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早上,陈准给许岁打电话,叫她下楼来搬东西。
几分钟后,楼栋口有个身影轻快地跑出来。
后备箱开着,陈准往前迎一步,提着她后脖子把人贴向自己,低头就吻。
光天化日下,只短短几秒钟,吻却相当深。
“你怎么可来了?”许岁落下脚。
陈准帮她抹干净嘴角:“回来过年。”
“真的吗!”她眼里瞬间住进许多小星星。
“乖,快帮忙。”他拍拍她屁股。
许岁看向后备箱,里面紧凑地摆着各种喜庆礼盒,看包装就知道不是市面上逢节日就会出现的鸡蛋和水果之类。
“这些都搬?”她问。
“后座上还有。”陈准先捡轻便的礼盒递给许岁。
“你买的?”
“你公公买的。”
许岁反应几秒才知道这个“公公”是什么意思,她先是一笑,又没忍住喊了声。
陈准转头瞧她两眼。
她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红色宽松毛衣,下面是黑色百褶短裙,毛衣偏长,裙子只露一个边,这会儿倒是不嫌冷,腿上只穿了一条肤色袜子。
她头发不知何时已经齐胸,刘海梳起来,在头顶随便扎了个小辫子,发丝蓬松,发尾的自然弧度很漂亮。
陈准抬抬下巴:“新衣服?”
许岁点头:“好看吗?”
“好看。”他说:“你像只兔子。”
许岁觉得好笑,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夸人还是在笑话她:“哪有兔子是红色的。”
“缺个尾巴。”他又过去捏了下她屁股,凑近她耳朵:“变装游戏什么时候安排一下?”
许岁一挑眉,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三句话,故意绕他:“你喜欢变什么?”
“兔子装就行。”陈准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她戴着兔耳朵和铃铛颈环,屁股后面是圆球一样的小尾巴,身上该遮的地方遮不住,细腰长腿……
陈准想要立即干翻她。
许岁倒痛快:“好啊。”
陈准弯唇,心说谁家女朋友这样懂事听话。
她却道:“你喜欢穿,我买给你。”
陈准嘴角一抽,伸手捉她,她已经快一步抱着东西溜进楼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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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来回回了几趟,弄出不小动静。
郝婉青见陈准去而复返,又带来这些礼物,她手里还拿着几根芹菜,一时愣在厨房门口。
“大娘,我来过年了。”陈准满面笑意,趁郝婉青没说话,他先开的口。
郝婉青走过去大概看看,又是鲍鱼又是海参:“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我爸准备的。”
“老陈太客气了。”郝婉青不能否认此刻心情的变化,抛开这些礼物的价值不谈,今天这样重大的节日,陈志远肯让儿子离家,父子俩也算诚意满满。
她问陈准:“你爸呢,怎么没一块过来?”
“他说自己在家包饺子。”
郝婉青放下芹菜,去卧室拿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两人通话大概五分钟,陈志远谢绝好意,说一年到头,留个时间给自己清净清净也挺好,郝婉青没有强求,把手机交给许康,让两人聊天拜年。
她又返回厨房,继续为今晚的年夜饭做准备。
不大会儿功夫,陈准走进来:“我帮您啊?”
郝婉青回头,见陈准已经脱下外套,换上一直放在家里的舒适衣裤。这身衣服她每隔两三周就会拿出来给他洗一次,以免久放有味道,包括他的牙刷毛巾也是定时更换。要不说一直拿他当儿子,忽然变成女婿,她肯定不太好接受。
“你别来捣乱了。”她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反正也没事情做。”
“看电视。”
“许岁看的我不爱看。”
“她看什么?”
“综艺。”陈准说:“一群男男女女笑得像傻子。”
“有毛病,谁大过年的看这些。”顿片刻,郝婉青把剩下的芹菜扔给他:“那你摘芹菜吧。”
“行。”陈准答应的干脆,卷起袖子,先去水龙头下仔细洗手,他把芹菜拿起来颠了颠,却不知如何下手。
郝婉青走过来做示范:“掐掉叶子,然后把剩下的根茎从中间掰开,不要掰断,逆着方向抽掉硬丝,像摘豆角一样,明白吗?”
陈准点头,他抽了几根就抽出经验,做的又快又好。
芹菜是晚上用来包饺子的,剁碎后,需要焯一下水。
锅里翻起水花,郝婉青用网勺把芹菜碎捞出来,抖一抖水:“其实这一步是可以省略的,芹菜不焯水直接包饺子也很好吃,但是许岁嫌硬,这种做法她还能多吃几个。”
提起许岁,陈准不觉牵了下唇:“她吃面也得吃糊掉的。”
“臭毛病可真多。”
“您知道为什么吗?”
郝婉青把捞出的芹菜放到纱布上:“我哪儿知道。”
“她说粘糊软烂的食物在口腔里停留的时间更久,能够增加幸福感。”
郝婉青嘴角弯了弯,却冷哼了声。她指挥陈准把焯好的芹菜攥干水分,男人的优势顷刻显现,他握住纱布稍用力气,浅绿色的汁水便顺指缝不断流出来。
郝婉青又不自觉浅笑了下,把芹菜碎放入保鲜袋里,晚上再用。
“还有什么要做的?”
郝婉青指指水池旁的洗菜蓝:“你削胡萝卜吧。”
这个简单,陈准不需要她教。
一时间,两个人在厨房里各忙各的,直到最后一根胡萝卜快削完,陈准才开口:“那天您说,我跟前楼徐姨的女儿更般配。”他低头认真挖掉一处磕痕:“但看上去般配和真般配还是差别挺大的,长相和性格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标准,喜欢也根本没有标准。”
郝婉青切着肉片,一声不吭。
“大娘,我真挺喜欢许岁的。”陈准回头,诚恳地对她说。
郝婉青切肉的动作微顿。
陈准胡萝卜也不削了,走到她旁边:“我知道您害怕什么,您怕我不定性,想趁着年轻随便玩玩。”他停顿片刻,接着说:“可是在许岁之前,我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要玩随便找个人都好。最浮躁的那几年已经过去了,我都是一个人,将来又怎么可能辜负她。”
郝婉青仍没吭声,她忽然想起来前两天许康对她说的那番话,他说凡事要乐观,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没那么脆弱。
她想,也许他们之间经历过的,要比她想象中深刻得多。
她好像相通一些事,心中瞬间痛快起来。
郝婉青抬头瞧了他一眼,这孩子的目光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她一皱眉,抬抬下巴:“胡萝卜削完了吗?”
“……快了。”
“别在我这儿絮絮叨叨了,活儿还多着呢。”
“那……”
郝婉青把切好的肉片放入盘中:“你们随便吧,我懒得管。”
终于等到郝婉青松口,陈准也顾不上她是心甘情愿还是言不由衷,他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直接改口:“谢谢妈。”
郝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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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陈准又带着许康去医院透了次析,回来时,已经四点半。
冬日天短,窗外已经由明转暗。
对面万家灯火,尤其今天,窗前都挂着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许岁把自家阳台的灯笼也点亮,窗框四周还有不断闪烁的节日彩灯增加气氛。
她手肘撑着窗台,吸了口干冷的空气,见远处驶来一列火车,青烟穿梭在干枯的树木间。
陈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许岁抬抬下巴:“今天是除夕,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在值班。”
陈准问:“许伯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许岁点头:“我爸是铁路工,有一年我和妈妈就是陪他在他们工务段过的除夕。好像是我八九岁的那年,还听说有火车压死一个流浪汉,他的衣裤帽子就扔在工务段围墙外面的垃圾堆。”她撑着下巴,看向陈准:“那一晚我是在恐惧中度过的,所以记忆犹新。”
“你不傻大胆么?”
“那才多小,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怎么能不怕。”
“现在呢?”陈准问。
“好一些了。”
两人只是随便聊聊,又觉得在喜庆的日子里聊这个话题不吉利,便说起别的。
陈准捏了捏她搭在胳膊下的小手指:“我初三回基地值班,你去不去?”
“值几天?”
“大概两天。”
许岁回握住他的手:“好啊,你哪天走?”
“明天吧。”
“那我初三自己回去。”
两人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在阳台待了有一刻钟。
许家的年夜饭比较早,接近零点还有一顿饺子。
现在桌上已经摆着七道菜,郝婉青在厨房等最后一道金汤佛跳墙。
没多久,许岁和陈准带着一身冷空气回到客厅,郝婉青也端着瓷碗出来。
饭桌上有红白两种酒,许岁倒了半杯白酒,陈准喝红酒。
年夜饭过半,两人都微醺。
饭后也不过七点钟,外面这才接连不断响起炮竹声,别人家的晚饭才开始。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对一些表演人员进行采访,为即将开始的春节联欢晚会做预热。
两人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何忽然对视一眼,放在身侧的手互相捏了捏。
许岁抿抿唇,转头看向另一边:“妈,晚上三友吃的有点多,我去溜溜它。”
三友正趴在郝婉青腿上睡觉,好像能听懂似的,忽然支愣起脑袋,眼睛瞪溜圆。
半刻,郝婉青目光瞥过来:“你自己去?”
陈准低头扯两下耳朵,插话说:“我晚上也吃多了,跟着出去消化一下。”
郝婉青早已看穿这些小把戏,极轻地哼了声,视线又转向电视机,“要去就去,大冷的天,别带三友跟你们遭罪。”
“真是去……遛狗……”她声音小下去,多少有点心虚。
“你妈是老,不是傻。”郝婉青说。
许岁收声,不敢再多言,和陈准两人悄然起身。
她去柜子里取了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陈准则溜回许康房里拿了个什么东西。
防盗门一关,陈准立即来拉许岁的手。
陈旧楼道并没因为新年的到来变整洁,许岁跺脚,头顶的黄灯泡应声亮起:“我们是去放烟花吗?”
陈准一笑:“眼睛倒挺管用的。”
“早上搬东西,我在后备箱里看到了。”
“假装不知情能怎样?做做惊喜的样子也好。”
许岁扬头:“要不重来吧。”
陈准手臂圈紧她的脖子,故意勒紧几分:“算了,没情调。”
他们走出单元门,先去后备箱里拿烟花,商量了下,打算去小区中心的活动场地那边放。途中经过2号楼,又进去买了两支雪糕,这次没那么幸运买到奶提子口味,许岁手里拿着根“火炬”。
这个时间在外面玩的只有小孩子,他们把拆开的鞭炮插在积雪里,点燃后就跑远。
两秒后鞭炮炸开,火星四射,噼啪乱响。
许岁说:“我们以前好像也玩这个。”
陈准点头:“小孩都喜欢。”
有个男孩看见陈准手里抱着个巨大的烟花筒,他兴奋地跳起来,压着嗓子却又很大声音地呼唤小伙伴:“快过来啊,这里有人放烟花。”
顷刻间,五六个小孩齐齐冲向这边。
许岁手里的“火炬”刚吃一半,跟着陈准来到单杠旁边,“就在这里放吧。”
陈准懒懒地倚着铁栏杆:“急什么,等你吃完的。”
“他们在等着。”
“又不是放给他们看的。”
陈准一点不着急,慢慢卷着手里的雪糕纸,见许岁吃掉整根有些为难,他走过去,抓住她手腕,将剩下那些全部喂进自己嘴里。
孩子们等的着急,有个穿黄色棉衣的小男孩蹲在两人面前,手托腮:“哥哥,烟花什么时候放啊?”
陈准抬眼瞧瞧他:“想看?”
男孩点头如捣蒜。
陈准后退几步,再次倚着栏杆:“替我传句话给这位姐姐吧。”他指了指两步远的许岁:“姐姐开心了,我就放烟花给你们看。”
许岁瞧着他,不知这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孩子们争先恐后:“传什么话?传什么?”
陈准想了想:“就说,我爱你吧。”
许岁一滞,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口中的这三个字都能让她心脏颤抖。
她转头看向陈准,陈准却嘴角含笑地看着那几个小孩子。
孩子们一知半解,你瞧我我瞧你,没多久,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孩举起右手:“我知道,他们在搞对象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引的其他几个也跟着放声哄笑。
许岁被几个小孩弄的有点难为情,她对陈准说:“别教坏他们。”
“不至于吧,看样子比我们懂的还多。”他转向他们,片刻:“换一个,说你好漂亮。”
这个不用想,黄衣男孩看着许岁,先开口说:“姐姐,你好漂亮。”
紧接着:“你好漂亮。”
“你好漂亮。”
“姐姐,你好漂亮。”
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地高声喊着,远处鞭炮震天,却没抵挡得住他们欢快的声音。
许岁好心情地笑起来,又一缩肩,因为有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你好漂亮。”
陈准不知何时过来的,两手搭着单杠,倾身靠近她耳朵。
许岁低了下头,又抬起头转向他。
陈准凝视她的眼睛,将刚才未传出的话亲自说给她听:“我爱你。”
许岁嘴唇微颤,从来都羞于表达,也许晚上那半杯白酒给她的胆量,此刻她回望着面前这个人,将那四个字冲口而出。
陈准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也爱你”是多么可贵和难等的回应,他想再次确认,许岁却迅速推开他将要靠近的脸,又赶他出去放烟花。
烟花筒搁在几米远的空地上,陈准边朝那边走边从兜里掏着什么,走几步他又低头停在那儿。这时候来阵风,陈准侧了下身,许岁看见他嘴里含着香烟,环起的手掌中燃起一簇火苗,他眯起眼,紧啜了两口,那一点星火便成功移至他指间。
他平时没有吸烟习惯,却不影响这番操作带来的男性魅力。
一时间,许岁视线落在他身上,很久都没移开。
刚刚的胖男孩凑到她旁边,八卦道:“姐姐,他是你男朋友还是你老公啊?”
许岁扶着单杠,下巴垫在手背上:“男朋友。”
“你们太般配了。”
许岁笑着:“是吧。”
“比我班班长和他同桌还般配。”胖男孩又问:“你们会结婚吗?”
许岁反问:“你要吃喜糖吗?”
“吃!”
她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我家住9号楼,到时候请你去做客。”
“好哇!我一定去。”
许岁拍拍他的头:“欢迎。”
这时候,胖男孩的同伴过来拉他:“你别聊天了,快看着点啊。”
许岁视线也转向前面,陈准已经将烟花点燃,他站起来,迅速却毫不慌乱地转身走开。当他走到半路,烟花忽然在他身后绽放,他表情隐在黑暗里,肩头却披着五彩斑斓的光。
越走越近,
他抬起头,朝她的方向轻轻牵了下唇角。
这一刻,烟花再绚烂,也不及他眼中的半分光彩。
许岁视线从他身上移向半空,又有一束红色烟花绽放开来,几秒后,四散的火焰像流星徘徊在夜空。
陈准回到她身旁:“好看吗?”
许岁说:“好看。”
“明年再放给你。”
许岁笑道:“好啊。”
陈准没再说话,抬手搂着她肩膀。许岁安静地靠进他怀里,望着天空。
远处炮竹声未断,烟花仍在继续,孩子们在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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