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在皇上跟前显然比郑蔚要自在的多, 皇上用膳很快,沈潇吃的也很快,郑蔚是文官, 但皇上没想到的是, 郑蔚吃饭竟然也很快, 但仍旧文雅至极。等撤了膳, 皇上接过漱口茶,就叫郑蔚说。
郑蔚就从孟凌薇登门开始,将事情都仔仔细细的说了。
皇上脸色始终如常, 郑蔚说的快且清,等皇上手里换了吃的茶盅时,他就已经禀报完了。皇上慢条斯理的啜了两口茶,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但郑蔚瞧的清楚,皇上投向茶盅的眼神凉薄至极。
冯家大抵是没什么起势的可能了。
长平侯当年纳了不少的妾,但除了正室生了一女一子, 余下的也不是没怀胎过,但无一不是滑胎小产, 一个都没保住,正室起先还得意,后来也觉出不对, 但哪怕夫妻两个仔细养护,那些人, 包括是侯夫人本人, 后来的孩子没一个保住的。
独子早丧, 孙儿还小, 冯家靠着做皇后的女儿还能支撑到孙儿长成, 但长平侯心太急了,皇后也太迫切了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瞒不过不说,还到底触怒皇上,断了夫妻那点最后的情分。
“去吧。”
郑蔚叩首谢恩,一句不再多说就走了。皇上过了半晌抬头,看早已没了人的大门:
“这郑六郎,如今瞧着倒是个能沉得住气,也堪大用的人。”
“爷眼神锐利,这人比之从前确实大不相同了,心性到底是改了。”
沈潇一脸欣慰,皇上斜睨他:
“你这意思,是你当年打他一顿的功劳?”
沈潇笑,皇上叹了口气:
“朕不想再见冯家的人,你去吧,见此事处置了。”
那姑娘到底也没损伤,毕竟郑蔚连茶水都没喝下去,更没去冯家安排好的厢房,冯家如今就是造势要逼迫郑蔚屈服而已。做了郑蔚的平妻,也算是和沈潇有了些牵连。
但长平侯却没想过沈潇与郑蔚的瓜葛是因连襟,他塞了女人给郑蔚做平妻,坏了郑蔚与胡珊兰的情分,郑蔚与沈潇又哪里还能再好下去?
或者说长平侯哪怕想到了也不在乎,只要有一线希望,总得做一做。
随着旨意下,亲王府督造起来,宫里也接连传出皇后病中要迁去南边别宫修养的消息,以及晏贵妃再度怀胎的消息。
皇后銮驾离京的前一日,宫里又下了晋升晏贵妃为皇贵妃的旨意,这一下位同副后,皇长子的身份越发金贵起来,身后还立着晏家。
晏家是伯爵府,子嗣丰厚,晏家子弟各个都教导的德行出众,只有一个晏深不着调,但被皇贵妃知道他参与了当年郑蔚算计胡珊兰报复嫡母嫡兄的事,也狠狠罚了一场,送到边关去了。
皇上看的清楚,虚情还是假意也看的透彻,晏氏能十数年圣宠不衰,是因晏氏自己和她身后的晏家都让人无比的信服。
十九这日,胡珊兰与白姮一同去铺子,才左右看过,与白姮择了极快料子,预备给孩子做两身小衣裳,孟凌薇就进来了。
孟凌薇比之前见着更憔悴了,更是毫无掩饰,半边脸上红肿一片。白姮立刻将胡珊兰护在身后,孟凌薇眼神太过骇人。孟凌薇却冷笑起来:
“你满意了?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胡珊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今才算明白了胡瑜兰为什么那么爱翻白眼,确实有些人有些事遇上了,也只能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孟夫人这话说的真有趣,我与你既不相识也没什么利益纠葛,我害你做什么?哦,你要给我夫君塞女人,我夫君不要,这就是我害你了?”
铺子里的人顿时指指点点。
因浣花布庄卖的是名贵的浣花锦,所以客人也大多非富即贵,对孟凌薇也有不少人认识,当初她为冯家生下孩子,得皇后嘉许,成了冯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时,那时意气风发,不知多少人争相讨好。可如今……
“不过是个平妻,娶了又如何?”
胡珊兰不想理她,不想守寡可以改嫁,但她既要做冯家未来的主母,还要在外春风一度,当初算计郑蔚的事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叫人意外。
可铺子里这些夫人姑娘们听了这话怕是都不会高兴,果然看着孟凌薇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她们这样的人家,将来婚配都是门当户对两姓结姻,贤德的正妻自然不能阻拦夫君纳妾,可这平妻却是实实在在挑衅正室,哪个正经人家要什么平妻?
一个跟妻享有一样尊崇的妾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胡珊兰淡淡笑了笑,转身要走,孟凌薇要去阻拦,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就传来了。谁的声音也不小,生怕她听不见似的,毕竟冯家倒了如今已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兼之孟凌薇方才说的话,这会儿都言语刻薄。
孟凌薇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顿时与人争论起来,这会儿气在头上,言语也难免不周起来。
胡珊兰母女相视一笑,慢慢就退出人群了。
官宦世家子弟,甚少不纳妾的,即便夫妻和睦也会有那么一两个通房预备着在正室不适时伺候夫君,郑蔚也是大户出身的公子,但成亲至今没提纳妾的话,胡珊兰也不提,甚至他每日一下值就急着回家,吏部如今也隐隐传言这位员外郎大人是个惧内的。
郑蔚也听说了,但只是笑笑,旁人问他为什么不辩解,他也道没什么好辩解的,叫外人看来更像是自己都默认了一般。
皇上从南怀王的事后就开始大肆在朝堂革新,一些老派贵族,还拘泥往日,譬如平章公府,那是早就坏了事的,还有冯家等等,都开始渐渐落了颓势。
有人落地自也有人起势,譬如沈潇,从前虽是皇上心腹,可官职上却并高,南怀王的事后,沈潇接连升职,展眼就跃到了正二品。连郑蔚也是,虽如今还只是六品,却俨然也算是朝中新贵了。皇上对他的信重显而易见,有些朝政的事情也会特地召他入宫,听他有什么见解,恰巧吏部右侍郎也已年迈。
皇贵妃与胡珊兰孕期几乎相同,但胡珊兰大腹便便还没到要生的日子时,宫里皇贵妃却发动了。
说是生了一日一夜,原本这是第四胎了,应该生的顺一些,但皇贵妃却生了一日一夜,一直没有消息的时候,冯皇后就一直希冀着,但第二天夜半时,却忽然传来消息,皇贵妃诞育龙凤双胎,皇上大喜,皇贵妃的位份是没什么可再晋升的了,如今也掌管凤印,皇上的喜乐无法宣泄,索性昭告天下,早早就为这一双儿女择好了封号。
皇贵妃越得势,冯皇后自然就越失势,已然封王等待府邸建造的二皇子见不到母后,心头慌乱无人指点,在身边人有意无意的警醒下,竟发昏的做出了谋害大皇子的事。
皇宫里有什么能瞒得过皇上,于是府邸也不必建造了,二皇子被褫夺皇族身份,罚去皇陵守墓去了。
外头的事闹的纷纷扰扰,郑蔚家中却一直安稳,胡珊兰这日一早起来,一站起来,就觉着身下有什么正往外涌,一股子热意,胡珊兰低头看着,心就慌了。
郑蔚一眼瞧见,立刻将她抱起来,胡珊兰立刻回想郎中交代,顿时深呼吸:
“产房,产房!”
郑蔚将她一径抱去院子里特地安置好的产房,也一叠声交代人安置下去,没片刻,两位接生姥姥和辅助生产的婆子就都到了。
昨儿夜里郑蔚才又在产房将预备的东西都一应清点过,这会儿人立刻到齐,下人也是早安排过的,一切有条不紊,郑蔚在产房里吩咐厨房立刻将一直备着的补汤奶饽饽送来,让胡珊兰多少吃些才有力气。他一直等着胡珊兰都吃了,肚子开始一阵阵发紧发疼,才一叠声安慰着胡珊兰退到了外面。
还穿着一身中衣,就在屋外来回徘徊。
“爷,该上朝了。”
阿瓜拿着衣服追着,郑蔚摆手:
“去告假,去告假,快去!”
阿瓜又一叠声要马车去告假,白姮这时候急匆匆过来,她这会儿才得了消息,郑蔚一见白姮又冷静下来,吩咐搬了椅子让白姮坐了,又叫厨房送来早膳让白姮吃。
胡珊兰是头胎,原本生的不会那么快,但先破水本瞧着不是太好的兆头,谁知没一个多时辰,屋里胡珊兰才喊了几声,婴儿脆亮的哭声就传出来了。
“哎呦!哎呦!”
白姮愣了一下就欢喜起来,忙不迭往产房里进,郑蔚也往里冲,却被几个婆子笑着拦住:
“哎呦我的爷,可是不好进去的,产房污秽,这会儿还没收拾干净呢。”
郑蔚只笑着往里进,婆子也不敢死拦,郑蔚就进去了。
白姮正抱着孩子看着胡珊兰,眼眶通红面上含笑,郑蔚却是直接扑到床边,也不看孩子:
“怎么样?你怎么样?”
胡珊兰就笑了:
“还好。”
他趴在床头嘘寒问暖,叫人送补汤点心,白姮在后头不禁失笑:
“你也瞧瞧你孩子。”
“有岳母抱着,比什么都强。”
郑蔚头都没回,干巾子给胡珊兰上下擦汗,比谁都忙碌,一直等给胡珊兰收拾妥当,换了干净衣裳,才拿毯子把人包裹严实,抱着回房去了。
果然是从头到尾没看孩子一眼,白姮都忍不住笑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爹。
胡珊兰睡了半日,郑蔚就守了半日,郎中说过产后夫人严防血崩,他就一直守着,等到胡珊兰醒了才松口气。胡珊兰问:
“孩子呢?”
“岳母抱着呢。”
他递热水,胡珊兰问:
“男孩儿女孩儿?”
郑蔚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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