事,阿比斯信了巴德尔的邪,以为他们之间只能维系地下恋情,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选择理解并接受。
万万没想到,是他误会了。
林灼:“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比斯坦白:“我以为你不愿意让莉莉丝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灼眨了眨眼:“怎么会,要是一直瞒着她那也太麻烦了。”
林灼还想光明正大把阿比斯带回家呢,之前不这么做,是因为莉莉丝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告诉她太多怕她一时接受不过来,现在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她们的生活也步上了正轨,接下来当然就是让莉莉丝知道她的女儿有个名叫阿比斯的恋人。
可林灼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莉莉丝介绍阿比斯。
阿比斯:“你是担心,莉莉丝无法接受我和巴德尔使用同一具身体吗?”
想想也是,谁会希望自己女儿的恋人是一体双魂的存在。
阿比斯忘了他与巴德尔是这个国家的主人,陷入了怕被恋人母亲嫌弃的忧虑中。
林灼愣了一下,问:“阿斯莫德没有告诉你吗?”
阿比斯:“告诉我什么?”
林灼歪了歪头,用怎么听怎么寻常的口吻,抛出了一个足以□□安稳的炸弹:“在我的世界,你重伤了巴德尔,你们俩因此陷入了昏迷,再没醒来过。”
所以问题不在于一体双魂,而在于共用一具身躯的他们,关系恶劣。
第七十七章
温室内湿度较高,林灼的眼镜上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她看不清阿比斯此刻的表情。
林灼松开被阿比斯牵着的手,打算将眼镜摘下擦一擦,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巴德尔的声音响起,银色长发的天族问她:“你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跟阿比斯翻脸吗?”
林灼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下滑,镜片后的竖瞳掠过镜框看向巴德尔,被浓郁的光元素刺得缩了一下:“所以,你提前对他下手吗?”
巴德尔:“……”
不会。
贸然攻击阿比斯意味着他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
“我总能找到办法,在不影响我自身的情况下,杀了他。”巴德尔语调平平,金色的眼底满是漠然,仿佛他说要杀的那个人,不是和他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共同生存了数十年的半身。
听到巴德尔的回答,林灼用另一只手摘掉了眼镜,转身一脚踏到巴德尔的鞋尖前,在帽檐险险擦过巴德尔鼻尖的距离下,对他说:“那你最好先把我杀了,不然你找什么办法都是白费功夫。”
宛若实质的杀意毫不客气地包围了巴德尔,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刃用力按压在每一寸皮肤上,稍不留神就是皮开肉绽。
巴德尔低头望进林灼那双不笑时格外渗人的竖瞳,从未有过的刺激如同电流,在赤裸裸的恐吓下窜过背脊,毛骨悚然的同时激起莫名的兴奋,和某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生理变化。
巴德尔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癖好这么变态,他问林灼:“你要为了他,舍弃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吗?”
林灼:“我的生活从未平静过,你敢碰阿比斯,我就敢杀你。”
巴德尔注视着眼前的半精灵,他嫉妒阿比斯能拥有这份他所渴望的爱意,但同时,他又对林灼的威胁感到心动不已。
他突然有些好奇,林灼要是知道他也和阿比斯一样喜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不等他将一切诉之于口,身体的控制权便被阿比斯所掠夺。
——让林灼撩到心脏都快要爆炸的,可不止巴德尔。
黑发亡灵低头吻上林灼的唇,毛茸茸的脑袋顶掉了林灼头上的帽子,急切又痴缠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仗着主人喜爱疯狂撒娇的巨兽。
林灼措手不及,与此同时,黑色缠绕着金光的裂缝在阿比斯身后撕开空间,裂缝另一头是皇帝陛下的办公室,阿比斯缠着林灼,往后一步跨过裂缝,带着林灼坐到了那张面朝落地窗的沙发上。
林灼才知道阿比斯竟然学会了制造空间裂缝,她在心里估算从温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好奇空间裂缝至少能跨越多大范围,结果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唇上就被咬了一口——还在撒娇的巨兽不高兴主人的忽视,装模作样地露了牙齿,力道却轻得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林灼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和面对巴德尔时态度截然不同,她笑着同阿比斯交换了一个又湿又热的深吻。
天知道阿比斯有多想把林灼带回卧室而不是办公室,但他使用身体的时限快到了,而且他还记得林灼下午要去佣兵公会,所以他只能尽量克制自己。
可惜这比他想的要难得多,他缠着林灼在沙发上耳鬓厮磨,林灼看他明明想要却又欲拒还迎般握住了她往他衣服里摸的手,终于被磨得失去耐心,问他到底要不要。
阿比斯轻声喘息着,不舍地告诉林灼自己剩下能掌控身体的时间不太够。
林灼挑了挑眉,不解阿比斯是有多自虐,明明知道做不了还这么往死里点火。
就这样阿比斯还忍不住往林灼脸边蹭,吐息热得能将人融化。
林灼无奈:“笨不笨?”
阿比斯承认自己在面对林灼时不够理智,并把锅甩给了林灼:“你的错,谁让你这么好。”
林灼欣然接下这口盛满赞美的锅,顺带手掐住阿比斯的脖子,让他好好地冷静了一下。
以另一种方式得到满足的阿比斯终于不再自讨苦吃,他抱着林灼窝在沙发上,嗓音低哑,语速更是慢慢吞吞:“我大概能猜到,第六世界的我为什么会攻击巴德尔。”
林灼轻抚他脖颈间的淤痕,垂眸看着那些淤痕在死气的治愈下一点点消散,等阿比斯告诉她答案。
“巴德尔从未爱过你我脚下这片土地。”阿比斯告诉林灼:“也没爱过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无论是光明教,还是黑暗生物,他都不喜欢,甚至厌恶。”
这是林灼没想到的,因为她很难理解:对世间万物都怀抱恶意的巴德尔,为什么会耗费百年的时间打造出空前繁荣的尤加特希拉。
阿比斯看出了林灼的困惑,继续道:“他认为把本就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推向深渊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想先改变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变得充满希望,之后再毁了她。”
这是巴德尔在学生时代就定下的目标,不为别的,就图个乐。
在林灼的世界,巴德尔大帝确实做到了计划中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还未来得及实施,亡灵法师阿比斯就用两败俱伤的办法阻止了他。
虽然巴德尔大帝的昏迷让局势不像原来这么稳定,但在阿比斯看来,再乱都比让巴德尔亲自动手来得强。
这片土地不缺英雄,总会有人出来接手烂摊子,让这个国家继续繁荣下去。
“这大概就是我对巴德尔动手的原因。”阿比斯停顿了两秒:“还有就是……”
林灼:还有?
阿比斯握住林灼落在他脖颈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手掌,低头亲吻她的指节,阴郁的面容染上如水般的温柔:“第六世界的我没有遇见你。”
“如果遇见了你,我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巴德尔,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开你的手呢。”
阿比斯所说的并不是哄人的情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灼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善心,就算有,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不可能为了谁去和巴德尔同归于尽。
另一个世界的他选择牺牲自己,与其说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不如说他早就厌倦了活着。
看巴德尔发疯实在没意思,与其放任下去,不如在必要的时刻亲手结束这一切——类似这样的念头早在巴德尔说出自己的计划那天,就在阿比斯的脑海里出现过。
如果不是后来又遇到了林灼,如果没有她……
阿比斯抵着林灼的额头:“我可以向莉莉丝当面起誓,我绝不会让我和巴德尔之间的矛盾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林灼想了想,由阿比斯本人亲口保证,加上莉莉丝对她一贯的纵容,这事儿说不定会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给莉莉丝一些心理准备,或许在今晚的餐桌上,她可以尝试向莉莉丝透露点口风。
还没到和佣兵公会约好的时间,林灼懒得再回趟家,索性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准备睡醒直接去佣兵公会。
阿比斯撑到林灼睡着,不得不松开她从沙发上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身体交给了巴德尔。
接手身体的巴德尔站在沙发旁,盯着自顾自午睡的林灼看了几分钟,脑海里闪过对方在温室里仰着脑袋威胁自己的模样,遮阳帽帽檐投下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那双红色的眼睛越发幽暗。
只可惜阿比斯出现得太快,不然……
巴德尔掐断自己的思绪,转身走向办公桌,开始自己的工作。
因为晚上有晚宴要出席,下午的行程中没有离开天空城的安排,巴德尔处理公务接见大臣,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两个小时,期间林灼一直在睡,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温和又柔软的气氛在静谧的办公室内悄悄蔓延。
终于,巴德尔在看一份草拟的反垄断条例时按捺不住困意,支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一旁站着的近侍弗拉士如同一樽石像在原地矗立,安静等待他的陛下睁开眼睛。
然而在巴德尔睁眼之前,林灼先醒了。
刚睡睡的林灼脑子还有些昏沉,她从沙发上坐起身,下意识要找阿比斯却找不到,反而被巴德尔那一身浓郁的光元素刺疼了眼睛。
林灼低头捂住双眼,发出了烦躁的低吟。
等眼睛不那么疼了,林灼戴上眼镜,也不急着自行离开,而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巴德尔。
银发天族支着脑袋闭着眼的模样,完美得像一幅画。
林灼对这幅刺眼的画颇有怨念,视线透过灰色镜片在巴德尔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巴德尔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上。
林灼失忆的时候玩过巴德尔的头发,知道巴德尔的头发发质有多好,摸起来凉嗖嗖的,又顺又软,手感堪称绝佳。
林灼从沙发上起来,朝巴德尔走去,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偏偏她对巴德尔用了无声咏唱的安眠咒,这引起了弗拉士的警惕。
弗拉士是亡灵,还是阿比斯亲手转化的亡灵,因此他对两位皇帝陛下的忠心在几位近侍中堪称之最,可他刚想要动弹就遭到了林灼的压制。
弗拉士注意到林灼抚上手链,像是要从手链里掏出什么东西,弗拉士猜测可能是利器或枪支,他正要发狠挣脱桎梏,拼上性命保卫巴德尔陛下的安全,结果下一秒,他看见林灼从手链里拿出了一把梳子。
弗拉士:“……?”
弗拉士整个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灼给尊贵的皇帝陛下梳了个双马尾,不太确定这是否值得逮捕。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林灼飞快把扎头发的缎带绑好,还调整了一下蝴蝶结的角度,随即掏出一台巴掌大的相机就是一声咔嚓,正好拍下巴德尔抬眸冷冰冰望向她的瞬间。
“下午好?”
林灼将相机往手链里一扔,半点不见先前在温室里的杀气腾腾,反而一脸无辜地抬起双手,做了个“我可什么都没干”的姿势,慢慢往后退。
巴德尔看着林灼的眼神越来越冷,林灼脸上却扬起了笑容,非常灿烂:“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午还约了佣兵公会的人,再不走就——”迟到了。
林灼话没说完,光元素凝聚而成的羽毛如钢铁一般飞射而来。
林灼轻松躲过,光羽接二连三扎入她踩过的地毯,还有几枚被她躲开后扎入墙壁,甚至砸碎了墙边一樽等身高的花瓶。
林灼丝毫不管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翻过沙发,撞破落地窗跑了。
“陛下!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办公室外的人听到窗户破碎的动静,传来询问的声音。
巴德尔面无表情地抬手扯掉绑头发的缎带:“到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弗拉士领命离开,厚重的大门关上后,巴德尔握着那两条林灼留下的缎带,走到了被撞破的落地窗前,确认林灼已经逃之夭夭。
窗外涌入的风吹拂起巴德尔的长发,落在沙发上的玻璃碎片被看不见的力量尽数移落在地上,巴德尔踩着满地的碎片落座,抬眸正对上窗户边缘残留悬挂的几块带有裂纹的尖锐玻璃,上面倒影出黑发亡灵的脸。
“谈谈。”巴德尔说。
阿比斯:“谈什么?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虽然是精灵公爵的弟弟,但他这些年一直在协助阿比斯与巴德尔建设这个国家,还给他们提供了许多从林灼记忆中获取的有关未来的信息,因此许多人才在微末之时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对他们充满尊敬和爱戴,愿意为这个国家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巴德尔能容忍阿斯莫德的隐瞒,近乎宽容道:“我不打算处置他。”
阿比斯的想法和巴德尔一样,既然不是要谈阿斯莫德,那么:“你准备重拾学生时代的志愿,毁掉这个国家?”
阿比斯用了“重拾”这个词。
阿比斯告诉林灼,说巴德尔试图毁掉这个国家,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多半是因为这个才会与巴德尔同归于尽。
但阿比斯没有告诉林灼,巴德尔在当年林灼离开这个世界后,逐渐对毁掉这个国家的计划失去了兴趣。
所以他没有像第六世界的自己一样,对世人隐瞒自己与亡灵法师阿比斯同为一体的秘密,也没有在近侍或廷臣面前戴上温柔大度善良完美的假面,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在未来撕开面具,欣赏人们发现自己被欺骗时的绝望表情了
所以他想谈的就是这个:“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早就打消了毁掉这个国家的念头?”
阿比斯:“……”
“你希望她因此而讨厌我?”
自从教会试图将他们分开却差点把他们融合后,他们对对方的情绪感知比原来更加敏锐,所以巴德尔仅仅通过询问,就确定了这不是正确答案。
那为什么……
巴德尔想了想,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你不希望林灼追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猜对了。
巴德尔:“怎么,你害怕她知道我喜欢她?”
巴德尔步步紧逼:“为什么怕?难道你觉得她会……”
阿比斯突然打断巴德尔:“她给你梳的头发挺好看。”
巴德尔愣了一下,冷笑着嘲讽道:“你要是为此感到嫉妒,大可以叫她给你绑上十条。”
阿比斯没有继续对话,身影消失在了玻璃碎片上,和林灼一样逃了。
第七十八章
“那是什么?”
天空城新来的守卫正在休息室听同事讲述工作注意事项,突然发现窗外有人坐着扫帚飞快掠过,赶紧提醒同事。
同事反应很快,来到窗边找到那抹还未消失的人影,立马就目测出距离,联络相应位置的巡逻守卫,确认对方的身份。
“不用惊慌,是林灼阁下。”守卫专用的联络器中传来回应。
同事松一口气,扭头却发现新来的表情不太对:“怎么了?”
新来的,神情恍惚:“林灼阁下是指……《混血冒险团奇遇记》里的林灼?”
同事:“……虽然很想说我不看儿童读物,但确实是她没错。”
“《混冒奇遇记》才不是儿童读物!”新来的守卫反驳了同事,随即兴奋起来:“真的是她!不是说她失踪了吗?她回来了?还是她一直都在天空城,只是没有对外公开?”
“凯克!”年纪大一轮的同事喊出了新守卫的名字,提醒他:“这里是天空城,如果你确定要在这里工作,就得付出比在外面更多的努力,并且具备足够的专业精神,不然不仅会丢掉工作,甚至有可能获罪,你能明白吗?”
新守卫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签署的一连串协议,其中有几条涉及保密,一但触犯,甚至有可能背负叛国的罪名。
新守卫被吓的一脸菜色,不停保证自己绝不会泄露在天空城内的所见所闻。
同事很满意新守卫的反应,
为了让新守卫谨记这点,他暂时没有告诉对方林灼的回归应该瞒不了太久。
因为能进出天空城的可不止守卫,还有贵族和官员,他们无法在天空城内随意走动,因此也不需要签署什么保密协议。
消息灵通一些的,恐怕已经开始猜测他们未来的皇后是否会出自布莱特家族了。
……
林灼从天空城下来,坐着扫帚一路飙到佣兵公会大门前,终于想起自己把遮阳帽忘在了温室。
幸好下午的天气不那么晴朗,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太阳,不戴帽子也没太大影响。
林灼踩着点踏进佣兵公会,公会的介绍人将她带去专门的小包厢,预约做鉴定的人早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包厢内部装修细致考究,约了鉴定服务的委托人是一位金色卷发的贵族大小姐。
这次鉴定的物品是一枚带有祝福功效的戒指,鉴定过程非常顺利,林灼在鉴定时随口提及的细节和佐证让那位大小姐对林灼的信任节节攀升。
最后林灼圆满完成任务,还在戒指上的署名被磨花的情况下,确定这枚戒指的制造者是某位知名的侏儒锻造师。
“你真厉害。”大小姐以蕾丝折扇掩唇,矜持地表达了她对林灼的欣赏。
林灼看工作结束,就准备去领钱回家,不料介绍人敲门进来,告诉他们暂时不能离开。
大小姐身后的执事和女仆略有不满,林灼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介绍人一脑门汗,万分无奈道:“第十三军团突击搜查,说是在搜查结束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突击搜查,那就没办法了,佣兵公会本就有刻意留存的管理漏洞和不算过分的灰色收入,像林灼学生时代用别人的公会徽章冒名顶替,也属于对佣兵公会有利的管理漏洞之一。
公会理不直气不壮,遇上突击搜查当然也就弱气几分。
至于被困在公会里的人,面对帝国军军团,大家也不敢有太多怨言,更别说来的还是第十三军团。
原本驻守帝都的第七军团叛变后,负责其他地方的第十三军团被调回帝都,顶第七军团的空缺。
第十三军团凶名在外,指挥官斐迪南来自玛尔施,他与许多故乡被尤加特希拉吞并的人们一样,并不排斥自己的新国籍,并且发自内心地热爱着愿意包容一切的尤加特希拉。
想让林灼进军队,并扬言林灼就该成为兵器的那位帝国军将领,就是他。
林灼离开地下研究所后被监管了一年。
那一年她住在帝国研究院,不仅要协助调查,还被采集了人体生物样本,从血液、毛发到骨髓、分泌物等,具体用处她不清楚,帝国研究院那边也没有义务告诉她,但她的人体生物样本为无核痛抑制剂的研发提供了帮助,她因此获得奖励,这才有了后来恢复自由的可能。
此外她还被要求进行多项数据检测,例如魔力浓度,□□强度,敏锐度等,和她在学校做的体检数据进行对比,研究院发现她的身体素质还在飞速提升,当时研究院的人断言她活不了多久,因为提升速度太快,她不可能支撑得住。
可结果却是不到半年她的数据就稳定了,军方因此对她特别感兴趣,只是碍于弗雷,没几个人敢将她纳入军队,只有斐迪南坚持己见,哪怕林灼离开研究院,被莉莉丝收养,斐迪南始终没有断了招她进军队的念头。
斐迪南甚至亲自找过林灼,但因为莉莉丝不同意,加上弗雷阻拦,最后不了了之。
等待搜查结束的林灼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无聊发呆,思绪散漫。
她想起她离开研究院的时候,研究院还在她的身体里植入了定位用的晶石,此后每年她都需要回一趟研究院,提供新的人体生物样本,并进行身体数据检测。直到莉莉丝死去,她确认杀死莉莉丝的抢劫犯长什么样后,就把晶石从身体里挖了出来。
她还想起斐迪南对她各种威逼利诱,问她难道不想靠军功往上爬,把非要阻拦她的弗雷·布莱特踩在脚下吗?
说起来,弗雷能这么一手遮天,还是因为那个时期的巴德尔与阿比斯已经陷入了昏迷。
搜查怎么还没结束,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晚饭前回去,不想让莉莉丝担心……
林灼的思绪越跳越快,突然对面的大小姐向林灼搭话,问林灼有没有兴趣成为她的家庭教师,因为她对有关鉴定方面的知识非常感兴趣,且林灼表现出的才能非常令她很满意。
林灼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问清楚了薪资和工作时间、工作地点以及工作内容。
说实话,条件非常优渥,唯一的缺点就是课程时间无法确定,林灼要是接受这份工作,就得住进大小姐的家,配合大小姐的日程安排调整上课时间。
林灼要是能安心放下莉莉丝一个人在家,她早就出门浪了,还考什么鉴定师资格证啊。
于是林灼拒绝了这份工作邀请。
大小姐很遗憾,但也没有勉强林灼。
反而是那位执事,看不惯林灼如此干脆的拒绝,便再三强调大小姐背后的家族势力有多深厚,希望林灼能再考虑。
林灼见惯了这种情况,他说任他说,等他说完继续拒绝就是。
执事被林灼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他对林灼道:“希望您不会为此刻的决定感到后悔。”
大小姐喊了执事的名字,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并向林灼道歉。
林灼端起茶杯:“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
这时门口再一次传来敲门声,这次进来的不仅有公会的介绍人,还隶属于第十三军团的少校。
林灼的位置背对门口,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那位少校,反而是正对着门口的大小姐,看清来人后起身离开座位,向对方提了提裙摆:“下午好,克里斯少校,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克里斯?
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的林灼放下茶杯,扭头的同时又听见大小姐问来人:“卡洛琳女士还好吗?我想邀请她参加我的茶会,可她总说最近很忙。”
一身军装的克里斯少校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视线落到转头的林灼脸上,通身不好惹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瞪大的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
“……老师?”
林灼也挺意外,曾经一团稚嫩的龙族少年,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点点头:“好久不见,克里斯。”
“……好久,不见。”克里斯越长大越不爱废话,也懒得废话,有时候说话还很刻薄,也就从小一块长大的卡洛琳能治他,但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唯独眼下有些苦恼,甚至担心说错话,稍微想了想才继续道:“卡洛琳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一旁的大小姐和她身后的执事女仆听着克里斯与林灼的对话,内心满是震惊。
克里斯,第十三军团新晋少校,虽然军衔不算很高,但作为龙族,克里斯在战场上天生具有优势,更何况他还和阿斯莫德中将的女儿有婚约,是卡洛琳的未婚夫,前途无可限量。
但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不仅克里斯,就连阿斯莫德中将的女儿卡洛琳,似乎也格外尊敬这位佣兵公会的鉴定师。
大小姐攥紧了扇子,手心微微冒汗。
克里斯带人来是例行公事,把每个包厢都检查一遍,检查完跟林灼寒暄几句才走。
包厢门关上后,大小姐没有回到沙发上坐下,而是再一次向林灼道歉,这次执事也承认了自己的无礼,请求林灼原谅。
林灼一脸莫名其妙:“刚才不是道过歉了吗?”
大小姐拿不太准,之后和林灼又聊了一会儿,确定林灼是真没把执事的言行放心上,才松一口气。
第十三军团突击搜查结束后,林灼终于能离开。
她从楼上下来,在佣兵公会的一楼大厅看到了还没离开的克里斯和一部分第十三军团的士兵。
克里斯一看到林灼,总会想起小时候的黑历史,下意识展露乖顺的一面,而他在别人眼里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但性格桀骜,也有傲的本事,军团里的兄弟从没见过他这么收敛的样子,所以发生在包厢里的事很快就在他们中间传开了。
看到林灼从楼上包厢出来,好几个士兵看向林灼,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刺头克里斯变乖。
林灼并不畏惧这些视线,她随便扫了眼,正要收回目光,突然视线凝在了某个士兵的脸上,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克里斯看她驻足,便主动过来询问。
林灼的目光一瞬不瞬,被注视的士兵被林灼给看毛了,明明是刚从战乱地区回来的军人,什么样的炼狱没见过,此刻却有种被人用目光割开喉咙放干血的惊悚错觉。
林灼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冷:“他是你们军队的?”
克里斯回头看了眼:“嗯,老师你认识他?”
林灼:“见过。”
在邻居安德森太太描述的画像上见过,他就是在第六世界的帝历98年,入室抢劫杀害莉莉丝的那个人。
第七十九章
准确来说,林灼不止在安德森太太描述入室抢劫犯的画像上“见过”这个人,还杀过对方两次。
第一次是在莉莉丝遇害后不久,林灼利用女执法官的同情偷到了抢劫犯的画像。
从小外出闯荡的林灼认识许多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对她而言凭借一幅画像确认抢劫犯的身份并不难,所以林灼很快就知道抢劫犯名叫汉斯,原本是个军人,后因藏匿并走私违禁药物被踢出军队开除军籍。
汉斯犯案后并未离开帝都,林灼比执法官先一步在一家破败肮脏的小酒馆找到了他,和他玩了一局极尽残忍的猫捉老鼠才把人杀死。
那时的她只知道汉斯在军队待过,没想到汉斯曾隶属于斐迪南的第十三军团。
林灼向克里斯确认:“他叫汉斯是吗?”
克里斯:“是,需要我让他过来吗?”
林灼摇头:“不需要。”
说完林灼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公会大厅。
可在踏出公会大门时,她又悄悄从手链里放出了一只不起眼的飞虫,那只飞虫悄无声息地飞回大厅,落在了惊疑不定的汉斯的衣服上。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林灼不至于当场就大开杀戒,况且……让莉莉丝遇害的源头,恐怕不仅仅是汉斯,也不是什么“意外”。
林灼拿出扫帚低空往家里飞,被一栋栋建筑隔开的夕阳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她迎着傍晚的风,脑子里浮现假莉莉丝被杀的过程,并又一次产生疑惑——汉斯为什么那么心急,在假莉莉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没有发现他的情况下,直接用了死咒?
难道从一开始,汉斯就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犯,他的目的就是杀死莉莉丝,他最后也不是被震碎的窗户玻璃吓跑的,而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他逃了。
至于他杀害莉莉丝的原因……
林灼的大脑出现了间歇性的空白和卡顿,但这并未阻止她继续思考下去——
那天是她的毕业典礼,不出意外,她会在离开学校后选择一份自由度较大的工作,更换工作的频率大概也会很频繁。
总之,她绝不会参军,更不会进入曾经有过向往和憧憬的帝国研究院。
偏偏意外出现,莉莉丝死了。
那段时间斐迪南并不在帝都,他本就对巴德尔大帝陷入昏迷后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局面感到厌烦,因此在林灼毕业前一个月,他通过申请,带着他的第十三军团换防去了大陆东部,所以林灼完全没把他跟莉莉丝的死联系到一块。
现在有了新的发现,林灼不禁联想,莉莉丝的死会不会是斐迪南一手操控,只为了让她摆脱莉莉丝的影响,再一次说服她参军。
可莉莉丝去世后,斐迪南并没有找过她。
【是没找过你,还是找不到你,你心里没数吗?】该死的幻听总是能在林灼最不需要的时候出现。
说的还很有道理,林灼那两年一心研究时间魔法,满大陆到处收集绘制魔法阵的材料,行踪不定,别说斐迪南,就连帝国研究院都联系不上她,甚至用过通缉悬赏的方式逼她回帝都,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以上所有都只是她的联想,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斐迪南指使汉斯杀害了莉莉丝。
【怎么没有证据?】
【你忘了预言之书对你的评价吗?这就是证据。】
幻听的内容扭曲破碎,声线多变,经常一句话开头像女声,结尾又偏男声,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发闷,但无论有多难听,林灼总能听懂它想说什么。
它重复了那些林灼不爱听也不愿意承认的话——
【你的存在就是灾难,你总能害死身边的人。】
【你将在你父母的痛苦中诞生,给所有爱你的人带去灾厄。】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当然也有些创新的内容,比如:【害死莉莉丝的不是别人,是你,是你的存在让爱你的莉莉丝遭遇不幸。】
……
吵死了。
林灼飞过一条小河,穿过桥底,身前的河流突然炸开,飞溅的河水把路过的居民吓得不轻。
而林灼加快了扫帚的速度,穿过了炸起的河水,巨响与猛然砸在她身上的冰冷河水成功让幻听戛然而止。
林灼最后浑身湿透地回了家,比她早到家的莉莉丝正站在门口和之前来送过饼干的邻居说话,看到她满身是水的样子,顾不上和邻居打招呼,赶紧跑进家门拿了条干毛巾出来给林灼裹上。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邻居关心询问,林灼心情不好不想回答,莉莉丝便替她应付过去,带她进了家门。
之后林灼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又被莉莉丝拉去她的房间。
莉莉丝的房间比她的要大,还摆放了一台缝纫机,林灼坐在缝纫机前的椅子上,莉莉丝站在她身后,用干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对不起。”林灼说。
莉莉丝:“衣服弄脏洗洗就好了,不用道歉。”
林灼摇头,却没有解释自己道歉的真正原因。
莉莉丝看林灼情绪低落,猜测道:“是和谁吵架了吗?”
林灼不明白莉莉丝为什么这么问,莉莉丝说:“前天帮你把被子拿出去晒,被子里掉出一件男士衬衣。”
林灼愣住,随即侧身扭头看向莉莉丝,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心虚。
莉莉丝看林灼这个表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是你喜欢的人?”
林灼,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莉莉丝:“所以,你瞒着我把他带回家了?”
林灼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这一次的对不起,听起来比之前那一次要可爱许多,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努力在家长面前展露自己其实很乖巧的一面,试图让家长心软,以获取原谅。
莉莉丝笑出了声,并继续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们吵架了?”
林灼垂下眼:“没有吵架,不是因为他。”
林灼也不想让莉莉丝担心自己,可她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莉莉丝,于是她只能没完没了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莉莉丝温柔地抱住了林灼:“没关系,我随时都在,只要你愿意,或者你需要,什么时候告诉我都行。”
林灼也抱住了莉莉丝,她闭上眼睛,平静的躯壳下升腾起撕心裂肺的恐惧,如果她的猜测就是事实,如果一切都像预言之书说的那样,她该怎么保证爱她的莉莉丝不会再一次遭遇灾祸?
而且现在,爱她的不止莉莉丝,还有阿比斯。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避免不幸?
莉莉丝替林灼擦好头发,和林灼一块下楼吃晚餐的同时,为公爵夫妇举办的晚宴也已经开始了。
这场晚宴极尽奢华,到场宾客全都是帝国响当当的人物,各个衣着精致华美,但却不是每一个都风度翩翩言谈不俗。
因为帝国的包容,上层阶级涌进了许多平民出身的人才,还有比起规矩和优雅,跟爱遵从本性的黑暗生物。
但这并不妨碍晚宴顺利进行。
昂贵醇香的酒液在杯子里轻轻摇晃,耀眼的水晶灯照亮每一颗装饰用的珠宝,现场演奏的交响乐恢弘大气。
阿比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早早就把时限空出来,让巴德尔去应付。
巴德尔倒是无所谓,自从三十六年前林灼离开后,他伪装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眼下也没披上他那纯善和蔼的外皮,独自一人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位置上,身侧是随行的两位近侍蕾西和弗拉士,以及龙卫队队长。
巴德尔的身份与外貌注定了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他,他百无聊赖地算着时间,准备差不多了就离开,回去再看几份文件,拖延阿比斯去找林灼的时间——谁让这俩下午气他。
期间也有人靠近过巴德尔,这需要足够的勇气和魄力,可惜每一个都无法做到停留太久,很快就向巴德尔告退了。
晚宴气氛渐入佳境,巴德尔那只金色的右眼淡淡地注视着目之所及的一切,突然问:“克洛里斯呢?”
作为这场晚宴的重要人物,公爵夫妇一直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宴上就剩下弗雷和柳听风。
克洛里斯不见了。
一旁的蕾西闻言闭上眼,与此同时,宴厅内外所有的石像雕塑都转动起了眼珠,寻找精灵公爵的下落。
蕾西找遍了她能覆盖的所有范围,哪里都没有精灵公爵的身影。
……
门铃声响起前,林灼正在收拾厨房,碗盘们排着队打泡沫过水,洗上两遍后让抹布擦干净,再一个接一个跳进碗柜,偶尔有一个跳错地方,还会被已经洗干净的刀叉齐心协力赶回到正确的位置。
扫帚将角落里的垃圾扫出来,拖把紧随其后,把扫帚经过的地方都拖一遍。装厨余的垃圾袋自己绑好从垃圾桶里跳出来,新的袋子刚要跳进垃圾桶就被一条灰扑扑的抹布打开,等灰扑扑的抹布将垃圾桶擦干净,才让新垃圾袋跳进去。
整个厨房都在忙,林灼坐在厨房门口监工,偶尔挪两步,免得挡了扫帚的路,导致生气的扫帚在她面前蹦跶控诉。
莉莉丝则在收拾客厅,不过她的家务型魔法看起来要“正常”许多,所有物件都按照她的要求进行活动,拖地就拖地,扫地就扫地,该收纳的就叠起来飘进柜子里,像是有许多只无形的手代劳,帮忙完成家务,而不是所有物件都拥有了生命一般。
收拾完莉莉丝就上楼洗澡去了,离开前她想起来一件事——邻居晚餐前拜访,是来通知她过几天会有一场篝火晚会。
这是他们附近几条街道联合举办的小活动,已经向有关部门申报通过了。
莉莉丝告诉林灼,并表示如果林灼愿意,可以选在那一天把她喜欢的人带过来介绍给她认识认识。
林灼:“好。”
得到回复的莉莉上了楼,不一会儿,门铃响了。
林灼去开门,却在看清门外是谁的瞬间,当着来人的面就要把门给关上。
开门之后就是关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她开门就是为了拿门板扇一次风。
对方反应也快,直接伸手按在了门板边缘,结果就是一声钝响,对方的四根手指被毫不留情的夹在了门板和门框之间。
第八十章
林灼的目光落在那四根手指上,认真思考是否要将其削掉方便她把门关上。
门外的人大概是感应到了危机,开口为林灼提供了另一个建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谈?”
显然高贵的公爵大人并不擅长对自己妻子以外的人用如此低姿态的方式说话,因此语调显得有些生硬。
林灼没动,她还在考虑。
克洛里斯:“用一场对话杜绝日后无休止的纠缠,我想这很划算。”
确实划算。
林灼松开了门把手,但她不打算把克洛里斯请进家门,更不想站在门口和他谈,于是林灼给莉莉丝留了一张纸条,谎称自己要外出买点东西,然后把克洛里斯带到了附近一家没什么客人的咖啡馆。
“晚上好。”咖啡馆的老板正在擦拭杯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意外发现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他们一个用了视觉混淆咒,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大概判断出是一个女孩,另一个用黑色的风衣和兜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单看身形,应该是一位男士。
男士只点了一杯咖啡,女孩点了一杯柠檬水和一块蔓越莓蛋糕,老板将东西端过去时,看到了那位男士的下半张脸以及从兜帽中垂落的金色长发,总觉得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板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熟悉感的来源,直到他的目光掠过店内新置办的晶体屏,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今天的转播上出现过这张脸!
他难道就是……
咦?
激动兴奋与不敢置信刚从心底升起,老板就忘了这份情绪从何而来,也忘了刚刚瞥见的那半张脸。
他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碰巧又有一位客人从外面进来,他便把怪异的情绪抛诸脑后,招待起了新顾客。
虽然那位新来的顾客也用了混淆咒,别说面貌,就连衣着身形都看不太清。
难道最近流行这个?
老板抱着疑惑,回到柜台煮起了新顾客点的咖啡。
林灼与克洛里斯坐在靠窗的卡座,窗外就是大街,路灯昏黄,蓝色的月亮藏在云层后面,偶尔露头,能看出是个弯钩的形状。
西沃大陆有两轮月亮,蓝色的叫大月,黄色的叫小月,两轮月亮不会同时出现在天空,按照他们出现的频率,可以将每年分成十个小月和两个大月。
大月满月那天,蓝色的月亮会变成红色,兽族会在红色月光的影响下觉醒血脉,进入狂乱状态。
狂乱状态的兽族脸上身上都会出现兽纹,同时武力暴增,最要命的是,他们会失去理智。
所以许多小城市会在大月期间禁止兽族入城,因为小地方没能力建设在大月月圆时拘禁兽族的兽容所
克洛里斯看到月亮,算了算时间,说:“天空城不适合让兽族度过狂乱,学校和普通的兽容所也没能力拘禁你。”
林灼拿起银白色的小叉子,视线专注在面前的蔓越莓蛋糕上:“所以?”
克洛里斯:“毒瘴森林,阿斯莫德从那搬走很多年了,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灼用小叉子的侧面切下蛋糕尖尖:“我要是你,就不会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公爵大人。”
林灼的敬称让克洛里斯想起了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时,林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对他说:“日安,尊贵的亚尔夫海姆公爵。”
这个孩子似乎从不认为自己能从血亲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爱,因为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在初次见面时,完全就是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那绝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克洛里斯说:“还有你可以叫我克洛里斯,或者祖父,挑你喜欢的。”
“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是弗雷·布莱特的女儿’这一事实。”林灼一口吃下蛋糕尖尖,松软的蛋糕胚加上甜甜的奶油混合着酸酸的蔓越莓,味道不错。
克洛里斯对林灼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无法产生半点埋怨。
但他还是希望林灼能给这个世界的他们一个机会,于是克洛里斯用对待弗雷的习惯,问林灼:“我能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吗?我说是这个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
林灼喝下一口柠檬水,克洛里斯这种“先倾听,而不是自顾自表述自身需求”的行为让她感到怪异,有种……有种面对莉莉丝的错觉,准确地说是面对家长被当成小孩的错觉。
林灼不喜欢这种感觉来自克洛里斯,于是她很不配合:“不能。”
克洛里斯:“我只是想确认你对他们是否还抱有仇恨。”
林灼:“我已经能分清谁是谁了,虽然他们也叫弗雷和伊露丽,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从血缘上来讲他们依旧是我的双亲,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他们……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抛弃我的那两个人,所以我不会再故意为难他们,也不会高高兴兴把他们当成我的父母——如果你想要知道的是这个的话。”
克洛里斯:“他们放不下你。”
林灼嗤笑一声,继续吃蛋糕:“所以,需要我滚远点不让他们撞见吗?”
克洛里斯:“我和听风也放不下你。”
林灼突然觉得眼前这块蔓越莓蛋糕变得不好吃了,但她还是继续把蛋糕往嘴里送:“我不需要你们的‘放不下’,我只需要你们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早点厌倦这种无聊的认亲游戏离我远点,这对我们都好。”
克洛里斯:“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尽量,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躲着我们,公众场合有偶遇很正常。”
林灼直接套用克洛里斯刚才的回答:“我尽量。”
这当然不是妥协的意思,而是在告诉对方,你们管好自己,我才有可能不躲着你们,尽量把你们当成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来看待。
趁这个机会,克洛里斯还向林灼表达了一番迟来的歉意:“很抱歉让阿斯莫德夺走了你的记忆。”
林灼面无表情且无动于衷:“但你不后悔。”
克洛里斯承认:“不然我永远不会知道你是谁。”
古尔薇格是对的,他们爷孙俩真的很像,时不时就会干上那么一两件任性又过分的事情,往往理不直气还壮。
林灼吃完蛋糕准备走人,克洛里斯又说:“还有件事。”
林灼看向克洛里斯。
克洛里斯:“和塞缪尔有关。”
林灼蹙眉,因为过往种种,她不太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但此时此刻,她又有种奇怪的预感,告诉她最好听下去。
“塞缪尔死了,就在几个月前。”克洛里斯突然话锋一转:“还记得你失忆的时候,弗雷拿了你的铜币被传送到德菲克特城,结果遭遇袭击那件事吗?”
克洛里斯:“塞缪尔死后,弗雷想起当初就是塞缪尔在德菲克特城袭击了他,还催眠他让他忘了这件事。”
睡眠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失效,这很合理。
然而林灼却像是听到了晦涩难懂的陌生语言,完完全全无法理解:“是塞缪尔袭击了弗雷?”
林灼感到荒谬。
谁都有可能伤害弗雷,唯独塞缪尔不可能,因为……那可是塞缪尔,几乎可以说是弗雷第二个父亲一样的存在。
别说林灼,古尔薇格一开始也不相信,不是因为塞缪尔对弗雷足够友好,而是因为“时间”。
塞缪尔是在所有学生返校后,发现弗雷和伊露丽没有跟着一块回学校,然后才从学校出发赶来德菲克特城,弗雷遭遇袭击则是在塞缪尔离开学校后的第三天,没有直达传送阵的情况下,从学校到德菲克特城,需要至少五天。
时间根本来不及。
况且弗雷遭遇袭击的街道还出现了元素爆炸,她一直怀疑那场爆炸是袭击弗雷的人干的,目的是为了扰乱现场元素防止她用回溯魔法窥探其真实身份。
以塞缪尔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直到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人偶,古尔薇格终于相信那位向来倒霉又心善的塞缪尔老师身上恐怕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克洛里斯简单说了一下塞缪尔的尸体变成人偶的事情,告诉林灼:“那具人偶现在还放在学校。”
林灼的手指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又是人偶?
林灼想到费德里科和神族,又想起她最后一次去救莉莉丝时,阿比斯曾在她身上看到了第六世界的神族留下的标记,可她明明没有去过第六世界的荒芜之地第五层,又怎么可能和第六世界的神族有接触。
难道从一开始,她身边就有神族的信徒?
林灼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些信息,克洛里斯继续道:“另外就在半个月前……”
林灼抬眸:还有?
当然还有,且这才是克洛里斯把以上信息告诉林灼的原因:“伊露丽生母的家族突然要求让不肯结婚的伊露丽收养一个孩子当继承人。”
“那个孩子叫亚伯。”
“伊露丽说,这个亚伯和你记忆中那个叫亚伯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第八十一章
走出咖啡厅时,天还不算晚。
大街上许多店铺的橱窗都还亮着灯,来来往往路过的行人也不少,唯独林灼挑选的那家咖啡馆格外冷清,从她带着克洛里斯进去到出来这段时间,只进过三位客人。
其中两位是对情侣,现在仍在店里坐着,还有一位是在林灼他们之后进的店,和林灼一样用了视觉混淆咒,如今也跟着从咖啡馆里出来了。
克洛里斯颇有些意犹未尽,在他想要提出送林灼回家之前,那个用视觉混淆咒覆盖全身的顾客走到林灼身旁,林灼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那人的手。
克洛里斯微愣,随即想起自己和林灼来咖啡馆的路上,妻子柳听风从晚宴现场传来消息,说巴德尔已经离开,于是猜到眼前这个被林灼牵着手的人恐怕就是阿比斯或巴德尔。
来得可真快。
“明天见。”林灼跟克洛里斯约好明天去恩布拉家的宅邸,确认亚伯的真实身份。
说完林灼牵着被她识破身份的阿比斯走了。
克洛里斯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在夜幕之下越走越远,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很多,但还是难免惆怅。
毕竟那是他的孙女,弗雷的女儿,他们本该成为家人。
可现实却是他们能成为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就已经很难得了。
这边克洛里斯满怀遗憾,那边林灼还在回忆克洛里斯提供的消息。
亚伯的出现让伊露丽非常吃惊,为此她特地联系了弗雷,通过弗雷找到阿斯莫德,向其询问第六世界的塞缪尔的婚姻情况。
阿斯莫得已经把记忆还给林灼,三十六年过去,除了必要的信息早就用纸笔记录,其他的都已经记不太清了,林灼记忆里有关塞缪尔的情况,他只依稀记得个大概——
没人知道塞缪尔的妻子是何方神圣,至于亚伯,他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塞缪尔是借助公爵家的势力才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惜孩子的母亲已经去世,只留下这个孩子从小在贫民窟流浪,因此亚伯的身体非常差。
考虑到林灼的出现让弗雷远离了塞缪尔,塞缪尔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也算正常。
那个孩子意外被伊露丽生母的家族看上,虽然过于巧合,但也说得过去。
问题在于,伊露丽不打算收养亚伯。
哪怕伊露丽几经辗转确定亚伯的出现并没有什么疑点,伊露丽依旧不想收养亚伯当自己的继承人,谁都可以,只有亚伯不行。
可在几天前,伊露丽突然将亚伯接回了恩布拉家,就连她自己也暂时从研究院搬回家里住,这一情况在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只会以为伊露丽终于被说服,决定收养亚伯。
但在拥有共同秘密的弗雷看来,这简直反常到不能再反常。
伊露丽的性格弗雷比谁都了解,她能执拗到宁可选择分手都不愿继续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改变想法接受亚伯。
为了弄清楚情况,弗雷专门去找伊露丽,伊露丽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当被问到她为什么要让亚伯住进家里时,伊露丽表现的比弗雷还要意外:“为什么不可以?”
得到回答的弗雷二话不说发动了他们之间的灵魂伴侣契约,想要确认眼前的女人还是不是他的伊露丽。
然而从各自身上传来的应和验证了伊露丽就是本人,弗雷越发困惑,伊露丽则在契约掀起的魔力余波下愣怔许久,接着头痛起来,并陷入昏迷。
伊露丽一昏就是几个小时,醒来后她恢复正常,和弗雷一样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亚伯,还为了亚伯专门搬回家住。
伊露丽没再回家,也没回研究院,而是和弗雷在一块待了一天,一天过去后,伊露丽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得不对劲:“那个叫亚伯的孩子有问题,我没办法拒绝他所提出的要求。”
弗雷想起了塞缪尔,表情变得很难看:“催眠。”
幸运的是就算催眠也分层次深浅,伊露丽只跟亚伯相处了几天,催眠程度还不算特别深,所以亚伯并未探问出伊露丽最初不愿意收养他的原因,更不知道这一切和林灼有关。
“你说塞缪尔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灼问阿比斯。
从咖啡馆到林灼家这条路并不算偏僻,阿比斯不得不维持混淆咒,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给林灼和莉莉丝造成困扰。
阿比斯无法回答林灼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有一点他能肯定——塞缪尔与神族有关,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为了神族。
林灼:“明天早上先去学校看看吧。”
塞缪尔的“遗体”还在学校,而且林灼想跟古尔薇格再借一样东西。
阿比斯:“我陪你一起。”
事关林灼与神族,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林灼家门口,林灼看楼上莉莉丝房间的灯还亮着,突然想起来:“过几天这边有个篝火晚会,莉莉丝说想见见你。”
还在猜测塞缪尔与神族到底有什么阴谋的阿比斯被打断思绪,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对林灼郑重道:“我会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林灼笑着踮起脚尖,在家门口跟阿比斯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我很期待。”
当晚阿比斯没有留下。
他要想明天早上能使用身体,今晚就得把时间交给巴德尔。巴德尔回到天空城,把原定放到明天解决的事务花一晚上连夜处理完,第二天一大早阿比斯接手身体,避开莉莉丝来找林灼,两人直奔学校。
放在学校的那具塞缪尔人偶早已被老师们拆得七七八八,林灼来时就看到人偶内部结构非常精巧,就连校长古尔薇格都没忍住加入其中,研究起了人偶的构造与刻在每一块齿轮上的符文。
“我没在里面找到‘修饰外形’的符文或魔法阵,所以多半是用了幻术,让我们误以为他的身体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古尔薇格的手指落在人偶头部,本该是大脑的位置用玻璃容器做成了脑子的形状,此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施展幻术所动用的魔力,应该就来自于这里,这里大概装过血,众所周知血液中蕴含魔法元素,他刚‘死’那会儿这里应该还有血,所以幻术能继续维持下去,等血液全部消失,幻术无法支撑,这才暴露出他的真实面貌。”
如果不是弗雷插手,耽搁了塞缪尔下葬的时间,他们也不会在幻术失效后发现塞缪尔的遗体居然是一具人偶。
林灼看着人偶的内部结构,确定和当初在荒芜之地第五层看到的那具人偶一模一样。
当时林灼把那具费德里科人偶给劈开了,人偶内部也有用玻璃容器做的脑子,脑子里装着暗红色的血液,血液通过一条条藏在齿轮间的透明管流向全身。
林灼问古尔薇格:“人偶里面一滴血都没有了吗?”
古尔薇格确定:“一滴都没有。”
她说:“人偶内部有用于自毁的魔法阵,魔法阵启动后会将血液全部烘干。”
有点可惜,但还好,还有亚伯这条自己找上门的线索。
林灼对古尔薇格道:“我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古尔薇格已经习惯了:“这次是什么?”
林灼:“我以前跟你借过的,不过没用上,现在正好有用。”
……
林灼想要借的那样东西有点特殊,如果非要外借,古尔薇格必须同行。
林灼没有意见,于是三人带上外借的那样东西,来到了林灼跟克洛里斯约好碰头的地方。
到了那里,林灼又得知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解除催眠后就一直和弗雷在一块的伊露丽今早回了趟研究院,险些在研究院内部被人下药绑走。
……
正午时分,炎热的太阳高挂在空中,恩布拉宅邸的二楼,一个亚麻色短发的天族小男孩站在落地窗前。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大门,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个刚被收养来的孩子是在等这里的女主人——伊露丽·恩布拉回家。
男孩那小小的身形与大大的落地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再想想这孩子的来历,怪叫人心疼的。
“亚伯少爷。”一位身形高瘦的女仆敲门进来,女仆板着脸,即便男孩转头一脸无措地看向她,她也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柔和,语气冷硬道:“我叫安娜,从今天起由我来代替黛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男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女仆安娜:“这是夫人的意思,等夫人回来,您可以亲自去问她。”
男孩一副胆小懦弱的模样,即便难过也不敢摆出小主人的架势去责怪谁。
反倒是女仆安娜,哪怕用着敬语,也能看出她完全没把男孩放在眼里:“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先去吃点东西吧,黛西和我说您早餐就只吃了半块面包,我恐怕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
男孩不想从窗户边离开,又不敢违抗女仆的命令,只能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往门口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身体不好走路不稳当,快到门口的时候,男孩像是被什么绊倒摔了一跤,擦破了膝盖。
一直冷着脸的女仆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她吓了一跳。
趁着主人不在家苛待小主人是一回事,在小主人身上留伤是另一回事。
她赶紧过去扶起男孩,把男孩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掏出手帕摁在男孩膝盖的伤口上。
“您在这等着,我去拿医药箱。”说着女仆起身就要离开。
这时男孩的声音从女仆身后传来,还是那样的稚嫩软糯,却因为声调平稳且没有情绪起伏,显得格外诡异:“不用了。”
男孩话音刚落,女仆就被定在了原地。
女仆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男孩扔掉膝盖上的手帕,小手在伤口上按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魔法阵浮现又消失,再拿开手,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男孩脚边沾了血的手帕嗤地一声烧了起来,男孩视而不见,对女仆说:“我没有受伤,并且已经吃过午餐,你现在出去,没事下午不用再来找我。”
女仆就像一具牵线木偶,听从指挥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沾血的手帕燃烧殆尽,男孩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继续站着,小小的背影依旧惹人怜惜,可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脸却不见半点表情。
房间外,离开的女仆安娜径直走到一楼的待客厅,开门进去的同时,伪装褪去,黑发的半精灵穿着刚借来的女仆裙,从袖子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包藏起来的带血手帕。
待客厅里,阿比斯、古尔薇格、克洛里斯、柳听风,还有弗雷和脸色苍白倚靠在弗雷怀中的伊露丽同时向穿着女仆裙的林灼看去。
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然而在林灼回来之前没有一个人肯开口说话,因此气氛格外压抑,被借来的魔石杵在旁边,别说像平时一样啰嗦絮叨,就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仿佛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大石头。
第八十二章
焦急等待的阿比斯率先向林灼走去,其他人也纷纷从沙发上起身。
伊露丽身上还有药效残留,根本站不稳,但她硬要起来,只能靠弗雷搀着。
今天早上,也就是林灼带着阿比斯去学校看塞缪尔的遗体,顺便找校长借魔石那段时间,伊露丽差点被人从研究院绑走,如果不是约好今天要跟林灼见面,弗雷知道伊露丽绝对不会耽搁时间,从而及时发现异样,绑架犯恐怕已经得逞。
据悉给伊露丽下药的人是她手下的一位研究人员,为此研究院已经被阿比斯下令封锁,没走程序擅自让第十军团包围帝国研究院的弗雷也得到了特令允许,在调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前,研究院内外树立屏障,不得进出,更不许相互传递任何信息。
下药的研究人员很快招供,说自己这么做是因为嫉妒伊露丽能依靠贵族的权势在研究院拥有特权,但他没打算伤害伊露丽,只是想将伊露丽绑走,囚禁几天吓唬吓唬她,并让她在不做任何申请的情况下缺席研究院的工作,这样院长一定会对她失望,改换自己来负责整个项目。
之后弗雷的人从研究人员的宿舍搜查出许多物证,证实对方说的都是真话,还查到了对方准备用来囚禁伊露丽的场所,是帝都东岸码头附近的一座废弃仓库,被他雇来看守伊露丽的几个人也被一网打尽。
整个事件被查得清清楚楚,唯一的疑点就是研究人员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让人发现,还能顶替伊露丽接手研发无核痛抑制剂的项目。
可他既然能自大到认为是伊露丽用特权夺走了他出头的机会,那么一时盲目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场意外打乱了他们原本的安排,伊露丽不顾自身药效还未退散,非要跟过来和林灼一起确认亚伯的身份,只求能跟林灼多待一会儿。
介于塞缪尔的人偶内部有烘干血液的自毁魔法阵,逼问套话一类的手段是不能用了,林灼打算在不让亚伯起疑心的前提下拿到亚伯的血,再借由魔石格欧费因,读取亚伯的记忆。
其实让阿斯莫德来偷亚伯的记忆也行,反正他还欠林灼一个要求。可他们不确定亚伯会不会也是人偶,如果亚伯是人偶,阿斯莫德窃取记忆的能力恐怕无法奏效。
所幸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林灼在房间内外设下防窥听窥视的屏障,又设了好几个隔音咒和混淆咒,接着趁手帕上的血液还没干透,把血抹到了魔石身上。
这么做的同时,她还告诉在场众人:“亚伯看不破我的伪装,但他的催眠对我能起效果。”
亚伯让林灼忘了他受伤这件事,如果亚伯没把林灼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仆,且林灼袖子里还藏着沾血的手帕作为提醒,让林灼能摆脱催眠,林灼恐怕真的会忘记自己悄悄念咒语让亚伯摔倒的全过程。
——那个看似年幼的小男孩,拥有与林灼不分伯仲的实力。
确定这点,众人越发想要知道亚伯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接近伊露丽的目的。
唯一在状况外的魔石被迫吸收了亚伯的血液,因为在场都是大人物而不敢胡咧咧的它心想好吧,不过就是当一块工具石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了,速战速决,回去兴许还能赶上下午场的高年级球赛。
可当亚伯的记忆通过血液内蕴含的魔法元素清楚陈列在它的脑海里——如果它有脑子的话——安心做一块工具石的决定和下午的高年级球赛统统被它抛到了脑后。
它甚至忘了之前的紧张和沉默,骂了一句:“见鬼!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疯了吗!?亚伯、不对,塞缪尔、也不对,他是、他是——”
魔石一副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模样,费尽力气才把那个名字喊出口:“——法圣,费德里科!”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我很混乱!谁来帮我理一理!?”
魔石嚷嚷着透露出的信息完完全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哪怕林灼和阿比斯早就猜到费德里科与塞缪尔和亚伯之间有关系,也没想到亚伯和塞缪尔就是费德里科本人。
克洛里斯他们知道的信息比林灼和阿比斯要少,因此更加讶异,看着魔石的眼神充满惊疑,那毕竟是失踪多年的法圣,所以比起相信魔石的话,他们觉得魔石疯了的可能性更大。
面对怀疑的目光,魔石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比你们还不愿意相信!那可是费德里科!我整个石头都要炸了好吗!!”
魔石情绪激动,最后是古尔薇格出声安抚,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可它还是很震惊,它语无伦次道:“这太可怕了,就算知道了一切,我还是想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古尔薇格:“这个答案该由你来告诉我们,现在知道最多的毫无疑问是你,格欧费因。”
魔石:“哦、好吧,好吧,你说得没错,现在没有人比我知道更多,虽然这很复杂,也很不可思议,但除了我没有人能告诉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只能靠我了。”
就算惊惶魔石也没忘自我夸耀一番,接着它转身背对众人,光滑如镜的平面上发出光芒,并缓缓出现影像。
影像中是一个人族少年,少年的长相与那座至今还立在国家图书馆大门前的法圣铜像十分相似,但要稚嫩许多。
像是为了证明这个少年就是费德里科,魔石专挑他那些为人所熟知的事迹来放。
比如他曾以最小的年龄入选王庭骑士团,又比如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准法圣的境界,还有在著名的“魔袭之日”,他凭一己之带领王庭骑士团守卫圣都,击退魔族大军,还在保卫家国的浴血厮杀中一跃成为法圣。
他是全民崇拜的王庭骑士,他是人人追捧的双法圣之一,无论是在海底深处的人鱼之渊,还是在野蛮无序的玛尔施,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到处都有喜欢他敬畏他的生灵。
由他带领的王庭骑士团是皇室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因为他,无论是光明教还是贵族议院,都不得不臣服于皇室的统治。
而从费德里科本人的记忆来看,他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品行兼优近乎完美的人族,然而身为人族的他,天生就有一项“劣势”,这是所有人族都要面对的“不公”,那就是“寿命”。
在一众智慧生物里,人族是最短寿的种族,没有之一。
哪怕费德里科是法圣,他的寿命也不过只增长了一倍——两百岁,这是他的极限。
年轻力壮的时候他还能坦然面对必将到来的终结,可当身体开始衰老,当他看着那些不如自己的存在因为种族优势而青春长寿,拥有更加长久的岁月,费德里科终于还是品尝到了“不甘”的滋味。
身为全元素亲和的人族法圣,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就这么衰老死去。
至于要怎么扭转劣势延长寿命,答案有很多,比如接受血族的初拥,又比如找个可靠的亡灵,让对方在自己死后转化自己。
可无论是血族还是亡灵,他们都是人人喊打的黑暗生物。
费德里科不愿成为他们,于是他想到了神族,无所不能的神族一定可以帮他突破人族寿命的限制。
但神族已经消失很多年,他需要先找到神族的下落,为此他前往魔武第一学院,做到了巴德尔学生时期一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一件事:到禁书区深处,拿到那本神族留下的日记,追查神族的下落。
当时的校长还不是古尔薇格,以费德里科的威望,获取进入禁书区深处的权限并不难。
然而神族的日记上使用了神语,费德里科又花费几十年,才终于弄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那是神族失踪的真相,原来光明神消失不是因为祂带走了魔神,而是所有神明,无论是光明神还是魔神,又或者是作为光明神附庸的精灵神,所有神族都被创造一切的创世神关押进了荒芜之地第五层。
得知神族下落的费德里科收拾好行李,孤身一人前往荒芜之地,也是在那一天,王庭骑士费德里科消失在了世人眼中,皇室的统治也随着他的失踪,步入无可挽回的黄昏。
费德里科成功进入荒芜之地第五层,找到了神族,那时的神族还不像林灼遇到祂们时那样怪异疯癫,祂们条理清晰、情绪稳定地跟费德里科定下约定,只要费德里科能让祂们出来,祂们就把费德里科转化成更为长寿的天族。
“你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费德里科。”
“当然。”费德里科站在那条地裂缝旁,他的自信来源于他从未有过失败的经历,也来源于他手中那页从预言之书上撕下的纸张。
“只要能掌握回到过去的时间魔法,我就能在你们犯下错误之前告知你们未来,避免你们的行为惹怒创世神,导致祂将你们关在这里。”
阳光透过头顶的洞窟裂口洒落在他身上,也照耀在他手中那张预言之书的纸张上。
预言之书不是全知之书,它只能回答有关未来的问题,不能告诉费德里科如何研究时间魔法。
所以费德里科只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他问,未来谁能参透时间魔法的奥秘。
第八十三章
通过费德里科的视角,他们不仅观看了费德里科与神族达成交易的全过程,还了解到了费德里科在这期间的心理变化。
费德里科踏入荒芜之地第五层之前的人生堪称传奇,他本人也是智慧与强大的代名词。
所以他一开始在预言之书上写下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找能破解时间魔法奥秘的智者,而是想向神族证明自己的才能。
他相信,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能领悟时间魔法的人,那个人多半会是他,预言之书上会显示出的答案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没有人能触碰时间魔法,谁都不能,哪怕是在未来;另一个就是他的名字。
如果预言之书给出的答案是他的名字,他就可以借此向神族证明自己的价值,好让神族答应与他交易。
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拿到了两页空白的预知之书的纸张。
他在第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未来的我是否能突破人族的寿命限制。
纸上浮现答案:能。
接着他在第二张纸上写下:未来谁能参透时间魔法的奥秘。
预言之书没有直接给出那个人的名字,这种情况自神族消失,其他种族能随意取用□□字后经常出现。有学者研究过,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答案的名字取自某位神明,而预言之书是诸神时代的产物,是神族对下的恩赐,祂们从不允许卑微的异族直呼祂们的名字,当然也不会允许异族通过预言之书窥见祂们的名讳。
简单来讲,就是预言之书上无法出现神族的名字,哪怕是同名也不行。
所以预言之书只给出了那人的身份——
【她身上流淌着布莱特家族的血脉,她是现亚尔夫海姆公爵的孙女,是精灵与人族伊露丽·恩布拉的女儿。】
答案中还省去了克洛里斯和弗雷的名字,因为他们俩的名字也取自神明,唯一实打实点出来的只有伊露丽,也只有伊露丽的名字与神无关,被允许出现在预言之书上。
这个答案让费德里科相当意外,据他所知,现任的亚尔夫海姆公爵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弗雷·布莱特,刚从生命树上诞生没几年,还是个精灵幼崽。
要等弗雷·布莱特的孩子长大,那得等多少年?
费德里科不喜欢这个答案,因为不喜欢,他一度放弃回到过去这个办法,改换其他主意。
总会有办法的,他想,他所渴望的,他总能得到,况且预言之书都说了,他能摆脱人族的寿命限制。
然而他低估了神明的残酷和无情,当他的“其他办法”被初次见面的神族一一否定后,他已经没有退路,要么被神明留下,作为消遣的玩物在荒芜之地第五层慢慢死去,要么拿出能让神族心动的条件。
费德里科只能选择后者,他用预言之书说服了神明,双方就此达成约定。
彼时的费德里科或许还没发现,从他见到神族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离他而去。
观看费德里科记忆的其他人是什么心情不好说,对神族有一定了解的古尔薇格和克洛里斯都隐约感觉到费德里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费德里科之后的记忆则验证了他们的预感——
为了保证费德里科能活到弗雷的孩子出生,神族答应冻结费德里科的时间,让他陷入沉睡。
被关押在地裂缝中的神族能力受到限制,费德里科需要跳入地裂缝,才能让神族替他冻结时间。
费德里科以为自己再次醒来会是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后,没想到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前,神族就先被创世神留下的力量消磨到丧失理智。
用空间裂缝将闯入荒芜之地的生灵弄来戏耍已经无法令祂们感到满足,祂们需要更多的乐子来打发时间,可傲慢的神族不屑去利用小猫小狗,那太掉价,还得是法圣才有资格为祂们鞍前马后。
至于醒来的费德里科会不会在弗雷的孩子出生前就死去,祂们并不担心,祂们中有侏儒神与亡灵神,侏儒神制造了人偶,亡灵神以血为载体抽取费德里科的灵魂。
于是费德里科醒来,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具人偶之中。
这一段光是透过记忆,都能感受到费德里科以人偶之身醒来时的崩溃,可他的肉身还在神族手里,除了继续他们之间的约定,费德里科没有别的选择。
也是从这里开始,费德里科的命运拐上了与最初截然不同的方向。
成为人偶的费德里科为神族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消遣”,其中包括那头可怜的雷龙。
费德里科不是没有提出过异议,也曾希望神族能在自己的劝导下恢复哪怕一点点的理智。
可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神族。
是从不把其他种族放在眼里,任意将其他种族当成棋子走狗,动辄发起战争覆灭上万生灵的神族。
创世神关押祂们就是因为祂们对其他种族毫无怜悯之心,这让对造物一视同仁的创世神感到愤怒,所以才会选择将神族关押在这里,任由祂们一点点消亡。
费德里科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了代价,慢慢的,他也不再对弱者抱有怜悯之心,听闻皇室被教会和议院打压也无动于衷,他的善良逐渐浮于表面,成为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工具。
不过这和神族比起来算小巫见大巫,神族一天比一天疯狂,现在的祂们依旧想让费德里科回到过去,但却不是要费德里科提醒祂们别犯错,而是让费德里科提醒祂们,在父神关押祂们之前联手,杀了父神!
费德里科表面依旧听话,背地里接触起了种族实验。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希望神族得到救赎,他会回到过去,但他不会对神族做出任何提醒,他只会提醒过去的自己,不要靠近荒芜之地,不要妄想与神族做任何交易。
至于要怎么才能突破人族的寿命限制,或许种族实验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久,费德里科以塞缪尔的身份进入魔武第一学院,成为了魔咒课的老师。
年幼的弗雷和伊露丽相看两厌,想要撮合他们的费德里科操碎了心。
让伊露丽发现塔楼储物间的是他,弗雷慌不择路躲进储物间那晚的巡夜老师也是他,最后提出可以用真伪之石证明弗雷是真心喜欢伊露丽的人还是他。
弗雷在这个过程中把他当成良师益友,可在他眼里,弗雷和伊露丽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回到过去的一个步骤。
柳听风被教会毒害需要雷龙龙骨,他明明有但不肯拿出来,因为他和教会一样希望柳听风的死能对克洛里斯造成影响,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接近弗雷,操控弗雷,进而操控弗雷的孩子。
神族觉得龙族比其他种族耐玩,费德里科就将雷龙的尸骨埋在毒瘴森林,还在雷龙的尸骨上放置诱龙草和传送阵,方便捕捉新的龙族到荒芜之地,引起怀疑了也能栽赃给毒瘴森林的主人阿斯莫德。
可他没想到古尔薇格会将校外活动的地点定在毒瘴森林,因此他主动提出帮忙,还提前去布置活动范围,把雷龙的尸骨连带上面的诱龙草和传送阵都往外挪了一段距离。
古尔薇格曾对林灼说过,倒霉的塞缪尔在毒瘴森林做校外活动的前期准备工作时受了伤,那伤其实是神族的手笔,因为神族感应到有谁改变了未来,以为费德里科找到了回到过去的办法,结果费德里科对此一无所知,空欢喜一场的神族便降下了惩罚。
那之后林灼就来到了学校,伤势未愈的费德里科被从楼梯扶手上摔落的弗雷砸了个正着。
再之后记忆切换到了荒芜之地第五层,费德里科拥有的人偶身体不止一具,他还有另一具人偶身体,和他的肉身长得一模一样。
林灼算算时间,大概猜到这段记忆应该发生在她和阿比斯被传送到荒芜之地时,果然,她通过费德里科的视角看到了偷偷跟着巴德尔来到地裂缝附近的自己,费德里科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观看这段记忆的伊露丽发出惊呼,弗雷也是呼吸一滞。
林灼对魔石说:“这段不重要,略过。”
这段记忆涉及阿比斯与巴德尔的神族身份,迟点她还得跟古尔薇格说一声,让魔石管好它的嘴。
魔石:“怎么不重要,这可是……”
林灼打断它:“我说,略过。”
魔石想要顶嘴,可林灼反杀人偶的模样太过凶残它不敢,只好向校长古尔薇格求助。
古尔薇格:“……略过吧。”
魔石憋屈地跳过了这一段,克洛里斯他们想看,但考虑到林灼的意愿还是选择尊重林灼。
记忆影像跳转到校外活动结束之后,费德里科等来了返校的学生以及那具雷龙龙骨。
费德里科偷走了龙骨,并在之后赶到德菲克特城,袭击了看穿他真面目的弗雷。
这么多年来费德里科一直没被怀疑,因为他压根就不在嫌疑人的名单上。
龙骨失窃之前,他借口担心弗雷,早早出发前往德菲克特城,想要确认弗雷的安危。
实际他在离开学校时就偷走了龙骨,原地留下一道幻术,导致看守的老师以为龙骨还在。
——龙骨被盗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学校,弗雷被攻击的时候他应该还在路上。
费德里科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让自己同时在两起事件中摆脱嫌疑。
可惜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林灼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弗雷和伊露丽因为林灼的记忆对他产生了相当严重的排斥心理,所以无论他怎么挽回,都无法让弗雷和伊露丽再一次依赖他、信任他。
雪上加霜的是,自从上一具人偶身体被林灼破坏,他损失的血液太多,不仅不能同时使用两具躯体,还得珍惜每一次更换人偶躯体的机会。
加上时局动荡,成年人的身份更加方便,所以他硬是拖到最近才舍弃塞缪尔这个身份,以亚伯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伊露丽面前。
第八十四章
蓝色的月亮高挂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寂静的伯爵宅邸内,女仆黛西就着床头放置的提灯,为亚伯盖好被子,叮嘱他乖乖睡觉,并用对付小孩子的招数告诉他只有听话,大家才会喜欢他。
那位据说代替黛西来照顾亚伯的女仆安娜不见踪影,披着亚伯壳子的费德里科不可能不怀疑,于是他装出一副好奇又无害的模样,询问安娜去哪了。
同样不明真相的黛西告诉费德里科,说伊露丽在研究院出了点意外,安娜得到消息后赶去研究院,却不幸在路上遭遇事故,已经被送去中央街医院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费德里科暂且相信了这一套说辞,因为他很清楚伊露丽在研究院碰到的“意外”是什么。
新身体还在磨合期,需要一定的睡眠时间,费德里科入睡后,黛西提着灯离开,回了自己和另一位女仆合住的卧室。
另一边,一楼的待客厅,从中午开始一直在播放记忆的魔石眼下正在播放费德里科成为亚伯之后的记忆。
魔石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塞进他们的脑子里,为此它加快了播放速度,还只挑重要的画面来放。
这么多年过去,侏儒神早已没有实体,所以亚伯的身体是费德里科依样画葫芦,自己制造出来的新人偶。
费德里科的做工当然比不上侏儒神,完成度有限,不足的地方也很多,可他没有选择,塞缪尔的身份无法接近弗雷和伊露丽,再不愿意他也只能暂时舍弃。
受身体年龄的限制,费德里科成为亚伯后可以做的事情并不多。
好在他早有准备,他曾以塞缪尔的身份接触过伊露丽的几位同事,他从中挑出一位,就是今早给伊露丽下药的那一位,通过几次见面交谈,他给对方下了一个心理暗示。
几天前伊露丽摆脱催眠,一直没有回家,费德里科就借口想念伊露丽,让宅邸的仆人替他给研究院寄了一封信,可当那封信刚送到研究院前台,信上的收件人就变了,信上那几句看似寻常的话语触发了暗示,将那位研究人员心底的嫉妒与愤恨无限壮大,于是才有了今早的意外发生。
费德里科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让伊露丽跟弗雷和好,或者干脆点,让他们有孩子就行。
研究人员提前雇来看守伊露丽的几个人里面,也有一个曾与塞缪尔有过接触。
以第六世界的伊露丽的遭遇作为参考,不难猜出弗雷要是没能赶在伊露丽被偷偷运出研究所之前出现,这个世界的伊露丽可能会遭遇什么。
到此记忆播放结束,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唯独魔石例外,它一想到自己被塞缪尔欺骗,还曾为了塞缪尔指责弗雷和伊露丽无情无义,它就很气愤,它转过身跟弗雷和伊露丽道歉,并狠狠谴责了塞缪尔的所作所为。
絮絮叨叨说到最后,魔石又为弗雷和伊露丽那根本没影的孩子感到同情“所以他接近你们就是为了你们的孩子,真是可怜,还没出生就被盯上了。”
魔石不知道它所提到的那个“可怜的孩子”也在现场,发现自己刚说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林灼,还觉得奇怪“你们看她干嘛?难道她和费德里科是一伙的?”
古尔薇格往魔石上敲了两下,让魔石安静。
魔石也想起费德里科的血就是林灼带来的,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不好意思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克洛里斯他们沉默,不是因为塞缪尔接近弗雷别有用心,也不是因为堪称传奇的法圣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感到震撼惋惜。
他们沉默,是因为他们猜测林灼所经历的一切悲剧,恐怕都有费德里科在背后操纵。
药效全退的伊露丽不再需要弗雷搀扶,她虽然后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往林灼那迈了一步“林灼。”
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满满都是心疼。
从差点遭遇绑架,知道自己被绑架是因为费德里科想要用肮脏龌龊的手段逼她和弗雷生下孩子,可她却并未因此埋怨林灼起,她就能肯定,第六世界的自己就算一开始无法接受,也一定不会在后来那样对待林灼。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的孩子啊。
林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听到伊露丽的声音才回过神。
她看向伊露丽,视线停顿几秒,接着又在其他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开口,说的却是“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林灼的平静让他们意外,可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比起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林灼更想找的,应该是她来的那个世界——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
一想到林灼可能又要离开,弗雷赶紧道“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干脆留下住一晚。”
林灼“不用,莉莉丝还在家等我回去。”
林灼的回答让弗雷和伊露丽想起了那位和林灼来自同一世界的莉莉丝,有她在,他们不用担心林灼一去不回。
可松一口气的同时,弗雷和伊露丽又免不了羡慕,羡慕莉莉丝能被林灼当成家人看待。
林灼根本领会不到弗雷和伊露丽的复杂心情,她转头跟古尔薇格商量“校长,格欧费因能让阿比斯带回天空城吗?学校人太多了,我担心它管不住自己的嘴。”
古尔薇格清楚费德里科这份记忆的重要性,便没有反对,至于魔石格欧费因,它对自己能去天空城感到无比兴奋与光荣,等这一趟回去,它恐怕能跟学校里的学生吹上几十年。
林灼身旁的阿比斯也已经想好要把魔石放哪了,就放在他研究时间魔法的那个房间里。
至于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林灼相信克洛里斯不会放过他。
阿比斯亲自把魔石带回天空城,林灼也离开伊露丽的宅邸,回了自己家。
林灼用钥匙打开家门,一楼的灯亮着,莉莉丝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晶体屏当背景音织毛衣——最近流行高领的针织连衣裙,她想给林灼也弄一身。
看到林灼回家,莉莉丝问她要不要吃披萨,街口那家披萨店定的,剩了一半在冰箱里,要的话她放烤箱热一下。
光顾着看费德里科的记忆,晚餐根本没吃多少的林灼“要!”
莉莉丝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让林灼先上楼洗澡。
林灼上楼洗澡换好睡衣,下来正好能吃上热腾腾的披萨。
晶体屏在放某地的竞技赛事,解说的声音还算顺耳,林灼一边听一边垂眸认真吃披萨,身旁的莉莉丝时不时就要拿起毛衣在她身上比划一下大小,发现林灼过去两年掉的肉长回来不少,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时哼的旋律。
吃完披萨林灼又同莉莉丝聊了会儿天,之后两人才关了晶体屏和一楼的灯,回二楼卧室睡觉。
“晚安。”莉莉丝对林灼说。
林灼笑着“晚安。”
关上自己的房间门,林灼站在门板后面,笑容逐渐消失。
第六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看到的预言之书上的内容极大可能是伪造的。
她不会给爱她的人带来厄运,这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她研究时间魔法,是为了救回莉莉丝,费德里科能催眠研究人员给伊露丽下药,是不是也能催眠汉斯杀害莉莉丝?
还有地下研究所。
龙族的骨头,兽族的心脏,实验失败不得不停止输送的魔族血液,还有血族的眼睛……
她似乎找到了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原因。
她得回去一趟——带上魔石,第六世界的费德里科能为她更多信息,她需要知道自己过往的人生经历中,到底被插手了多少。
这也是她提出把魔石送去天空城的真正理由,她在伊露丽的宅邸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绑架魔石,让它陪自己回一趟第六世界。
寒凉的气息从背后靠近,安置好魔石就从天空城回来的阿比斯抱住了林灼。
今晚的林灼格外沉默,阿比斯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就也一句话没说,默默地陪着她。
两人挤在那张不算大的床上,相拥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突然,闭着眼的林灼没头没尾地对阿比斯说了一句“我不想体贴任何人。”
哪怕第六世界的弗雷和伊露丽是被费德里科催眠才那样对她,她依旧不想去原谅谁。
林灼没打算得到任何回应,她以为阿比斯已经睡着了,结果额头落下柔软的触感,是阿比斯亲吻她的额头,认真对她说“你不用体贴任何人。”
……
第二天,林灼和莉莉丝一块吃完早餐就跑了。
莉莉丝看林灼昨天一整天都在外面,今天一大早又往外跑,虽然不舍,但也高兴。
林灼从上学开始就喜欢往外跑,所以她很清楚,林灼比吟游诗人还要像风,谁都拘不住她。可自从她们来到第七世界,林灼很少离开她也很少离开家,莉莉丝能看出林灼是担心她,不愿意她再一次遇到危险。
可她更希望林灼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
林灼来到天空城,巴德尔站在阿比斯研究时间魔法的房间前等她。
为什么是巴德尔呢,因为阿比斯的时限用完了,一秒都没多。
也因为是巴德尔,他没有像阿比斯那样祈求林灼带上他一起去第六世界,而是说“既然和神族有关,你就应该带上我。”
阿比斯“……”
第八十五章
魔石在房间里待了一晚,没人给它留灯,所以等天亮了,晨光照亮房间,它才发现自己留宿的地方有些奇怪。
这里空间很大,放置的东西也很多,有一整面墙的书籍,还有一整面墙的柜子,看柜子上的标签,其中有不少珍稀材料。
房间里还有一张宽大的桌子,桌上放满了图纸和绘制魔法阵的工具,资料笔记一类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旁边还有一架被彻底还原的龙骨和数块属性不同的晶石板,每一块晶石板都足有一人高,板子四周镶嵌金属边和金属支架,不用的时候叠放在一起,要用的时候可以用支架把板子挪到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魔石还在好奇这个房间的作用,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最先踏入房间的林灼朝身后的巴德尔丢了一句:“想去?求我啊。”
魔石:“……”
魔石突然不太确定,林灼究竟知不知道巴德尔和阿比斯已经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尊贵如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下自己的尊严。
果然,魔石听到巴德尔说:“做梦。”
林灼没再说什么,她笑了一声,熟门熟路地取了绘制魔法阵的材料,在原先画过一次的地面上,再一次进行绘制。
向来聒噪的魔石:“请问……”
林灼没有停下绘制,她头也不抬地问魔石:“你算活的还是死的?”
魔石没听懂:“……什么?”
林灼换了个问法:“你能进储物空间吗?”
魔石一听,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高声喊道:“你要把我放进储物空间??!你要做什么?”
林灼丝毫没有要安抚魔石的意思,还告诉它:“我准备带你去一个地方,把你放进储物空间方便一点,毕竟你没办法自己移动,体型又是那么的……”林灼画完一笔,抬头用笔尖对着魔石比划了一下:“累赘。”
不难从林灼的语气中听出嫌弃的意味。
“不、不不不!我就在这哪都不去!!”魔石还想向巴德尔求助,却在下一秒被林灼收进了手链里。
林灼看魔石磨磨蹭蹭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自己动手验证答案,如果魔石是“生物”,它将无法被林灼收进储物空间。
没了魔石,房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林灼一边绘制魔法阵,一边开始思考,魔石到底算什么?
既然能进储物空间,那就说明它不是“活的”。
一块石头当然不能算是“活的”,但它会说话,会思考,还有自己好恶。
所以它到底算什么呢?
林灼不禁想起自己最开始知道魔石会说话时的心情,她在穿越前从未见过这块魔石,只知道学校有那么一块石头,但没人告诉她魔石会说话,古尔薇格之后的那位新校长也没有像古尔薇格一样,把魔石放出来摆在校门口。
但其实,让魔石看校门也挺好的,因为魔石能看到来访者镌刻在灵魂上的名字,当初它就是一眼看出林灼的灵魂上还刻有“贝利尔”这个名字,所以才对林灼怀有偏见。所以撇开魔石的性格不讲,用它看守校门无疑是个好选择,没有谁能用伪装药水或混淆咒骗过它……
林灼飘散的思绪顿了一下,她意识到——神族制造的人偶可以骗过它,不然它早就能发现塞缪尔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费德里科。
亚伯的人偶没有经过神族的手,是费德里科自己制作的。
所以亚伯的身份瞒不过魔石,前提是魔石能一直延续它看大门的职责。
巧合吗?亦或者是亚伯为了不被魔石看破身份,特地做了些什么?
林灼一心二用,凭借肌肉记忆准确无误地画好了整个魔法阵。
魔法阵的终点时间定在她第一次穿越后的第二天,地点是精灵之森外围的一个小城市。
林灼从地上起来,拿着龙血往魔法阵里迈,突然手腕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巴德尔抓住。
林灼回头,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干嘛?”
巴德尔薄唇紧闭,金色的眼睛盯着她,直直盯了十来秒,越看越觉得牙根发痒,恨不得俯身往眼前这半精灵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再含着血吻上她痛呼的唇。
到时候她肯定会咬回来,把他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样一想,似乎还不错?
糟糕且疯狂的遐想被限制在脑内,巴德尔清楚林灼想要听什么,而他不可能让林灼再一次丢下他,所以他只能妥协,祈求林灼带上自己。
这对巴德尔来说有点难,刚刚坐在一旁看林灼绘制魔法阵,他一次又一次向阿比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求她,绝不。
可眼下,坚定的决心摇摇欲坠,他又酝酿了几秒,终于要开口,却在启唇的瞬间看到林灼低下了头。
被林灼放置在胸口位置的靛色吊坠忽然凉了一下,那是阿比斯的心脏,林灼正奇怪怎么了,就听到阿比斯的声音:“别听他的,带上我,求求你。”
这是只有戴着吊坠的林灼和互为半身的巴德尔才能听到的声音。
巴德尔别开脸,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在心里“啧”了一声。
阿比斯的打断令他非常不爽,哪怕他一点都不想向林灼示弱。
林灼隔着衣服覆上吊坠,心情不错地应下了阿比斯的请求。
巴德尔更不爽了。
但他还是跟着林灼踏进魔法阵,并且没有放开林灼的手。
林灼举了下自己的手,提醒巴德尔松开。
巴德尔,面不改色:“他不让我松开你的手,你知道他有多怕你会抛下他。”
林灼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她确定巴德尔又在撒谎,可她想不通这句谎言的意义是什么。
算了。
林灼把困惑抛诸脑后,倒下龙血启动魔法阵,同时闭上眼睛,不愿直面刺眼的光亮。
汹涌而来的魔力流动令他们双脚离地,闭着眼的林灼没发现,巴德尔在光亮中望着她的视线有多专注。
林灼选择的传送落点和传送时间非常有讲究。
体弱多病的亚伯毕业后就回了精灵之森,虽然不清楚费德里科一直待在精灵之森的目的是什么,但林灼知道,亚伯自两年前起,就再也没离开过精灵之森。
因为有关亚伯的传言太多了,哪怕她不刻意打听也总能听到,许多人认为没有精灵血统的亚伯或许会被冠以布莱特家族的姓氏,成为布莱特家的继承人,还有传言精灵们不满异族的亚伯,多次试图暗杀他。
无论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要确定亚伯在精灵之森,那么潜入公爵城堡,就一定能找到他。
至于为什么要选在第一次穿越后的第二天,因为林灼清楚记得,弗雷曾在她启动魔法阵的时候闯入了她家,也就是说弗雷这会儿大概率还在帝都,不会突然出现在精灵之森,妨碍她潜入城堡寻找费德里科。
林灼落地后没有停留,骑上扫帚径直朝精灵之森飞去。
半路上林灼停下,让巴德尔把他那对翅膀收起来。
靠翅膀追上林灼的巴德尔:“收起来?”
林灼:“太刺眼了。”
每一次挥舞翅膀吸引来的光元素,都是在加重对她眼睛的伤害。
巴德尔收起翅膀,不客气地坐到了林灼身后。
林灼:“……我没说要载你。”
巴德尔垂着眸,打量一会儿,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住林灼后背的衣服:“要么载我,要么我用翅膀跟着你,你选一个。”
林灼,点头:“行。”
话音刚落,林灼刷地一下启动了扫帚,巴德尔猝不及防,眼看着上身后仰要掉下扫帚,赶紧用双臂环住了林灼的腰。
林灼一路冲到精灵之森入口附近,扫帚一收,幻术一用,拿出过去两年为了方便自己满大陆乱跑特意准备的假身份证明,带着巴德尔混了进去。
查看林灼身份证明的精灵是个年长的老奶奶。
精灵族本就是长寿不显老的种族,能在外表显露岁月的痕迹,足以证明对方有多年迈。
精灵老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健朗,她核对好林灼的信息,发现林灼是第一次来精灵之森,此前从未有过记录,笑呵呵地向林灼推荐了几个有趣好玩的地方,让她一定要去看一看。
林灼收回自己的假身份证明,对老奶奶说了声谢谢。
老奶奶慈爱地给林灼抓了一把糖,每一个在精灵之森长大的精灵们都曾吃过这种糖,这种糖代表着他们童年的味道。
精灵之森对外开放,但异族要想在这定居并不容易,所以街上最常见的还是精灵。
巴德尔曾经来过几次——以皇帝的身份,精灵们虽然恭敬,但能看出他们所效忠的只有精灵公爵,所以想要通过扳倒布莱特家族让精灵一族彻底臣服于皇权几乎不可能。
林灼一路朝城堡靠近,期间会买些东西把自己伪装成普通游客。
途径老奶奶推荐的店铺,林灼进去买了杯饮料,饮料店老板是个看起来漂亮但表情冷冰冰的女精灵,她将饮料递给林灼时轻声说了一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还看了眼在店外等候的巴德尔,似乎是将巴德尔当成了坏人。
林灼谢绝了老板的好意,捧着饮料从店里出来。
凭实力听到老板对林灼说了什么的巴德尔:“我很意外他们居然这么喜欢你。”
巴德尔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出这一路过来,遇到的所有精灵都对林灼表达出了特别的善意和关照
林灼喝了口饮料:“他们只是同情我。”
巴德尔:“同情?”
林灼:“你没发现他们都很高吗?”
这有什么需要发现的,精灵普遍漂亮高挑,这是共识。巴德尔想着,突然想起林灼是个矮个子,不像侏儒矮得那么夸张,放在其他种族里也算正常,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常见,只是放在精灵族里显得矮了些。
因为是混血所以影响了林灼的身高?
不对,无论是伊露丽还是柳听风,她们都不矮。
那为什么……
林灼拆了颗老奶奶给的糖,为巴德尔解答疑惑:“我没在精灵之森长大,没有生命树的眷顾容易营养不良,没办法长太高。”
“所以在他们看来,我是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可怜的半精灵。”
第八十六章
可怜的半精灵林灼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公爵城堡附近。
公爵城堡外围有不少精灵守卫巡逻站岗,林灼满打满算也就只进去过一次,仅凭那一次的经验往里头闯,根本不可能找到费德里科。
幸好她还留着那条沾了费德里科血迹的手帕。
藏在树上的林灼穿好那件很久没有拿出来穿过的黑色外套,戴好兜帽遮住脸,再拿出那条手帕,以上头凝固变黑的血迹为引,念了一个寻觅咒。
绿青交织的光如同液体,从血迹中缓缓脱离,光液凝成一只轻薄的蝴蝶,在半空中停滞许久,久到林灼以为另一个世界的费德里科的血无法帮她找到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时,光液蝴蝶扇动翅膀,轻盈灵巧地往某个方向飞去。
蝴蝶飞得不快,林灼跟着蝴蝶偷偷溜进城堡,巴德尔紧随其后。
公爵城堡跟魔武第一学院一样,都是诸神时期的建筑,但和学校不同,精灵神所遗留下的防护魔法并未设立在城堡内,而是笼罩了整个精灵之森,所以硬闯精灵之森被发现的概率,远比潜入城堡要大得多。
林灼和巴德尔小心避开城堡内的精灵和体积不过巴掌大小的妖精,跟着蝴蝶飞过一条条走廊,绕过一道道拐角。
最终林灼来到一条略有些熟悉的走廊,她在百年前给克洛里斯送雷龙龙骨时,走廊墙上挂着弗雷的肖像画,如今百年过去,墙上的画换成了克洛里斯和柳听风的双人肖像。
林灼看了眼画上的祖父祖母,正奇怪克洛里斯和弗雷这对父子为什么都喜欢把家人的画像挂在这里,就见蝴蝶落在画上,位置刚好是柳听风的头发,乍一看去就像是画中人在头发上戴了蝴蝶发饰。
显然,画的背后有路。
林灼把手探向画框,可无论往哪个方向用力画框都纹丝不动,她又用魔力覆盖画作和这一整面的墙,能感受到有屏障在阻止她的窥探。
屏障强度不低,但对林灼来说问题不大,可以敲碎,就怕敲碎后会触发警报引来守卫。
林灼观察四周,同时回想自己曾经翻阅过的有关公爵城堡的书籍里,是否出现过类似密室的记载或传说,能找到办法打开最好,不行只能使用暴力。
一旁,巴德尔总觉得画框上面的浮雕图案很眼熟,他后退几步靠到画作对面的落地窗前,终于确定那些浮雕图案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
“神语。”
林灼:“神语?”
巴德尔依照神族惯用的书写顺序,依次念出那几个隐藏在画框上的神语文字
每念一个音,都会有对应的浮雕龟裂掉皮,露出发光的内里。
巴德尔念完最后一个音,发光的浮雕投射出光束,在画像前用光线构筑出一颗婴儿脑袋大小的十二面魔方。
魔方上面的颜色不仅被打乱,还会一秒一换,林灼就站在魔方跟前,她抬起双手,隔空试了一下,确定能转动魔方,就一言不发地转了起来,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巴德尔从窗前踱步回到林灼身边,问她:“需要帮忙吗?”
完成最后一面的林灼,扭头看他:“什么?”
魔方还在变换颜色,闪烁的光落在林灼略带疑问的脸上。
巴德尔:“……没什么。”
拼好的魔方从林灼面前离开,融进画布,原本纹丝不动的画作往旁边挪开,露出了一条往下的楼梯。
之前落在画上的蝴蝶再一次震动翅膀,飞进光线昏暗的楼梯通道。
林灼跟着蝴蝶进入通道,昏暗的通道内没有特别明亮的光源,只有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微光,攀附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
林灼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越往下金色的光芒越强烈,林灼也发现两侧的墙上爬满树根,金光就来自从树根上渗出的汁液,越往下树根越粗壮,汁液越多,金色的光越强。
林灼不用靠近都能确定,这些汁液和生命树的汁液是一样的,这些树根是生命树的树根。
林灼感到困惑:费德里科为什么没有好好住在城堡的房间里?就算外头的传言不假,精灵们反对没有精灵血统的亚伯成为布莱特家的继承人,想要对其进行暗杀,弗雷和伊露丽也不至于将亚伯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关于这个问题,林灼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林灼走到了楼梯的尽头,楼梯尽头是一片很大的地下空间,粗壮的树根从上方垂落扎进地里,像是一根又一根的支柱,支撑着整个地下空间的稳定。
而在这个地下空间的中央,有一棵最粗壮的树根,树根上有手臂粗细的根枝虬结缠绕,死死地禁锢着一具深陷其中的……人偶。
人偶的躯干被根枝彻底淹没,只剩下脑袋和四肢还在外面。人偶的四肢被根枝勒紧折断,仅靠被压迫后不通血的透明管子连接,七扭八歪地支棱者或垂在外面。人偶的左边脸颊开裂破损,缺口一直蔓延到眼眶,致使其中的玻璃眼珠摇摇欲坠。
光液凝成的蝴蝶落在那颗玻璃眼珠上,轻一振翅,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如果不是寻觅咒指引,如果不是人偶那张脸还有一点辨识度,林灼真认不出眼前这具残破人偶居然就是亚伯。
所以亚伯一直没有离开精灵之森的真正原因,是他被弗雷和伊露丽秘密囚禁在了这里?
为什么,难道他们发现了亚伯的真面目?
这一想法刚在林灼脑海浮现,整个地下空间就亮起了传送阵的光芒。
“跑!”
林灼来不及思考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进入地下空间的方法,还是蝴蝶落在人偶眼球上的行为触发了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她凭借多年来走南闯北的经验,招呼上巴德尔扭头就往回跑。
她速度飞快,前一秒刚踏上楼梯台阶,后一秒就出现在了楼梯中段,巴德尔的速度比她稍慢一点,但也很迅速。
而落在他们后面的,是顺着台阶依次亮起的传送阵。
按理来讲他们能逃出去,可在他们就要踏出楼梯通道时,通道入口出现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林灼打碎屏障耽误的那一秒功夫,足够传送阵覆盖到他们脚下。
最后拦路的屏障碎了,他们也消失在了通道最初的那几个台阶上,于此同时,特定的警报声响彻公爵城堡,夕阳的余晖湮灭于地平线,夜幕笼罩下的城堡各处亮起照明,而其中最亮的,是林灼与巴德尔被传送到的城堡中庭。
林灼刚落地就迎面来了一记夹杂着紫色电光的黑色风刃。
林灼还没动手,侧面刺出一柄银色长剑,挡在了林灼面前。
银色剑刃与黑色风刃猛然相撞,从荡开的魔力流动足以看出那一记风刃有多凶悍。
然而手持银色长剑的巴德尔游刃有余,紧接着就跟使出风刃的人打了起来。
那人后背有一对无法隐藏的巨大蝠翼,林灼定睛一看,发现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世界的魔女卡洛琳。
林灼也是在第七世界失忆的时候才知道卡洛琳的父亲阿斯莫德和弗雷的父亲克洛里斯是亲兄弟,那么卡洛琳就是弗雷的堂妹,所以她会在弗雷的公爵城堡里出现,并不奇怪。
光系天族对雷暗双系且是单兵最强的魔族,林灼稍稍犹豫了一下,要知道,这个世界的魔女卡洛琳可和第七世界的卡洛琳不一样。
经历不一样,年龄不一样,实力也不一样。
林灼担心巴德尔应付不来,担心了两秒。
两秒后她丢下巴德尔吸引卡洛琳和赶来的精灵守卫们的注意,自己转身就往城堡跑去——她想回那条挂着画像的走廊看看,通道入口说不定还开着,而且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已经触发过一次了,应该不会再一次触发,如果可以她想至少弄到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的血。
林灼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惜途中被一头无核龙拦住了去路。
听说过魔女卡洛琳的人,必然知晓卡洛琳有一头从光明教手中抢来的无核龙。
卡洛琳的无核龙是一头通体红色的火龙,庞大的身躯遮盖了三分之一个中庭的天空,挥舞龙翼时掀起的狂风甚至误伤了赶来的精灵守卫。
毫无理智的无核龙根本不管中庭和城堡会不会因为它的攻击遭到破坏,也不管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殃及林灼附近的精灵守卫,它只知道它的饲养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苦战,它想帮忙,于是它口中凝聚起火球,喷向林灼。
“停下!!”卡洛琳朝自己的龙喊道。
然而骤然炎热的空气让四周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声音并未传到无核龙的耳朵里。
龙族一向被誉为攻城利器,它这一颗毫不收敛的火球足以将任何一个置身于攻击范围内的生物烧得连渣都不剩。
前提是不要遇到林灼。
林灼展开了防护屏障,看在白天不少精灵之森的精灵都对她表示过关心的份上,她把屏障的范围开到最大,将火球的攻击全部挡下。
林灼附近的精灵守卫都懵了,直面而来的火球让他们与死亡无限贴近,而林灼拦下火球顺带救了他们的举动,和林灼被热风刮落兜帽后露出的容颜更是让他们陷入了震惊。
下一瞬,屏障还在,展开屏障的人却已经消失在原地。
她出现在高空之中,无核龙的背后,一柄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巨剑出现在她手里,她居高临下,冷静而残酷地对着无核龙挥动了手中的巨剑。
卡洛琳再也顾不上巴德尔,她以后背重伤为代价向空中冲去,在林灼的巨剑即将朝龙首落下的那一刻,她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克里斯!!!”
第八十七章
冲着龙首斩去的巨剑因那一声嘶吼猛然停滞。
林灼顿了刹那,后迅速与无核龙拉开距离,避开了无核龙转身时挥过来的巨大龙翼。
无核龙发现林灼跑到自己身后,转过身来想也不想就要再一次喷吐火球,可他嘴刚张开,就被飞冲而来的卡洛琳猛锤了一下龙头。
就魔族的身体强度而言,这一锤足以让皮糙肉厚的龙族感受到疼痛,可理智全无的无核龙并没有因为卡洛琳锤他就转头攻击卡洛琳,而是随着卡洛琳锤他的动作熄掉了口中还没成型的火球,扭头看着卡洛琳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惘和委屈,不明白卡洛琳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卡洛琳脸色惨白地抱住委屈龙头,呼吸急促,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巴德尔在她后背上留的伤太痛,也可能两者都有。
夜风吹起林灼的头发,林灼停在原地,望着面前龙息混乱暴虐的无核龙,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卡洛琳方才的嘶吼——
克里斯。
它……他是克里斯?
林灼脑海中浮现那个在校医务室抱着自己龙尾的龙族少年。
当时的克里斯被无核龙的龙息吓到睡不着,问她:“老师,万一哪天我的龙核碎了,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只要能忍受痛苦,保持理智,那你就还是你,最大的损失不过是再也变不回人形。”
可她心里清楚,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失去龙核后能抗下所有痛苦而不疯的龙族,没有龙核的他们会在无尽的痛苦中丧失自我,伤害他人,他们会比寻常动物更暴躁易怒,更难在这个世间生存。
眼前的克里斯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能左右他行动、阻止他发疯的枷具,但他在卡洛琳面前很听话,就像当初那个虽然桀骜但却善良的少年,林灼猜测他大概是服用了无核痛抑制剂一类的药物。
巴德尔展翅来到林灼身后,天族羽翼聚集来的光元素让林灼回过神,还在地面的精灵守卫们手上拿着弓箭,却因为林灼那张脸,没有拉弓把箭镞对准她和巴德尔这两个外来的入侵者。
林灼趁机拉着巴德尔赶去通往地下空间的入口,可惜等他们来到那条走廊,画像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挡住了向下的楼梯通道。
林灼不确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按照刚才的方式让巴德尔念出了画框上的神语,然而这次出现的魔方仅仅只是投影,林灼触碰不到魔方,也无法转动魔方。
“解开魔方是错误的进入方式,触发后地下室会被彻底封锁,直到有谁用正确的方式打开它。”卡洛琳出现在正对画框的落地窗外,解释的声音随着她穿过落地窗的举动变得清晰。
克里斯也跟到了窗外,但他进不来,只能低下头用巨大的脑袋抵着落地窗的玻璃,往窗户里看。
看到卡洛琳背后因为沾了光元素而愈合缓慢的伤口,巨龙很生气地用脑袋往玻璃上撞,把藏在城堡玻璃上的防御魔法阵都给撞出来了。
卡洛琳无奈地抬起手,隔着玻璃摸了摸克里斯贴在窗户上的脑门作为安抚,接着转头看向林灼。
“你是林灼对吗?”卡洛琳问,这也是她不再攻击林灼跟巴德尔的原因。
他们不是敌人,至少林灼不是,另一个用混淆咒隐藏面容的天族,她不确定。
这时又一个精灵来到了走廊上,林灼见过他,记得他叫古连,是两代公爵身边最常出现的那位精灵侍从。
古连和卡洛琳一样都没有真正接触过长大后的林灼,然而仅凭林灼那张脸,他们俩都认出了她。
毕竟柳听风的画像就挂在那,画里画外极度相似的两张脸,想认错都难。
“大小姐。”这是古连对林灼,也是对公爵千金的称呼,与这声称呼相匹配的,是古连右手搭在胸口,弯腰向林灼行礼的动作。
林灼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早知道地下空间的传送阵只会把他们传送到城堡中庭,她就应该在传送阵启动前取走亚伯的血。
“正确的开启方式是什么?”林灼察觉到了卡洛琳在态度上的转变,试图从卡洛琳那知道些什么。
卡洛琳坦言:“密语,但只有弗雷知道开启地下室的密语,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城堡里先住下,等他回来。”
古连听卡洛琳这么说,跟着补充了一句:“公爵大人和夫人一直在找您,几天前收到消息得知您回了帝都,他们立马就赶过去了。”
“找我?”林灼笑了:“怎么,尊贵的公爵大人终于发现还是早点杀掉我比较好了?”
“当然不是!”古连急忙为弗雷辩解,可除了否认林灼的猜测,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半点佐证的依据,连一句“您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不可能会伤害你”都没底气说出口。
一旁卡洛琳见状也是头疼,林灼的情况她原本并不知道,她要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可怜的侄女,肯定早就把林灼从孤儿院带走了,反正她过去几十年一直都和克里斯在外面找抑制无核痛的办法,能有个小女孩替她留在家里陪妈妈也好。
偏偏她是在拿到第一批无核痛抑制剂的时候才了解到林灼的处境,因为无核痛抑制剂的研发能有突破,全靠林灼在经受无核痛折磨后给帝国研究院提供了自身的生物样本。
而那时的林灼也已经被莉莉丝收养,在莉莉丝的照顾下慢慢恢复自己的生活,因此她并没有去打扰林灼。
直到后来莉莉丝去世,作为报答,她暗中替林灼处理了一些能证明她杀掉汉斯的证据,让林灼没有因为杀人而入狱。
也是因为她插手了林灼虐杀汉斯为莉莉丝复仇的案子,让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林灼没有发现的线索。
卡洛琳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的倒霉堂兄说话,只好转开话题,问林灼:“你是来找生命树的树根,还是来找亚伯的?”
林灼没有回答她。
不过卡洛琳看出来了:“你是冲着亚伯来的。”
卡洛琳深吸一口气,叹:“看来你都知道了。”
林灼:“……”
知道什么?亚伯就是费德里科这件事吗?
“我明白你想要杀亚伯的心情,我和你一样巴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卡洛琳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劝林灼和自己一样忍耐:“但你可能不知道,他所做的绝不止操控汉斯杀害莉莉丝,我们得弄清楚他的目的,还有他到底……”
卡洛琳没能把自己的话说完。
属于准圣级别的魔力波动与龙息因情绪波动太大没控制往外释放,过分的等级碾压让卡洛琳腿软了一瞬险些跪下,也就在她需要靠着落地窗才能站稳的时候,林灼眨眼间出现在卡洛琳跟前,脸贴得极近,重复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你说,是亚伯操纵汉斯,杀害莉莉丝?”
窗外的克里斯被林灼的龙息刺激,险些又要用头撞窗户,被卡洛琳及时阻止。
窗外克里斯暴躁不安,窗内卡洛琳近距离体会到了林灼那堪称变态的强大,迟疑着问:“你不知道?所以我猜错了,你不是来找他的?”
林灼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将魔力与龙息一点点收敛,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只剩瞳孔还紧缩成细针的形状,轻轻颤着:“我是来找他的,但我知道的情况和你知道的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林灼没说。
林灼并不信任他们。
卡洛琳把林灼控制情绪的过程看在眼里,感觉特别眼熟,和使用过无核痛抑制剂的克里斯特别像,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曾遭受过无核痛,所以会在情绪上来的那一刻无法控制自己。
考虑到林灼过去的遭遇,卡洛琳完全能接受林灼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愿意主动把自己这边的信息分享。
她告诉林灼自己曾帮她销毁过一些证据,并在销毁证据期间从接触过汉斯的酒馆老板口中得知汉斯曾与一位天族青年有过接触。
而那个天族青年正是亚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了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这件事她必须告诉林灼,免得林灼一怒之下把亚伯杀了,那样线索就全断了。
至于怎么说……卡洛琳转头看向窗外,突兀地跟林灼介绍起了克里斯:“他叫克里斯,曾和我一起就读魔武第一学院。”
“或许你知道我曾因为猎魔运动离开学校,当时有很多人恨我,但不包括他,他经常会来找我,可突然有一天他失踪了……”
卡洛琳当然不会因为克里斯失踪就误以为克里斯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诺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卡洛琳了解克里斯,也永远不会忘记越长大越沉稳少言的克里斯是怎么来安慰她,不停地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还有,他爱她,在乎她。
所以卡洛琳知道,克里斯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危险才会彻底失去音讯。
她为了寻找克里斯,踏出了自害死老师同学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的毒瘴森林,可当她重新遇到克里斯,却是在光明教驯养的无核龙龙群中。
卡洛琳豁出半条命把克里斯从光明教手中夺了回来,而失去神志变得跟野兽无异的克里斯也遵从本能格外依恋卡洛琳,无论怎么发疯,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她。
帝国研究院拿出无核痛抑制剂之前,卡洛琳一直在寻找抑制无核痛的办法,并试图通过自己的天赋能力获取克里斯的记忆,弄清楚到底是谁毁掉了克里斯的龙核。
但因为无核痛的缘故,克里斯的记忆非常混乱且破碎,后来克里斯服用了无核痛抑制剂,情况好转,但失踪期间的那一段记忆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直到她调查亚伯那段时间,克里斯的状态非常好,她就再一次动用能力拿走克里斯的记忆,这一次,她终于拼凑出了克里斯失踪期间的大概经历。
“他在离开毒瘴森林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藏在森林里的传送阵,被那个传送阵送到荒芜之地,又被荒芜之地的空间裂缝送到了荒芜之地第五层。”
“那里藏着一群恶心的家伙,我不确定他们是谁,他们欺骗克里斯,把克里斯当成玩具一样摆弄折磨,还毁掉了他的龙核!”
哪怕只是粗略提起,省掉了许多细节没讲,卡洛琳依旧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后来那群家伙让一具跟法圣费德里科很像的人偶把克里斯带走了,你猜人偶把克里斯交给了谁?”
“塞缪尔。塞缪尔跟他们是一伙的!塞缪尔先是把克里斯送去进行种族实验的地下研究所,后来因为克里斯攻击性太强无法作为活体材料,才又把克里斯送到了光明教。”
第八十八章
卡洛琳自揭伤疤,为的就是让林灼知道亚伯背后一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别的不说,光她在克里斯记忆中看到的地下研究所,经过弗雷亲自调查验证,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当初对林灼进行种族实验的地下研究所的分据点之一。
“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他们在针对你。”卡洛琳说:“两年前我们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可你离开了帝都,我们找不到你。”
帝国研究院放进林灼身体里的定位晶石早在林灼要杀汉斯之前被她自己亲手挖了出来,所以无论是想要继续索取生物样本的帝国研究院、企图把林灼收入麾下的第十三军团指挥官斐迪南,还是身为精灵公爵的弗雷,他们谁都找不到她。
就算偶尔得到消息或线索,也会扑个空。
当时的林灼一心研究时间魔法,走遍大陆行踪不定,只记得研究院曾为了逼她回帝都对她下发过通缉令,她还为此弄了好多个假身份躲避追捕,全然不知有多少人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听完卡洛琳的话,林灼陷入了沉默。
卡洛琳则继续道:“我试过夺取亚伯的记忆,结果你也看到了——亚伯是一具人偶,我的能力只对活物奏效,拿不走人偶的记忆。所以在明确主谋的身份之前,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不要轻易杀了他。”
自愈缓慢的伤口和费劲的解释劝说让卡洛琳的脸色越发苍白,但除了脸色不好,她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适。
又不是低年级生,她当然不会连这点伤痛都忍受不了。
然而她能忍受,不代表克里斯能,窗外的克里斯焦急地用头往窗户玻璃上抵,他之前撞玻璃被卡洛琳制止了,他表面听话,背地里悄悄用力,硬是把玻璃抵出裂纹,触发了玻璃上的第二道加固魔法。
“克里斯!”卡洛琳呵斥巨龙,脸上满是无奈。
巨龙这次没再听她的话,反正都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撞坏落地窗,把头探进来往卡洛琳背后的伤口上凑,微张的口中发出低低的龙吟。
飞溅的玻璃碎片还没碰到他们就在半空中停滞掉落,脚边落了一地碎片的林灼看向卡洛琳和克里斯,不由地想起了第七世界在德菲克特城废弃教堂旁斗嘴的他们。
如果没有毒瘴森林里那个传送阵,这个世界的他们也会和第七世界的他们一样平安长大,定下婚约吧。
林灼随手从手链里拿了一瓶黑漆漆的药水,扔给卡洛琳。
巴德尔认出那是林灼曾经给阿比斯喝过的治疗药水,黑暗生物专用。
卡洛琳接住药水,听见林灼说:“我暂时不会杀他。”
有了林灼这句话,卡洛琳放心喝下药水,充沛的黑暗元素让她后背的伤口加速愈合,很快就变回了平坦光滑的皮肤。
林灼答应不会冲动杀掉亚伯,并同意在城堡里等待弗雷和伊露丽。
不出意外,弗雷他们明天就能赶回来。
古连殷勤地为林灼准备了过夜的房间,林灼没去,她留在走廊上研究起了那颗魔方。
巴德尔站在被修复的落地窗旁,百无聊赖地守着林灼,月光散落在他身上,让本就华美的银色长发与面容越发圣洁耀眼。
可惜混淆咒加身,除了林灼没人能看到他这幅模样。
卡洛琳带着克里斯回去休息,古连叫来几个精灵侍从待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候差遣,还给他们搬来了休息用的桌椅。
时间一点点过去,巴德尔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转头望向站立在魔方前的林灼,问:“弗雷·布莱特他们明天就回来,在那之前你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浪费时间研究明天就能打开的入口。”
清楚巴德尔只是想让林灼早点休息的阿比斯:“……”
这张嘴,没救了。
林灼头也不回道:“画框上的文字是神语,地下室藏的是生命树的树根,生命树是精灵族的母树,地下室藏着那么重要的树根,地下室入口的‘锁’多半是精灵神的手笔。”
“我想试试能不能凭自己打开它。”
巴德尔认为林灼是在浪费时间,即便他不喜欢神族,不乐意把自己归为神族,却也不得不承认神族跟其他种族是不一样的。
祂们是父神的第一批造物,是父神以自己为样本创造的生灵,也是最接近父神的存在。
如果不是父神将祂们囚禁,祂们依旧会是这片大陆的主宰,这是神族与普通种族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但他没有劝林灼放弃,不好说是因为他知道林灼根本不会听他的话,还是他在期待些什么。
深夜时分,古连送了吃的来,林灼没有理会,巴德尔也没这么大面子让林灼改变主意,最后是阿比斯出来,拉着林灼去吃了点东西再回到肖像画前继续研究。
为了保证明天能有足够的时间使用身体,阿比斯又把身体交给了巴德尔。
巴德尔无聊,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精灵侍从,扔下隔音咒,问林灼:“看完费德里科的记忆,你打算怎么做?”
巴德尔知道林灼又聪明又记仇,所以他很好奇,林灼会用怎样的办法报复这个世界的费德里科。
荒芜之地去不了,那里有神族在,而且费德里科的身体在地裂缝中,林灼犯不着去冒险,或许她会想办法把费德里科的灵魂囚禁在某一具人偶里,给予无休止的折磨,让其生不如死,巴德尔想。
结果林灼告诉他:“去荒芜之地。”
巴德尔皱眉:“你要去荒芜之地?”
林灼:“费德里科的身体在那。”
人偶只是承载费德里科灵魂的容器,只有彻底毁掉费德里科的身体,才算真正杀了费德里科。
“神族也在那。”巴德尔提醒林灼。
林灼:“谢谢提醒,我会让格欧费因着重播放费德里科有关荒芜之地的记忆,确定神族的状态。”
巴德尔:“你确认神族的状态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弑神吗?
话音戛然而止,原本靠在墙上的巴德尔默默站直了身,惊疑不定地看着林灼的背影。
林灼背影并不高大也不厚实,巴德尔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那不是嘲笑,因为笑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愉悦。
笑够了,巴德尔叹息似的,唤了一声林灼的名字。
林灼专注眼前的魔方,没注意到巴德尔唤她这一声的语气有多么暧昧。
后半夜,林灼终于确定构成魔方的光线其实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符文所构成,林灼没见过这些符文,猜测或许是神语。
林灼看不懂神语,就在她准备向阿比斯寻求帮助时,她发现自己的魔力收不回来了。
魔方在吸收她的魔力,如果不能停下来,即便是魔力储备浩瀚如海,也会被吸干。
林灼不慌不忙,确定怎么都无法打断魔力被吸取,索性放任,并在被吸走的魔力中一点点参入感知。
这是她刚才研究魔方发现的,无论是魔力还是咒语都无法影响魔方分毫,可要是集中注意力在放出的魔力流动上,就能借助魔力流动触碰魔方。
这一做法违背了人们对魔力的定义,因为一般来讲魔力是作为能源驱动来用的,有魔力,才能驱动魔法。可林灼的做法是把魔力作为媒介,承载自身的感知,蔓延到人体无法触碰的领域。
林灼也是初次尝试,好不容易才成功,目前操作还很生疏。
她原本打算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回去慢慢琢磨,熟练感知的运用,却没想到自己会被强制吸走魔力,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外放的感知能走多远。
一开始她只能跟随被吸走的魔力感知到魔方的边边角角,后来她的感知覆盖了整个魔方,并顺着光束一点点往画框延伸。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当她的感知顺着魔力连接往地下室探索时,她居然隐约明白了那些神语的含义,并从中得知自己试图破解“锁”的行为惹怒了精灵神在机关中留下的意识。
林灼不但没有因此感到恐惧,还通过神语探究起了地下室那一部分的构造,寻找起了那抹意识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林灼的身体被彻底调动了起来,无法遏制的魔力波动殃及整座城堡,就连那颗安安静静的兽族心脏,也开始了跳动。
“林灼?”巴德尔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林灼身边。
林灼抽空回了巴德尔一句:“别吵。”
巴德尔看林灼还保持神志,就没再出声,连被魔力波动惊醒赶来的卡洛琳也让他给拦住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越来越怪异,林灼的魔力波动还在往外扩散,有覆盖整个精灵之森的趋势。林灼脸上逐渐浮现兽纹,眼底泛起幽暗的光,后背的龙鳞也从后颈逐渐蔓延到了颈侧,最后甚至爬上了耳根,长到了脸颊边缘。
“这到底是……”卡洛琳眼瞳轻颤,虽然听说过林灼的遭遇,可如此真切地看到林灼展露除血族之眼以外的其他种族特征还是第一次,有种说不出的吊诡和奇异,看得人心里发毛。
卡洛琳被林灼无意识外放的魔力波动压制,跟来的克里斯也趴在窗外无法动弹。
走廊上除了古连还能勉强支撑,其他精灵侍从都晕了过去。
卡洛琳强压不适想让林灼停下,她对地下室略有了解,也见识过擅闯者被吸干魔力的惨状,可不等她费力触碰到林灼,就先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死气给围住了,卡洛琳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个藏在混淆咒下的男人——
他不是天族吗?!!
相冲的种族混血一般只会显示一种种族特征,像精灵与魔族混血的阿斯莫德就是表现单一的魔族,卡洛琳的妈妈是天族混血,可卡洛琳也是表现非常单一的魔族。
怎么、怎么会有能操控死气的天族混血?
不对,亡灵根本无法通过性交繁衍,怎么会存在亡灵混血??
卡洛琳的认知遭到了巨大的冲击,同时不明白对方明明是林灼的同伴,为什么不帮林灼摆脱困境,反而出手阻拦自己。
另一边,林灼知道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她无法让自己停下,她一步步摸透了整个“锁”,像个被困在破旧房屋里却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拿起斧头的变态杀人魔,耐心地走过每一个房间,寻找房屋主人的下落。
终于她找到了那抹精灵神留下的意识。
她杀掉了那抹意识。
就在精灵神意识消散的一瞬间,有什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人替她打开了阁楼里的窗户,她因此看到了更高更远的景色。
魔力不再被强制吸取,林灼抽回感知,这时再看魔方就像成年人看幼儿的玩具,简简单单就能看透玩法。
林灼启唇,念出了那串本该只有弗雷才知道的密语。
这句密语由布莱特家代代口耳相传,在场只有阿比斯与巴德尔能听懂,因为那是神语。
林灼念完,魔方自己飞速转动起来,没花几分钟就自己把自己拼好了,接着那副肖像画便让开位置,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通道入口。
第八十九章
本该下午才到的弗雷和伊露丽赶在破晓之际回到了公爵城堡。
他们踏入城堡的那一刻,覆盖整片精灵之森的魔力波动瞬间消失无踪。
曾在莉莉丝的坟墓前跟林灼大打出手的他们清楚那是属于林灼的魔力波动,也清楚强行破坏精灵神留下的锁会被吸干魔力,所以发现魔力波动消失,他们心中一惊,加快速度来到那条走廊。
幸运的是林灼安然无恙,他们看见她伫立在通道入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落地窗外,漫长的夜晚结束了对天空的统治,晨曦划破黑暗,轻轻柔柔地照耀在肩背稍显单薄的林灼身上。
他们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她,也是头一次发现,林灼除了样子长得像弗雷的母亲,还有其他地方长得像他们。
比如林灼的黑发,不像柳听风那样充满东方气韵,轻飘笔直,而是带着些微的弧度和厚度,还有林灼的精灵尖耳,耳轮和弗雷一样在下部中段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林灼还曾有过一双跟弗雷极度相似的绿色眼眸,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人在手术台上摘下,换上了现在这双根本无法沐浴在阳光下的血族之眼。
火红的兽纹覆盖在林灼的脸颊,反射着晨曦暖光的紫色龙鳞爬满颈侧……没有混血能呈现两种以上的种族特征,因此林灼目前的表现不亚于一个人长出了两双手臂、七只眼睛,严重违背人们的正常认知,显得邪性异常,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不舒服。
然而弗雷和伊露丽看到林灼此刻的模样,却只感受到了极近窒息的痛苦。
这种感觉他们曾在几年前体会过,那时他们刚得知林灼被迫进行了种族实验,被人融掉骨头、挖掉眼睛,还在胸腔内植入了多余的心脏。
虽然他们无法接受她,也很讨厌她,但在那一刻,他们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且撕心裂肺的情绪。
那样激烈且怪异的情绪促使他们产生了去帝国研究院看看林灼的念头。
可是他们没有去。
因为在这份念头落实之前,亚伯关心地看着伊露丽,问她脸色为什么这么差,是不是被帝都传来的消息吓到了。
莫名激烈的情绪在亚伯的关心询问下慢慢平息,亚伯乖巧地安慰他们,还对林灼的遭遇表示同情与恐惧。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又是龙鳞又是血族的眼睛,听起来真可怕。”
是啊,真可怕,就像……就像一只怪物。
——真恶心。
十年如一日的厌弃又一次占据了他们对林灼的观感,令他们没有再理会林灼的遭遇,直到兽族双子找上他们,用他们与弗雷多年的情谊强迫威胁,弗雷才忍着恶心插手帝国研究院对林灼的监管,让林灼在一年后因对无核痛抑制剂的数据贡献,重获自由。
想起这段过往,找了林灼两年的弗雷和伊露丽顿时丧失了靠近林灼的勇气。
林灼并不知道弗雷和伊露丽此刻的胆怯,她身后是通透的晨光,明媚温暖,面前是地下室的入口,昏暗冰冷。
她体内魔力耗尽,但她还是迈步朝入口走去,她以为自己能再坚持,就像过往每一次一样,她总能游刃有余地面对自己的极限。
不过这次她没能如愿,抹杀神明的意识所带来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迈出的那只脚还没触碰地面,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灼突然向前倾倒,弗雷和伊露丽猛然回神想要冲过去接住她,结果一双苍白的手在他们之前揽住了林灼,把林灼抱进自己怀里。
……
林灼突然昏迷,古连昨晚就准备好的房间派上了用场。
阿比斯没跟他们客气,且无半点面对公爵该有的尊敬与礼貌,一进房间就用死气推上房门,态度相当明确:林灼醒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弗雷自振兴精灵一族以来,就再也没遭受过如此怠慢,被拒之门外的他转头问卡洛琳:“他是谁?为什么会和……为什么会和林灼在一起?”
被折腾了半宿,满脸疲惫的卡洛琳:“我不知道,但很显然,林灼信任他。”
卡洛琳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跟自己的堂哥堂嫂复述了一遍,从林灼用转动魔方的错误方式进入地下室被传送到中庭,到林灼大半夜不睡觉,解开密语打开了地下室的入口。
卡洛琳知道的就这么多,说完便表示自己很累,和林灼一样回房间睡觉去了,留下弗雷和伊露丽站在林灼的房间外,相顾无言。
良久,伊露丽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弗雷:“她、她会不会受伤了?需不需要给她准备生命树的树汁?”
弗雷将伊露丽的无措和担忧看在眼里,他握住伊露丽的手,想要安抚,可他心底的不安与恐慌并不比伊露丽少,所以酝酿来酝酿去,只剩无声的叹息,将他一贯的随性与张狂碎得一干二净。
两年前,莉莉丝的葬礼结束后,弗雷去了趟永夜城。
西沃大陆两位法圣,两位都是人族出身,其中一位至今下落不明,是死是活谁都说不准,另一位则在年近九十那年接受了血族的初拥,自此定居永夜城。
血族能在黑暗生物都遭受排斥的年代得到一丝宽容和接纳,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弗雷的父亲克洛里斯跟这位血族法圣交情不浅,弗雷找他,就是想在帝都乱起来之前,将这位法圣拉入自己的阵营。
当年克洛里斯和柳听风双双离世,弗雷孤立无援之际,这位法圣就曾暗地里帮过弗雷,虽然没有帮到底,却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让弗雷得到了些许助力。
弗雷再一次找上门,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想遭到了拒绝。
对方拒绝的理由也很奇怪,他说:“我没兴趣跟一个傀儡做交易。”
成为血族后的法圣外表维持在人类四十多岁的模样,斑白的两鬓丝毫无损他的儒雅,强大的实力难掩他的威严与气场。
他将黑金手杖横放在大腿上,微笑的模样柔和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他捕捉到了弗雷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轻笑:“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
弗雷忘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只记得对方之后说的那两句话,他说——
“克洛里斯那家伙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很失望……不对,他爱你,还曾一度视你为他的骄傲,所以比起失望,他更应该感到难过。”
“要想跟我合作,就先摆脱催眠,向我证明你不是废物,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毕竟你的父亲和女儿都不是泛泛之辈,别让我失望,弗雷·布莱特。”
弗雷失败而归,他暂时理解不了法圣所说的“催眠”是指什么,更不认同对方那句“他爱你”。
父亲要是真的爱他,就不会选择抛下他。
弗雷毕业后独自扛起精灵一族的命运,寸步难行的困境和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责任让他在依旧爱着父母的同时,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怨恨。
如果不是还有伊露丽跟塞缪尔陪着他,弗雷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弗雷回到精灵之森,没几天就听说林灼差点因杀人入狱的消息,他当时并未在意,一心想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被催眠的痕迹。
堂堂法圣不至于用拙劣的谎言来拒绝他,可他使用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还去拜访了不少人,可就连古尔薇格都说没在他身上看到有催眠的迹象。
古尔薇格是准法圣级别的锻造大师,连她都察觉不出异样,总不能给他进行催眠暗示的,是那位失踪的法圣费德里科吧。
就在谜题陷入无解之时,卡洛琳找到了他。
卡洛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弗雷,试图让弗雷明白塞缪尔绝非善类,亚伯也有问题。
弗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而根据卡洛琳提供的线索,他们确实查到亚伯曾与汉斯有过接触,并在帝国研究院收缴的有关地下研究所的资料中,发现了克里斯的档案,档案记录时间也能跟克里斯失踪的时间对上。
他们还发现,在地下研究所相关案犯的口供证词中,提到了一具极其擅长幻术与催眠的人偶。
这些零零碎碎的证据与线索没办法直接给出答案,却为弗雷他们指明了方向。
弗雷又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被人下了催眠暗示,那伊露丽呢?
那个对他进行催眠的人,会放过无比了解他的伊露丽吗?
在弗雷心里,伊露丽比他自己更加重要,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不会让伊露丽去冒险,于是他将伊露丽送去米德加尔特暂住,尽量避免伊露丽与亚伯接触。
而他则把亚伯叫回精灵之森,想确定亚伯是否真的像卡洛琳说的那样有问题。
被叫回精灵之森的亚伯不止一次向弗雷提起离开帝都后失去下落的林灼,不停引导弗雷动用公爵的权势去查找林灼的下落。
起了疑心的弗雷表面答应亚伯,背地里不着痕迹地进行各种试探。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亚伯又关心起了伊露丽的去向,说自己想念伊露丽,想去看看她。
弗雷拖着没让,并找理由不允许亚伯离开精灵之森,察觉出异样的亚伯在某天夜晚来到了那条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前。
他和林灼一样以为只要转动魔方就能把入口打开,不一样的是,他才踏进通道,就寻找起了精灵神留下的意识,他的行为让那抹精灵神留下的意识感受到了威胁,因此本该启动传送阵、把入侵者送出地下室的“锁”改变了主意,在亚伯靠近生命树的树根时,生命树听从那抹意识的指令,将亚伯困死在了地下室。
提前察觉到亚伯的意图,在地下室守株待兔的弗雷亲眼看到亚伯身上的幻术被打破,露出他人偶的真面目,还被树根折断四肢。
被困住的亚伯起先还想用谎言欺骗弗雷,弗雷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问他为什么要去找汉斯,他就说自己跟汉斯只是意外认识,后来他发现汉斯沉迷违禁药物,就没有再跟汉斯来往。
问他为什么会是人偶的模样,他就说自己的身体在外面受了伤,废了半边,不想让弗雷担心才自己做了个人偶的身体,暂时用着。
问他找地下室做什么,他就说自己是意外发现地下室的入口,太过好奇才会擅自闯进来。
最后,弗雷问他:“那群藏在荒芜之地第五层的家伙到底是谁?”
亚伯停止了狡辩,满脸的无辜与被至亲怀疑的难过缓缓收敛,玻璃眼球静静盯着弗雷,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弗雷眼底顿时失去了焦距,在他即将开口回答的时候,藏在暗处的卡洛琳及时用风刃砍了弗雷一刀。剧痛让弗雷恢复了神志,这下无论亚伯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弗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给自己下催眠暗示的人就是他这些年来毫无防备,视作亲子的亚伯!
亚伯又挣扎了几天才彻底放弃,他似乎很不满弗雷的醒悟,为了让弗雷也不好过,他在弗雷审讯他时说了很多弗雷做梦都想不到的话。
亚伯告诉弗雷,塞缪尔其实很讨厌他,讨厌他的自大,讨厌他的任性,所有的帮助和关心照顾都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把他玩弄于掌心。
亚伯还告诉弗雷,自己这些年在学校之所以经常生病,其实是为了让弗雷和伊露丽来看他,方便他加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催眠暗示。
可关键的信息亚伯一个字都没透露,没有让弗雷知道他和塞缪尔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没让弗雷知道他到底对他们下了怎样的催眠内容。
欣赏够了弗雷的错愕,亚伯人偶像是丢失了发条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被耍了百来年,说不愤怒是假的,可弗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大少爷了,他亲自去刨了塞缪尔的坟,发现当初下葬的尸体早已变作一具残破的人偶,他将人偶送去古尔薇格那,接着一边追查剩下那具长得和费德里科一模一样的人偶,一边继续跟光明教你争我斗,同时与各大军团往来频繁,丝毫没有要为亚伯而停下脚步的意思。
又过了一个月,他照例来到地下室,确定亚伯还被关着,离开时他盯着关闭的通道入口,看过无数次的风景画让他感到厌倦,他突发奇想打算换一副别的画,最好是一副能让他看着心情不错的画。
弗雷第一时间想到了父母的肖像。
这很令弗雷感到意外,因为他曾对父亲的抛弃心存芥蒂,这么多年都放不下,怎么突然就释怀了。
弗雷想起亚伯曾提过,催眠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加固,这说明亚伯的催眠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难道这就是亚伯对他催眠的内容?
可那会儿亚伯还没找回,他身边只有塞缪尔,还是说,塞缪尔也懂催眠?
因为催眠所以他放不下父亲的抛弃,转而将塞缪尔当成了第二个父亲?
弗雷一开始还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直到画像换好,弗雷突然想起父亲也曾把他的肖像挂在这里,画像每年都换,但都是他,不同年龄的他,最初挂画的时间,正好是他入学那年。
因为入学以后他就住在学校,很少回家。
父亲身为精灵公爵需要经常进地下室检查树根健康,所以父亲就在入口这挂了他的肖像画,这样每次进出都能看到他。
光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足以让弗雷原谅父亲悲痛之下做出的选择,怎么可能心怀怨恨整整百年。
弗雷解开催眠暗示,同画像上的父母说了句对不起。
弗雷还对城堡内外进行了检查,确定威胁都清除干净后,他便打算把伊露丽接回精灵之森。
自从遭遇绑架后,伊露丽变得喜欢发呆,只会在有关林灼和亚伯的事情上表现出过大的情绪起伏,且不爱出门,大多数时候都要弗雷陪着才愿意到外面走走。
起初把伊露丽放在米德加尔特,弗雷总要两边来回跑才能放心,可渐渐的,弗雷发现伊露丽发呆的时间变少了,情绪表达越来越像遭遇绑架之前的她,还捡起了曾经感兴趣的学术研究,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糟糕的情绪之中。
弗雷说要带她回精灵之森,她却想去一趟帝都,因为她从报纸上得知魔武第一学院过几天有个讲座,她想去听一听。
正好弗雷在帝都也有事情要办,公爵城堡那边有卡洛琳,他就没着急回去,和伊露丽一块去了帝都。
听完讲座他们还在学校镜湖边散了会儿步,弗雷主动提起自己学生时代偷镜湖水妖的珠宝,结果被水妖咬伤腿的糗事,伊露丽笑得不行,突然视线掠过一个学生,那是一个黑发的混血精灵,伊露丽的笑容蓦然凝滞。
弗雷猜测伊露丽可能又想起了林灼,奇异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因为伊露丽的敏感而对林灼产生不满和厌恶,仅仅只是握紧了伊露丽的手,轻唤伊露丽的名字,让伊露丽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伊露丽果然收回了视线,但在回去的路上,伊露丽又开始发呆。
弗雷故意缠着她,问她在想什么。
伊露丽望着近在咫尺的弗雷,想告诉他自己胸口很闷,告诉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可话语出口,说的却是:“我在想林灼。”
听见伊露丽吐露林灼的名字,弗雷发现,就像他放下了对父亲的怨恨一样,他对林灼那恨之入骨的厌恶似乎也随着亚伯的阴谋被识破而一并消散。
可弗雷并未因此感到轻松,恰恰相反,这一发现让弗雷如坠冰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被操控的恐怕不仅是对父亲的怨恨,还有他对林灼的厌弃。
第九十章
弗雷的异样没能逃过伊露丽的眼睛,没过多久,回到精灵之森的伊露丽从弗雷口中得知了塞缪尔与亚伯的真面目,还去了地下室,亲眼看到了人偶模样的亚伯。
伊露丽相信弗雷,可真相太过离奇,且她不曾参与揭露亚伯真面目的过程,所以她对弗雷和卡洛琳所说的一切,总有种不切实际的离奇感。
卡洛琳怕伊露丽会在摇摆中受到蛊惑偷偷放跑亚伯,特地回了趟毒瘴森林,带来一面巨大的镜子。
通过镜面放映,伊露丽和弗雷看到了克里斯的记忆,那些记忆片段经过卡洛琳的修复和拼接,但依旧破碎,需要放慢来看。
这段记忆中明确出现了费德里科人偶与塞缪尔,还有克里斯待过的地下研究所。
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十分黑暗残酷,意识到自己对林灼的厌弃恐怕也是催眠所致的弗雷联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紧握成拳,回过神时松开,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知觉。
地下研究所被捣毁后,有部分研究资料没被销毁,至今存放在帝国研究院。
弗雷就是凭借那些残存的资料确认克里斯确实在地下研究所待过,那么,林灼的实验资料会不会也被保存在那?
从没有在意过林灼的弗雷当天就联系了帝国研究院,研究院回复表示他们那确实存有林灼的实验资料。因为林灼的实验数据太过珍贵,哪怕会成为罪证,地下研究所的人也舍不得将其销毁,于是这份资料和许多陈年档案一起被送进了帝国研究院。
研究院不大乐意把林灼的资料拿出来,可碍于公爵的权势,他们不得不答应给弗雷看看资料内容,但资料不外借,也不允许拷贝,这是底线,所以弗雷要是想看,就得亲自去一趟帝都。
“带上我吧。”伊露丽对弗雷说。
摆脱催眠后的她不再极端敏感,情绪越来越稳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却在慢慢的恢复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她说不清不安的来源,甚至就连那股不安本身也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屏障阻隔着,明明能看见,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剖析。
这比隔靴搔痒更令人感到难受。
所幸她还是找到了这份不安出现的规律,那就是林灼。
只要想起林灼,听见或看见与林灼相关的事情,她心中的不安就会变得格外清晰明显,催促着她去做点什么。
于是伊露丽跟着弗雷来到帝都,在研究院提供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份属于林灼的实验资料。
资料有书面的,也有影像的,伊露丽下意识躲开了储存影像的晶片,翻开了文件夹,里头的资料原件看起来很脏,每一页都有擦不掉的灰烬和血迹。
伊露丽和弗雷一块,隔着防尘薄膜观看资料,起初还算寻常,就是林灼的基础资料,包括名字性别种族身高体重等,还有一张穿着孤儿院衣服的全身照和一张半身照。
林灼身高一米六三,在人族中不算矮,但在女性平均身高一米七五的精灵族中,绝对是个矮子。
撰写资料的人也在页尾进行了备注,认为林灼孩童时期的“营养不良”可能会对实验造成影响,并因此将林灼判定为次等级实验体。
弗雷的视线在“营养不良”那一行停留了几秒,接着翻开了下一页。
之后几页记载的都是有关无核痛耐受实验的数据,随着日期的更替,无核痛程度递增,简单的几行字看起来不痛不痒,让人根本无法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惨无人道的实验,甚至因为内容高度重复,仅仅只是替换了几个参数,枯燥无聊地让人想要直接掠过。
直到无核痛程度递增至百分之百,又几张记录日常身体数据的纸张后,弗雷翻到了龙骨替换手术的资料。
防尘薄膜轻柔无声,包裹着数张林灼趴在手术台上,裸露后背的照片。
照片上清晰记录着林灼是如何被刨开后背,融骨、植骨,经过漫长的修复和治愈,那条从后颈延伸至尾椎的缝合线上慢慢长出了紫色的龙鳞。
后续还有拔鳞砍骨的实验,就为了确定龙鳞是否能再生,砍掉的骨头长出来还是不是龙骨。
这样残忍的实验,哪怕是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弗雷和伊露丽看了都会感到不适,所以最开始他们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况且他们从没有正眼看过林灼,那些照片上又没有林灼的脸,光看后背的刀口和缝合线,弗雷根本无法将其代入到林灼身上。可在实验后续的观察记录中,提到了这么一句——研究人员认为林灼的身体能如此迅速地适应雷龙龙骨,跟林灼的祖母是来自东方的雷灵根修士有关。
林灼的祖母,弗雷的母亲,柳听风。
迟到多年血缘亲情在这一刻牵起了蛛丝一般微弱的联系,也就是这么一丝联系,让弗雷啪地一声合上了资料。
一旁负责接待他们,同时也是防止他们拷贝资料的研究院院长不得不提醒他们:“请温柔对待这些宝贵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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