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探问(倒v开始)
他真的疯了。
而且不止今晚。
接连几天, 季羡阳都按照盛向的指令完成着他之前从不沾手的习题,每次他握着拳想拒绝时,盛向就会提出赌注。
除了基本的习题, 季羡阳还要背诵着他一问三不知的知识点。
因此,季羡阳强大的内心也就在短时间内变得麻木不堪。
但当他在放假待家做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能解开一些盛向圈的拔高题,课任老师规定完成的作业他也能完成将近三分之二。
季羡阳躺尸时做了对比, 他现在能写的作业比之前的一半还多了一些。
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再次见鬼吧。
可突然的负荷习题量让季羡阳有些疲惫, 就连睡觉也能梦到盛向在给自己补习, 惊醒过来的他有些吃不消。
他原本打算再躺回去,像往常一样卡点去教室,却被卓女士强行从床上拖了起来,说是盛向在小区外等着。
季羡阳再次惊醒,这才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 跟着盛向来到了教室。
并在人们难以置信的惊目中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
季羡阳强撑着双眼, 从早自习一直坚持到第二节下课, 趁着半小时的课间活动,他将盛向给自己买的习题资料推到他边上,颓废地趴到了桌子上补觉。
但由于教室里太过喧哗, 季羡阳下意识地侧过头, “啧”出了声。
丁鹤一瞧, 刚准备清嗓叫班里的噪音机们调小音量, 只见盛向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减噪白色耳机, 轻轻塞往季羡阳的耳内,而季羡阳只是猛地起身, 横了他一眼, 就重新趴了下去。
并没有丁鹤预想的揍人这一友好的动作。
丁鹤哽着脖子, 看了一眼自己手机里的页面,咬着下唇,将头低下,慢慢转了过去。
季羡阳重新趴下才过了几秒,便听到了这破耳机防不了的高音。
“女士们先生们,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有人甩着几张表格侧滑进了教室门,脸上挂着自己中了彩票的大笑,兴奋道,“快来填表,运动会要举办了!”
班里瞬时停止了正火热的八卦,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上面。
“我靠!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六月份开运动会,不会被热死吗?”
丁体委接过那人给的表格,拿手指用力地弹了弹,灌输着歪道理:“热不热死无所谓,关键是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不用上课啊!”
班里顿时响起了花果山的猴声。
丁鹤将表格传上去,让他们按照座位次序填表:“大家积极参加啊,填好了给我就行。”
季羡阳动了几下脖子,刚将耳机从耳廓摘下,就被人点了名。
前排的人看到一千五的长跑项目,唤醒了上个星期的魔鬼记忆,便将希望寄托在季羡阳身上。
“这,这一千五长跑谁上?”
“……”
全班刷地一下转头看着还没睡醒的季羡阳,眼里给予希望和瞻仰的光芒。
空气似乎凝固在了季羡阳准备放耳机的一刹。
“……”季羡阳仿佛快被他们的眼神光亮瞎了眼,闭了一下眼,“行。”
“给力!”丁鹤又转过头,问着季羡阳旁边的学霸。
盛向还在检查他的错题,闻言便只抬一下头,回道:“你们填,剩下的项目我看能不能补上。”
丁鹤点点头,继续看着手机。
教室里的喧腾声此起彼伏,班里的人本着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运动会炫技的机会,无比热情地踊跃参加着。
人们都想在白纸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来作为热血青春的见证物。
不久,表格里便写满了各种人的名字,空白的纸张被完美填满。
估计不会有剩下的项目给学霸选择。
季羡阳睡不着了,打着哈欠,将耳机推到盛向的桌上。
他巡视了教室一圈,看着丁鹤一直翻动着手机,不去尽体育委员的职责,便拿笔戳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呢?”
丁鹤正看得起劲儿,被季羡阳这一叫,一连应了好几声。
他被季羡阳问得挠了好几下头,回答得有些勉强:“漫画……”
季羡阳看着他表情有些为难,转着笔哼笑道:“不雅漫画?”
“说什么呢!我正经学生!”丁鹤朝他一砸嘴,“双男主。”
盛向写字的笔一顿,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双眼:“……”
只见他旁边这人一皱眉,貌似不太理解,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疑惑道:“什、什么意思?”
“就是……”丁鹤咳着嗓,扫了一眼周围,确认安全后便将两手的大拇弯曲,上下动了动,放小了声音,“男的和男的。”
季羡阳手指尖转动的笔飞了出去,掉落在坚硬的课桌面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盛向眼眸微微移动,上睫轻颤着。
季羡阳憋了半天,终于从牙关憋出了话:“同,同性恋?”
丁鹤朝他重重点头。
“……”季羡阳吸了口气,将身子微微后仰,顺带着将笔重新拿回,“你怎么看这个?”
“乔沂给我看的,说很好看。”丁鹤将手机转动了方向,让他面朝季羡阳,像是在搞推销,“我才看到他俩在一起了,你看。”
季羡阳双眼看向屏幕,微微一怔。
映入他眼眸的,同样是两位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清爽男生。
而一人正牵着其中一位少年,将他拥入怀里,头埋在那人的肩窝。
季羡阳看着他们的背景色充满暧昧,便想起盛向那天靠肩的行为,与这里面的男生有几分相似。
他猛地移开视线,用手挡住屏幕:“别给我看。”
“啊?”丁鹤看他皱眉别过头,慢慢地收回手机。
他看到季羡阳眼神有些闪躲,以为他接受不了,便想了想,解释道:“其实我刚看的时候也有点……怪吧,但后面就没什么了,不也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吗?”
季羡阳瞥了他一眼,将头埋进两手交叉的空位处,趴在桌上,闷声道:“闭嘴。”
丁鹤捏了捏嘴,手动朝季羡阳关闭了说话功能,转而对一直没有发言的盛向问道:“学霸你怎么看?”
“嗯?”盛向视线从季羡阳身上移开,看向了丁鹤。
盛向将手臂再弯曲了一下,动着喉结。
他眼底露出一丝勉强,视线飘游,像是在心里排摸着谨慎的答案。
盛向从眼尾处扫了一眼仍趴在桌上的那位男生,轻声道:“还能接受。”
丁鹤朝他笑呵道:“那不就行了,你还思考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跟羡儿一样接受不了呢。”
话音一落,只见季羡阳蹭地一下起身,拿过书本就扔向丁鹤的手臂。
季羡阳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将书本卷成圆柱,作势要朝丁鹤的脑子砸个洞:“我他妈什么时候说了接受不了?!”
“诶诶诶,错了!”丁鹤连忙单手护着头,身体往后退,求饶声音渐渐变弱,朝他瞥眼,“你叫我不说话不就代表着你不能接受吗……”
季羡阳眨了几眼,将书本重重地甩了一旁,坐回到椅子上,盯着他前桌,用眼神警告着丁鹤把转头过去:“少玩儿手机,容易减智。”
丁鹤发出如同蛇一般的轻嘶声,将头转了过去,而后寻视着教室,硬给自己找了件事,下了座位去收集表格。
季羡阳看丁鹤像猴一样跳出座位。心情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再说话。
教室里的欢声像是变成了惹恼的烂乐,就连透过窗边绿叶的闪动的光斑也成为碍眼的污点。
一切常化的事物都会被情绪所渲染成各种不同的东西。
季羡阳喝了运动水杯里的泡茶,被良好降火功能的枸杞渐渐平复了情绪。
像是又过了好几秒,季羡阳才听到身旁人的声音。
“你……讨厌Gay吗?”
季羡阳立刻扭头过去,脸上表情有些惊,扯动着嗓看着盛向。
非静止画面维持了好几秒,季羡阳才将头转了回去,摊开刚才成为凶杀武器的书本,将唇闭成一条缝。
他不知道怎么答,在脑子里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描述,最后才开了口:“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没接触过,不了解。”
盛向微微点着头,再次问道:“那讨厌吗?”
季羡阳皱了眉,感觉盛向有些啰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没感觉。”
盛向指尖微微弯曲,准备将头转过去,却听见季羡阳低而放慢的声音。
“但应该不讨厌。”
季羡阳呼了几口气,像是忘了盛向之前的回答,反问道:“那你,你讨厌吗?”
季羡阳见那人微愣了片刻,不太明显地轻吐了一口气,带着加重的语气:“你不讨厌,我也就找不到理由。”
“……”季羡阳看他还朝自己笑了一下,心里一紧。
季羡阳看过盛向笑过许多次,挑衅嚣张,青涩浅露,但这次,他感受不到这些信号。
他眼底笑意十分明显,瞳里闪烁的光点和季羡阳第一次见他时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这次能清晰看见,盛向眼里的少年。
他那双微弯的眼眸里同样映着和他一样的风发少年。
如浪一般的热感再次袭击着季羡阳,他的心脏像是被线拉扯着,蹦跳的速度越来越快,砰动声刺激着季羡阳的耳膜。
又是这种会让人想去抓心脏的感觉。
季羡阳抬起微红的眼底,想让盛向转过头去。
可走进门口的一人扯着嗓子叫了他一声,继续看着表格。
“羡哥!莉姐找你!”
季羡阳立马起身,刮着出汗的鼻尖,快速朝盛向说道:“我、我去办公室了。”
盛向也同样起身:“那我去洗手间。”
季羡阳一回头,看着他越过自己朝后门走去。
他皱了一下眉,怀疑盛向尿急。
但他无意瞥到,盛向的木课桌上,有一处很小,很淡,而且就快消失了的汗迹。
季羡阳伸手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指腹。
他发现自己的手上面也有汗,也还未消失。
季羡阳结合自己刚才火烧一般的感受,半眯起了眼。
他抬头望了一眼吊在天花板上的电动风扇,看着被风吹着哗哗作响的书页。
也许是他神经出现偏差,他想起刚才盛向问自己问题时,像是带着小心地试探。
季羡阳快步从后门迈了出去,在走到高莉办公室门口时,望了一眼走廊上那位行走的男生。
盛向垂着的手背,微微泛着红。
就和季羡阳脸颊上的微微红晕同样炽热。
作者有话说:
季羡阳会意识到…
开学上网课,新生杂事比较繁忙www,谢谢小可爱们的阅读!(鞠躬)
通告:本文将于2022年9月21日周三从第33章入倒v,当天万字掉落,也会掉落红包雨。很感谢每一位读者的喜欢和支持,希望你们继续喜欢,一起见证他们的故事w,我们彼此成长!真的很感谢(鞠躬)
第34章 运动会(倒v结束)
即便走廊处的人群拥挤, 喧腾声惊动天边,季羡阳的双眼也一直盯着那双手,直至盛向拐过走廊时, 他也未回头。
季羡阳望着那拐角处空白的地方,莫名开始了逻辑推理:
他们头顶就是电动风扇,但两人都出了汗。
季羡阳不愿相信所谓的巧合。
再巧也他妈不会这么巧吧?
全巧在出汗了?
季羡阳歪了头,想继续用他学渣的头脑去破解。
“季羡阳!”
尖锐的女声拉着他回过了神。
高莉看季羡阳在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进来, 试着叫了好几声, 最后都快破音了。
季羡阳应了一声, 走进的时候还被门槛无情地绊了一脚。
高莉看着办公室里的人都望了一眼季羡阳,强扯着笑,一脸「这不是我学生」的心情等他走近。
她有些意外这次季羡阳进办公室的速度。
在高莉记忆里,季羡阳都是勉强在这地狱里待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别人欠了他家钱。
而这次, 高莉看到他脸颊带着些红, 进办公室的画风有些不同, 稍微一惊,转而打趣道:“看哪个女生呢,叫了半天都不进来?”
季羡阳下意识洗清:“我没看女生。”
高莉拿手在空中点了点, 笑着摇头道:“那我就认为你脸红是因为热的啊。”
季羡阳闻言便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顿时撒开了手。
不仅红,
还有些烫。
高莉看着他这举动, 笑着喝了口茶, 叫他坐下。
季羡阳摸了下鼻尖,便听话地将手放在两侧, 一下瘫在了靠椅上, 头微扬着。
这与他对面的那位女士双腿合拢的优雅坐姿形成了无形的分界线, 显得季羡阳是来收保护费的混混。
高莉:“……”
高莉清了清嗓,同样翘起了二郎腿,但脸上仍挂着一丝笑:“这次的一千五长跑,你应该报名了吧?”
季羡阳皱了下眉,换了一条腿翘:“嗯。”
高莉还是将腿放了下来,端坐着将一张表格摆在季羡阳面前:“这个给你。”
季羡阳有些疑惑地将腿往前一垫,让靠椅滑向桌旁。
他凑身瞟了一眼。
表格的最顶部,写着几个黑白的粗型印刷体:
特招名额资格赛。
季羡阳向前弯腰的动作一止,怔了好几秒。
“这次的运动会是和市里一起举办的,所以特招名额也会下来。”高莉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养成的少年遇到人生的一大拐点,有些紧张,但同样稳住声线。
高莉放慢了说话的语速,将每一个字眼都加重了语气:“我们对你的实力是充满厚望的,只要你跑,就一定会拿下特招正式比赛的入场券。”
她将表格拿了起来,递给季羡阳:“你拿回去把这个表填好,交给你们教练。”
季羡阳接过手,快速扫了一眼,不放过这上面的一字,呼吸有些快。
高莉看着他面前这个少年,眉眼逐渐展开变为笑意,褪去了平日里的嚣张和冷艳。
她明白,这张表格对他来说意味着梦想的大门。
“别高兴太早啊,努力跑。”她将茶杯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朝着一直盯着表格的季羡阳,说道,“努力是跨越梦想之门不可或缺的一步,若仅凭天赋,也只能敲响却不能打开,你得给我跑进资格名额里。”
季羡阳抬起眼眸,抖了抖纸张,带着少年本应有着的自信,勾起了嘴角:“放心,我不会掉链子。”
高莉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满意地点了头,正准备让季羡阳出去时,又想起了什么,朝季羡阳问道:“你最近和盛向怎么样?”
季羡阳还在看那似乎发着神圣光芒的表格,闻言便将笑容凝止在了脸上,不明所意地老实回答:“挺、挺好的。”
高莉如有所思地抬了几下下巴,敲着桌面的手一下收回,欣慰道:“近期你的表现是很好的,作业完成度与听课效率都有所进步,看来你和盛向之间的配合度上升得很快,继续保持。”
季羡阳看着高莉一直朝自己笑,感觉鸡皮疙瘩掉落全身,有些不适应地扭了几下肩膀,控制住自己不扯动着抽搐的嘴角。
高莉一看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着如此的举动行为,认为是在害羞,于是又端起她的茉莉花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我说过你不是因为差,而是自己愿不愿意学。”
她顿了顿,还是将最后的话说了出来:“其实之前说要给你补习,是盛向主动来找我的。”
季羡阳拿纸张的手指一颤,心脏像是碰撞着器官。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季羡阳反应了好几秒才找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的感觉,望着高莉迎笑的脸。
高莉考虑着目前两人的关系,便决定将话全都露在他面前:“他说他相信你并不差,当然,我们每个老师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学生差,只是需要契机。”
她看着茶杯里清澈的花茶,回想起走进她办公室的那名比季羡阳还要高一些的男生。
他主动提出为高莉操碎了心的季羡阳辅导作业。
当高莉询问他理由时,那位男生同样说着令人十分惊诧而荒缪的言语:
“无条件,仅仅因为我相信他。”
高莉看着他的眼神,知道十头牛都拉不回,便带着期待与忐忑的心情批准了盛向做的决定。
因为季羡阳的倔脾气,高莉认为磨合期应该会比较长,还有可能会触发到他的神经病制的怒点,因此还叫了其他任课老师照顾关爱了一下季羡阳。
但令她惊喜的是,盛向没让她失望。
或者再近一点,当她看到季羡阳发来想提前回校的消息和苏燕提到他的论文时,高莉都对季羡阳的渐渐改变有些惊喜。
不仅因为他选择相信盛向,而是盛向让季羡阳更相信自己。
高莉看着她面前还是大爷坐姿的季羡阳,朝他点头道:“只要是牵扯两个人的事情,双方都必须要同时付出和奔赴,才可以达到预期的结局。”
季羡阳第一次听到高莉给自己说这些话,他颤动着眼睫,听着这句话,心里猛然一紧。
但在这种场合之下,季羡阳短时间内思考不清。
“好了,回去吧。”高莉朝他摆着手,“你把盛向叫来,我有事找他。”
季羡阳「嗯」着,从椅子上起身,迈出了步子。
可没走几步,身后又响起了高莉的声音:“等会儿。”
季羡阳皱着眉,一脸「您还有什么事」的表情友好地向高莉扬了一下眉。
高莉还忘不了他刚进来的那副「望夫石」的模样,拿着手指逼问他是不是早恋了。
这话一出,季羡阳这下皱眉皱得更加明显,还带着无奈:“是什么错觉让您觉得我早恋了?”
高莉眯了一只眼,再次问道:“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季羡阳很不愿回答他在偷窥盛向的手,但看高莉这架势,不会轻易放自己走,但将语速加快,走出了办公室门,“欣赏学霸美色。”
高莉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闪过一丝立功失败的失悦神色,但又渐渐陷入了沉思。
——
喧腾的走廊,过往的人群,在季羡阳眼里,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物。
他拿着表格走出门口,看着快拐过走廊的盛向,快步追了上去。
他没有那种拿到自己所念之物想狂呼的感受,也没有肆意大笑的姿态。
季羡阳被大脑兴奋所支配着,忘却了他之前还单方面尴尬的场景。
他不想告诉世界,他只想告诉一个人。
告诉那位离他只有几米远的男生。
最终,他呼出气,举起手中的表格,跑了过去,放声叫了那人的名字。
“盛向!”
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盛向一下转头,便看见了正在朝他奔来的季羡阳。
明明走廊尚有许多人,但季羡阳轻易地从人群中穿梭,并没注意旁人的惊奇神色。
他只顾跑过去,一头扎进了盛向的怀里。
就在走廊栏杆处的人正在猜测季羡阳是不是要当众揍盛向的时候,只见季羡阳拿起被风吹得有些响声的A4纸。
盛向看着季羡阳有些喘,连忙理着他额前跑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怎么了?”
季羡阳朝他一笑,将表格拿在盛向面前晃了晃:“我、我有机会走特招了。”
“是吗?”盛向看了一眼那表格顶部的几个大字,准备伸手去触碰他的发丝,但在前一刻便止住了手,换作了脸上的酒窝,声音轻快:“我说过,你能行的。”
季羡阳看着他脸上的笑,莫地想起了什么,有些别扭地松开抓住盛向手臂的手。
他轻呼着鼻,侧过脸:“高莉有事找你。”
“好,那我去了。”盛向抿笑地轻轻松开了他。
季羡阳看着盛向的背影,神经敏感地回过神,整个人在众目睽睽下趴在了栏杆上,像是要裂开了。
他自闭地捏着眉心,让早风吹散自己心里的热感。
季羡阳此时内心像波涛一般在翻滚着想法。
他想着自己冲去叫盛向时的傻逼样,唯唯诺诺地冒出一个结论:
我人设是不是毁了?
他瞥了两侧走廊上的人,看着他们正望着自己,脸上清一色惊叹的表情,不愿面对现实地闭上了眼。
答案的确是毁了。
“……”季羡阳调整好情绪,穿过目睹着他的人群,通过另外一条走廊回到了教室。
他一踏进灰黑色大理石地砖的教室,原本还在讨论运动会的人们全都将话题放在了季羡阳身上。
“羡儿!”丁鹤猛跑过来,中途还碰了几张课桌的桌角:“羡儿,这次运动会是不是关乎你特招资格名额?”
季羡阳单挑起眉,将表格放进抽屉,单脚踩着桌下的单杠,摇晃着椅子:“顺风耳挺顺啊。”
“靠!这这这,感动天感动地啊!”丁鹤抖了抖运动会的报名表格,感觉这比他将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要宝贵,隔空亲了亲,“跑过了请客啊!”
起哄的声音掩过了黑箱里涌出的上课铃,在安静的教学楼里,高二六班的吵闹声响彻整栋大楼,被监控室里的领导吼了好几声才停下。
“整栋楼就我们班最吵,干什么呢!”
高莉腋下夹着教材,高跟鞋摩擦着地砖:“我知道这次校运动会是最后一次,你们珍惜,但是!”她放下了书本,扫视着底下刚还呼叫的一群疯子,“别忘了运动会一结束就是期末考,这个更加重要!”
前排几人一对视,抬头道:“老师您上课吧,我们想听课了!”
“……”高莉给了他们死亡凝视,笑着打开了书本。
季羡阳转着笔,对盛向还未出现有些疑惑。
他盯着走廊,最终看到了他想见着的那位男生,便准备将托腮的左臂放下来。
半秒不到,他便将动作止住了。
季羡阳缓慢地眨着眸,眯起了眼,让视野更加集中。
走出办公室里的那位男生,脸上挂着笑,正朝着他身旁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颔首回应着。
因为隔得太远,季羡阳通过他们说话的嘴型也无法确定他们在讨论什么,只是能看见盛向走到教室前门打报告时,他的薄唇也一直处于月牙形状。
“……”季羡阳三只长而白皙的手指慢慢转动着黑色签字笔,瞥了一眼走进的男生。
等盛向一坐下,季羡阳便将笔扣在了桌面上,将头转了过去。
盛向弯曲着食指,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上课了,头转过来。”
季羡阳下意识地「啧」了一声。
盛向翻开书本的动作一停:“怎么了?”
季羡阳也愣了几秒,最后板着个脸看向黑板:“没事。”
高莉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但季羡阳有些听不进去。
浮躁的心,会干扰一切想做和在做的事。
季羡阳紧绷着下颚,眼眸微微转动,像往常一样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眼神跟着秒针游走。
盛向什么时候进教室关他屁事,和谁说话更与他无关。
季羡阳对自己的感受充满不解与可笑。
当他看到盛向对那位女生笑脸相迎,举止得体,尽显阳光和温柔时,季羡阳脑补的画面自动代入了少女漫的粉色滤镜。
因此,他竟生出了一丝失落。
如果季羡阳对自己的情感判断没错的话,更准确一点,应该是嫉妒。
就像是自己正在追遇的东西,要被别人轻易夺走的危机感。
季羡阳用余光瞅了几眼在他旁边听闲书的盛向,不太显眼地摩擦着快被他扣掉漆的签字笔笔身:“……”
——
人一旦想着多余的事,就无法集中任何精力做正在做的活。
高二六班的无脑少年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
从运动会的消息传至校园的各个角落开始,人们对学习的态度瞬时转变为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准备后勤保障。
各科老师上课点名抽问的频率也因此再创新高。
同样,学生积极配合却回答不上题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累积到离运动会还有一天时,他们直接向老师提出上课变自习,自习变茶会的大胆提议。
在丁体育委员的用心安排下,只要报了运动会项目的学生,放学后都会被他拽去操场上活动着自己快不行的筋骨。
因为这次运动会,的确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在学习压力不太大的情况下参加的集体活动了。
由此每到饭点后,操场上的人都要比往常更多,从敞亮教室的透明窗往下看,那些人就像密集的蚂蚁。
六班的霸王们每次都会占据操场和沙坑的某一块来作为自己的地盘,参加跑步项目的人们将书本裹成圆柱状,充当着接力棒来回跑,磨合着队友们的默契程度。
当然,无脑少年们除了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清奇的脑回路也是一群疯子里最出色的。
当他们把这伟大的想法给高莉报告了之后,她勉强地扯着嘴角,闭眼朝他们点头,表示无奈地赞同。
但整个班里的决定,只有两位人物不太清楚。
不在场的季羡阳当天放学时就将表格拿给了教练,接连一个星期都是疯狂的体育加训。
季羡阳几乎是半天在教室待,半天在操场晒,一天下来喝了好几次盛向为他泡的枸杞茶。
只有在放学盛向来接自己下训时,他才能和盛向多说几句话,而季羡阳每次想询问他频繁去办公室的原因时,又都会被自己硬生生地憋回去。
——
时间在人们不经意时总快得像风,肆意一吹就会让光阴被日历翻去好几页。
接近六月中旬的操场,在火日的照耀中发出隐约的刺鼻塑胶味,但人们似乎并不在乎,全把注意力放在了运动会上。
扫过红绿色拼块操场,各个角落都插遍了五彩的三角旗,穿红色背心的学生会志愿者戴着他们不太喜欢的小黄帽,穿梭在人群当中。
震耳欲聋的电音刺破着坐在观众席上的学生们的耳膜,校长的热情发言足足被刺耳的电流声抢戏了十几分钟。
操场的喧嚣声随着红日愈来愈烈,就像沸腾的白开水,永远保持烫手的热度。
主席台上摆着长桌,学生会播音社的两位社员坐在皮椅上,负责报送项目和宣讲鼓励运动员的台词稿。
但在季羡阳看来,主席台上两侧的红毯和塑料假树,看起来很像店门开业或者彩票中奖。
除去学业紧张的高三学子,全校师生都站在操场上,被强行安排着介绍班里的口号。
轮番至高二六班时,丁鹤拿着毕生力量扯高嗓子,拉着横幅,让旁边的人将班级的旗帜举高,带着全班吼道:
“高二六班不是人,个个都是冠军神——”
季羡阳在听到这口号时,将头微微低下,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都强迫着自己忽略掉周围人惊讶和挑衅的表情,直到去往观众席座位时,才抬头看了一眼盛向递过来的英语单词本。
他被光线刺得费眼,便抬手在额头处遮了遮,看着被强烈光照射得快反光的白色书页,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季羡阳极力看着英语音标,手里拼写着单词。
他先写了个E。
随后他将眉头一皱,嘴角不太明显地抽搐了半秒:“……”
E什么来着。
季羡阳手里转动着盛向强带下来的签字笔,翘着二郎腿,偶尔还要甩一下脚。
“……”季羡阳戴着减噪耳机,看着人们无声的表演,也照样想不出那个单词长什么样。
E个鸡。
季羡阳决定跳过这一个让他费神的外星符号。
他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鼻尖微微冒汗,正顶着炎阳背诵着盛向为他强行安排的英语单词。
就在季羡阳快要放弃与英语死磕到底时,光线被阴影挡了个大半。
那人将季羡阳耳廓的减噪耳机拿了出来。
如浪潮的嘈杂声一下涌入季羡阳的耳内,他快速蹙眉,准备举眼看是哪位孙子。
“热就喝点水。”
熟悉的声音从季羡阳头顶处传来,季羡阳一抬头,脖颈就传来水杯液体温热的触感。
盛向穿过人群坐在了他旁边,为他举着太阳伞,手里还拿了一个运动水杯。
季羡阳怔了几秒,随之威胁他的肢体接触,将水杯用力地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他不用猜也知道,里面一定是养生专属茶。
盛向递给他湿纸巾,问道:“单词背了多少?”
“……”季羡阳喝着茶,瞥了他一眼,忍着性子道,“太热,记不了。”
盛向含笑点头,过了半秒,指着季羡阳刚刚放弃的单词,将乔沂给他的粉色纸扇递给丁鹤,声线平稳:“从「Eternity」这个单词开始,你还有15个单词没背。”
“……”季羡阳看着盛向那一抹笑,身体比脑子的应激反应更加迅速,直接上手想撕碎他的嘴,“拿粉色干什么!”
季羡阳捏着盛向另一只胳膊,将身体逼近他,弄着低嗓说道:“老子真没心思背!”
盛向一往后仰,就超出了太阳伞可以遮挡的位置。他将拿伞的手再伸过去了一些,好让季羡阳的头不撞上伞顶,将他挡在伞下。
季羡阳还想骂他,却听到周围人的笑声,便扭头过去一看,瞬时拿出在看智障的眼神。
在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不明生物正在朝他们飞来,那人防晒措施做得尚好,全身上下只露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正提着两袋葡萄糖口服液。
季羡阳松开了盛向,伸手接过,对他这装扮无比嫌弃:“黑衣士,你要去抢劫吗?”
丁鹤将脸上的面纱摘下,一脸认真地说着:“我身为精致美男,防晒当然要做到完美了。”
前排的人们继续打趣着,丁鹤从旁边的台阶走上来,一路摆动着彩色三角旗,打着那些想伸出手拽他面纱的罪恶人。
“滚开滚开。”丁鹤到处拍着手,插在了季羡阳的右边座位,从衣兜里拿出霍香正气液塞在嘴里,“热死我了,羡儿你要吗?”
季羡阳一闻到他嘴里的药味身体就往后仰了一下,盛向快速拿手抵住他的肩,让他在阴影区内,伸手拿过那瓶棕黑色液体罐,说道:“先给我吧,一会儿让他喝。”
一脸痛苦面具的季羡阳往盛向的旁边靠,捏着鼻道:“你他妈一次性喝几瓶当喝水吗?”
丁鹤刚想反驳,放在季羡阳腿上的英语笔记本就从腿缝中掉落下去,啪地一声摊在了地上。
“我靠?你他妈在干嘛?”丁鹤眼睛一扫而过,看着那上面的英语单词和他记单词的小册本,惊叹道,“你在背英语单词?!”
丁鹤的声音在电音的干扰下,仍能在空中畅通传播,让听见他话的人纷纷将头转了过来,以一脸见鬼的表情望着季羡阳。
季羡阳佩服地掐了把眉心,以脸帅也社死的无奈语气说道:“别他妈那么大声……”
丁鹤揣摩着他意思,结合前两次他都在学习的出奇行为,把音量无效调小:“那就是在背单词了?!”
“记单词有助力运动。”季羡阳指着自己身上蓝白色比赛服的数学,正经解释着,“你好好学习吧。”
丁鹤将眼瞪成圆形,将手机页面转换成学校论坛「一路向阳」的群聊界面,对着手机屏幕疯狂打字:
【丁副队长】:都听到了吧?你们的羡哥在背英语单词!
消息一发,周围的手机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人们在季羡阳怀疑是定时炸弹倒计秒下第一时间回复着:
【向阳种草】:他上次还有上上次都在盛向旁边学习!
【向阳结果】:氧气瓶给我!是因为学霸爱的感化还是爱的强制?【狗头】
……
在严重刷屏了几十秒后,群里画风一变,恢复常人的理智。
【向阳生籽】:我还是很惊讶他变了,羡哥是不是被附体了!救他!
紧接着又是几十条「救命」的表情包。
“你笑什么?”
季羡阳扇着他给的粉色纸扇,皱眉问着一脸笑容的盛向。
“嗯?”盛向看着群聊的消息,将手机黑屏,刮着鼻尖:“粉色扇子很可爱。”
“……”季羡阳闻言便将扇子用力扔进盛向的怀里,重新拿过乔沂准备的白色电动小风扇,“你他妈最可爱!”
季羡阳刚将小电扇的开关键按下,风扇叶片转动了几圈就卡住不转了。
就连闪烁的小蓝亮灯也熄灭了。
没电了。
凉风随着他的话消失在流动的气流中,周围的温度再次恢复到火山喷发的温度。
“你拿回去继续扇吧。”
盛向看到他鼻尖再次冒汗,将电动风扇从他手中抽走,把粉色纸扇重新塞在他手里,失笑道:“粉色散热。”
“闭嘴!”季羡阳很想将扇子糊他脸上,但因实在热得不行,还是强硬地将纸扇打开扇动着。
盛向看着他左右扫了一周后才将扇动幅度稍微放大,便扭头过去再次滑开手机屏幕,观察了一眼季羡阳比赛项目的开始时间。
现在离他去参加项目的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目前操场上是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沸腾声和学生会播音女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
操场上回荡着播报员的标准普通话:“目前项目为男女子800米中长跑项目,请相应的运动员到检测点做好准备。”
“诶,丁体委,到你了到你了!”
人们转头呼叫着疯狂往嘴里的塞薯片的丁鹤,拿了一瓶葡萄糖口服液扔进他怀里。
丁鹤一下接住,咽下快哽喉的膨化零食,起身道:“这么快就到我了,我走了啊,要为我加油啊。”
一直站在观众席前方聊天的高莉看丁鹤直接翻越观众席的不锈钢栏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注意安全!腿折了怎么跑!”
只见丁鹤三人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个简单的挥手动作,便直奔检测点去了。
盛向看到他们已经走进检测点,便将塑料口袋里的葡萄糖口服液拿了出来,伸手给他旁边的人:“你还有几分钟也要过去了,先把葡萄糖液喝了。”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季羡阳看他像个啰嗦的老爷,很想让他去代替丁鹤后勤保障队长的位置。
他接过口服液,放在牙关处,咬着吸管,再次将鞋带栓紧。
季羡阳他妈在中午一得到校运动会关联着特招名额,立马放下碗筷就冲去专卖店为他买新的跑鞋,还在当晚拉着她姐妹给季羡阳做了一桌的菜,说是为他加油助威。
与其说是加油助威,季羡阳更觉得是卓女士给自己的警告。
现在看到这双鞋,他就像看到了他妈那和善的微笑。
播报员再次重复了前一次的播报内容,季羡阳在一个方阵当中看到了丁鹤正在跑道上做着热身运动。
在其余运动员相继去操场检测点时,背景音乐里再次传出了机械音:
“请参与男子一千五长跑项目的运动员前去检测点检测,再重复一遍……”
前排几人还未喝完气泡水,就鼓着腮帮道:“羡哥!叫你呢叫你呢!”
季羡阳系紧鞋带,将粉色扇子放入盛向脚边的书包中,抓了抓头发:“嗯,那我走了。”
盛向见他准备起身,便将手中的太阳伞伞柄放在他手里:“把这个拿去,丁鹤的项目还没跑完,你站在露天操场检测点会被晒的。”
“我是吸血鬼吗这么怕光?”季羡阳想象了一下自己在人群中头顶着一把彩虹色外表的太阳伞的场面,就像是某家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盛向起身将他嘴里的口服液拿下,丢进了自带的白色塑料袋里:“防晒而已,乔沂在检测点那儿站岗,你到了检测点棚里再把伞给她就是。”
“……”季羡阳拿手擦了擦沾在下唇上的药滴,看着被太阳晒着的盛向,望了一圈也没见到谁没有太阳伞,便摩挲着指腹,“你伞给我了,你怎么办?”
季羡阳眯眼抬头望了一眼惹人的火辣轮日,突然能感受到丁鹤全副武装的理由,莫地认为自己打着这把太阳伞去检测点似乎也不那么出奇,便将伞柄握紧,准备迈腿出去,但就在他迈出的第一步,脑子出了故障。
他转身朝着刚准备开口的盛向说道:“你要给我加油吗?”
季羡阳的话同播音女声同时传播在空中。由于电音过大,他的声音就如海中的一缕透明气泡,几乎无法察觉。
盛向过了几秒也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
“……”
季羡阳想连着脸皮一同钻洞。
就在他红着脸当作无事发生准备转身时,盛向拽住了他手腕。
他黑棕色眼眸微微上翘,站在伞底下,失笑着:“我会为你加油,让你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盛向双手放在他肩上,给他整理了衣领:“你还有十五个单词没背,那你跑快一点,能做到吗?”
“……”季羡阳闻到了盛向清香味的洗发水的味道,耳旁传来他的阵阵热气,便别过脸拿手摩挲着耳垂,发出轻微的鼻音,“滚。”
他抓着伞柄,转身穿过观众席。
等到季羡阳走下台阶时,身后响起了人们的说话声。
“羡哥!加油啊,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
“羡哥!我们等你!”
季羡阳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他们一张张笑着的面孔,就像回到了上一次的校运动会。
只是在几十张面孔里,他一眼锁定了中间那位穿着校服的那名男生。
他同其余人一样,脸上挂着笑。
但季羡阳感觉不一样,他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那抹笑与往常不同,不是季羡阳误判的挑衅,也不是他所理解的含蓄,更不是与其他人一样的期待。
而是信任。
信任自己一定能拿到名额的疯子定论。
或者按照盛向想表达的意思,即为「赛场之上,迈步即凯旋」。
高莉和其他班的老师拍着季羡阳的肩膀,说道:“季羡阳,你小子加油跑啊。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
季羡阳望着他们的上唇笑成一条粉线,也轻微地一笑:“嗯,知道了。”
他转头与盛向目光对视,想发出声与他说话,但最终变成了无声的嘴型:“等我。”
——
金轮耀眼而刺人,操场鼎沸而躁动。
挺直身板的少年,轻微一笑,都会让燥热的夏季变得清凉。
季羡阳打着伞穿过操场,去到检测点排队,隔着操场里的铁网他都能听见信号枪发弹后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在排山倒海的吼声中,季羡阳听到了丁鹤的名字,他顿时想象出丁鹤在听见自己名字时跑步的二傻样。
没过几秒,炎阳逐渐被天边飘过的阴云所遮挡,操场上被晒得泛起白色光点也渐渐消失。
阴云就像被吼声召唤一般,迅速将整片碧空吞噬。
原本还在闪动着金光的树缝被一滴滴透明液体所打碎,燥热和潮湿的空气混合在一起随风而来,弥漫在人们的周围。
隐约的地气在被雨水沾染上的那一刻,渐渐冒出地面,飘在空中,碧蓝色的长空逐渐被灰白色的无边长布所盖住。
但细密的雨点也能够从布中的空隙落下,打在操场的各个角落。
被太阳神眷顾将近半个月的山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雨水滋润。
从主席台棚顶的一整排黑色音箱冒出的说话声因为雨水的灌入,掺杂在其中的电音进而变得更加明显:
“由于遇到冷空气所袭,突发短时间降雨,请大家不必惊慌,运动会照常进行。再重复一遍……”
雨滴状的透明液体不断拍打在季羡阳的伞顶上,人们的说话声逐渐被雨声所模糊。
检测点的负责人加快了检测的速度,让学生们能够尽快在检测点棚里等待。
排成队伍的人们拿手遮住头顶,低声嚷嚷着:
“真是服了,学校每次开运动会都会下雨。”
“奇葩啊,挡也挡不住,下雨了也要开。”
季羡阳紧绷着脸,寻找着乔沂的身影。
一举办运动会就下雨似乎成了渝城九中的传统,最初季羡阳认为是巧合,但在高一亲自经历和看到学校论坛里的运动会照片里全都有运动员被淋湿的图片后,认为奇葩事无处不有。
他扫过面前一排穿红色背心的志愿者,发现了正打着伞的乔沂,便叫住了她。
乔沂一听见声后,打着伞小跑过来问道:“怎么了羡哥?”
季羡阳跟着队伍踏进了棚内,将伞收了给她:“把伞给盛向,别让他淋雨……不然他会发烧。”
“啊?”乔沂反应了几秒,“好,正好我要过去,那我现在就走。”
她踏出了棚里,回头看了季羡阳,将手臂弯曲,向下用力,笑道:“羡哥加油!”
季羡阳将号数贴在了胸前,望着乔沂渐行渐远的背影,跟着队伍走过专用通道,来到了跑道出发点的后方。
夏季的雨总是匆匆走过,只留下闷热和潮湿。
雨点渐渐小了下去,徘徊在空中的地气也被风吹散。
季羡阳发丝被雨淋得半湿,蓝白色比赛服黏着他的皮肤,冰凉得让人不适。
主席台上的大屏正投放着跑道上的运动员热身的画面,当镜头切换至第六道跑道时,观众席上的尖叫声宛如打鸣的鸡。
即便刘海半湿贴在季羡阳的额前,但他的眼眸仍望着前方,他热身动作较慢但同样有力,每一步都做到了极致。
在灰白色苍穹之下,显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季羡阳做完最后一步动作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对乔沂说的话。
虽然他并不知道盛向那种麻烦学霸的体质到底会不会一淋雨就发烧,但他就是记得。
他淋雨会发烧。
季羡阳都能猜测他吃饭会不会被毒死。
他一想到盛向,原本平静的心变得有些紧张,特别是当季羡阳抬头看到大屏上的一位男生打着伞去往终点线的时刻。
即使脸被伞遮了大半,季羡阳也能从他散漫的走路姿态中认出是谁。
盛向去终点线了。
他会在那里等着。
季羡阳的心跳逐渐加速,在裁判员指令做好起跑动作时手心竟出了汗。
他知道,这紧张感不是因为全校的人都会看着他,而是有人在终点线等他。
那人说过,会让自己第一眼就看见他。
他还说过,要让自己跑得比上一次快。
季羡阳也想冲在最前面,并不全为了特招名额,而是想让人们再次看到,他不会因为打破了一次纪录就骄傲蛮横,而是一直在进步,一直在超过自我。
口哨声被裁判员吹响,浑厚而拖长的音调从他嗓里冒出:“各就各位——”
季羡阳双手将半跪的身体支撑起来,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后脚踩稳了起跑器,全神贯注。
裁判员将信号枪举过头顶,调高音量:“预备——”
季羡阳绷紧全身,后脚逐渐用力,将身体前倾。
砰——
秒针转动,枪声响起,猛虎出山。
六条跑道上的运动员同时迈腿,尖叫和加油声响彻整片操场。
季羡阳如刃箭一般从空中刺向前方,很快就看到了他的身影跑到顶尖处的位置。
他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耳旁也全是夏季的风声,他努力保持着呼吸均匀,在超过人们半圈时,又开始加速,引得观众席一片喧哗。
少年听不见周围的喊声,也看不见跑道旁为他加油助威的纸牌,他只顾得往前跑。
因为白线外,有人在等他。
季羡阳认为自己的脑子大概进了水,他就想以自己最极限的速度跑去终点。
他想让盛向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自己。
而不是其他人。
阴云还在空中漂浮,雨点已被时间冻结,少年的驰骋飞影,会被记忆所永存。
因为跑得太过迅速,季羡阳腿部有些发酸,呼吸越来越粗重,但他在转弯时又将速度提了上去。
他真的在前面的终点白线处见到了正在跑过来的那人。
盛向已经将伞收了回去,在白线外站着等他。
在季羡阳离终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大脑被兴奋所占据。
播报员的念词稿同季羡阳喊盛向名字的声音一起回荡在操场:
“六月璀璨,少年耀眼;六号运动员季羡阳,请跑至终点拥抱光,一路向阳于远方!”
季羡阳没有减速,而是直接踏过白线。
准确来说,是一跃而起,越过了终点。
“盛向!”
那人一听到季羡阳的喊声,立马将双手张开,以极具危险的动作迎接季羡阳的撞击。
当播报员的尾音一落,季羡阳冲进他盛向的怀里。
金色束光在那一刻,穿透薄层的阴云,重新照亮操场,洒在了季羡阳两人身上。
大屏投放着少年在终点相拥的画面,操场的吵杂声沸反盈天,再次躁动了雨后的夏季。
因为冲击力太大,季羡阳一米八几的惯性将盛向扑倒,一同偏移了身体,差点倒向了有些湿的人工绿色草坪里。
“我跑得快吗?”季羡阳双手环在盛向的腰两侧,刘海发丝的水滴时不时地滴在他的脸上,但他说话速度放慢了不少,语气还带着些兴奋,“你第一眼看到的人,也是我……”
盛向看着他泛红的唇,注视着季羡阳的双眼,将他的半湿刘海从额前抚过,笑道:“很快,特别特别快。”
季羡阳仿佛在那一刻才将绷紧的全身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瘫在了盛向怀里,从鼻腔里发出了笑声:“赌一把,超纪录了吗?”
“会。”
盛向单手接过志愿者递来的一次性白色毛巾,搭在季羡阳头上,轻轻摩擦着:“我说过你很优秀,这不是我盲目下的结论。”
他摸了一把季羡阳的比赛服,再次接过志愿者拿过来的白色大毛巾,披在季羡阳背上,注视着季羡阳的双眼睫毛颤动着:“你是我永定的首冠。”
“……”季羡阳发丝被盛向拿毛巾擦拭着。
季羡阳连忙别过脸,耳根连着侧颈逐渐泛红。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一万字掉落,评论区会掉落红包雨,很感谢每一位读者的喜欢和陪伴。
大学开学事务很多,各种社团部门面试修学分,有些忙www(鞠躬);
大概运动会,是每一位少年记忆都很深刻的事。
第35章 意识
盛向将毛巾搭在他后颈, 牵起长巾的一角,拉着他手臂走在草坪上:“腿还酸吗?现在还不能坐。”
季羡阳低着头,余光扫了一眼比他高的盛向, 低声道:“不酸。”
“那又在害羞?”盛向看他红着脸,侧头问道。
季羡阳立马抬头:“你他妈才害羞,我这叫热!”
“嗯,热的。”
季羡阳被他牵着, 当他看到观众席上还有人看着自己, 准备转头时又看见班里的人从观众席跑了下来, 再次别过脸。
“羡哥!牛逼我羡哥!”
“羡哥!我们给你计时了,比之前快,你破纪录了!”
“羡儿!名额肯定保准了!”
人们的说话声从老远就传入了季羡阳的耳内,他转头看着前方奔跑过来的人,失笑道:“你们一群人跑下来做什么, 不丢人吗?”
丁鹤站在最前面, 甩着遮阳的面纱:“丢屁, 给我们长脸的事儿怎么会丢人。”
季羡阳在其余人的附和声中扣了把手心。
微小的举止也会被旁边的人所察觉,盛向拉着他毛巾的角落,将他往后拽了一下, 对那群人道:“我带他去更衣室把比赛服换下来, 他淋了雨。”
众人连忙点头:“对对对, 那你们先去, 别让羡哥感冒了。”
盛向将季羡阳的肩一转, 让他跟着自己:“嗯,你们先回观众席, 我们换完就回来。”
“……”季羡阳抿着嘴, 直到走过草坪时才叹了气。
盛向:“紧张?”
季羡阳摇了摇头:“不是, 就是……”他低头笑了一下,嫌弃自己有些矫情,“大家对我的期望很大,害怕辜负吧。”
盛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但你做到了,现在离梦想更进了一步。”
季羡阳皱了眉,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出手揍人,但当温热感从他后脑勺传来时,心里反而是一阵暖意和平静。
雨后的碧空如尘洗般瓦蓝,金灿边框时而会出现在盛向的身上。
当血液流动至心脏处时,就连砰动都充满了别意。
季羡阳走进更衣室,在盛向准备转身出去等他时,他抓着盛向的衣角。
他看到盛向背后湿透了一小片,应该是他跑过去的时候又把伞丢了。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季羡阳的指腹摩挲声:“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丝的水滴流进眼里的原因,季羡阳眼底有些泛红,嗓子微痒:
“谢谢你在终点等我。”
季羡阳说完后便将头低了下去,耳背带红。
过了几秒,盛向的声音从他头顶处传来:“你不用谢任何人,你只需谢你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
他再次将季羡阳的刘海从额头处抚了上去:“我出去等你。”
“嗯。”
季羡阳别过头打开柜门。拿出校服,去往了淋浴区。
——
宽敞而明亮的淋浴区空无一人,季羡阳放慢步子的走路声一直回荡在房间。
水温恰好合适,滴状物从头顶处往下流,季羡阳一合上双眼,脑海就显屏出自己冲过终点线去拥住盛向的画面。
即使少年的胸脯不像成年人那样硬朗,但季羡阳撞进他怀里时,同样被赤热感所包围。
好像盛向的腰也很细。
季羡阳能双手环住。
他的腹部线条隔着校服布料也能感受到。
如果掀开看的话,那人的腹部线条也许会比上一次更加明显。
季羡阳脑内关掉画面,猛然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体上的某个部位。
“……”
操……
他差点踩滑摔倒在地板。
季羡阳的肤寸温度在瞬时间一下上升,脸和脖子通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慌乱之下,他只好将水温调低,让自己降温。
冰凉刺骨的冷水从花洒中喷出,淋着季羡阳的身体。
他咬牙俯视,克制着自己。
在秒针转了一圈后,季羡阳才将花洒开关关闭,将头靠在了门上。
他闭着眼,喘着粗气,有些措手不及。
季羡阳有反应。
对一位男生。
如果将名词再准确一些,那就是他对盛向有了反应。
而且是季羡阳既慌乱又羞涩的行为。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这种反应。
可他对其他女生都没有过这种感受。
或者是对男的,他也没有过。
除了盛向。
“……”季羡阳回忆着自己最近对盛向的感觉。
最初对他的排斥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习惯。
就像他喝惯了盛向每日都为自己泡的茶;每日都为自己补习;每日都会提醒自己认真上课。
他不敢明确,也不敢细想。
青春期容易被荷尔蒙分泌所迷惑,误让人以为那是爱的最初心动。
季羡阳很希望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的反应。
可偏偏因为是那人,所以他才会有所犹豫。
不仅对性别,还因为是他。
季羡阳用力将身上的水珠擦干,穿上衣服时心跳还是不平衡。
——
如果说季羡阳在受伤情况下的洗澡时间比平常稍长,那这次应该是他洗过最久的一次。
但等他的那人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那位男生只是坐在大厅的连排长靠椅上,头抵在白墙上,眼眸望向操场,侧过的脖颈线条分明,喉结略微凸显,手里拿着水杯。
光点和阴影分别投射在盛向的身上,将他半个人笼罩在两个色调的交界之处。
季羡阳将左手大拇指弯曲,抵在唇下,脚步渐渐放慢。
心脏处就像被堵住,好似血液流至此处就不会出去。
季羡阳清了嗓:“走、走吧。”
“嗯,好。”盛向将水杯递在季羡阳的手里,“我刚倒回去拿了水杯,多喝点。”
“嗯。”季羡阳将手指触碰到瓶身,与他肤寸擦边而过。
盛向一下捏住季羡阳的手腕,蹙眉道:“你不是洗澡了吗?怎么这么冰?”
“我……”季羡阳扭了几下手腕,语速有些快,“水后面太烫了,就调凉了。”
盛向仍然像鹰一样盯着他。
“你……还不松手?”季羡阳感到他的眼神有些逼人,说话的中气减了下去。
那人抬起眼皮,纵使眉头有些皱,但还是温声道:“把热水喝了,暖暖身子。”
季羡阳动了动嗓,扭开瓶盖,无声地喝了几大口。
“可以了吧?”季羡阳嘴边还残留了几滴水珠,边擦边道。
“那走吧。”盛向将水杯又拿了过去,反手握住季羡阳的手掌,“什么时候手变热了我什么时候松开。”
“你他妈……”季羡阳抽了几次都没能摆脱,“你变态吗?!”
“嗯。”盛向不动声色地拽着他走,“那变态拉着你,你跟着走就行。”
季羡阳掌心发烫,但皮肤表层温度仍然有些冰凉。
他不敢再用力拽开自己的手,只能弯曲着指尖,低着头,让操场的杂音盖过自己的心跳。
盛向牵着季羡阳走了一段路后,将他往前拽了一下:“走路专心,看路。”
“……”季羡阳被绊了一下,肩膀撞到了他的手臂,与他并了肩。
人们的沸腾声此起彼伏,就像某人的心跳上下蹦跳。
在季羡阳两人快走到班级的位置时,盛向松开了季羡阳有些发汗的手心。
丁鹤又戴上了防晒面纱,朝着两人招手,惹得全班再次发狂。
高莉转头吼了好几次才将一群人给叫了回去。
季羡阳重新坐回到座位上,问着丁鹤:“还有什么项目?”
丁鹤翻开书包拿出行程表,看着上面的字,啃着还没有吃完的薯片:“还有两个就结束了,明天的项目应该会在下午结束,结果会在暑假公布。”
季羡阳:“暑假公布?”
丁鹤连连点头:“这次关乎特招资格名额嘛,得统计全市的体育生成绩,花的时间就比较长了。”
他准备转头让季羡阳放心特招名额,但一看到他坐在自己旁边,盛向几乎和他隔了条河,便纳闷道:“你为什么坐我这儿啊,你不应该和盛学霸坐一起吗?”
季羡阳听到「一起」两字,正常的思路早已被之前的反应所磨灭。
他给了丁鹤腿一巴掌,将他的薯片也夺了过来:“什么叫一起?谁他妈要和他一起?!”
丁鹤瘪着嘴:“你俩吵架了?”
他刚还看着这两人在终点抱在一起。
季羡阳塞了几片薯片,咽了下去,冷着调:“吵屁。”
他瞟了一眼正在和高莉谈话的盛向,将零食包装捏成长条,吸着气对丁鹤说道:“乔沂又过去了吗?”
丁鹤:“嗯,她去检测点换岗,晚上就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了。”
季羡阳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丁鹤看他像焉了气的绿叶,戳了他一下肩膀。
季羡阳微微偏身,眼眸从观众席侧边一扫而过,看遍树荫下行走的少男少女,扫至盛向时又迅速收回视线。
他勉强扯了嘴角:“那边情侣挺多的。”
“啊?”丁鹤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的确看到下面站着几对鸳鸯,哼笑道,“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单身狗羡慕的人。”
季羡阳从鼻腔里发出笑声:“你碰到喜欢的人了吗?”
丁鹤耸肩道:“这倒没有。”他双手合掌,手指在空中指点着,“但是喜欢的感觉那是自己能感受得到的。”
季羡阳将零食包扔进垃圾袋,“怎么感受?”
丁鹤听后整个人的动作逐渐机械,皱眉张嘴的表情就像在礼貌询问季羡阳「你是不是傻X」。
他哽了半天才对季羡阳说:“这个……喜欢吧,比如心跳加速啊,因为那人乐,因为那人忧,想什么都给那人。但喜欢不带任何目的,仅仅因为喜欢。”
季羡阳眉头过了好几秒也没有舒展开来,示意丁鹤继续说。
“我也说不清,但喜欢大概就会经历这些,具体的话每个人都会有所不同。”丁鹤说完才后知后觉,便怼脸对季羡阳一脸诡笑地问道,“你是不是有情况?”
季羡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冷道:“你觉得可能吗?”
“……”丁鹤看着他一脸想杀了自己的表情,突然回想起季羡阳在高一拒绝女生表白的死拽样,磕磕巴巴道,“也,也是,不大可能。”
他又嘶道:“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季羡阳也指向树荫那边,掏出手机,脸不红心不跳:“触景生情。”
丁鹤努着嘴,和季羡阳做出了同款的动作。
——
主席台的电音仍然攻击着人们的耳膜,昏黄的光轮将天边染成橘红,少年的影子被映射成模糊的图片。
季羡阳打开手机里连续几天都没有照顾的猫,从剩下的项目开始时,一直到离场都没有再抬过头。
他转着有些僵硬的脖颈,走在大部队的最后,跟着走进了丁鹤挑选的餐馆。
当季羡阳坐在长凳的最里端时,盛向将两个书包放在他那边。
季羡阳一下将头缩了下去。
“不舒服吗?”盛向看他整个人快粘上墙壁了,像是刻意闪躲。
薄荷香让季羡阳将视线微微上移,看见了盛向的下颚轮廓:“你有薄荷糖吗?”
他想吃一颗醒醒脑子。
盛向立马从校服口袋里将所有糖放在他手里:“先都给你,吃完再找我,一天不要多吃。”
那人将手收回时指尖滑过了季羡阳的手心,酥痒感一路爬至手臂上端。
季羡阳将手里的糖全都撒在了桌上,侧过头看着盛向。
他大脑短暂空白,只觉自己呼吸有些灼热。
盛向看着季羡阳咋呼得有些过,微蹙着眉:“你——”
季羡阳蹭地起身:“我出去一下。”
盛向:“出去?”
季羡阳迈腿动作微止,下意识道:“不是见那群人,买东西。”
盛向听后还是跟着他起身,但被季羡阳给叫了回去,出店前还努力绷着脸,声音微弱:“我会接电话。”
作者有话说:
反应=……让他自己发现;
很感谢每一位喜欢这篇文的可爱读者们——
近期事务比较繁忙w,后续会开启抽奖活动——
第36章 桃花灵签
季羡阳撩过额前稍长的碎发, 拐过了这条街的路口。
朦胧的清月与西边稀薄的橙光同时出现在长空,将天界割裂出无形的缝隙。
繁华区人潮汹涌,车鸣声断断续续, 灯红酒绿的街道多少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虚幻的灯影映在过街人群的脸庞,当他们与路人擦肩而过时,却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深刻点。
宛如石沉大海,又如虚落的蒲英。
季羡阳以前从不会关注街上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热闹事。
因为那与他毫无关系。
但今晚, 形形色色的人从他眼眸里经过时他都会瞟一眼, 也会聆听从店门里传出的背景音乐。
走了几分钟后, 季羡阳才意识到自己走进了精品街。
面前的情侣结着伴,流穿在车水马龙的街巷中。
“小伙子,站这儿这么久,要进来看看吗?”
季羡阳扭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薄丝绸布料的花白老太打开了复古红木的店门, 站在门外扔着垃圾, 一脸笑地招呼着。
季羡阳扫了一眼周围, 确认周边没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才开口问道:“您叫我吗?”
老太的皱纹一笑就变多了几条:“对,要进来吗?”
“不——”季羡阳下意识想拒绝, 但想起他出来时告诉盛向自己是来买东西的, 便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抚着鼻梁迈出了步, “好。”
老太为他掀开垂直而挂的红珠帘子, 示意季羡阳走进去。
淡淡的红木檀香萦绕在店内,墙壁上挂着暖黄的壁灯, 店门旁的音乐盒还播放着复古磁带, 柜架上摆放着反光的首饰。
季羡阳怀疑自己不是来的精品店, 而是像历史课讲到的复古的欧洲时代。
檀香味在季羡阳鼻腔里待得太久,让他稍稍不适。
他将手指弯曲抵在了鼻下,逛了一周也没能找到自己能用的东西。
“……”
最终,季羡阳在一长排货架上看到了现代风的项链,这在一排复古红的杂物中显得它格外突出。
当季羡阳准备伸手去拿卓女士应该会喜爱的吊坠项链时,老太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伙子是送给女朋友吗?”
老太擦拭着玉镯,笑着对季羡阳说着。
季羡阳指尖一颤,将手收了回去,摸着鼻尖:“不是,随便看看。”
老太戴着金边框的老花镜,坐在柜台的沙发椅上,对着他道:“不介意的话,那你可以看看这边。”
季羡阳一脸「我想出去」的无奈表情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老太将木篮里的东西推在他面前,声带因为岁月的流失而显得有些沙哑:“我看这个挺适合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季羡阳垂下眼眸,凑近一看。
木篮里放着大大小小红木色的棕叶别针,因为堆放太多,檀木香浓烈却不那么刺鼻。
季羡阳随便拿出一个看了看,还能观察出侧边上的细小纹路,背面的扣针也是将红木磨成了细针。
他再翻过一看,正面还刻着凹凸不平的行书字体的汉字。
季羡阳翻了翻,看到柜面上有些打刨的工具,最终问道:“这是您自己做的吗?”
“是啊,每做一个字,我就会放在里面。”
季羡阳微微点头,大概扫了一眼,摩挲着,发现每个字刻画的力度和颜色深浅都有所不同。
老太见他盯得比较仔细,便说道:“能告诉我你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吗?”
季羡阳摩挲着道:“阳。”
季羡阳一说完,老太便很利索地从木篮找到了这个字,指给季羡阳看。
但季羡阳注意到的不是他名字里的字,而是红木别针旁边的。
紧挨着的「向」字。
季羡阳将目光停留在了这上面。
也许是季羡阳表现得太过明显,老太很快注意到他的视线有所转移,便将两个一起拿了出来。
“这是我今天才做的一对,你看看。”
季羡阳刚想伸手去拿,闻言便将手猛然抽了回来,嘴唇微张:“一对?”
老太将他的手重新拉了出来,将两个别针放在季羡阳的手心:“字是分开的,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对,就像茫茫人海里也就只有两人相遇。”
“……”季羡阳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别针上因手工制作而残留的木屑已经被清理干净,浓厚的木香被空气冲淡,两个别针刻画的力道相差甚微,但也不能用一模一样来形容。
但季羡阳还是没能想到这玩意儿除了拿回去当摆设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老太看他总盯着另外一块,便问道:“你喜欢的那人,最后一个字是「向」吧?”
季羡阳嗖地一下抬起了头,一脸惊地望着老太。
“民间一直有个说法,说是将别针别在左边,就能锁住那个人。”老太指了指别自己身上的别针,笑道,“我老伴离世时,就让我别在身上,这样下辈子也能锁住他。”
岁月将她的双眼模糊混浊,但笑起来仍然变得清澈。
季羡阳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不太懂长情岁月的陪伴是什么样,又会给人什么感受;也不太明确人们所说的轰轰烈烈式的情爱会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片段。
但应该就像这位老太一般。
好比世间轮回多个春秋,想起他仍会心动。
那换作自己,炽烈的砰跳替为心动,那应该算是动情的开始。
意思就是,他也像千千万万名少年一样,在此阶段经历着本能的萌动。
但似乎不一样,他好像与常人喜欢的不一样。
季羡阳:“……”我喜欢男的?
季羡阳哽着脖,像是忘了呼吸。
老太摇摇头,选择结束自身经历的话题,看着季羡阳有些出神,微瞪的双眼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便问道:“你发现自己喜欢那人吗?”
季羡阳的思路一下被她拉扯,脱口而出:“什、什么?”
老太将擦拭好的绿镯放回盒子里,笑道:“我是过来人,自然懂得你们这个年纪会经历什么,但一切都是正常的,无论你喜欢的那人是什么样子。”
她拿过从旁稍高的红木圆筒,推到季羡阳面前:“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是它决定的。要不试试你最近会发生什么?”
季羡阳看着那些木制的细棍,明白那人是要让自己抽根签。
作为当代青少年,他与卓女士在初中去寺庙的时候见过这东西,但他不怎么相信这玩意儿。
可下一秒,他的手还在大脑处于短暂犹豫时早就伸了出去。
季羡阳准备随便摇一根出来时,老太突然按住了他的手,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心诚一点,自然会得到暗示。”
“……”季羡阳咽下唾沫,想开口像怼丁鹤那样去和老太说这迷信不可取。
但季羡阳心思似乎被魔怔,总是跟着大脑的指令反着来。
也许是为了配合老太,也许是这次真的有什么想法蹦现在他脑中,总之季羡阳最终还是拿起了满是木签的红木圆筒。
他学着记忆里其他人的动作,将圆筒轻摇着,心里默念着好运。
啪——
几秒后,木制签一下掉在了柜台上,在复古的背景乐中仍然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季羡阳扬了扬眉,将那根掉出的木签拿在手里看了看。
上面的繁体字与季羡阳在寺庙里见过的一样,但内容是季羡阳完全没有看过的。
他一路看到尾,也没能看懂这签上写的什么。
季羡阳将木签轻放在柜面上:“您看看吧。”
老太应了一声,将木签拿在手里看了看,抬头望了一眼季羡阳。
季羡阳看着她的笑,微微一皱眉:“?”
复古金钟转动了几十秒,老太惊喜道:“小伙子,你运气很好的,抽到了上上签。”
她翻开有些黄皱的书页,对比着木签和书上的文字。
金边框内倒映着书上的繁体文,翻页的沙沙响声隐隐约约回荡在店内,老太指尖跟着文字滑动,另一只手在本子上写出了三组词语。
“你看啊,”老太将笔尖抵在词语之下,对季羡阳道,“财源,桃灵,化吉。”
季羡阳以前从不会听抽签的解意,总是卓女士在一旁认真听着,因此除了听懂前后两个词,卡在中间的词组他全然不知。
他看着老太的字迹,指向中间的位置,问道:“这什么意思?”
老太将书轻轻合上,推了一下鼻梁上金边连线的镜框,耐心解释道:“桃灵意为桃花灵签,一般预示近期会出现喜欢你的人,但你的情况是喜欢你的那位已经出现了,也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抬起上扬的嘴角,眼尾有些褶皱:“你发现那个人了吗?”
“……”季羡阳眉尾有些跳动,觉得无比荒缪。
但他的心还是猛然一揪。
季羡阳在渝城九中,也算得上是一位风云人物。虽然他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三好学生或者排行榜上的优秀尖子,但他却为学校赢得了多次奖项,也是学校里公认的颜草之一,获得了一大批迷粉。
他以前经常会被女生堵住,塞情书和要照片季羡阳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但仿佛从这学期开始,来找他的人慢慢变少,更多的是在远处偷拍自己。
或者是拍自己和盛向。
季羡阳脸颊渐渐绷紧,心跳越来越快:“……”
老太从一开始就对他的长相揣摩着,看到季羡阳又出了神,将他叫了回来:“看得出来,你应该在学校很受欢迎吧,但那些人不算。”
她将眼镜摘下,双眸盯着面前的少年:“从始至终,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才是。”
“……”季羡阳摩挲着指尖,没有说话。
老太继续道:“希望你能发现,自己也喜欢那人。”
季羡阳眼瞳微张,喉咙动了动,手心出了汗。
他将目光汇集在两个别针上,胸口轻微起伏着,脑子里回响着嗡声。
季羡阳不愿相信自己会在这个年龄段像同龄人一样去喜欢一个人。
动心不带这样的。
他想过自己在以后可能会对一个人充满感情。
但不是对一个男的。
更不是对盛向。
“不用过多在意想法,十几岁的年龄,有些事看似很疯狂,但并不算错误。”老太将木篮和眼镜收了下去,声音有些低沉,“这两个别针要不就送你吧。”
“啊?”季羡阳立马将兜里的手机掏出,“我还是买吧。”
“不用了,就当缘分了。”老太将复古磁带从音乐盒里抽了出来,关掉了壁灯,“你拿去吧。”
“……”季羡阳不喜欢推来推去,便点头道谢,转身迈步时想起了老太提过她自己的经历,便在出门时的那一刻对她颔首道,“希望您和他,下辈子也能长爱。”
他看到她在自己说完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着欣慰,季羡阳将帘子放下,走出了店门。
季羡阳一转身就发现街上的人少了一些,人海不再那么汹涌,但鼎沸声同样能和运动会上的吼声相媲美。
他将别针拿在手上慢慢摩挲,观摩着。
但季羡阳一看到「向」字,脑海里就跳出他的脸,心脏像是偏离了位置。
季羡阳一下将别针放进了衣兜,抿着唇:“……”
变态。
光看到名字,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季羡阳滑开屏幕,想看一眼时间,但跳转出来的却是连着几个的未接电话。
他心猛地一颤,迟迟不敢拨过去。
季羡阳不知道该以什么语气和表情面对他。
近期自己有些失态的表现仿佛都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才会如此慌乱。
但目前人们都不知道他与常人不一样,只有他小心。
他藏起来就好。
什么正不正常,喜不喜欢,只要他不说,人们就什么都不知道。
季羡阳想起他前桌看过那类漫画,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至少都没发现。
季羡阳强行按下自己有些可笑的想法,指尖点开通讯录,拨出了号码。
听话筒里只嘟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季羡阳,你在哪儿?”
电话里传来盛向有些强硬的语气,像是硬撑着怒气,在一片杂音之中,那人应该是在街上。
盛向呼出气:“你告诉过我你会接电话的。”
季羡阳顿时有些茫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我没听见。”
“你现在在哪儿?”
季羡阳低下头,手揣在兜里:“精品街。”
揣在兜里的手再次出汗,季羡阳立马将把手拿了出来,等着对方说话。
但等了好几秒,都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
季羡阳将手机从耳旁移开,看见通话时间仍然在变长,便想再次开口询问。
他刚一将手机举起,后颈就传来一股力。
季羡阳骤然回头,握紧的拳头在闻到淡淡的薄荷香时松开了。
那人额前发丝有些凌乱,浓眉之下的双眼盯着季羡阳,绷紧的下颚让他多了几分不近人情。
盛向睨视着季羡阳,捏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挺直身板。
他在人群的吵杂声中,当着季羡阳的面按下了通话挂键,随后盯着他,质问道:“又乱跑是吗?”
作者有话说:
季羡阳:别针要怎么送出去。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学校事务比较繁忙,面试准备和活动修学分,愿见谅w
第37章 牵手
热痒感从季羡阳后颈传至头皮, 让他身体一下哆嗦。
季羡阳手肘一抬,轻微一戳:“你干嘛?”
盛向将手松开,探视了周围一圈, 微微低头:“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季羡阳随便指了一家店,脱着他妈下水:“给我妈买东西,但没看上买什么。”
他抬头幅度较小,迅速说道:“里面太吵了, 所以我就没听见。”
盛向侧头叹了口气, 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但很快就变为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盯着季羡阳,朝他一歪头:“那还买吗?我继续陪你看。”
季羡阳大脑运转了几秒,最终脚尖朝外,眨眼道:“看不上。”
那人轻轻点头, 将季羡阳的手腕抓了过来, 带着他往前迈步:“下次只要是我们一起走的, 你就不要再一个人走掉。”
季羡阳瞬间来了气:“凭什么?”
盛向拽着他换了个方向,让季羡阳走在街道的内侧。
他视线看着前方,额前发丝被风吹得有些扫眼, 但仍然能看清他眼眸下的街道倒影。
盛向余光看了他一眼, 抓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省得再找你。”
“……”季羡阳别过脸, 任凭他抓着, 另一只手的大拇死死扣住自己的食指。
季羡阳就保持着这种无比别扭的姿势跟着盛向走了一段路, 实在忍不了让人投来的眼光。
人群瞳孔微张的表情让季羡阳感觉自己是被强行拐过去的小孩。
季羡阳趁着现在街道上的人仍然如浪潮一般起浪,便将手腕从使劲往后一拽:“我自己会走。”
盛向停住了几秒, 看了他一眼, 随后往他的方向倒退了一步:“行, 那继续走吧。”
“……”
季羡阳盯着他的笑脸,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怼骂的话,只能沉默地跟着他走。
当两人拐过了精品街后,人就渐渐少了下去。
没有了高大建筑物刺眼迷幻的灯光,道路就被昏黄的路灯柱照得昏昏沉沉。
季羡阳借着这被树荫遮挡的黄光,勉勉强强地将凹凸不平的路看清。
但幸好灯光不太明亮,让他此刻欣赏不了盛向的全貌。
不然就会被他看见自己有些红的脸颊。
季羡阳来之前都未察觉,自己去了个精品街居然会走这么久,那盛向又是找了多久才会在那里把自己抓个正着。
他稍稍将眼皮抬起,盯了一眼光下的盛向。
纵然光线有些昏黄,让人看东西都出现着黑粒,但季羡阳仍然能看到盛向侧耳上的鬓发有着湿发干透的痕迹。
季羡阳想起盛向捏自己后颈时,他脸上的细汗。
盛向是跑过来找到他的。
“……”季羡阳清着嗓,将双手揣在兜里,下巴微抬,直视前方:“你是不是找了很久?”
盛向转头看他耳根隐约染上薄红,但嘴角闭成一条缝,便忍着笑,也将一只手揣进了兜里:“是啊。”他叹着长气,“要不是我跑的,估计还得多听几遍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
季羡阳揣在兜里的手心已经出了汗,指腹来回摩挲着,强装着无所谓的表情,简单回了句「嗯」。
在拐过纵横交错的路口时,季羡阳还打算抛个情道个谢,但话还未说出口,他就在盛向旁边的止住了脚步。
盛向看见他眉头紧皱,并且压得比之前还要低,绷紧的身体像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撕碎暗中的猎物。
他顺着季羡阳的视线望去,也在一瞬之时将手掌合拢。
来来往往的路人还是照常走着,只是瞥了一眼突然停下的两人。
在十字路口的白色灯柱下,正蹲着几个人。
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抽着软烟,只是将打火机拿在手里不断旋转着,燃烧的花火在他们指缝间留下火光的残影。
但街头混子的气质仍然被完全显示。
十几双目光在空中不断交汇,像是能闻到空中的火药味。
季羡阳看着齐肩发的那人,牙龈被自己咬得隐隐作痛。
行人不断从路旁经过,只有季羡阳两人待在路口站着不动。
停留在对方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人才慢慢抖着腿起身,将打火机收了起来,跨向被路灯照得惨黄的斑马白线。
季羡阳将手拿了出来,下意识向前,把盛向挡了一半。
就在他准备朝那群人迈步时,盛向一下拉着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
原本映入季羡阳眼帘的事物从那人群的脸庞一下转为盛向的后肩。
季羡阳本想将手扭出来,但他一用力,盛向就察觉到了他的举动。
他斜盯着季羡阳,嘴唇微张,但并未开口。
只是将眉峰微压,双眼与季羡阳对视着。
季羡阳对盛向的这种表情似乎有了一种条件反射,刹那间就让他的记忆重现于脑海。
在上一次这群人找自己时,盛向露出过同样的表情。
季羡阳扫过他的眼眸,移开视线,快速将手转了个方向,更加贴近了盛向温热的掌心。
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解,竟在那一刻选择了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大脑想法。
但他知道,自从冒菜店盛向插入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与自己扯上关系了。
季羡阳与盛向对视了一眼,长睫慢慢掠过自己的眼眸,转头将目光迎向对面走过来的人。
“哟,我们还真巧,是吧?”
走在最前方的刺青小弟上下打量着季羡阳两人,一说话空气里就弥漫着他嘴里的烟草味。
季羡阳微微皱眉,看着那人穿着与他上衣完全不符合的破洞裤,有些瘪嘴。
他上前一步,准备结束整个话题。
但站在他左肩的人比他先开了口。
盛向朝那人礼貌一笑:“是吗?那应该是你单方面认为的。”
那人抖腿的动作一停,转过头,拿手指着盛向:“是你小子,老子记得你。”他顶着腮帮,“上次就是你拉着他跑的。”
刺青小弟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向季羡阳,眼瞳微张,警告道:“我现在是在跟他说话,不是和你。”
季羡阳看着面前这人蜡黄肤色的手指着自己,很想当场将他的手腕拧脱臼,但他会想到这种后果会很麻烦,便将怒气压制在肝底,朝他稍单扬眉,头歪向盛向一侧:“你要跟我说话,要他同意才行。”
他将身体微微前倾,平视着那人,将语调变成最冷档:“他看不惯的人,也没资格和我说话。”
刺青小弟一听,喉咙被哽噎了好几秒。
他转头看着青哥,瞪圆的双眼和摊开的双手仿佛在传递着「这下咋整」的信号。
青哥站在几人的后面,浅青的胡渣贴在他脸颊两侧,显得他多了一份岁月的沧桑。
他从兜里拿出铁制打火机,将嘴里的棕色烟卷点燃。
星火像上次在黑夜中燃烧,就像黑暗中一只火红的魔眼。
白烟从青哥的嘴里飘出,将他的脸熏得模糊了起来,他眯起一只眼,望着昏黄路灯下的季羡阳,视线从季羡阳的双眸逐渐移动至他的手臂。
由于光线有些暗淡,因此事物在视网膜里呈现着少许颗粒。
几人为青哥让出了道路,他让往前。
青哥盯着季羡阳与他旁人紧贴着的手臂,朝他抬起下巴:“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季羡阳望着他犀利而深邃的棕色瞳孔,也将下巴抬起,身体往后一仰,吐出热气,“托我的福,没死。”
青哥将烟卷从唇中拿下,嘴微歪着朝他一笑,往前走了几步。
他身高比季羡阳微高,微微俯视着他面前这位少年。
两人距离逐渐拉进,黄白色上的脸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常年在江湖奔波的经历让他显得有些强硬。
残留在他身上的烟草味让季羡阳有些不适,惹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季羡阳刚把脚跟往后挪动,左臂就被旁人往他那边的方向扯了一下,让他整个身体被盛向挡了个大半。
青哥唇里一下发出了笑声。
“不用这么紧张,”青哥将烟卷扔在脚边,踩了上去,双手揣在裤子两侧的浅兜,弯腰对着盛向一笑,“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季羡阳看着那人,眼底重新布着少许血丝,咬着牙道:“有屁就放。”
青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对着季羡阳眯起了眼:“我们自己内部办事,巧遇你们,仅此而已。”
季羡阳仔细打量着青哥身上的饰品:“……”
他清楚江湖人规矩里的办事意味着什么,以前看过太多次了。
几年前他爸与青哥混在一起后,季羡阳基本都会看到他与江湖上的人谈话。
季羡阳不知道他名字是什么,只知道人们都叫他青哥,他爸叫这人老青。
他刚想开口让这群人让路,不远处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哄闹声,而青哥背后的人们都开始整理起了衣装,还从兜里拿出了纸条。
季羡阳看到青哥脸上的表情变严肃了起来,清楚他们的解决方式。
经过前几次的的派出所教育,青哥手下的小弟们成功地被洗了一次脑,让他们暂时收起了暴躁的动武反应,改成了文明社会提倡的说理。
岔道路口旁的说话声逐渐清晰了起来,季羡阳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到正在朝这边接近的模糊黑影。
季羡阳扣着盛向的指缝,微微侧身,往前走着,想要挡住他,很识货道:“那你们解决,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群人没空再和这毛头小子再去浪费时间,被季羡阳两人连续交手两次的刺青小弟掏出纸条上自己从网上手抄的道理,望了一眼季羡阳,还是有些不满。
他看着季羡阳侧身走过的动作,跳到青哥身旁,问道:“大哥,就这么完事了?”
青哥斜了他一眼:“上次的事已经解决了,两清了。”
他将地下的皱烟卷捡了起来,扔进路灯柱下的垃圾桶,直视着季羡阳两人的背影。
斑马白线上只有两人过路的身影,纵使灯光有些黄暗,但他还是能看清季羡阳紧紧扣着那人的手。
青哥眉头一扬,摩挲着微扎的胡渣,让那人拍下这一幕。
小弟乖乖地拿出手机,将镜头拉进,对着两人的背影连拍了几张,转头问道:“拍他们照片干什么啊?”
青哥将他手机拿过,快速看了看成果,随后塞进那人的裤兜,转身带着身后的人去汇合。
他再次看了一眼季羡阳的手部动作,从鼻腔里发出一丝轻声的笑声,但声调仍然有些暗哑:“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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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动情
道路两侧的树荫逐渐变得浓密, 哄闹声进而被深暗中的虫鸣所代替。
季羡阳微湿的鬓发贴在额前,被风吹得有些扫眉。
他尝试过将盛向的手松开,但仍然抓着他的掌心走了一段路。
季羡阳死撑着蹦跳的心脏, 准备拐过下一个路口。
盛向平静道:“走过了。”
“走过了?”季羡阳转头看着盛向,“不是在下一个路口吗?”
“上一个路口。”盛向反手抓住他的指缝,看着季羡阳额前的发丝,另一只手为他扫了扫, 轻声道, “要走回去吗?”
季羡阳瞥到了周围的路人, 便别过脸,淡淡回道:“不。”
从他看到那群人开始,便没什么胃口了。
“我想回去。”季羡阳环视了周围一圈,在脑内自动规划了回家的最近路线,“我把你送过去我就走。”
盛向沉默了片刻, 牵着他拐过左边的路口, 去往离季羡阳家距离最近的商业路。
“你干嘛?”季羡阳回头看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十字路口, 问着往前迈步的盛向。
“那就不吃了,送你回去。”盛向抬起下巴往前方点了点,“给你买爱吃的豆沙单人餐, 边吃边走。”
季羡阳望着前方, 看到了一排的小吃店。
其实他没多少胃口, 但当他听到从盛向嘴里说出的字, 有些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沙?”
“猜的。”盛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拉着他在小吃店旁买了单人餐。
“……”季羡阳精准地做出了阅读理解:
看来他的好前桌为这学霸透露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个人信息。
季羡阳看着盛向准备开口点餐,便有些无奈地将手机迅速拿出, 抢先一步:“豆沙双人餐打包。”
前台小姐立马笑着应声, 背过去装包着小吃。
季羡阳余光看见盛向欲言又止, 便提前回答了他会开口询问的问题:“你不吃东西,饿死了我还要负责。”
他接过前台小姐递过来的小吃纸袋,分出一个塞进盛向的手里:“走吧。”
盛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眼尾微扬,跟了上去。
商业路只要过两个几十米的分岔路口就能到达季羡阳的小区。
也许是最近季羡阳与那群人碰面了好几次,他有些担心家里的那位卓女士发现之后会把自己腿打断,因此走得有些慢。
盛向看着他眼眸一直下垂,便问道:“打算怎么解决?”
季羡阳抬起头,略带鼻音地将音调上扬:“嗯?”
“……”盛向看着他嘴边还残留着豆沙饼的外皮残渣,想上手直接给他擦掉,但他刚伸出手,便重新伸进兜里,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季羡阳,“擦嘴,嘴边有东西。”
季羡阳眉尖一抖,连忙接过,飞快地在嘴角划出了一道弧线。
但他擦完之后,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
“再过一段时间告诉我妈吧。”季羡阳微叹着气,“纸包不住火,按她那个脾气,要是再瞒,估计我会被她剁了。”
他咬下饼的最后一口:“我对抗不了,告诉我妈也只会让她更担心,但早晚都会知道,瞒不住的。”
季羡阳突然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幼稚,便下意识道:“你觉得呢?”
盛向扫过季羡阳的眼眸,转头看着前面的路:“告诉阿姨吧,她肯定有办法解决,我能做的就是陪你,其余的我可能也做不了。”
季羡阳止住脚步,抬头看着他。
半晌后,他才渐渐开口道:“谢谢。”
盛向将他手里的纸袋拿了出来,朝他歪头:“进去吧,我看着你回家。”
季羡阳一转头,看到门外的几个大字,这才发现他已经到家了。
短距离的路程,季羡阳头一次感到这段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短。
“我……”季羡阳抿着嘴,看着盛向,“那我走了。”
盛向朝他微微点头。
“……”季羡阳迈出步,拿出门禁卡将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季羡阳走进小区后,加速了十几秒,但当他把手揣进兜里的时候,又慢慢减了速。
他缓缓转身望了一眼小区外的人。
纵使天空黑蓝,小区外的迷彩灯射得季羡阳眼都快瞎了。
那位蓝白色校服的少年照常显眼。
他还在那儿等。
季羡阳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
他将手机亮屏,点开与盛向的对话框。
【拽羡】:站着太傻了,快回去。
【X】:我还能看见你。
【X】:看不见了我再回去。
“……”季羡阳有些凝噎。
他快速走进自己家的楼栋走廊,直接发了条语音:“还能看到吗?”
过了几秒,对方才回了让季羡阳松气的文字:
开始走了。
季羡阳将手机熄了屏,敲着自家的门。
门一打开,出现的是一位男人的面孔:“小羡回来了。”
季羡阳看着面前这位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有些意外:“杨爸?”
他嘴角一咧,索性脚踩脚地将鞋脱掉,与面前的男人碰了一下拳:“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将他的鞋放进鞋柜里:“你妈妈给我说学校开运动会,还关乎着你的名额,叫我回来给你提前庆祝打破纪录的成绩。”
“什么叫我说的?”卓敬坐在沙发上,将面膜从脸上扯下,“是你杨爸一听到这消息,自己回来的。”
她指着桌上的一桌菜,翘着二郎腿,指指点点道:“你看你杨爸做的菜,我都说了你和盛向在外面吃,他非要做。”
季羡阳强扯着嘴角,对他妈的断章取义给了好评。
他看着卓女士的笑脸,明了事理地吞下自己想顶死坦白的事。
季羡阳拉开餐椅,拿起桌上的黑木筷,对着杨衡笑道:“我还可以吃一点。”
杨衡坐在了他对面,给他夹了一些菜:“明天还可以吃,你今晚少吃一点,菜凉了吗?”
季羡阳摇摇头,往嘴里塞了几口肉:“没有,谢谢杨爸。”
他将筷子放下,给盛向发了消息:
【拽羡】:到家了吗?
季羡阳再次拿起木筷,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X】:刚到。
还增附了一张自己开门的图片。
季羡阳对着手机一笑,再夹了一些菜。
当他抬眸时,刚好对上杨衡的目光。
季羡阳张嘴的动作顿时一止。
他看到杨衡嘴角弯成了月牙,便清了清嗓。
杨衡瞬移到季羡阳旁边,盯了一眼沙发上的卓敬,朝着季羡阳问道:“看什么呢这样笑。”
季羡阳将手肘微微抬起,与他拉开距离:“没、没有。”
他将木筷放下,在杨衡的注视下起身飞去卧室拿睡衣,再飞去浴室:“杨爸我洗澡了。”
说完便将浴室门重重一关。
卓敬被吓得将二郎腿放了下来,努嘴问道:“怎么了他?”
杨衡走到了她旁边,端起了茶杯:“没事,应该是青春期都有的情况。”
卓敬迷惑将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玩儿手机啊。”杨衡将茶杯稳放在茶几上,“吃饭都在看。”
卓敬叉着手,对浴室门做了个白眼:“他一直这样,说了也不改。”
“……”季羡阳将浴把打开,凭借着浴室里的水声,将耳贴在浴室门上,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季羡阳把耳移开,慢慢退回到花洒底下。
他对着手机笑了。
很明显。
“……”季羡阳手撑在浴室里的洗脸池,拿手擦去镜子面前的雾水。
他脸快和小吃店里卖的草莓酱一样红了。
季羡阳快速将花洒的水温调低,冲着自己的脸一顿冲,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表现。
大概所有人都会有季羡阳这样的傻样。
只是与那人发了一条消息,就会对着手机笑。
——
季羡阳再次缩短了洗澡时间,出来时还有些慌乱。
他几乎是用脚跳进的卧室。
季羡阳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叹着气。
他手里拿着那两个别针,举在自己面前仔细看着。
在黄白交织的灯光下,红木别针的侧边隐隐约约泛着白光,季羡阳立马坐了身,抬头看着侧边。
他才发现,与字平行方向的侧边,还刻着一排英文。
但因为是连笔,季羡阳看不懂。
他指尖滑过「向」字,回忆着与那人发生的种种。
任何人只会在一个人面前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
或者做一些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人海就像地球磁场,许多事物都会在余间穿插,但最终也只有两极相引。
季羡阳咬着下唇,一手抓着床沿,准备将别针放进自己的书包。
花了钱的东西,他得送出去吧。
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钱不能白花。
他刚准备起身将两个别针装进校服兜里,卧室门就被一下推开。
季羡阳连忙将别针按下,一转身:“谁?!”
“是我。”杨衡端着水走了进来,“我敲了很多次门,你都没开,我就进来了。”
季羡阳:“你敲了门?”
杨衡点点头,坐在他对面,朝他伸出一只手:“至少五次。”
“我没听见。”季羡阳将手微微移向身后,想把别针挪到床被下。
谁知对面那人敏锐一瞥,嘴角一歪,朝季羡阳一撅嘴:“藏什么呢?”
季羡阳闻言便将动作停住,强撑着自己猛跳的心跳:“什么都没有。”
那人将手掌一下张开,温婉道:“拿出来我看看。”
季羡阳无效辩解道:“真没有。”
那人手仍然放在他面前,将额头挤出了三条皱纹。
“……”季羡阳放弃挣扎,无奈地将手里的两个别针乖巧地交了出去。
杨衡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打趣道:“别针啊,我还以为是情书呢。”
他看到别针上还刻着字,用手指了指:“情侣款?”
“别乱说。”季羡阳啧了一声,“不是别人送的。”
这话从季羡阳嘴里说出,杨衡更加惊讶:“你要送给别人?”
季羡阳没说话,只是别过脸,瘪着嘴。
杨衡打量着手上的别针,读出了上面的字。
季羡阳立马将别针从他手里夺过,把他推了出去:“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去陪我妈吧,我要睡了。”
那人还在穷追不舍:“是不是送给别人啊?男的女的?”
季羡阳将他抵在门外:“反正是个人。”
他快速将门关上后,一秒跳在床上,趴在枕头里。
季羡阳将半边发红的脸埋在白色枕头里,侧头看着别针。
“别针别在左旁,可以相互锁住彼此的心。”
那位老太的话围绕在季羡阳耳旁。
一个别针而已,季羡阳搞不懂为什么还要人为赋予意义。
但人世间的所有事物,都会被人为性地赐上感情。
季羡阳的手还在摩挲着红木刻字,不自觉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他声带并未振动,因此显得他声调较低:“盛向。”
季羡阳一说出那人的名字,左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
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仿佛溺下了深海。
季羡阳将别针塞进了枕头下面,一下将床头灯关掉,掀过床被遮住了头。
密闭空间里的温度很快上升,热气逐渐让季羡阳额头冒了汗。
要死。
季羡阳皱着眉,强行控制着失控的心跳速度。
他伸出发热的手臂,翻身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个小时可以让他暂时清空大脑的记忆。
但季羡阳试了很多次,耗费了两个多小时才渐渐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
在意识处于迷糊的状态下,人更容易将梦境与现实混为一谈,亦或感到无比真实。
就像此刻的季羡阳,正在怀疑与盛向发生过的事。
他昨晚再次梦到盛向发了烧。
所有过程再次重演,只是再加了一段戏。
在他快贴上盛向的脸时,自己并没有在意盛向避开说的话。
而是试探着亲了上去。
他还能听到周围错乱的炙热呼吸和自己吐齿不清的喃喃声。
但他能清楚地记得,盛向在梦里笑着叫了自己一声「羡哥」。
而他也喊了好几声自己身上之人的名字。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让季羡阳处在现实与虚境之中,分不清到底发生过没有。
季羡阳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心就像麻绳一样打着结。
一直到坐在观众席上,他心情都很复杂。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春梦。
大概是在青春期里最常见的事之一。
“啧。”
丁鹤刚分配了班上的工作,一听到声音,便立马转头。
只见季羡阳抓着自己的发丝,还时不时地拍拍脸。
“……”丁鹤拿手肘戳了戳正在给运动员拿水的乔沂,朝她努嘴,“诶,羡儿再这么抓下去,估计得秃顶。”
乔沂朝季羡阳那边盯了片刻,看他眼睛正看着观众席下的一个人,便把嘴角一勾,拿出食指在丁鹤面前摇了摇:“你不懂。”
丁鹤:“不懂什么?”
她将矿泉水塞进丁鹤的怀里:“红尘滚滚,少年不可避免。”
乔沂拿起了用班费买的相机,大步朝前,给丁鹤分配了任务:“你去发水吧,我去找羡哥。”
作者有话说:
季羡阳:谁提我揍谁。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大概都猜到了剧情了吗w,启动表白倒计时!
第39章 影像
她穿过人群, 将相机藏在身后,坐到了季羡阳的身旁:“羡哥,你为什么不和学霸坐一起啊?”
季羡阳轻微哆嗦了一下, 抓发的动作停了下来,皱眉反问:“坐哪儿不是坐?”
乔沂瘪了瘪嘴,将相机硬塞进他手里,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丝毫不给季羡阳还回来的机会:“羡哥帮个忙, 我那边有事, 分配给我的拍摄任务完成不了了,我想你拍照还不错,就来找你了。”
季羡阳眉一挑,叹气道:“拒绝。”
“想拍什么拍什么。”乔沂选择性耳聋,忽视了他的反驳, 转而将手移向一个人的方向, 跑下了楼梯:“比如那边, 他们快去检测点了。”
季羡阳绷紧下颚,看着乔沂逃命的背影,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丁鹤, 叹了口气。
在播报员的电音从黑箱里钻出时, 季羡阳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手翻越栏杆, 从观众席上侧翻了下去。
身后女生的尖叫和拍照的咔嚓声淹过主席台旁黑箱嗡嗡作响的电音。
季羡阳并未回头, 只是将相机举到眼前, 单闭着眼,朝乔沂指的那个方向对焦过去。
镜头里的视野一下缩小了大半, 模糊的画质渐渐清晰, 将操场上的每一个细节放大。
随着方向的转变, 出现在镜头里的面孔飞快变换。
最终,镜头对焦在了一位男生身上。
金灿的光线照射着棕地,直耀着那人的脸庞,投下橘黄的虚幻光影。
卷在手肘处的校服衣袖,隐隐约约反射着白光。
在浪潮般的人群里,他依然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狭小的镜头里,季羡阳能看清他扫额的刘海和微扬的薄唇。
那人似乎感受到镜头的拍摄,一下将头转了过来,直视着季羡阳。
业余的摄像师手一抖:“……”
季羡阳将头探出相机的上方,与盛向对视。
那人的笑容更加明显,两侧的酒窝凹陷,月牙形的眼眸在光下闪着操场的倒影。
盛向嘴唇动了动,但没有任何声音。
季羡阳仅凭他的唇形,也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直录着我吧。”
季羡阳指尖微微一颤,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看着盛向穿上了比赛的蓝白色背心,在一片尖叫声中走向了比赛场点。
他按下了拍照键,将移动的人群定格在了虚拟相框内。
季羡阳定了定神,拿起相机向前走去。
盛向的比赛场地被人围了一个大圈,嘈杂声不输昨天季羡阳在跑道上听到的。
季羡阳掏出盛向给自己的薄荷糖,扔进嘴里,拿着相机走到了人群的后面。
因为身高的优势,季羡阳同样能看到盛向那边的情况。
裁判举起三角红旗,朝空中挥舞着:“二号运动员完毕,三号运动员做好准备——”
声音一消失在空中,周围的女生就开始跺起了脚:
“到盛向了,救命,他好帅啊!”
“太窒息了,找不到死角!”
那位女生连忙点头,准备转过去再对她朋友夸赞盛向的颜值,但余光一下就瞥到了身后的男生。
那人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相机拍摄,她看到季羡阳镜头的方向一直朝着前方,便试着将脖子往后一仰,看到了屏幕里的人。
“我靠你看,这不是季羡阳吗?”女生激动得再次拿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他在拍盛向诶!”
尾音一落,几十双眼眸同时盯住了季羡阳。
“……”季羡阳瞥了一眼对着他捂嘴笑的一排女生,顿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诡异的气氛让季羡阳哽下唾沫,朝盛向那边的方向一直瞟。
靠近他的那位女生立马招呼着旁人,叫他们往后退,转头对着季羡阳说道:“羡哥,你多拍点,我们把位置给你让出来。”
由于动静太大,正在比赛跳高的运动员全都望向了季羡阳这边。
包括他镜头里的人。
“……”
季羡阳看向那名女生,脸部表情友好地表示了「我谢谢你」这四个字。
他无奈地走上前,重新按下拍摄键,记录盛向的一举一动。
当盛向简单地活动了筋骨后,向前迈步的前一秒,将头转向季羡阳。
季羡阳呆了几秒,但盛向迟迟没有动作。
就像是在等自己跟他说句话。
季羡阳的学渣头脑仿佛开了窍,知道盛向在等什么。
人们在做一件自以为重要的事时,都希望能听到为自己喝彩或助气的声音。
季羡阳清了清嗓,看着盛向,咬着下唇,眼眸微弯。
人群的鼎沸声完全淹没了季羡阳轻轻发出的说话声。
也许是夏风炽热的缘故,季羡阳微小的声音随风伴入了盛向的耳内:
“加油。”
这是那位毫不知自己已经脸红的少年说出的。
盛向忍着在比赛中途笑场的危险,别过头朝裁判点头。
“三号运动员已准备!”
裁判将三角红旗向下一挥,盛向就跑了出去。
季羡阳在一群女生的吼叫声中认真地看着盛向起跳越杆的动作。
盛向起跳动作无比轻盈,但高度已经超过了空中的横竿。
那人将身体后仰,上衣随着他动作的惯性往上一滑,露出了他的腹部线条。
季羡阳的记忆当即就从脑内蹦了出来。
他对于盛向的腹肌,眼红过不知多少次。
就连在梦里,他也贪婪地摸了一把。
“……”季羡阳不敢再看,怕重蹈覆辙。
操场上人如潮海,季羡阳有一点不正常的反应,都会被注意到。
“在看什么?”
季羡阳的额头传来指尖温热的触感,随即抬起了头,正巧对上了盛向的视线。
“没。”季羡阳将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你跳完了?”
盛向点头道:“跳完了。”他将录像结束按键按下,“录好了我们就回观众席吧。”
季羡阳将相机拿在手里,与盛向并肩着走出人群。
换作以前,季羡阳对于人们的目光从不在意。
但人就像浪潮,潮涨潮落是不一样的。
季羡阳仍然直视着前方,但脸部却严肃得像是一位领导视察工作。
没人发现他内心的活动是有多么疯狂。
季羡阳和盛向走在绿荫下,朝观众席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盛向就问道:“你刚没有看我跳吗?”
季羡阳一下回答:“我、我看了。”
“是吗?”盛向微微低头,带着点鼻音,“那我走过来你为什么还要问我有没有跳完?”
“啊?”
季羡阳眉头都快皱成一团毛线了。
“我是看太入神了。”他把手里的相机左右摇了几次,“你的帅照都在这里面。”
盛向看了他片刻,倾过身将相册翻了出来。
季羡阳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纵使盛向靠过了身,但他却没把相机从季羡阳手里拿去,而是握着季羡阳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上面滑动着。
盛向微微出了汗,但仍然残留着薄荷香气。
要不是季羡阳知道他身上时常揣着薄荷糖,洗衣液也是薄荷香的味道,他都能怀疑这就是盛向的体香。
季羡阳一开始很不习惯这种味道,但又好像没过太久,他却觉得这味道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刺激。
就像他已经喝惯了盛向的养生茶。
季羡阳看着盛向突然一笑,便紧张问道:“笑、笑什么?”
盛向将头一转,酒窝挂在脸上:“你拍得很好看。”
他再次单扬眉,指着那里面的自己,问着季羡阳:“相机里的好看,还是你面前的我好看?”
“……”季羡阳离他距离很近,就盛向的连每一寸呼吸他都能感受到。
他微微侧过头,低了下去:“你好看。”
盛向将他的手腕轻轻放开,微微一低头,想去看清季羡阳咬唇的表情。
“盛向——”
轻快的女声传入盛向的耳内,让他停止了动作。
两人同时转过头,看着那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
“刚才的比赛我没看到,没有给你加油,”那位女生将运动饮料递给盛向,“比完赛肯定很口渴,给你买的。”
盛向颔首道:“谢谢,但不用的,我有水喝。”
“那季……”她看着季羡阳有些皱眉,便连忙改了称呼,“羡哥喝吗?”
季羡阳简单回复了一句:“不用。”
那名女生瘪了下嘴,又对盛向说着:“现在去我那儿吧,有急事需要和你商量。”
盛向听后,看了一眼季羡阳,随后叹了口气:“我过去一下,你先回去。”
还没等季羡阳反应过来,盛向就和那位女生走出了绿荫道。
刚刚还在和自己又说又笑的人,此时此刻竟和别人一起走了。
这是季羡阳第二次看到这名女生。
可是他连那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她一叫盛向,盛向就会跟她走。
所以这算什么?
自己就这样被抛弃了?
季羡阳顿时感到肝里起了火,他踢了一下路边断了的树杈,将它踢进了深绿的草丛。
“羡哥你在干嘛?”
季羡阳听到了乔沂的声音,立马转过头去看她。
他含糊地应着声:“感受脚力。”
季羡阳看她手里拿着水,便伸出手:“水喝过吗?没喝过给我。”
“没,没喝过。”乔沂将水从手里拿了出来,准备递给他,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在季羡阳碰到瓶身的一刹那,又将手给缩了回去,“不行!盛学霸说不能给你喝冰水!”
“什么?”季羡阳从喉咙里发出一丝无声地冷笑,“他人都不在还管我喝什么?”
乔沂坚定道:“不行,他都嘱咐我了,我得做到。”
季羡阳内心此刻对盛向的评价是:真有种。
他将水从乔沂手里快速拿了过来,将冰凉地饮料灌入了火辣的喉中。
乔沂垫脚也不能够着季羡阳手里的饮料,只好跺着脚,无奈道:“学霸说你喝了冰水会肚子疼,你怎么还要喝?”
季羡阳很快将一瓶冰饮料喝完,还将瓶子捏成扁状,朝着离他有着几米远的垃圾箱一扔。
都说冰凉的东西最能寒骨,但季羡阳怀疑这是错误的说法。
他并未感到一丝清爽,而是感到身体越发地有烫感。
季羡阳听到垃圾箱里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便微微闭眼:“天热,降火。”
作者有话说:
明日就国庆啦,红包雨持续掉落w;
季羡阳:那女的谁。
第40章 期末
“……”乔沂定眼看着季羡阳丝毫没有汗珠的额头, 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季羡阳揣着兜,抓着有些凌乱的发丝, 从鼻腔里呼出一丝气:“跟盛向一块儿走的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啊?”乔沂对他问的问题感到有些惊料,连哦了好几声,拿手比划着, “她是杨佳晴, 盛学霸年级第一, 她年级第三。”
“……”季羡阳轻咬着下唇。
得。
郎才女才。
季羡阳叹出气,刨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走这么近?”
“因为……”乔沂咳嗽了几声,将即将说漏嘴的话给圆了回去,“学霸之间肯定都要相互切磋嘛, 讲题论题什么的, 都很正常。”
季羡阳还是一肚子火, 他重复了一遍那女生的名字,开口问:“那她为什么不找年级第二,非要找盛向?”
乔沂顿时语塞。
她勉强地朝季羡阳微笑了十几秒, 脸部都开始抽搐了。
季羡阳与她对视了片刻, 有点担心乔沂的笑肌僵硬, 因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将相机肩带往上扯了一点, 便转身朝观众席走去。
乔沂连忙跟上, 快步走了好几秒才追上了季羡阳。
她仰视着季羡阳,见他一脸想揍人的表情, 犹豫了半秒才开口道:“羡哥, ……你怎么了?”
那人淡淡回道:“没怎么。”
乔沂绷着嘴, 朝操场下方望了一眼,嘟着嘴道:“盛学霸不在,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跟我说。”
她可以转述给那位学霸。
季羡阳听后,停止了迈脚,转头看着乔沂。
突然,季羡阳从肺里慢慢吐出气,像是在压火,但眉头仍是微皱着。
他挤出一个笑脸上,对乔沂狠狠说道:“我很开心,我开心得不得了。”
“……”乔沂望着季羡阳的笑,不断将双手摩擦着手臂,咽下了唾沫。
她走在季羡阳的身旁,被他的冷怨气裹挟着,直到走至了观众席上,她才恢复了常人的感知。
等到季羡阳在摆弄相机时,乔沂才坐到了他的身旁,指了一下相机:“羡哥,你拍完了吗?”
季羡阳头正顶着烈日,很快就出了汗,原本就有些不平的心情更加烦躁,但仍然对乔沂轻轻点头:“嗯,你等一下。”
他翻看着盛向的录像,一遍一遍地挑选着他的定格照。
当他指尖滑到最后一张照时,季羡阳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
屏幕里显示出的正是盛向微微侧头,朝着镜头笑的定格。
盛向背对着金光,但眼眸却倒映着光影。
季羡阳连续按了几下放大键。
不知道是因为镜头本身画质清晰还是自己拍照技术颇佳的原因,季羡阳完全能看清盛向眼里的自己。
放到最大后,照片就有了些颗粒状的模糊感,但他就是能辨别出那是自己。
因为没人能像个傻子一样抱着个相机正对着人犯花痴。
他脑内里蹦出一根弦,牵扯着自己的私心。
他拍的那人,正巧也注视着自己。
那是他拍的,所以他有权决定这张照片的去留。
季羡阳不想让这张照片出现在大众眼里。
因为那人实在是太耀眼了。
季羡阳不想听见人群对这张照的惊呼声。
私心会在特地场合占据人的全部,指令着人去做自认为对错是非的事。
季羡阳就是这般。
他将手机蓝牙与相机相连,将这张照片上传到自己的手机里,随后将相机里同样的照片一并删除。
季羡阳平静地将相机递给乔沂:“可以了,你拿去吧。”
乔沂双手接过:“行,谢谢羡哥了啊。”
季羡阳望着手机屏幕,朝她点了头。
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但他明确自己这样做的出发点。
很简单,他就是想私藏。
哪怕这张照会被自己永远保存在无人观看的相册,又或许过段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现在,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脑子内浮现出了盛向和那位女生走在一起的画面,发毛的心更加抓狂。
那杨什么,还准备递水给盛向。
但他没收啊。
那是不是……不会威胁到自己。
“啧。”
神经病。
季羡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陷入了自我矛盾的环节,丝毫没有注意到观众席上的人群正在散去。
正在集合的六班份子看着他们的羡哥还坐在位置上,观看着他的表演:“……”
“我觉得羡儿最近真的不对劲,”丁鹤看他敲着自己的头,害怕道:“他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或者受了什么精神上的刺激啊?”
乔沂看着相机里的学霸,连啧了几声,耸肩道:“精神上的,其实没什么大碍。”
丁鹤一脸懵地看着乔沂:“说的什么话!”
他转身跑去了观众席,将季羡阳唤回了神,竭尽全力挽回着他的形象。
校运动会落幕时,人群蜂拥至操场大门。
要不是盛向去叫他,估计季羡阳得坐在到日暮。
丁鹤再也忍不住了,放了学便问了他近期无比反常的举止的原因。
但季羡阳没和他多说一个字,只是拿手把他的脸给掰回去,让他把嘴闭上。
——
自从上一次那女生出现后,季羡阳就频繁地看到她来教室找盛向。
以至于盛向似乎每天都变得很忙碌。
季羡阳有过好几次想去问他的冲动,但没有找到契合的时机。
六月末的夏鸣,让渝城九中的学生逐渐埋入了如深海似的书本。
六班班里的人下课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在教室疯狂打闹,全都在内卷着复习。
日子逐渐被时钟上旋转的长短针吞噬掉,夏季的燥热也随之袭来。
期末课表安排依旧没变,但课堂的内容不再是轻松的梳理,而是难度的拔高分析。
扩音器里的声音依然掺杂着季羡阳听了就会头疼的断续电音,震得他耳朵都发麻了。
他的笔记做得差不多了,便将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处,无聊地转笔到下课。
满篇的文字将班里大部分人成功催眠,以至于在下课铃声播出时,人们就趴下躺尸了。
季羡阳出奇地没有进行上课睡觉的行为,他同桌多次不在,自己得负责帮他手动复制一份笔记。
当他第一次给盛向做笔记时,他一打开就看到了扉页上写着的瘦金体:
我会陪着你复习。
他盯着这一排字迹盯了很久,才静下心来做笔记。
学霸说到做到。
季羡阳不知道盛向白天经常出教室干什么,但盛向每天仍然给他圈题,用线下线上两者方式给季学渣补习着功课。
也许是因为季羡阳看到那人给自己写的话,从而打了鸡血,像个黏板一样,不是粘在教室,就是粘在操场的训练跑道上。
他不明白这样做对自己会有什么改变,大概就是像盛向说的那样。
自己并不差。
人不用把事做得有多么完美,只要做得比上次好一点,那就是超越。
季羡阳在盛向的招呼下,将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至期末。
他其实很想骂盛向这种无情的逼刑,但他一听到盛向的嘱咐,就很想在他面前做一些比较惊喜的事。
——
光阴只会在世间事物的变化中告诉人们它已经过了多少。
就像六班教室里的课桌上不再出现一本书,而是长方形的考试标签。
人们背着书包流窜在走廊,机械化地走去自己的考室。
季羡阳和盛向的考室在同样的楼层,但处于一头一尾。
盛向每次都是送季羡阳去了考室后,才绕了个弯走去走廊的另一端。
最后一堂考试在中午结束,下午时全校就会开启暑假补课的课程。
盛向背着鼓鼓的斜挎包,和打着空手的季羡阳并肩上了楼。
当他走到季羡阳考室的前门时,伸手掏出了季羡阳考试需要用到的东西。
“笔、橡皮、笔芯,拿着。”盛向将考试用具塞在他手里,顺带着给了他一颗薄荷糖,“提神。”
“……”季羡阳再次在众人眼下拿过盛向给的东西。
“我忍不了了,”丁鹤夹着透明袋,指着这两人,“学霸,你不能这么惯着羡儿吧,他有手有脚的。”
盛向看了他一眼,朝他一笑:“那你叫乔沂给你拿。”
“惯着吧,惯着吧。”丁鹤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先进去了,省得眼红。”
季羡阳见丁鹤不屑地进了考室,嘴角微微一勾,抬眸对盛向说道:“我进去了,你走吧。”
“嗯。”盛向将斜挎包的拉链拉上,在季羡阳走进考室的前一秒叫住了他,“最后一堂考试了,再次加油。”
季羡阳过了几秒才低头「嗯」道:“知道了,加油。”
盛向朝他轻微点头,看季羡阳走进后,才渐渐消失在走廊处。
地狱般的七十五分钟考试时间,每一秒都是在磨练考生们的定力。
学校怕空调和风扇的杂音影响到学生的考试,便下令不开放此清凉功能。
季羡阳卷子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已经汗如雨下了。
他将手肘从粘人的答题卷上拿来,把米黄色卷子折叠,扇着风。
卷子的轻微沙响引起了站在门口的监考老师的注意,她走在季羡阳桌旁,敲了敲桌面:“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季羡阳继续扇着风,抬头看了一眼快被阳光晒爆的窗户,冲她说道:“您不觉得热吗?”
监考老师:“不热啊。”
“……”季羡阳将卷子放了下来,重新摆在了桌上,朝她点头道:“我也觉得您不热,毕竟门口那儿的风力应该得有二三级吧。”
话音刚收尾,考室里就传来轻微的噗笑声,写卷子的手都抖了起来。
监考老师接下来都是保持着死鱼眼的表情:“……”
季羡阳剩下的题不怎么会,但他仍然在火烧一般的情况下执行着盛向让自己写步骤的命令。
他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不是擦鼻尖就是去翻有些粘人的答题卷,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才用正眼看了一下自己坐的位置。
那铃声就如冤魂的开始,季羡阳一出考室,就能看到走廊上的人们正在哭爹喊娘。
唯独只有丁鹤的关注点与常人不同。
他一路拍着巴掌,把季羡阳吹上了天:“羡儿,你可真牛逼,那老师一听你说话就垮着个脸,好像女巫啊。”
“……”季羡阳还流着细汗,见他一直笑,便转头警告,“要不我给你点个笑穴,让你笑个够?”
丁鹤立马将笑容收回,严肃地走进了自班教室。
考试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上课本的搬运工。
季羡阳从自己的杂物柜里将课本抱出放在桌上,又望了一眼盛向的杂物柜。
“他书怎么还没搬?”季羡阳指着盛向的柜子,对一旁的乔沂问道。
乔沂听后便将手头里的书抬高了一点:“我刚和学霸一起过来的,但他去了办公室,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知道了。”季羡阳呼出气,把丁鹤叫了过来,“你帮盛向搬书吧。”
丁鹤好不容易将自己堆成山的书本整理好了,闻言便露出吃惊的表情:“嗯?为什么啊?”
季羡阳点了点盛向的书,冲丁鹤歪头:“来沾沾你们学霸的喜气,我就不用了。”
丁鹤微微皱眉,抽了几本书叠在手上,想了片刻,对即将走出教室的季羡阳说道:“我咋感觉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呢?”
季羡阳当他自言自语,自己走出了教室,准备去厕所洗一把冷水脸降降温。
他刚一踏出教室后门,就碰上了之前来找盛向的那位女生。
那女生一看到季羡阳,便开口问道:“羡哥,盛向在吗?”
“……”季羡阳看了她一眼。
刚考完试就来了?
季羡阳飞快回答:“他不在。”
杨佳晴一下拉住了要走开的季羡阳:“那他在哪儿?”
季羡阳因为习惯动作,差点把手肘抵了出去,但在前一秒被自己给控制住了。
他忍着不知哪儿来的火,冷着声,像是在问自己:“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我是他谁啊?他去哪儿非要告诉我不成?”
杨佳晴听后将手松开,眉头微皱,嘴角一颤:“不是,羡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季羡阳也跟着皱眉:“什么?”
他疑惑地想要问个明白,但在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声音:
“杨佳晴?”
盛向迈步走了过来,将季羡阳往里拉了拉:“有什么事?”
杨佳晴从她手里拿出了A4纸,递给了盛向:“稿子处理好了,就想拿给你。”
她靠近着盛向,朝他指了指一旁面无表情的季羡阳:“羡哥那里……你解释一下吧,免得把我当成情敌。”
盛向听后望了一眼那人,看他薄唇上下动着,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状态,便忍笑点点头。
杨佳晴对盛向做了告别的手势,下楼走了。
“……”季羡阳看着盛向一直盯着自己,便抬高了下巴,“你干嘛?”
盛向将稿子折叠了几次,问着季羡阳:“你刚和她说什么了?”
季羡阳一下转身,走进了教室:“关你屁事。”
他待在椅子上没几秒,便朝刚坐下的盛向说道:“杨佳晴是吧?你为什么和她这么近?”
作者有话说:
杨佳晴:冤枉,我不是情敌!
国庆第二天快乐w!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的阅读!
表白进度快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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