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吃饭了!”
“来了!”
“今天联邦有采访,好像是你喜欢的那个姐姐。”
一个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女孩子匆匆地走过来,接过型号略显老旧的机器人递过来的碗筷,急忙坐到了桌子前。
这是个三口之家,房屋面积不大,但布置得格外温馨,作为家中唯一的机器人它看起来被保养得很认真,或许是用了太久,已经掉了些许外涂层。
墙面上映着清晰的画面,岑丝丝一眼就看到了巧笑倩兮的姚瑶,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么喜欢她呀?”
“嗯,她很坚强!”
“哟,原来不是因为这个姐姐好看喜欢她的?不错不错。”岑父笑道。
“我要是像她那样坚强就好了。”岑丝丝咬着筷子嘀咕道。
“你已经很棒了!”岑母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略显疲态的脸上满是笑意。
“好——”
不同的人呈现不同的性格,也会有不一样的选择,注定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画面中的姚瑶与主持对着话,时不时会提及一些姚瑶过去的战绩与成果,大部分人平时在网络上时不时看一眼,就只知道姚瑶很厉害,但是当一条条成果摆出来林列成表格时还是十分震撼人心。
千年来最伟大的航海家,星海的战力姐姐,解决能源危机的领头人……联邦政府毫不吝啬对她的称赞,哪怕是她最低调的时期,街头巷尾都不乏谈起她的人。
“她才二十来岁就这么厉害了啊,感觉已经可以养老了。”岑母感慨道,“不过丝丝喜欢她可以,没必要像她那样拼命啊,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岑父看着明显走神的岑丝丝,敲了敲她的筷子:“好好吃饭!”
“知道啦。”
岑丝丝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昏暗无光的过去。
那是个光照不到的狭窄杂物间,带着轻微的闷霉味,虽因她良好习惯并没有什么灰尘,但肉眼可见碎裂的墙缝和堆积的纸张。
堪堪挤在角落不足一米的床让人只能蜷缩着睡,角落还放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反复洗涤造成的掉色极为明显。
那是她“死”前的房间。
那时的她发着高烧,几乎不省人事,汗水遍布伤口斑驳的肌瘦身躯,浸湿了洗到发白的单衣。
在意识模糊之际,岑丝丝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个声音响起,但是她太难受了,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发烧导致的,酸痛的身体动弹不得,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好累。
她还要继续撑下去吗?
活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
可是明天就是能力测试了。
她的理论课学的非常好,几乎能拿满分,只要她努努力,是不是就有可能考到一个好学校,然后脱离这个名为原生家庭的魔窟?
只要这么想着,岑丝丝就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下去,她颤抖着手试图去伸向边上的小塑料杯,里面是她仅剩的半杯水。
在眼前昏黑的情况下,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身旁像灵魂的残影。
那个明明看起来年龄和她相差不大的灵魂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光是靠近便让她浑身发冷。
怎么,她是已经死了,是死神要来迎接她吗?
岑丝丝看着那个身影的嘴一张一翕,似乎在与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头疼欲裂,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那个身影,突然一些散落的片段像虫子般挤入了她的大脑,在惊惧之中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前路黯淡无光、充满了苦痛。
她被自己的亲身父母像是货物一般卖掉,而后被霍恩囚禁后虐待,在时被西门宁欺凌,进入学校也不得安生,哪怕是逃上星舰也还能碰到张狂的海盗……
她不再像个人,而像个被肆意摆弄的破布娃娃。
在拼尽全力逃离霍家之后,她的人生出现了一个转折点。
在失魂落魄时,岑丝丝“恰巧”遇到了霍恩寻找的她的替身——苏珊。
苏珊看似娇柔无力,前来找岑丝丝也并不是为了帮助霍恩把她抓回去,而是想与她合作。
“我呀,对情啊爱啊没什么兴趣。我出身猎犬星系,也不过只是想攀上霍家的权势而已,如果能将霍恩的财权捞上些更好,来这里不过是我背后的大人物想见见你。”
但岑丝丝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珊带她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猎犬星系的星系主埃莉诺。
那是位身穿长裙的女人,如果她手里再拿一根权杖,看起来就如同坐在高位的女皇,唯独身上有股淡淡的戾气。
“你很有趣。我可以与你做一笔交易,你要成为我的人,为我披荆斩棘,挑动起这些世家之间的矛盾。”
只要这些权贵的嚣张气焰打压不下去,她这个星系主就一天拿不到她本该有的话语权,猎犬星系的局势就得不到半点改善。
“作为回报,无论是财、权还是自由,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岑丝丝答应了。
她穿上自己最不喜欢的衣服,戴上自己不喜欢的柔弱无力的笑容面具,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逃来的囚笼。
那些觊觎她的权贵们眯着眼笑着,用看待物什的令人作呕的目光不断打量她。
正如埃莉诺所想,岑丝丝这烂到地心的桃花运总是能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上层渣男的视线,她开始变得熟稔、圆滑,用自己所仅剩的一切化作利刃,对准了伤害她的人。
她是埃莉诺最趁手的武器,整个猎犬星系上层的僵局被她捅出了一个小口子。
她成功了。
财富,权势,甚至是自由。
她拎着华丽的裙摆获得了她曾经梦想的一切,可她只觉得那个模样的她看似成功,那具美丽的身躯下却藏着千疮百孔的苍白灵魂。
岑丝丝变成了她最为厌恶的样子。
……
这份来自未来的讯息终于变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无休止的痛苦与绝望,拼尽一切,耗尽血与泪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岑丝丝突然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她的指尖和柜子上的水杯一擦而过,坠落在了床边。
岑丝丝突然涌出了热泪,干涩的眼尾不停地发痛,那酸涩不知是汗还是泪,混在一起化作她无边的痛苦。
她并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怕知道前方就是挣不开的网、逃不开的锁链也能笔直的向前冲。
岑丝丝逃也似的将身体直接甩脱给了那个陌生的灵魂,而后在冷与热之中睡了过去,不愿再面对这个可怖到令人发指的恶心世界。
此世犹如地狱,让人窥不见半分光亮。
岑丝丝好似坐上了一艘漂泊的小船,不知道在昏暗之中度过了多久,最后坠落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叹息,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在她身上拍了拍。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到了“岑丝丝”的身体里,稚嫩的孩童躺在保温箱里,眼前是倒着的父母期待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那个姚瑶心善之举,将她送到了这幼儿的身体,拥有了一个平凡却无比温馨的,真正的家。
此时此刻,她坐在桌前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听着父母的嘘寒问暖,看着屏幕上拥有令人艳羡生活的姚瑶。
相比起“姚瑶”,她更喜欢岑丝丝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甜甜的糖果。
岑丝丝很佩服她,从那种困境之中挣脱出来,而后透支自己的精力达到她从未想象过的高度。
因为姚毓的行为,她在学校受到排挤,而尘云星上根本没有治安,她小时候曾经想逃跑,而后没过一里路就被恰巧路过的邻里看到带了回去,又受到一顿毒打。
看着她原本破破烂烂的身体现在已经能够承载万丈光芒,岑丝丝却没有半分艳羡。
那时的苦痛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就像是黄粱一梦。
她看着姚瑶进入北溟学府研读,进入联赛一路过关斩将,成为s级之后又远渡星海,阶梯式的、一次又一次向人们展示何为奇迹。
而这样的人,在那个饥寒交迫的深夜,向她伸出了救援之手。
在姚瑶升上s级的那几年里,联邦异兽研究所每年发布的异兽入侵星海的频率从逐年升高变成了显著降低,人们开始不再担忧自己的家园会不小心葬身于突然出现的异兽之口。
此次采访甚至开始询问起姚瑶对于身体机械化有何想法,因为有人开始担忧姚瑶离世百年之后异兽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你们想得真远啊。对人类这么不自信吗?这么相信在这百年以内不会再出现其他的强力s级?还是不觉得人类能制造出足以应付异兽的科技武器?”姚瑶用反问句来回答。
她似乎并不介意,但也不希望大众对于她的推崇与神化。
“精神力确实非常好用。但自古以来,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会使用工具。”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希望这个世界往不要凭精神力的等级来一刀切式划分所有人的阶级的方形发展,哪怕是普通人也能通过努力进入各大高校的科研学习,而非将所有精神力强的人投入武装。”
“战争无法避免,所以一定会有人进入军队,这没什么,但我相信,这一定不是一切。”
岑丝丝托着脸颊,靠在沙发上看着荧幕上的姚瑶。
或许这些话会被人嘲笑她是站在云端对着人指点,或许有人说她是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甚至有a级及以上的人指责她一边享受既得的利益一边想剥夺其他人的面包。
但岑丝丝依然相信大部分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挚。
她是真心这么想且希望着的。
原本的岑丝丝就是凭借普通的精神力同样辅佐埃莉诺达成了她的目标,她在听到这话时才格外触动。
这并不是不切实际的让人类放弃精神力的使用,而是将侧重点稍微缓缓的向另一个方向挪,不要将人的一切押注在其上。
姚瑶或许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稍微改善这个世界,但她认为一定要有个站在视线焦点下的人说出来。
她始终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即便现在只是提出来,在十年百年之内都不会有改善,但或许在她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赞同以及支持这个想法。
到那时,人类必定会拥有足以对付异兽的坚实的武器,这份由神留下的恶作剧般的能力也不再重如泰山。
岑丝丝抱着膝盖一直看到了采访结束,视线还依依不舍地留在屏幕上滚动的工作人员名单,而后才倚着膝盖,透过窗户看向漫天繁星。
百年之后,无论是平凡的她还是注定已经不平凡的姚瑶都会平等地化作一抔黄土。
无论多么强大还是弱小的人,在这个时代之下都如同沙砾。
人的地位或高或低都有着不同的痛苦,不过都是在努力地活着罢了。
“岑丝丝,休息一会儿就准备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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