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沈润虽看不清, 但从胡珊兰回头的姿态知道她的不解,坦然的扯谎。
他知道郑蔚前几日就到昴城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上。他认真的想, 该不该把这消息告诉胡珊兰。
不过姑娘的心思他到底猜不透, 于是特意去寻白姮, 与她说了这事。白姮并不知道郑蔚在京中做了什么, 乍然听说郑蔚出现在昴城,下意识蹙眉:
“他怎的在这儿?”
沈润便将郑蔚在京中所作所为全数告知,没添油加醋, 也没删减。白姮从这话里听出了郑蔚的后悔,不惜自断前程要找胡珊兰。她冷笑了一下,贯来平和的人,也少见的动了怒气:
“阴魂不散。”
“我想着, 还是与胡姑娘说一声的好,免得万一遇上了,胡姑娘太被动。”
白姮也吃不准, 因为不知道郑蔚找到胡珊兰预备做什么,更怕他偏激之下做什么损害胡珊兰的事。她将担忧说了, 沈润道:
“这点白姨放心,他还没那个本事。”
能在他跟前损害人。
“他是要长久留在泽安州的,可你等西街的铺子修整好, 安顿下去了,岂不是就要回京了。”
“我暂且不回去。至少……这一二年是不走的。”
白姮这才松口气, 试探道:
“要不, 我把西邻的空院子买下来, 你搬过来住?”
“我都安顿好了, 白姨不必费心。”
白姮嘴里西邻的院子, 在他得知郑蔚外任的消息后就已经买下了。
二人商量了片刻,决定还是告诉胡珊兰。
晚饭过后,白姮与胡珊兰到院子里与沈润说话。沈润缓了缓,告诉胡珊兰郑蔚已在昴城的消息。
胡珊兰愕然呆住,这个名字委实许久不曾出现在她耳边,久到了她刻意的遗忘,已经快要忘记的地步。如今乍然被提起,那股叫人窒息的感觉顿时涌上,她蹙眉了好半晌,才算平复下来。
“昴城又不是我家的,谁愿意来就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确实看开了,也抛下了。
“但他来昴城,是为找你。”
胡珊兰皱眉:
“找我?”
有些意外,又似乎没那么意外,但她还是疑惑。
白姮是不想让沈润将郑蔚做的事情都告诉胡珊兰,毕竟她这女儿她心知肚明,是个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相,也真有几分小聪明,但太过心软的一个人。
但沈润还是说了,他觉着胡珊兰自己的事情,得让胡珊兰在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做选择。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所以沈润不仅仅说了郑蔚是如何到的昴城,也说了之前平章公府逼婚的事,甚至郑尚书送到沈家的书信,说他逼郑蔚处置胡珊兰,是迫于平章公府的威势。
也就是说,郑蔚被拆穿前后那些日子,面对多重压力,却也想死死守住胡珊兰。
胡珊兰始终淡漠的听沈润平铺直叙没什么情感的把事说完,心里没多大波澜,还是那句老话:
“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管做什么,都无法磨灭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沈润忽然笑了一下,这是胡珊兰打从认识沈润之后,他头一回笑。
“我搬到你隔壁了。”
西邻。
胡珊兰也笑了:
“那倒好,往后能凑桌吃饭了。你把雇伙夫和买菜的银子给我,往后来我家吃。”
白姮失笑,原本沉重的话题,怎就忽然转到吃饭上了。
“银子是没有的。”
胡珊兰顿时变了脸,却听沈润又道:
“不过昨天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酿梅子做的一绝。”
“真的?”
胡珊兰顿时又高兴起来,没法子,她顶爱吃梅子和红豆,可惜梅子不好储存,只能做成梅子干儿或是腌梅子酿梅子,这三种做法里,她又最爱吃酿梅子。
沈润眼睛虽不好,但感佚?官颇灵敏,嗅觉绝佳,他在极少数踏足这边的几次里,都嗅到了梅子的酸甜。
这三处院子格局相同,胡珊兰这边是将两个院子打通,西邻沈润却是独自住着,就显得院子格外空旷。胡珊兰帮着将西邻四下检查了,收拾的竟十分利落整洁,但空置许多的屋子,胡珊兰盘算着倒是能借来做库房。等布庄开起来,总有不少东西要放的。
*
郑蔚到昴城半个月,身子照旧不济,他不得不停止寻找的行为,安心在小宅子里养伤。
但表面的伤已经结痂,但内里的虚空却让他实实在在的能感觉到。这才秋天,还不到冷的时候,他就总觉着身上寒浸浸的,仿佛漏风一样,比在盛京的隆冬还要冷。
这日才吃过药,两个随从便将他请出来。郑蔚心里明白,郑昶的事只怕郑尚书已经知道了,并大发雷霆,预备惩罚他。不是因为宠爱郑昶,只是因为此事闹开会再度令郑家蒙羞。
郑蔚到院子时,两个随从果然脸上带着顾忌,但手里拿着鞭子。
他笑了一下,转过身去。
随从倒愣住了,还是略年长些的那个道:
“六爷,对不住了。”
便扬起鞭子。
这边二十鞭子打过去,因到底是奴才心存畏惧,又因郑蔚没有脱逃,让他们不受为难,下手也就没那么重,甚至还少两鞭子的时候,二人对视一眼:
“够了。”
郑蔚整个后背一片火辣作痛,但这种疼痛已久缠着他,让他觉着麻木了。他踉跄回屋,年长的随从荣寿甚至忙去搀扶他。
荣寿荣阳并不相熟,派两个根儿不一样的随从,也是为着相互监看。但郑家的事,郑家下人都心里有数,如今又天高皇帝远,差不多能交差也就罢了,做奴才的很犯不上得罪主子。
郑蔚被鞭打的事,当夜就传到沈润耳中。当得知郑蔚挨打是因为给郑昶下毒,沈润脸上就出现了些许微妙的表情。
都知道郑昶好色,如今缴了他的械,他往后过的可想而知的痛苦。
沈润想了一下,与来传信的人道:
“想法子让郑家那位孟夫人知道这事。”
郑家没一个好人,郑尚书孟夫人,还有郑昶,甚至那个庶女和七公子郑瑾,都不是好东西。那就闹吧,让她们郑家窝里开花最好。
当初郑瑾联合郑锦芝利用胡珊兰报复郑蔚,也不是要给郑昶报仇,只是不容郑蔚那个庶子压过他们正房。沈润甚至得知郑昶许多磋磨郑蔚的手段,都是郑瑾给出的主意,他这利用郑蔚消磨掉郑昶的心机不可谓不深。毕竟郑家两个嫡子,消磨掉了郑昶,那么郑家的家业就都是郑瑾的了。
*
铺子在十月初总算全数修整好了,又寻了木匠,按照白姮和胡珊兰的交代,给铺子打货架与柜台。那边胡青羽也将浣花布庄定的锦缎和布理顺入库,等过些日子命人送过来。
胡泰也隐约知道了胡珊兰的事,但在盛京见沈潇的时候,他那二女儿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让他品出了威胁的滋味,就不太敢轻举妄动。何况他对郑尚书的不满由来已久,当初寿宴的事,郑家连个交代都没给他,归根结底胡珊兰逃离郑家,还不是因为郑家的磋磨。
但让他真正生了与郑家割断的心思,还是因为徐内官。
这位内务府的大总管,得知胡瑜兰如今是沈潇的夫人,也不敢太造次了,客客气气的接待了胡泰,并说了当初胡家选皇商,是贵妃瞧上了胡家的锦缎,皇上本是觉着选进的几家都不错,选谁都一样,既然贵妃喜欢,就要点了胡家。
皇后知晓此事,便先一步散出了自己喜欢胡家锦缎的消息,然后胡家中选,就叫人觉着是因皇后喜欢,皇上才定了胡家。
这么看来,作为皇后一派的郑家,如今又接连出事,遭皇上申饬降级,也不过如此。
但叫他意外的是,在家不怎么和睦的姐妹二人,如今倒亲密起来。胡瑜兰为了胡珊兰,打算的倒仔细。
十月初十,胡珊兰生辰。
去年在郑家浮沉,她自己都混忘了日子,等好容易想起来,已经快进腊月了。但今年这生辰过的就暖心多了,白姮亲手做了寿包,还做了一桌子她最爱吃的菜,沈润送了三大坛子酿梅子……这是要吃到明年梅子成熟时了。
过完生辰,天气也冷下来了。铺子眼见快要开张,胡珊兰与白姮商议着,想去一趟兴云县。
白姮不知道兴云县是什么地方,但胡珊兰要出远门,她就不放心,安排沛青和孔武有力的展婆子陪同她一起去。胡珊兰也是特意没说,怕白姮担心。
不过临行前,她被沈润拦住了。
“你去找郑昶?”
胡珊兰知道沈家的本事,沈潇执掌的黄雀卫那是皇上的眼睛,皇上想知道哪个大臣半夜几更打了几声呼噜,沈潇就得查出来,所以她这点事也瞒不过沈润。
“不必去了。”
胡珊兰没做声。
郑昶已成她心魔,这仇如果不报,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永远身处阴暗。
“郑六郎在来泽安州的路上已经把他处理了。”
胡珊兰愣怔了一下,蹙起眉头,语气就不太好了起来:
“怎么处理的?”
沈润忽就梗住了,他要如何与一个姑娘说一个男人命根子烂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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