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惴惴不安
兰泽心跳快了些许, 偷看被抓包,他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被子里,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 谢景庭到了床边。
“兰泽?”
谢景庭已经披了外袍,遮住了身体,兰泽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么一喊,他睁开了双眼,对上谢景庭的面容, 水珠向下滴落,在被子上洇湿一小片。
“督主, 奴才怕冷。”兰泽解释一句, 他视线还在朝谢景庭身上瞟,自动地朝里面挪了挪,给谢景庭让开了地方。
“督主去了哪里, 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兰泽问道。
谢景庭坐在床边, 对他道:“有些事耽搁了,兰泽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
“奴才睡不着。”兰泽偷偷抓谢景庭的头发, 他一做梦便是自己的死期,如何能睡得安心。
房间里安静下来,谢景庭宛如妖精, 兰泽忍不住多看两眼, 像是他在壁画上见过的神君, 神君也未曾这般好看。
这张脸实在是妖颜祸水。
兰泽忍不住想自己的任务,他勾引谢景庭谢景庭毫无所觉, 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在黑暗中用目光临摹着谢景庭的侧脸, 谢景庭内敛沉着, 不会让人看出来心思。
兰泽越想越烦闷, 他凑过去,离谢景庭近一些,把气息扑到谢景庭脖颈边,谢景庭毫无反应。
他于是嘴唇贴上谢景庭的脸颊,在谢景庭脸颊上咬了一口。
兰泽使的力气不小,他咬完便松开嘴,自己抱着被子转了个边,离谢景庭远远的。
嘴巴里都是谢景庭的味道,兰泽使坏完了,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谢景庭比他先醒,平日里谢景庭从来不照镜子,今日却让人盛了镜子上来,铜镜中清晰地映出来脸上的牙印。
兰泽略有些心虚,铜镜被撤了下去,谢景庭转眸,两人对上视线,兰泽立刻扭开脸,坐在床边穿自己的小衣。
“兰泽。”听见谢景庭喊他,兰泽心里咯噔了一声,他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谢景庭扣住了他衣衫的系带。
兰泽睁着一双眼瞅过去,他气势弱了些许,问道:“督主要做什么,不是奴才咬的。”
“只是看看兰泽背后的伤。”谢景庭温和地说,骗的兰泽转过身去,兰泽方转过去,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按住。
此时为时已晚,谢景庭轻而易举地便将他扣在怀里,兰泽后背窜上来一股凉意,他后颈被轻轻地吻一下,犬牙轻轻地碰上去。
兰泽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他被谢景庭抱着,以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紧接着犬牙刺破他后颈处的皮肤,一阵过电般的触感蔓延至他全身,他在谢景庭怀里软了身子。
“督主——”
兰泽有些生气,他被咬了一口,谢景庭咬完便松开了他,帮他穿好了衣服,留兰泽在原地生气。
“督主咬奴才做什么,督主混蛋。”兰泽嗓音略有些委屈,眼中汪了眼泪,他自己都能摸到脖子后面的牙印。
谢景庭对他道:“不是我咬的。”
兰泽生气,“督主当奴才是傻子。”
然后谢景庭便不说话了,兰泽更生气了,他瞪着谢景庭,谢景庭仿若没有察觉,同侍卫交代了两句,然后才看向他。
“陆圣医那里问了兰泽,兰泽近来不必过去,兴许我们过一段时间便要离开京城。”
兰泽差点忘了此事,他也不愿意再过去,陆圣医和皇宫有关,他才不要再与皇宫有任何牵扯。
他自己去拿了铜镜,自己转着身子去看脖子后面的伤口,听闻要出京城,他不由得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谢景庭说:“我也并不知。”
兰泽:“……”
兰泽觉得今日谢景庭有些气人,兴许是故意逗弄他,他于是不说话了,自己生气地给自己上了药,注意到谢景庭一直用视线留意着他,他特意找了个谢景庭看不见的地方窝着。
他翻起了自己的话本,下一步便是写情信。
情信,给谢景庭写,兰泽忍不住瞅了谢景庭一眼。
兰泽心想他也是喜欢过谢景庭的,如今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写起来应当不难。
他找了笔纸,如今正殿里他随意出入,常卿很快便给他找来了。
他的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兰泽想起来自己原先的心境,谢景庭坏的地方数不过来,但是谢景庭救过他,还给他吃的穿的,虽说总是让他生气……
兰泽不会写情信,他思索了半天,狗屁没有想出来,最后只得对着话本把名字改改然后抄下来,以及末尾加了两句。
:奴才喜欢三哥哥,希望三□□日疼奴才。
加上后面的两句,兰泽莫名有些脸红,他写信的时候常卿守在旁边,常卿扫一眼他,在揣测他又在准备什么。
“常卿,你把这封信交给督主,不要说是我写的。”兰泽叮嘱。
常卿拿着信走了,兰泽当天晚上就在谢景庭看到了那封情信,谢景庭未曾看那封情信,把情信放到了一边,换成了折子。
兰泽一直都在旁边偷看,他瞪着一双圆润的眼,盯着谢景庭时间有些久,谢景庭这才察觉,朝他看过来。
“兰泽有心事?”谢景庭问他。
兰泽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要喜欢谢景庭了,所以他现在也不应该难过。
只是他心里闷闷的难受,像是心随着那封信一并被搁置了。
“奴才没事。”
兰泽晚上饭没有吃两口,自己在角角窝着,反复看了几遍话本,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话本上是这么写的。
他没有做错什么。
晚上的时候孟清凝过来了一趟,今日谢景庭很忙,出去了好几趟,因为今日阮云鹤带亲兵回朝,少年小将军回来,京中很热闹。
兰泽想起来阮云鹤只觉得烦人,他自然不去凑这个热闹。
孟清凝上回送他信物,他梦里孟清凝一直暗恋谢景庭,如今他再看,发现孟清凝的视线落在谢景庭身上才有一些温度,越看猫腻越多。
兰泽还在想着,孟清凝注意到了他,对他道:“督主不如带上小兰泽,小兰泽原先和江壁之间有嫌隙,今日江壁还提起,问起了兰泽。”
他才不愿意让阮云鹤想起他,阮云鹤最好不记得他,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日后都不要见面。
兰泽担心谢景庭要带他过去,他小声道:“奴才便不过去了。”
“孟大人替奴才向阮世子问好便是。”
“那便带着兰泽。”谢景庭视线在兰泽身上停留,交代了一句,兰泽不去也要去。
兰泽有些生气,谢景庭兴许是故意的,宴上姬嫦可是会过去的,他才不愿见到姬嫦。
“奴才不过去。”兰泽说着便要起身,孟清凝在一旁打圆场,“小兰泽别走啊。”
“今日只有贺大人过来,没有皇上,你不必担心。”
听闻只有贺玉玄,兰泽还是不大想过去,他看一眼谢景庭,谢景庭在人前未曾开口,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确定了行程,孟清凝很快便走了,兰泽一边生气,他一边又忍不住去问谢景庭。
“督主为何非要带奴才过去。”
桌上的情信已经不见了,兰泽以为是被谢景庭扔了。
谢景庭对他道:“兰泽一个人在府上,我并不放心。”
府中还有许多侍卫,兰泽才不信谢景庭的鬼话,这话只是听着好听,他闻言不承认自己被顺了毛。
兰泽想了想道:“督主,宴上有阮世子,若是阮世子再欺负奴才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欺负兰泽。”谢景庭交代了一句,对兰泽道,“兰泽不必担心。”
兰泽于是稍稍放下了心,他在马车上带了许多点心,如今后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他掀开窗帘去看外面,如今已经深秋入冬,枝丫孤零零的,上面叶子已经落尽。
他出门时常卿给他准备了一件氅衣,摸起来毛茸茸的,兰泽注意力被外面的热闹和点心吸引,很快将情信一事抛开脑后。
“我听常卿说,兰泽的生辰在大雪。”谢景庭说。
兰泽闻言点点脑袋,谢景庭在茶几上写下来一个雪字,对兰泽道:“兰泽现在可知道了雪如何写。”
“奴才总是写错,”兰泽瞅见谢景庭的字,他写信的时候原本想写如雪,但是写错字,便没有写。
兰泽闻言意识到了什么,兴许谢景庭看了那封情信,他不由得打量起谢景庭来,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会写便多写几遍。”谢景庭温声说。
兰泽扭过头去,他不愿意搭理谢景庭了。
“兰泽生辰可有想要之物。”谢景庭仿佛是随口一问。
兰泽还在瞅外面,他脑袋险些被磕到,谢景庭从身后托着他才不至于让他磕到。
闻言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谢景庭,问道:“督主要送奴才礼物吗?”
他情不自禁地有些高兴,在娘亲去世之后未曾有人送过他生辰礼物。
他忍不住脸上红起来,问道:“奴才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剩余的话谢景庭没有回答,因为他们很快便到了侯府。
外面红灯笼撑起来一片亮光,马车停下来,谢景庭总不会骗他,兰泽下马车时满脑子都是谢景庭问他的话。
他转眼又有些担心,兴许谢景庭是要将他打发走,给他一笔钱让他滚蛋。
不然为何不看他的情信,他唱小曲毫无反应,他勾引谢景庭谢景庭同样坐怀不乱。
兰泽忍不住想起来,喜欢谢景庭的那么多,他哪个都比不上,如何能入的了谢景庭的眼。
这般想着,兰泽又有些心灰意冷,他走的慢一些,险些撞到谢景庭,谢景庭将他扶好,握住他手腕让他站稳,很快便松开。
第72章 第 72 章 孤星
侯府一片热闹之景, 兰泽随着谢景庭进门,他看见了几名熟人。
孟清凝与齐星宇在一起,不过半年不见, 远处少年又拔高了许多,兰泽怀疑阮云鹤是在边关吃粮食,想必吃了不少,不然为何长得这么高。
人群中的小侯爷依旧是懒撒的模样,在边关待了几个月, 皮肤被晒成小麦色,如今穿了一身紫色的广袖袍衣衫, 修长的手指撑着袖袍边缘。
少年鬓边墨发斜飞入鬓,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犹如鹰隼,面上眼皮垂着,眼睫深黑如墨。
阮云鹤端了一杯酒, 并未喝下去, 在兰泽进来之后,视线便牢牢地锁定在兰泽身上。
对方的目光太过强烈, 兰泽有种被当做小羊羔子盯上的错觉。
兰泽想不注意都难,他下意识地躲到谢景庭身后,小声说:“督主, 小侯爷在看奴才。”
兴许阮云鹤还在记先前的仇, 这谁能知道, 反正兰泽不记得了。
谢景庭任兰泽扯着袖子,对兰泽道:“他不会为难兰儿。”
阮云鹤看了片刻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到了两人面前, 对谢景庭道:“三哥, 许久不见。”
这般的称呼, 谢景庭并未什么,对阮云鹤道:“江壁在边关待的如何。”
“尚可。”阮云鹤说,“家父让我问候督主,督主近来可安好。”
谢景庭:“近来一切如旧,有劳侯爷惦记。”
两人寒暄完,谢景庭入了座,兰泽一直扯着谢景庭的袖子,他坐在谢景庭旁边,如今离阮云鹤远了些,他这才放下心。
接下来还有来客,兰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贺玉玄,他有些害怕贺玉玄,再见到贺玉玄时,便不再愿意多看贺玉玄。
贺玉玄穿了一身官袍,他过来是为了商议过几日西夏使节访朝之事,此事姬嫦交给了贺玉玄。
除了贺玉玄,今日还有一名稀客,便是师无欲。
每逢宴席,朝中上下都会宴请国师,师无欲鲜少露面,今日却来了侯府。
随着金铃声响起,来人一身银纹鹤袍,发丝被兜帽袍遮住,衣衫落下时露出来那张冰冷没有感情的面容,一双清冷沉淀的双眼宛如霜花。
金铃声响即见国师,兰泽见到师无欲便发怵,阮云鹤显然有些意外师无欲会过来,亲自上前问候。
“今日国师前来,侯府之幸。”阮云鹤说一句,语气并不算好,毕竟国师一向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平日里不常见,一来便意味着有事发生,师无欲自己也知晓自己并不受京官待见。
师无欲略微应声,抬眸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线穿过人群,与几道红线交织在一起,最后一并汇聚在谢景庭身旁的少年身上。
兰泽发现师无欲在瞅他,他抱着的点心都不香了,清澈的眼眸略微闪躲,下意识朝谢景庭身边靠靠。
“督主。”兰泽把咬了一半的点心放到一边,他去扯谢景庭的袖子,谢景庭察觉到了什么,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兰泽的手。
宽厚的掌心包裹住兰泽发凉的手指,兰泽像是感受到温暖的小动物,尤其这般的温度还令他安心,他脸上不争气地红起来。
虽说谢景庭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却能够察觉出来谢景庭在哄着他。
兰泽细白的指尖软软地缠上去,他掌心的汗都蹭在谢景庭手指上,被谢景庭牵着没有乱动了。
来的还有朝上的臣子,臣子谈论起来历朝使节访朝,朝中主战议和党派不同,使节访朝多半为议和,这个时候往往有心之人会参与其中。
不乏有另外一种可能,使节考察大魏朝上,预谋备战。
“此事有劳贺大人操心,贺大人受皇上信任,近来想必有的忙碌。”
贺玉玄应了一声,与几位大臣打听了几件事情,视线便落在兰泽身上。
臣子散去,贺玉玄便到了兰泽面前,有谢景庭在,兰泽稍稍安心一些,他瞅贺玉玄一眼,没有作声。
“小泽,你身上的伤势如何?”贺玉玄用视线巡视兰泽脊背,兰泽披着氅衣自然看不见,但是能够看见兰泽侧过脸时脖颈处残留的牙印。
贺玉玄过来并没有和谢景庭讲话,对面的孟清凝视线投过来,阮云鹤留意着此处,师无欲面上没什么神情。
兰泽尚未开口,谢景庭温声道:“不必贺大人操心,兰儿伤势已经痊愈。”
“先前我倒是忘了说,有劳贺大人在宫中关照兰儿。”
谢景庭未曾在人前这么喊他,兰泽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好多人都听着,兰泽有些害怕。
阮云鹤、孟清凝,还有师无欲,都喜欢谢景庭,若是谢景庭对他亲密了些,兴许这些人都要针对他。
兰泽一向胆小,知道趋利避害,可谢景庭温和又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喊的又是他的名字,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
他这般神情,贺玉玄眼底沉了几分,很快神情散了去,对他道:“小泽,那一日我没有来得及……”
贺玉玄话音略微顿了顿,他那一日公务缠身,京中许多地方多了一些线索,像是有人故意为之,谢景庭赶去的时间又有些巧合,兴许是谢景庭安排也说不定。
只是有一件事谢景庭没办法算出来,那便是姬嫦。
所以谢景庭是匆忙赶过去,当日的残局没有收场。
贺玉玄近来没有休息好,脸色看起来略微苍白,他又素来会示弱,虽说他关过兰泽,兰泽因为此事生气,此时不免心中又有些动摇。
动摇兰泽也不愿意再和贺玉玄回去,何况宴上这么多人,贺玉玄这般看着他,眼中情意太过明显,想必会引人多想。
“我未曾埋怨贺大人,贺大人脸色有些差,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兰泽这么说了一句,他催促贺玉玄离开,贺玉玄却因为他的一句关心,面上略微一动。
“小泽,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贺玉玄握住了兰泽的手腕,声音略有些低,兰泽一时没有注意,手腕传来力道,旁边传来孟清凝的声音。
“贺大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督主弟弟便是先前贺大人所说的发妻。”孟清凝这话是笑着说的,此事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前些日子户部侍郎询问亲事,属意贺玉玄。
贺玉玄以自己已经有亲事在身推脱,户部侍郎询问对方是谁,贺玉玄说是徐州发妻,如今因为诸多变故未能成亲。
什么发妻,兰泽想起来原先贺玉玄说过的花,那日在江南乌篷船上,他亲了贺玉玄一回,贺玉玄缠着他与他买了饰物,要和他成亲。
兰泽收了信物,他有些心虚,他才不想莫名其妙地便与人成了亲,因为孟清凝的一番话,周围的臣子许多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朝着这边看过来。
今日贺玉玄非要在人前说开,兰泽有些生气,对上谢景庭的目光,孟清凝笑意未达眼底,阮云鹤面无表情,师无欲掩眸垂思。
“是,我与兰泽已有肌肤之亲,行过夫妻之礼,留过定亲之物,如此……应当算是。”贺玉玄问道,“小泽觉得呢?”
周围人议论纷纷,贺玉玄向来不在意他人议论,如今在宴上失态纠缠一名小奴,此事过了今晚必然会传得沸沸扬扬。
阮云鹤开口道:“贺大人是不是喝多了,来人……送贺大人去休息。”
前一天贺玉玄在姬嫦那里,兴许陪姬嫦喝了酒。
贺玉玄还握着兰泽的手腕,兰泽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网,他不喜欢被人注意,此时被贺玉玄抓着,他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幸好谢景庭在此时开了口,“贺大人今日人前失态,不要继续丢人才是。”
常卿要上前去拉开贺玉玄,不过刚上前一步,凤惊长剑出鞘,拦住了常卿。
随着一声剑刃出鞘的动静,锦衣卫全部出动,在常卿身后绣春刀折射出冷光,映照着凤惊之后的御林亲兵。
两方人都没有动,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兰泽被剑光闪了一下,宴上随之寂静下来,零星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京中只有谢景庭与贺玉玄手上有兵,两人对峙,其他人都成了纸上军。
师无欲在此时开了口:“贺玉玄。”
孟清凝也开口道:“这是做什么,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晓的以为你们两人在侯府抓什么犯人,兴许传出去是小侯爷又惹祸了。”
谢景庭眉眼漆黑,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身后锦衣卫袖口飞鱼若隐若现,与朱墙边交织的阴影融在一起,明暗起伏交错。
凤惊率先退后一步,兰泽顺势立刻挣开了贺玉玄,这回不必他退后,常卿上前挡住了他,拦在了他与贺玉玄之间。
“贺大人,慎重。”常卿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师无欲与谢景庭并列座上宾,师无欲无机质的眼眸抬起来,宛如看了一场戏台上滑稽的戏。
形形色色、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每个人身上的颜色,悉数落入他眼中,这些人的命运短暂的交织在一起,犹如劈山之斧落下,交织的痕迹形成深刻层叠的沟壑。
随着收回视线,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贺玉玄身上的光黯淡了一瞬。
耳边传来了低吟声,师无欲天生通灵,耳边低吟宛如无声海啸,扑面而来的浪潮即将覆盖的是某个人的命运。
“贺玉玄——”
师无欲出声提醒已经晚了,一把宽厚的弯刀落下来,这般的弯刀多出岭南一带剑庄,弯刀迎面落下。
贺玉玄因为师无欲的提醒察觉到了什么,他眼角扫到了一道银光,只堪堪地避开,弯刀直生生地劈下去,鲜血溅在贺玉玄脸上。那张脸瞬间变得苍白下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此时定格,师无欲隔着人群与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是他师兄,与他同在万佛寺修行,师傅却从来不教谢景庭占卜六爻之术。
谢景庭六主皆煞,天生便是孤星命格,通世之才君主之命,最擅操控人性。
如今他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仿佛看到一道血红的口子在谢景庭身后劈开,白骨森然之上,无数道名为命运的红线全部由谢景庭掌控。
其中一具白骨,已经写上了贺玉玄的名字。
第73章 第 73 章 想兰泽
变故不过转瞬之间,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弯刀劈开贺玉玄的半边肩膀,他心神一颤,一声“贺玉玄”喊出来, 看着人在他面前倒下去。
“贺玉玄——”
府上都是锦衣卫与御林亲兵,动手的是锦衣卫,谢景庭牵着兰泽没让兰泽过去,兰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贺玉玄半边肩膀被劈开,隐隐可见白骨, 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时之间那名锦衣卫被抓住,这是第三次京中宴上出现意外, 前两次是刺客与歌女, 如今是锦衣卫。
阮云鹤反应很快,交代道:“传唤陆圣医过来,此事立刻通知皇上, 来人, 将人带下去,看好他不要让他自裁。”
齐星宇在一旁帮忙, 师无欲探了贺玉玄的命脉,有那么一瞬间气息仿佛消失,之后气息变得微弱下来。
贺玉玄被带走, 师无欲随之前去, 他银白的袖袍沾上了鲜血, 那张面容转过来,视线落在谢景庭身上。
“今日之事督主参与其中, 不可放他离去。”
这句话说给群臣听, 如今贺玉玄昏迷不醒, 谢景庭若是想走, 没人拦得住。
此话出来,若是谢景庭走人,罪名便会落在谢景庭头上。
兰泽有些害怕,他吓得小脸苍白,背后一片冰凉,因为师无欲的话又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
谢景庭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稍稍停顿,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知谢景庭在何处学的这些动作,兴许是从话本上学来的,兰泽被摸脑袋,他稍稍安心了些,在谢景庭身边不必害怕。
反正谢景庭这般冷静,谢景庭在他看来几乎无所不能。
那名锦衣卫被押走,临走时几乎要再次行凶,这次匕首对准的是谢景庭,尚未碰到,匕首落在地上,锦衣卫的手腕被折断了。
兰泽躲在谢景庭身后,宴上客人不得离开,地上滴了许多鲜血,在青砖上开出花,是贺玉玄留下来的。
他觉得贺玉玄多事,可他未曾想过让贺玉玄去死,贺玉玄先前救过他,他忍不住想,原来贺玉玄有时候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
谢景庭被单独关在一处,外面守着侍卫,都是侯府的人。
阮云鹤话说的客气,对谢景庭道:“三哥,今日要委屈你先在此处待着。”
“贺大人是皇上心腹,想必此事今日没完,若是皇上传唤,我会命人过来通知三哥。”
阮云鹤交代完了便离开了,命人送来了一些茶水与点心,几样点心都是先前给兰泽买过的。
“督主,贺大人会不会有事?”兰泽没忍住问了出来。
谢景庭听候安排,在书桌前坐着看兰泽带的小册子,闻言淡淡道:“兰泽很担心他?”
自然,他不想贺玉玄就这么死了。
兰泽察觉出谢景庭有些不高兴,他揣着手,想了想道:“若是换了其他人,奴才也会担心。”
“奴才瞅见方才刀入的很深,好吓人。”兰泽想想便后怕,他忍不住朝谢景庭靠近一些,瞅见谢景庭看他的小册子,他有些不高兴,立刻伸手拿走了。
他上面写的勾引谢景庭的法子,还在上面写了好些谢景庭的坏话。
“督主不要乱看奴才的东西。”兰泽不高兴。
谢景庭说:“刀有些偏了,兴许死不了。”
闻言兰泽稍稍放心了些,然后他又情不自禁地瞅谢景庭,目光中略微狐疑,怎么看谢景庭好像更希望刀不偏。
兰泽又想起来以前谢景庭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差点忘了这是个蔫儿坏的坏蛋,坏蛋怎么会有同情心呢。
他忍不住小声道:“督主不应当这么说。”
“若是贺玉玄死了,兴许督主会被牵连,何况他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罪不至死。”
兰泽小心翼翼地瞅着谢景庭的神情,发现谢景庭面上没什么神情,他于是住嘴了,把自己的小册子放到一边。
他藏在了一边包子里,扭头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把东西放好,没有再讲话了。
兰泽有些担心姬嫦会过来,直到晚上姬嫦都没有召见谢景庭,他略微放下心,在谢景庭身旁睡了过去。
小床上,兰泽蜷在一起,殿中燃了炉子,侯府自然不会苛待人,热气将兰泽的脸熏得有些红,兰泽抱着谢景庭的胳膊,脸颊蹭着睡了过去。
谢景庭视线落在兰泽侧脸上,兰泽模样生的每一寸都是按照他的喜好长,甚至蠢的恰到好处。他修长的手指抵进兰泽的嘴唇,兰泽察觉到不舒服,在他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别过脸去。
没一会,兰泽又转过来蹭在他手上。
第二日,那名锦衣卫指认是谢景庭命他刺杀贺玉玄,而那名锦衣卫却是三年前穆府送来的人,此事牵扯到姬嫦母家,谢景庭暂时被禁足,失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
兰泽没能回去督主府,姬嫦让他留下来,因为谢景庭在一旁静静听着,姬嫦面色有些古怪。
姬嫦对谢景庭道:“如今贺玉玄昏迷不醒,喊的是这奴才的名字,陆圣医说他在旁边兴许贺玉玄能醒来。”
“朕在天黑之前会把他送回去。”
朝上两名臣子因为一名奴才险些打起来,此事若是传出去,兴许会让人笑掉大牙。
姬嫦面无表情,对待谢景庭尚且有好脸色,看兰泽时没什么表情,隐隐看眼底还有几分郁色。
皇帝这么开口,兰泽只能留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留下来贺玉玄便会醒过来,他有些紧张,在谢景庭身旁依依不舍。
“督主晚上会过来接奴才吗?”兰泽问道。
谢景庭被禁足,自然没办法出来,谢景庭对他道:“我会让常卿过来。”
“兰泽并非大夫,过来两次,若是贺大人醒不来,兴许只能看天命。”
这是谢景庭做出来的让步,放兰泽过来,但是只让来两回。
姬嫦没说不好,明明他下的禁足令,他面对谢景庭却有些不自在。
兰泽并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他还扯着谢景庭的袖子,宛如跟着谢景庭的小鹌鹑,谢景庭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依依不舍地送到马车前。
姬嫦的视线冷冰冰能吃人,也算是见识了一回兰泽做作粘人的本事,迷的贺玉玄三魂五道,如今还在勾引谢景庭。
“督主不要忘了来接奴才。”兰泽眼底水盈盈的,嗓音略有些哽咽,可怜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宛如被抛弃的小妻子。
谢景庭脚步略微停顿,视线在兰泽脸上略微停顿,低声应了一声,对兰泽道:“若是有事便找皇上,兰儿讲理一些,皇上并非不通情的昏君。”
这句话姬嫦能够听见,姬嫦面色黑了些许,明白了谢景庭的意思。
若是兰泽有差池,谢景庭会自动算在他头上。
兰泽才不会找姬嫦,姬嫦在他这里已经前科累累。
他看着谢景庭的马车消失,在原地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姬嫦的人带着他过去,姬嫦走在前面,扫了一眼他,冷冰冰道:“若是再让朕看见你哭,朕便挖了你的眼睛。”
兰泽眼睛红通通的,闻言不敢哭了,他憋了个哭嗝出来,在姬嫦看过来时,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被带到了偏殿,此处已经屏蔽了闲杂人等,房间里烧着炉火,贺玉玄昏迷不醒,只有师无欲在身边。
姬嫦把人带来了,对师无欲道:“善羲,朕将人带来了。”
师无欲看过来,兰泽宛如被抓来的兔子,现在入了虎穴狼窝,还有一条盘旋的毒蛇,他站在原地背后泛上一股凉意。
“医书上写过一种离魂,佛经上曾经提过此症状。”师无欲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对兰泽道,“此事因你而起,若是贺玉玄醒不来,按照因果轮回,你应当为他陪葬。”
师无欲拿了纸笔过来,特意为兰泽准备了蒲团,要兰泽跪在地上抄写佛经,抄完了念给贺玉玄听。
原先师无欲和兰泽接触的少,未曾见过兰泽的字,兰泽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方抄完第一遍,头顶传来冷冰冰的嗓音。
“重写。”
字迹潦草是对佛经的亵渎,师无欲眼底冷了几分,审视着兰泽,面无表情又严苛冷厉。
兰泽好不容易抄完的,他心里又生气又畏惧,指腹侧面沾上了墨痕,胸腔攒了满腹的怨气,开口时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为何要重写……这些我写了许久。”
姬嫦在另一边,光是折子已经够头疼,眼看着兰泽一会又要哭出来,忍不住有些烦躁,对师无欲道:“善羲,朕原先教过他,他不会写字,若是从他写字教起,兴许微尘等不到那个时候。”
师无欲面无表情,兰泽低着头不敢说话。
“耽误一遍无妨。”
……
督主府上。
府邸外面围绕着禁军,谢景庭被禁足,禁止踏出府邸半步。
谢景庭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宋和上前汇报了今日的情况,还有侯府如今的局势,汇报完便下去了。
桌上的肉虫草苗苗长起来了,这种植物廉价却娇贵,并不好养活,个个倒是长得胖乎乎的,看起来很讨喜。
谢景庭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眼角扫到了什么,是兰泽平日里窝着坐的位置,那里放着没吃完的点心,果仁还有几本话本。
整座殿中都很整洁,唯独兰泽那一小片地方乱糟糟的,软榻也被兰泽折腾的一团乱,兰泽的小衣藏在被褥里,兴许是睡着了脱掉便忘记拿出来了。
谢景庭在殿中巡视了一番,他什么都没有做,殿中空荡荡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有些想兰泽了。
第74章 第 74 章 试探
桌子上的蜡烛忽明忽灭, 兰泽跪在地上抄写佛经,他眨眨眼,瞅着蜡烛略有些困意, 他方略微放松些许,旁边一道视线扫过来。
师无欲的视线冷漠冰凉,在兰泽背后轻轻地扫过去,兰泽自尾椎窜上来一股凉意。
他于是又精神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下笔动作又有些慢,抄一遍佛经花了小半个时辰。
“国师大人, 奴才抄完了。”兰泽小声地开口, 姬嫦已经离开,殿中只剩下他与师无欲,还有不省人事的贺玉玄。
师无欲扫了一眼, 略微皱眉, 惹得兰泽低眉顺眼不敢言语,殿中燃着炉火, 气氛却一片冰冷。
在师无欲收回视线的时候,兰泽略微松口气,清冷的音色响在耳边。
“念。”
兰泽跪在小小的蒲团上, 他开始磕磕巴巴的念起来, 他声音略低, 好些字不认识,他只能凭着感觉去念。比如雨霖的霖, 与雨雪的雪, 两个字都是繁体字有些相像, 他便不认识了。
佛经枯燥晦涩, 贺玉玄半边肩膀被劈开,如今不知用了什么药,伤处被缝合的完好如初。兰泽看到贺玉玄肩膀下的血管仿佛有虫子在鼓动,贺玉玄脸色苍白,不知做了什么噩梦,一直皱着眉。
兴许是兰泽念的经起了作用,贺玉玄皱着的眉头逐渐地舒展开,师无欲注意到了,于是,没有打断兰泽。
兰泽念的口干舌燥,他又困又渴,念了一会便累了,他稍稍停顿,师无欲就会对他不满。
师无欲如此严厉,相比先生有过之无不及,兰泽宛如被抓了尾巴的老鼠,师无欲看他一眼他便会心惊胆战。
听说贺玉玄用了虫子治病,那些蛊虫兴许便是出自师无欲之手,上回贺玉玄骗他给他下蛊,他是不信的。
师无欲给他下蛊倒是十分有可能。
兰泽实在有些坚持不下去了,难不成他要念到天黑不成。
今日天色阴沉,兴许要下雨,他瞅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黑了,不知道谢景庭什么时候过来接他。
师无欲出去了一趟,兰泽立刻把纸张放下来,他嘴巴很干,四处瞅了一眼,师无欲的茶水没动过,他有些生气,便揣了不好的心思。
兰泽实在是渴,他已经看出来了师无欲不待见他,若是他直接跟师无欲说,师无欲估计不会搭理他。
他四处瞅了瞅,贺玉玄昏迷不醒,这里没有其他下人,他于是上前端了茶水,喝了两杯茶水,嗓间没有那么难受了。
兰泽原封不动地把茶碗放好,他继续拿起自己的经文,顺带着在贺玉玄床边小声抱怨了两句。
“你什么时候醒来,若是不醒我还要日日过来念经……你身边没有一个好人,坏东西只会欺负我。”
兰泽咕哝完,耳朵尖听见了细微的动静,他立刻装模作样的念起来。
师无欲进来之后审视着兰泽,听出来了兰泽念的地方不对,明显是方才在偷懒,他一看过去,兰泽便缩的和鹌鹑一样。
小鹌鹑在磕磕巴巴念经,兰泽未曾感觉时间过的这么漫长,他只念了一刻钟,便念不下去了。
兰泽瞅一眼师无欲,硬着头皮低声提要求。
“国师大人,奴才有些累了,能不能歇一会。”
兰泽说着低垂着眉眼,他不敢在师无欲面前示弱,甚至不敢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双眼,总感觉会被冻死。
“方才我出去的时间应该够歇息了。”师无欲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愿意通情。
兰泽唇线绷紧,脸上跟着红起来,对方视线所及都变得滚烫起来,他按着手中的佛经,只好继续念。
“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兰泽脑袋一点一点,在听到常卿的声音时,他未曾感觉常卿的声音这般动听,常卿一来他立刻便放下了经文,随着过去了。
“今日并未到时间。”师无欲扫一眼兰泽,面上没什么表情,银白的鹤纹在袖口若隐若现,眸底隐隐泛着一层冰凉的银辉。
常卿:“主子与皇上约的是天黑之时,今日天色已晚,国师大人莫让督主为难才是。”
兰泽在一边点点脑袋,他赞同常卿。
师无欲略微沉默,将兰泽的神色尽收眼底,略微皱眉,对常卿道:“既然如此,督主也要尽言,明日天亮时把人送过来。”
“贺大人危在旦夕,还望师兄多体谅。”师无欲神色冷淡。
常卿略微俯身行礼,不必他开口,兰泽宛如找到了母鸡的鸡崽,亦步亦趋地跟在常卿身后,没有忘记和师无欲道别。
“国师大人,奴才告退。”兰泽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时候兰泽又有些担心,明日天不亮便要起来,他不想起那么早,若是在殿里和师无欲待上一天,兴许他会累的晕过去。
兰泽隔着老远便看见了谢景庭,谢景庭不知在同宋和说什么,廊沿下落着雨线,回来的时候下了雨,谢景庭与宋和的面容融在雨幕之中。
“督主——”兰泽喊了一声,他心中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分明一日不见,他却有些想念谢景庭。
兰泽朝着谢景庭小跑过去,他停下来的时候没有刹住,直接撞进了谢景庭怀里。
脑门磕到了硬邦邦的胸膛,兰泽叫唤一声,谢景庭扶住了他,没有再同宋和讲话,宋和识趣地下去了。
“督主,奴才好想你。”兰泽抓住了人便不松开,周围许多侍卫守着,个个目不斜视装作聋子。
兰泽娇声娇气,他眼中汪了一汪眼泪,水盈盈的瞅着谢景庭,被谢景庭扶着,察觉到自己脑门被摸了一下。
谢景庭用指腹抹掉了他的眼泪,问道:“兰泽在那里待的如何,他们可有为难兰泽?”
兰泽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小声告状道:“国师是坏蛋,他一直让奴才念经为难奴才,还不准奴才休息。”
“他嫌奴才写的字丑,还让奴才重写。”
兰泽被谢景庭牵着回去,他才想起来方才谢景庭在外面,他好奇问道:“督主还要出去吗?”
谢景庭略微停顿,回复道:“不出门。”
兰泽闻言稍稍放下了心,他又瞅谢景庭一眼,奇怪的想法冒出来,兴许谢景庭方才是在等他。
他很快把这般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说的是两日,第二日贺玉玄便醒过来了,只是依旧神志不清。
兰泽当时正在念佛经,倏然有一道略微沉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对上一双茶色深邃的双眼,贺玉玄脸色依旧惨白,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泽……”贺玉玄唇边溢出来鲜血,用一种执拗、近乎偏执的眼神看着他,里面的情绪太过沉郁,压的兰泽有些喘不过气来。
“国师大人——”兰泽正要喊人,贺玉玄喊了他一声,人又晕过去了,只是晕过去时还在死死地握着他的手。
姬嫦和师无欲赶过来时,兰泽还被贺玉玄握着手腕,他不敢乱动,担心碰到贺玉玄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陆圣医?”姬嫦问道。
陆圣医看一眼兰泽,此时约摸知晓和兰泽师徒缘分已尽,加上姬嫦喜怒无常,他只得实话实说。
“已经醒过来便是好事,兴许是南春蛊的副作用,贺大人想要彻底回复,还需要一些时日。”
陆圣医开了一些养身体的补药便下去了。
兰泽还被握着手腕,他这般在床边有些难受,姬嫦和师无欲都在,他不敢擅自作主张,只喊了一声“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如何能让贺大人放开奴才。”
殿中明明有姬嫦,但是兰泽喊的却是并不怎么熟悉的师无欲。
姬嫦注意到了,略微眯着眼打量着兰泽,兰泽僵在原地不敢动,不敢去看姬嫦。
“朕已经答应了如雪,天黑时送你回去,在天黑之前,你要好好照顾微尘。”
“若是微尘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兰泽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汗,他抿唇应下。因为被贺玉玄抓着,他行动不便,只能一只手拿着经文念,没一会便肩膀酸疼。
他一整日待的度日如年,在常卿来接他时,兰泽有些站不住,答应的是两日,今日贺玉玄醒了一回,姬嫦那边尚且没有吩咐。
然而第二日一早,姬嫦的人便过来了,来督主府找兰泽。
“贺大人如今性命垂危,陆圣医说只有兰泽公子能唤醒贺大人,皇上命我等过来,一切遵循兰泽公子的意思。”
这般说,意思是去不去都看兰泽,但是兰泽若是不去,兴许贺玉玄会死。
前一天贺玉玄还在吐血,兰泽并不想过去,他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若是他不去,贺玉玄真的死了,他会良心难安。
谢景庭在原地站着,脸色被廊沿覆盖的阴影遮掩住,在兰泽投来视线时,眸色略微沉暗几分,好一会才道。
“兰泽若是想去便过去。”
话音顿了顿,话尚且没有说完,兰泽清脆的声音传来。
“多谢督主。”
兰泽担心谢景庭不同意,若是谢景庭不同意,兴许他便不过去了。
他希望贺玉玄早些醒过来,这般他不必再愧疚担心。
兰泽一个人前去,因为他今日又过来,师无欲多看了他两眼,并未说什么,兰泽慢吞吞地抄着佛经,他一连念了五日。
每一日兰泽都在天黑时才回来,谢景庭日日等着兰泽,未曾表露过心迹。
第五日晚上,贺玉玄醒了过来,兰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念了好一会的经文,他耳边响起一声“小泽”,与一旁的贺玉玄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地便要喊人,贺玉玄昏迷数日身体清瘦了许多,贺玉玄握住了他的手腕,对他道:“小泽不要喊人……我想同你说说话。”
他注意到贺玉玄的瞳色幽深了许多,原先是茶色的眼眸,如今瞳仁变得黑沉,好像纸上汇聚成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你要同我说什么,既然你醒了,我便该回去了。”
“我前几日便醒了,听见小泽在我身边讲话,”贺玉玄脸色惨白,他的手指枯瘦细长,不过几日之间,兰泽这才发现贺玉玄身上的变化。
“小泽愿意过来,是不是为了谢景庭?”贺玉玄说着咳嗽了两声,唇边再次溢出来鲜血,枯瘦的指节攥紧了兰泽的手腕。
贺玉玄这般,勾起了兰泽久远的回忆,娘亲去世前夕也是这般,总是吐血,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仿佛被抽去了魂。
兰泽回想起来心便抽抽的疼,如今闻言略有些莫名其妙,他还不是因为担心贺玉玄,贺玉玄如今还在小心眼地质问他。
“你说是便是,既然你已经没事,我要回去了。”兰泽生气地要甩开贺玉玄,贺玉玄却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在一边看的有些害怕,担心人又被他气的晕过去,他于是闭了嘴,从一边倒了茶水,递给贺玉玄。
贺玉玄知晓自己如今有些狼狈,他接过了兰泽递的茶水,略微垂着眼眸,嗓音低了几分。
“小泽走便是,大不了我死在这里。”
兰泽瞪大了一双眼,这般的话贺玉玄也能说的出口,贺玉玄原本便是柔弱的长相,清艳令人心折,配上这般病容,神佛见了兴许都要怜悯三分。
贺玉玄兴许真能做出来这种事,若是贺玉玄死了……他才不想被贺玉玄赖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还在意先前我说过的话,我收回便是。”兰泽忍不住道:“先前我在蜀郡所言,都是为了骗你。”
“那一日你救了我,我心生感激,但是我更害怕你会丢下我不管,所以才收你的东西。至于我为何愿意给你亲……只是一时兴起。”
兰泽:“你不要太在意了,如今你跟着皇上,仕途在前,不要再与我牵扯。”
“我性子并不好,你喜欢我便会受伤,不要再在外同别人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兰泽一口气说完,他心中憋闷,说出来之后好受了许多,对上贺玉玄眼底,原先那些他未曾看透的情绪展现在他面前。
原本他不愿意承认,他发觉出来贺玉玄真的喜欢他,他讲这些话只会伤人。
兰泽心里有些别扭,他若是不说出来,上回贺玉玄断手,这次差点丢掉性命。
他虽然什么都不知情,却隐隐有些感觉,兴许和谢景庭有关。
“小泽——”贺玉玄脸色苍白如纸,眼睫落下浓重压抑的阴影,好一会才对他道:“小泽是在怨我。”
“若是我不愿呢?”贺玉玄问。
兰泽没有回答,他没有机会回答,师无欲正好在此时进来,见贺玉玄已经醒来,便传唤了大夫过来。
接下来贺玉玄和师无欲讲话,没有再看兰泽,甚至兰泽走时贺玉玄只是扫了一眼,那一眼让兰泽莫名头皮发麻。
若是贺玉玄死了,兴许会怪在他头上,或者怪在谢景庭身上,贺玉玄如今状况不对,兰泽回去的路上都在担心。
兰泽又忍不住想会不会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贺玉玄若是给他找事,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姬嫦一定饶不了他。
这般想着,半夜的时候,兰泽听闻了消息,宫中乱做一团,听闻有人自裁。
兰泽下意识地想到贺玉玄,他第二日起来便要进宫,谢景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好一会才问。
“他既然已经醒了,兰泽还过去做什么。”
兰泽:“奴才还有一些事没有问清楚,督主,奴才天黑之前便回来。”
他进了宫,见到贺玉玄时,贺玉玄正在换药,人还好好的,见到他,贺玉玄倒是有些意外,很快便收敛了。
“小泽可是还有事?”贺玉玄问。
兰泽这才知道自裁的并不是贺玉玄,他担心过度,如今自己跑过来,显得有些尴尬。
“没有事了。”兰泽要回去,贺玉玄在他身后突然开了口。
“他既然把小泽都送过来了,小泽还回去做什么。”
兰泽闻言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向贺玉玄,问道:“你在说什么。”
贺玉玄嗓音平静无波,“按照他的本领,大可不必施舍让小泽过来,毕竟不知道我会对小泽做什么。”
“兴许我对宴上之事怀恨在心,小泽便踏不出这个门。”
贺玉玄说:“小泽不妨看看,若是你留在宫中,想必他也不会管小泽。”
这番话戳到了兰泽的痛处,兰泽与谢景庭之间表面依旧如初,实际上彼此心中梗有一刺。
兰泽觉得谢景庭并不在意他,不然不会在宫中不接他回去,更不会让他日日过来看贺玉玄。
他自然不知谢景庭心中所想,谢景庭最能沉得住心思,他的那些爱慕心思宛如入了沉寂深邃的夜色,一并埋葬其中。
兰泽最不愿在贺玉玄面前丢脸,他嘴上道:“督主自然不会丢下我不管。”
但是他却临时改了主意,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试探,他在偏殿待到了天黑。
白日里是常卿送他过来,兰泽今日没有等到常卿过来接他。
他一直看着窗外的灯火明明灭灭,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远处山野之中,宫墙倒影落下,殿外没有动静。
直到宫门落锁,常卿没有过来接他,兰泽宛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兰泽并不知常卿一直在殿外守着,凤惊不让常卿进门,加上谢景庭吩咐了看兰泽自己的意思,常卿于是在殿外守到了宫门落锁。
直到宫门落锁,常卿才回去,向谢景庭禀报。
“督主,小公子未曾出殿门……今日宿在了瑞贤宫。”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第 75 章 “兰泽晚些认错也不迟。”
兰泽被打脸, 他当天晚上只得留在宫中,半夜的时候贺玉玄一直在咳嗽,他在偏殿能够听见, 贺玉玄偏偏不叫人。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点了烛灯过去,他清晰地看见贺玉玄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痊愈,那里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疤痕。
在冷玉皮肤之下,血管里密密麻麻仿佛有东西在鼓动, 贺玉玄脸色苍白,用手指捂住嘴唇, 指缝间有鲜血溢出来。
兰泽给贺玉玄倒了茶水, 还拿了手帕,贺玉玄自己接了,他在一旁瞅了好几眼, 哪怕他笨拙, 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按照常理来说,那么深的伤口, 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愈合。
“你身上的伤……”兰泽犹豫地开口,他对上贺玉玄漆黑的瞳仁,过分黝黑, 像是白骨中酿出来的一团墨色, 让人感觉有些心惊。
兰泽听闻了贺玉玄用蛊的事, 他斟酌地说:“我原先便听说蛊虫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你不要再用了。”
他瞅贺玉玄一眼, 原先他还在说不管贺玉玄, 如今又关心起人来, 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别处。
“小泽是在关心我吗。”贺玉玄指腹蹭掉自己唇边的血迹, 没有提此事,问道,“过几日便是小泽的生辰,京中兴许会落雪,小泽能不能陪我去看一次雪。”
“这兴许是我最后一次找小泽。大雪之后使臣会过来,我没有机会再同小泽见面。”
贺玉玄枯瘦的手指握住了兰泽的手腕,触感略微冰凉,殿中烧着炉火,贺玉玄坐在床边披着氅衣,整个人病容难掩,像是脆弱易碎的瓷器。
原先他的生辰都是自己过,娘亲过世之后他便不再过生辰,兰泽想起来前几日谢景庭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他还没有告诉谢景庭,兴许谢景庭只是随口一问,今日不就没有管他。
兰泽想起来自己先前的预示之梦,对上贺玉玄的目光,他略有些担忧,兴许是贺玉玄的眼神太过于恳切,仿佛把他视为了救命稻草。
他最后同意了。
“这次之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兰泽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殿中熏的兰香有些浓重,兰泽回去的时候染了一身的兰香。
他到了督主府,如今已经不知不觉入冬,府上的梅花开了,兰泽氅衣,氅衣上有点点的梅花,他的面容比盛开的梅花还有夺目几分。
兰泽脸颊被冻得通红,在正殿里见到谢景庭,如今时辰尚早,谢景庭天不亮便起来了吗。
他在心里这么想,又想起来前一日贺玉玄说的话,兴许是谢景庭太过忙碌了也说不定,他这么安慰自己。
“督主,奴才回来了。”兰泽小声地说,他不知谢景庭昨天晚上在殿中坐了一夜。
谢景庭的视线在兰泽身上停顿,上下看了兰泽一番,反应平平。
“兰泽平安回来便好。”
谢景庭并不问他前一日为何留宿,什么都不问,兰泽于是也不说,他现在学会了对付谢景庭。
若是谢景庭不说,他也不说,看谁先忍不住。
谢景庭问他,“兰泽这几日可还要出门?”
兰泽摇摇头,他已经听到了消息,谢景庭解了禁足,刺杀贺玉玄的锦衣卫身份已经查清楚,是穆府的人。
那名锦衣卫被处刑,穆府并没有受牵连。姬嫦因为愧疚,恢复了谢景庭先前的职位,另外调了一部分兵给谢景庭。
兰泽在府中该做什么做什么,谢景庭他勾不住,他已经在准备离开了。他不想死在姬嫦或者师无欲手里,若是他能多一些银子,兴许他能够直接离开京城。
他在一边偷偷算起账来,自己在谢景庭身边攒的银子,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景庭的侧脸,心里到底有些舍不得。
兰泽胸腔中闷闷地有些难受,像是有针反复地戳在上面,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些烦恼,与娘亲在一起很快乐,什么都不必考虑。
顶多操心一些银子的事情。
如今他不必再考虑银子,却有更令他难过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若是不喜欢谢景庭就好了。
兰泽没有多少钱,他左思右想,不能去找谢景庭,只能去找常卿和宋和借钱。
常卿冷漠地回绝了他。
“小公子想要钱和督主说便是,属下这里做不得主。”
瞅见兰泽神色略有些失落,常卿略微皱眉,想了想说:“主子在为小公子准备生辰礼物,那一日兴许会给小公子银钱。”
剩下的常卿没有多说,担心直接说出来会挨罚。
兰泽才不信,兴许谢景庭会给他一些赏赐,他肯定不会舍得卖谢景庭送他的东西。
他于是又去找了宋和。
宋和平日里好说话,如今也拒绝了他。
“督主交代过,不让给小公子银子,怕小公子会拿钱偷偷走人。”
兰泽的心思被戳破,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谢景庭难不成还要留他在府上,他忍不住委屈起来,因为是在宋和面前,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他又不喜欢我,留我在府上做什么。”兰泽忍不住道,他嗓间压抑着哭腔,眼眸蒙上水蒙蒙的水光,眼睫上泪珠往下坠。
宋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神色变得慌张起来,他身上没带手帕,知晓不能让兰泽哭下去,索性用指腹给兰泽擦眼泪。
“兰泽……你不要哭了,督主只是不擅长表达,他是喜欢兰泽的。”
宋和说话都有些磕巴,粗糙的指腹碰到兰泽的皮肤,兰泽身上每一处都是软的,摸起来一片温热,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仿佛顺着砸进他心底。
“常人都能够犯错,督主却不能……兰泽,你不要哭了,督主其实很在意你。”
宋和一边说着,兰泽哭的更厉害了些,他嗓音有些低哑,怀里突然撞上一片温软,兰泽扑进了他怀里。
兰泽扑进了宋和怀里,宋和穿着侍卫服,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跟块木头一样。
“他若是在意我…才不会做让我难过的事情……”兰泽一边抽噎一边讲,他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宋和身上,在宋和怀里哭了一场,顺便骗走了宋和的银子。
因为他方哭过,宋和不敢不借给他银子,兰泽自己抱着银子回去,临走的时候道:“这件事不准告诉督主。”
宋和耳尖又变得黑红黑红,应了一声,怀里依旧湿漉漉的,感觉都沾上了兰泽身上的味道。
兰泽抱着银子回去把银子藏起来了,他一直有自己的小房间,虽说他现在已经和谢景庭睡在一起,他藏的银子都不敢让谢景庭知道。
晚上他回去时,谢景庭自然注意到他红着的眼眶。
谢景庭关心他道:“兰泽有心事?”
兰泽摇了摇头,他吃饭吃的食之无味,谢景庭沉默了一会,到底没有继续问,而是提了另一件事。
“过一段时间兴许我们要南下,兰泽若是想,可以带上如意如礼。”
兰泽闻言可有可无地应一声,他为何要带上如意如礼,兴许他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到时候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谢景庭。
“奴才吃完了。”兰泽放下了筷子,他早早地吃完晚膳,去自己小床睡觉了。
他没有提白天的事情,晚上兰泽睡过去,谢景庭在床边站了好一会,伸手碰了碰兰泽的眼皮,兰泽眼睫颤了颤,柔软的睫毛扫在指腹。
兰泽生辰这一日京城落了大雪,原先督主府一直死气沉沉,因为下雪挂上了朱红的灯笼,廊沿下红灯笼滴溜溜的转,添了一些人气。
他没有忘记先前答应贺玉玄的,他走的时候和谢景庭说了一声。
“督主,奴才今日要出去一趟,晚上才回来。”
谢景庭闻言问道:“兰泽要去哪里?”
兰泽说了一处茶馆,谢景庭略微停顿,兰泽在他面前站着,因为是生辰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今日兰泽便要十八了。
“那兰泽记得早些回来,今日常卿给兰泽买了汤圆。”谢景庭说。
今日是兰泽的生辰,以兰泽的意愿为主。
兰泽如今愈发出挑,他的皮肤宛如檐上雪,柔媚的长相万里挑一,那双水盈清澈的眼略微睁着,柔软的鼻尖向下是红润的唇,在雪地里一衬,像是画上跃然而出的妖精。
美的动人心魄,令人难以收回视线。
兰泽说过喜欢吃汤圆,他应了一声,坐着马车去了和贺玉玄约的茶馆。
说是天黑之前回来,他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兰泽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他下去的时候常卿眼睁睁地看着,在一旁欲言又止,对他道:“小公子不要忘了时辰,早些回来。”
兰泽应了一声,他抱着汤婆子下去,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凤惊,凤惊领着他到了江边,江边落了雪,一座巨大的朱红舫船映在眼前。
他见到了贺玉玄。
贺玉玄如今能够下床,在江边长身而立,周围是繁复的灯火,白日里灯火并不明显,像是在宣纸上点出来的焰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苍艳的五官犹如纸花,瞳孔过分的深邃,在兰泽出现时视线便落在了兰泽身上。
“小泽。”贺玉玄撑着伞,一柄黑色的竹骨伞,上面的纹路犹如墨染,贺玉玄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明明是沉暗的颜色,在人群中却依旧显眼。
兰泽走了过去,他能感觉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脸上,他问道:“不是说去茶馆,为何又来江边。”
“这边人多,热闹一些。”贺玉玄略微垂眸看着他,在他过来之后伞便偏在了他这边,替兰泽拂掉了肩侧的雪。
“原先在徐州未曾有这么大的雪,我少时常常向往京州的雪,想要来看一看。”贺玉玄说。
兰泽:“娘亲说我出生时徐州下了大雪,难得一见,那时候我并不记得,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贺玉玄闻言微笑起来,仿佛变回了之前的温柔模样,对兰泽道:“如今便见到了。”
“小泽之后如何打算。”贺玉玄领着他上了舫船,在兰泽上去时,伸手拉了兰泽一把。
兰泽触碰到贺玉玄的手,碰到一片冰凉,寒意仿佛能浸透到他骨子里,冰的他心尖一颤。
“你的身体……”兰泽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
贺玉玄对他道:“小泽不必担心我,我的身体没有大碍。”
兰泽闻言稍稍放下心,他想了想,觉得跟贺玉玄说也无妨,对贺玉玄道:“我兴许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这里并不适合我,兴许回徐州,或者去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兰泽略有些迷茫,他没有家,自然不知道去哪里。
“小泽要离开京城?”贺玉玄看着他,眼中沉了些许,问道:“为何?”
“不必你管。”兰泽才不愿意跟贺玉玄说他自己的事,他对贺玉玄道:“今日我要早些回去。”
兴许谢景庭为他准备了生辰礼物,他还不知是什么,按照谢景庭的性子,兴许不会是什么他喜欢的东西。
兰泽跟着上了舫船,贺玉玄并未说什么,带他看了江景,江上的雪色白茫茫一片,兰泽嘴馋,他还有些防备贺玉玄,看贺玉玄吃过之后他才略微放心。
一旁的贺玉玄似乎看出来了他着急回去,淡淡问道:“小泽急着回去?”
兰泽应了一声,他回答道:“督主让我回去吃汤圆。”
“今日小泽便十八了,若是换成女子,兴许已经能够出嫁,我便能够上门提亲。”贺玉玄说。
兰泽吃点心脸颊鼓起来,闻言回复道:“督主肯定不会同意。”
无论谢景庭喜不喜欢他,估计都不会让他和贺玉玄在一起。
他吃着吃着便困了,兰泽睡了过去,他闭上眼的时候想着只睡一小会,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
因为大雪在京中算是节日,今天非常热闹,这个时辰已经晚了,兰泽有些懊恼,过了晚饭的时辰,他的注意力被外面的焰火和花灯吸引。
兰泽瞅见贺玉玄在旁边,方才他睡着了贺玉玄给他盖了毯子,他揉揉眼睛,把毯子放回去,对贺玉玄道:“我们应该回去了。”
贺玉玄似乎在窗边坐了许久,与窗外的月色融在一起,闻言贺玉玄唤了凤惊过来,舫船从江心到江边,兰泽下去了。
江边人来人往,他下去的时候有些着急,险些撞到人,被贺玉玄握着手腕拉了一把。
“小心一些。”贺玉玄在他耳边轻声道,兰泽向后撞进贺玉玄怀里,焰火在他耳边炸开,眼前变得明亮起来,他的手腕还被握着,怀里抱着已经凉了的汤婆子。
“我知晓。”兰泽还没有挣扎,贺玉玄便主动地放开了他,他今日生辰,大半日都睡了过去,兰泽有些可惜,他注意力很快又被周围的事情吸引。
兰泽有些担心谢景庭会责怪他,他转眼一想,若是谢景庭有心,早就派常卿过来接他了。
如今没有派人过来接他,想必是不管的意思。
“我还未曾送小泽生日礼物。”贺玉玄对他道:“不知小泽喜欢什么。”
贺玉玄喊了凤惊,凤惊拿了一个盒子过来,紫檀木的盒子给了兰泽,兰泽略有些好奇,他瞅贺玉玄两眼,当着贺玉玄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地契与银钱折子,用折子可以去银庄换钱。
原先兰泽还在纠结要不要,他看出来地契在徐州,正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若是有了地契,他便能摆脱贱籍,有了安身之地,有银票,够他好一段时间的吃喝了。
兰泽略有些犹豫,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要,他把盒子还给了贺玉玄。
“贺玉玄,我不能要这些,今日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你若是真想送我生辰礼物,不如给我买个糖人吧。”
兰泽指了指对面的糖人铺子,他这般说,贺玉玄在原地略微怔了一会,很快敛去了神色,去给他买了糖人儿。
“小泽,生辰快乐。”
接下来贺玉玄又带他逛了集市,还带兰泽去了茶馆,兰泽在外面不知不觉待的便晚了,他和贺玉玄一同出入茶馆被人看见,贺玉玄喝茶咳出了鲜血,他不过上前扶了一把,贺玉玄又攥着他不愿意撒手了。
外面暮色沉沉,督主府难得一片热闹,整座府邸融进暮色之中,正殿中灯火通明,谢景庭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菜。
上面的饭菜有荤有素,全部都是兰泽喜欢吃的。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辰,菜已经凉透了。
谢景庭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听着属下的汇报。
兰泽同贺玉玄在舫船上待到晚上,之后下了舫船也没有回来,而是一直同贺玉玄待在一起。
烛光略微偏离,月色中悬,兰泽的生辰已经过去,谢景庭只白日里见到人,之后人一直未曾回来。
“常卿,今日应当不算了。”谢景庭这么说一句,嗓音平淡无波,眸色宛如与沉寂的夜色融在一起,过分平静才令人心惊胆战。
常卿硬着头皮不敢作声,殿中一片安静,炉子里火已经熄了,空气中幽幽带着冷意,这个时候若是触谢景庭的霉头,兴许会死无葬身之地。
……
兰泽还被贺玉玄攥着手腕,贺玉玄衣衫上的血令他触目惊心,他不敢乱动,在此时听到凤惊进门的动静。
“主子,督主人过来了。”
兰泽听闻督主二字,略有些不敢置信,随即想起来,谢景庭说为他准备了汤圆,难不成是为了此事而来。
“小泽,若是你不想待在京城,我可以带你离开。”贺玉玄握着他的手腕,对他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茶馆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兰泽听到了动静,他侧目时正好和进门的谢景庭对上视线。
谢景庭披着月色,面容犹如艳鬼,眸似深潭绮丽深邃,眼睫落下一层阴影,侧脸如冷玉寒霜削覆,月色与其相比黯淡几分。
那双眼过分平静,听到贺玉玄所问,仿佛不值一提的筹码,随之相形见绌。
“兰儿,该回家了。”谢景庭这个时候还有一些耐心,视线钉在兰泽身上,兰泽莫名自尾椎窜上来一股寒意。
常卿与宋和在一旁守着,纷纷闭嘴不言,两人都不敢去看兰泽。
明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兰泽一见到谢景庭,心思全部都在谢景庭身上,他面对贺玉玄便心不在焉,随意地敷衍了贺玉玄。
“凤惊,你带贺大人回去。”
兰泽头也不回地和谢景庭走了。
他跟在谢景庭身后,谢景庭周遭气氛并不怎么好,兰泽主动认错道:“督主,奴才知错了。”
马车里非常安静,谢景庭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宛如深不见底的沉墨,对他温和道:“兰泽晚些认错并不迟。”
兰泽这个时候并不知晓,这是谢景庭发疯的前兆。
第76章 第 76 章 承天启嵇如雪
夜色寒凉, 如今已经过了子时,兰泽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到了督主府,屋檐下的红色灯笼蜡烛燃尽, 孤零零的挂在檐下,随着淹没进夜色之中。
正殿只点了几根蜡烛,兴许知道人回来,炉火燃着殿中不冷,只是黑暗将谢景庭的半边侧脸吞噬, 让兰泽莫名有些不安。
谢景庭未曾让任何人进来,他略微低垂着眉眼点了烛火, 烛光照亮一小片地方, 准备过的痕迹已经被收敛的干干净净。
那些饭菜被人撤下去,还有正殿中的布置全部如初,谢景庭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然后全部都未曾告诉兰泽。
“督主——”兰泽呐呐地喊一声, 没有他的汤圆,他如今回来晚了, 错过时辰也很正常,只是谢景庭的情绪似乎有些不正常。
“前一日是兰泽的生辰,兰泽生辰未过, 我便想着先遂兰泽的愿。”
谢景庭嗓音平静, 眉眼随着烛光明灭沉泯, “我已迁就兰泽,兰泽应当也一样。”
谢景庭脱了外袍, 玄色氅衣挂在屏风上, 兰泽不明所以, 直到他的脸被谢景庭掐住, 兰泽脸上立刻红了起来。
“兰泽可以暂时先闭嘴了。”
“督主——”兰泽话音被堵住,他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犹如沉邃的双眼,里面铺天盖地的情绪向他涌来,令他心跟着一颤。
唇舌被堵住,兰泽被压在书案前,他和谢景庭亲过,原先每次谢景庭亲他他都有些害怕,他此时才知晓谢景庭之前是有收敛的,不像现在这般仿佛要把他咬碎了拆散咽下去。
嘴巴好疼,兰泽唇腔被席卷,谢景庭身上裹挟着冰冷的寒气,寒气与殿中的暖意交织,熏得兰泽脸上发热发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清醒的认知浮现在他脑海里,谢景庭在生气。
兰泽不明白谢景庭为什么生气,他的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手腕撑在两边被握住,被亲的浑身都没了力气,仿佛力气都被谢景庭抽了去,浑身都酥了软了,在原地有些站不住。
他站不住,谢景庭便托住他,他只得在谢景庭怀里,身上兰香尚且未散去,谢景庭轻易地便解开了他的衣衫。
外袍被脱下来,兰泽按住了自己的衣衫,他脑袋懵懵的,眼中晕染了一层水光,看着谢景庭眼角略微发红。
“督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喜欢他?为何要生气?不在意他,为何要亲他,喜欢他为何什么都不愿意说,为什么偏偏在他要离开做这般给他看?
兰泽双眼中带着控诉,他不知晓因为谢景庭难过了多少次,他唇畔沾的都是谢景庭的气息,因为被亲的时间有些长,气都喘不匀。
“兰泽心里不是最清楚,还需要我讲出来。”谢景庭嗓音低沉,宛如醇厚酿酒一般醉人,在兰泽耳边低语令兰泽耳尖红起来,低声道:“兰儿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一直任性。”
兰泽因为这一句怔在了原地,他从未听谢景庭提过喜欢,谢景庭嗓音温和,眼底却不似那般,里面裹挟着沉重的郁色与浓稠的阴冷,若是外人见到这般的谢景庭,一定会吓一跳。
“上一回他险些没命,这次是他碰巧走运……应当不算走运,兰儿还不明白。”
月色令谢景庭的脸斑驳不清,谢景庭轻而易举地便扣住了他的手腕,对他道:“兰泽的名字由我而起,从身到心,从上到下……只能属于我。”
兰泽未曾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的名字明明是娘亲起的,谢景庭装模作样,他没有来得及思考谢景庭前一句话的意思,被谢景庭一碰,他便只会傻乎乎的回应。
他喜欢谢景庭,即便原先生气,被亲出了感觉,谢景庭又一向有耐心,会亲的他无所适从之后,在一寸寸地啃噬淹没他,几乎要咬碎他的每一块骨头。
兰泽身上到处被点火,他像是整个被炙热的火焰包围,火焰灼痛他,融进他的骨子里,令他燃烧起来,与火焰一并化为灰烬融在一起。
他的腰肢被按住,宛如被活活劈开,兰泽顿时脸色惨白下来,谢景庭似乎故意让他疼,因为他做错了事,兰泽疼的眼泪落下来,他的眼泪被舔掉,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兰泽面容染上红晕,他背后靠着平日里他常常趴着的书案,只是如今肌肤贴着桌面沾上一片冰凉,他全身的力道由谢景庭支撑,眼前只剩下谢景庭修长有力的手指。
谢景庭是太监……兰泽恍惚之间看到了什么,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如今身上力气被抽走,不过转回脑袋,便被握着脚踝拽回来。
他的脚踝被戴上了东西,兰泽透过月色看见了上面的图案,圆形的玉坠,一面雕刻着芍药花,另一面刻着瑰丽的繁复字体。
——承天启嵇如雪
“督主……我们尚未成亲,不可这般。”兰泽用对贺玉玄那一套过来糊弄谢景庭,他被谢景庭的模样吓到了,担心谢景庭真的会把他咬碎咽进肚子里。
兰泽嗓音略有些发颤,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他说是推拒,却又忍不住顺着谢景庭。因为谢景庭同他亲近而心生欢喜。
理智几乎被消磨殆尽,他被名为失控的火焰灼烧,摇摇欲坠之下,只想和谢景庭一并燃烬消亡。
谢景庭并没有那么好骗,依旧掐着他的脸,上下打量着他,力道不至于让兰泽痛,却足以完全掌控兰泽。
“这般,兰泽先喊几句夫君听听。”
……
兰泽醒来是在两日之后,他被谢景庭折腾的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谢景庭在他床边,他看见谢景庭的面容,明明什么都没做,兰泽却下意识地骨头跟着一并发颤,前两日的记忆浮现出来,他脸上发烫,心里害怕又生气。
兰泽身上被洗的很干净,他在被子里,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谢景庭身上的味道。
他手指从被子里射出来,手背与指腹侧面都是痕迹,兰泽看着便脸上一红,把手指立刻收了回去,想也知道如今这般不能见人。
因为他醒来,谢景庭投过视线,面容看上去很平静,问他道:“醒了,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兰泽哪里都不舒服,他瞅谢景庭一眼,脑袋里有些乱乱的,他莫名其妙地和谢景庭做了,应当算是谢景庭半强迫他的。
他还准备离开京城,这般他日后如何和女子成亲。
兰泽摇摇头,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依旧水汪汪的,耳朵跟着一并红起来,不知是不是殿里暖炉烘的。
因为他这般,谢景庭视线略微停顿,手伸过来碰了碰兰泽的脑袋。
兰泽因为被触碰,下意识地要发抖,他脑袋被碰了碰,对上谢景庭的视线,他略有些不自在。
“督主。”兰泽唤了一声,嗓音软绵绵的,谢景庭的手指往下碰了碰他的耳尖。
“督主日后会不会这般对别人。”兰泽憋不住问,他看谢景庭一眼,抱着谢景庭的手拿下来,不让谢景庭摸他耳朵。
“没有第二个兰泽。”谢景庭收回了手。
兰泽闻言明白了意思,意思是不会再这般对别人,他脸上红起来,心里还有些别扭,许多话想问谢景庭。
最大的问题便是谢景庭为何……为何不是太监,若是让人知晓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督主,你……”兰泽声音很低,他小声地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
谢景庭闻言看向他,在兰泽身上露出来的痕迹上巡视,一片片的绯红青紫,宛如雪地上盛开的红梅青梅。
“是这般,这是只有兰泽知道的秘密,若是兰泽讲出去了,我便是欺君之罪。”
谢景庭在人前那么无懈可击,如今这个秘密只有兰泽知道,他相当于抓住了谢景庭的把柄,更有一种隐秘的喜悦感。
仿佛是谢景庭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对于谢景庭来说是特别的。
兰泽有些晕晕乎乎,他意识到这般并不对,他明明勾引谢景庭只是为了活下去,如今得偿所愿,若是他陷得太深,兴许谢景庭日后又会像之前那般令他难过。
“奴才知晓了。”兰泽很快又担心起来,这么说谢景庭原本便骗了先帝和姬嫦,若是暴露了一定会被安上罪名,不过他不会告诉别人。
他犹豫了一会,才问道:“为何督主要装作自阉?”
谢景庭:“兰泽想知道?”
兰泽点点脑袋,听见谢景庭下一句道:“先起来吃些东西。”
他身上如今还是没有力气,兰泽宛如被车碾过一遍,身上被打散了重组,尤其是某个位置,他不过坐起来,疼痛顺着传过来,让他险些支撑不住。
兰泽脸色略微发白,犹如被雨水淋湿的花朵,清丽纯澈到极致,水盈盈的双眸抬起来,蝶翼一般的眼睫落下一道浅浅的层影。
“督主,奴才有些疼。”
他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撒娇的成分,谢景庭未曾言语,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兰泽被抱起来的时候有些脸红,他注意到谢景庭放轻了动作,喊了常卿过来,兰泽立刻埋进了谢景庭怀里,他才不愿让常卿看到他这般。
他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常卿走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如今坐在谢景庭怀里,他回想起来那时谢景庭逼着他喊夫君,他扯住谢景庭的袖子,又有些不好意思。
常卿端上来的是一些温软好消化的食物,谢景庭端了粥碗喂他,兰泽肚子确实饿了,他把一碗粥喝下去,因为离得近,他闻到谢景庭身上的雪枝香。
兰泽小口小口喝着粥,软舌伸出来,他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抬头便对上谢景庭眼底,他一只手还扯着谢景庭的袖子。
粥碗被放了下来,兰泽唇角掠入气息,他身上穿的是谢景庭的衣裳,谢景庭亲他动作并不温柔,兰泽只得环住谢景庭,在谢景庭怀里无所适从。
只有谢景庭碰他时,谢景庭才会与平时不一样,让他感觉到谢景庭确实是在意他的。
心脏的位置如他一般会剧烈跳动,会因为他情动,会情难自禁,会因为他失控。
眼看着谢景庭手掌顺着他的腰际向下,兰泽方要开口,谢景庭停了下来,还抱着他,嗓音哑了几分,“别乱动。”
分明是谢景庭亲他,兰泽怕疼,于是听话的没有乱动,喂完粥之后谢景庭抱着他把他放了回去。
兰泽在床上养了几日,他好几天才能下床,自己在殿里转来转去,谢景庭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正殿,其中包括兰泽藏起来的银子。
“督主为何会知道奴才藏了银子。”兰泽抱着银子探头探脑,他数了数银子,银子自然没有少,这还是他从宋和那里骗来的。
谢景庭对他道:“常卿在兰泽房间里找出来的,这些银子要还给宋和。”
“兰泽若是想要银子,和常卿说了从库房取便是。”
“督主为何不直接给奴才银子,”兰泽略有些不高兴,他早就发现了,谢景庭在给他银子方面吝啬许多。
只给他买东西,他想要的是银子。
谢景庭这才看向他,视线略微停顿,慢条斯理道:“听闻兰泽前几日便计划离开京城。”
兰泽心里咯噔一声,这话他未曾和别人说过,为何谢景庭会知道。
他还在整理自己的小包子,把小人儿书都翻出来,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谢景庭开口道。
“若是兰泽手里的银子多了,兴许会跟人走了,到时候我怎么办。”
原先谢景庭不会说这种话,兴许是知晓兰泽喜欢听,视线在兰泽泛红的耳尖略微停顿,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
兰泽耳朵红起来,他不承认被戳中心事,还嘴道:“若是督主对我好,我怎么会走。”
“督主应该多想想才是,平日里督主什么事情都不跟奴才说,总是折腾奴才,生气了只会欺负奴才。”
兰泽生气地下了决定,“这是宋和给奴才的银子,奴才不要还回去。”
兰泽宛如鼓起来的气球,谢景庭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握着兰泽的手腕把兰泽拽到了身前。
今日谢景庭耐心许多,兰泽如今穿着他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是他准备的,清澈的眼倒映着他的模样,仿佛里里外外都打上了属于他的印记。
兰泽被谢景庭拽过去,他略有些不情愿,然后他的额头被亲了一下,谢景庭耐心道:“兰儿把银子还回去,我给兰儿双倍的银子,如何。”
兰泽脑门被亲了一口,他宛如被戳破的气球,被亲的有些晕了,脸颊红起来,呆呆地瞅着谢景庭。
反应过来之后,兰泽有些羞愤,对上谢景庭眼底,那里一片平静,谢景庭模样这么好看,简直就是妖精,被这么盯着,他不知不觉就被蛊了。
兰泽方才下定的决心消失的一干二净,问道:“督主说话作数吗。”
谢景庭:“自然作数。”
从方才,谢景庭就一直在观察兰泽的神情,从前一日他强迫兰泽,原先兰泽还一直不愿意,后来他哄哄便愿意了,兰泽明显吃软不吃硬。
因为脑袋不好使,会很容易被表象所骗,甚至只相信别人说的话,而分不清真正的好坏。
兰泽于是出去把银子还回去了,顺便跟着常卿去取了银子,常卿干脆拿了好些银票给他,顺便刺了他一回。
常卿说:“原本小公子生辰,主子为小公子准备了好些值钱的东西,因为小公子没回来,后来主子都收起来了。”
常卿说值钱的东西,自然非常值钱。
兰泽闻言有些气鼓鼓,他听出来了常卿是故意的,常卿在怨他那一日去见贺玉玄。
他抱着银子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谢景庭,问谢景庭道:“既然督主不想让我过去,为何督主不说出来。”
谢景庭问他道:“若是我说不让去,兰泽会不去吗。”
兰泽瞅谢景庭一眼,他不说了,学谢景庭那一套,让谢景庭自己意会。
“督主不说怎么知道奴才不会把督主放的重一些。”兰泽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他把布偶娃娃放在床头,上面摆了好些谢景庭。
谢景庭看了一眼,都是兰泽没事干缝的他,上面好些他穿的衣服上都有王八,兴许是兰泽生气的时候缝的。
“这般,我知晓了。”
谢景庭在写东西,兰泽以为是在回信件,他摸摸自己脚踝上的玉坠,不知道谢景庭怎么戴上去的,他摘不下来。
上面有芍药花,他知晓谢景庭喜欢芍药花,戴在他身上是什么意思,他并不喜欢芍药花。
兰泽没注意另一面的字,戴脚上有些怪怪的,他摸了一会,问道:“督主,为何要给奴才戴这个。”
谢景庭停下笔,对兰泽道:“是我娘留下来的,若是兰泽不喜欢,取了便是。”
兰泽至今戴着他的那把银锁,即便他喜欢谢景庭,他也不愿意送给谢景庭。
谢景庭却把娘亲留下来的遗物送给了他。
原先谢景庭也送过兰泽玉坠,兰泽都放起来了,脚腕上的他便不愿意摘了,摸着心里有些高兴。
兰泽的高兴只维持到他一觉醒来,他在殿中打瞌睡,趴在软榻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外袍,谢景庭不在殿中。
西夏使节入朝,近来谢景庭有的忙,兰泽醒来脑袋懵懵的,他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要出去找谢景庭。
他刚走两步,路过书桌的时候瞅到了什么,谢景庭写的纸张摊在桌子上,不是什么信件。
第一条是不能外宿,除非和谢景庭一起。
第二条是在外不能乱跑,不能离开谢景庭的视线。
第三条不得有所隐瞒,不许撒谎。
第四条不能随意收其他人的东西,无论男女。
……
上面的条例足足有三页,兰泽有不好的猜想冒出来,该不会是谢景庭给他写的规矩,某个混蛋专门立给他一个人的家规。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庭:《防老婆出轨守则一百条》
第77章 第 77 章 依赖
兰泽一页一页的翻看, 规矩实在太多,看的他脑袋都要晕了,谢景庭字迹清晰凌厉, 这么好看的字,写的都是些他不爱看的东西。
他把几页纸都藏了起来,剩余的规矩他没有看完,他才不要听谢景庭的,这么多他看都看不完。
兰泽自己去吃了点东西, 晚上谢景庭回来时发现东西少了,视线投到了兰泽身上。
“兰泽可有看见我放在书案上的东西?”谢景庭问道。
兰泽立刻摇摇头, 谢景庭说:“这般, 待会兴许要问问侍卫,有没有其他人来过正殿。”
“督主,”兰泽立刻喊住了人, 他不大情愿地把那几张纸拿出来, 问道:“督主写这些做什么。”
“这么多规矩,比国子监的教规还要多。”兰泽略有些不高兴。
他老老实实地把纸张上交, 上面沾了一些他吃点心留下来的油手印。
谢景庭看一眼,方才干干净净的纸被兰泽弄脏了,他开口道:“是兰泽说会听话, 这些只是给兰泽看看。”
“兰泽方才都看过了?”谢景庭问。
兰泽点点头, 然后又摇摇头, 他老实道:“奴才没有看完,督主写的这么多, 奴才都要看晕了。”
“这般, 我给兰泽讲一讲, 兰泽都要记住了, 若是兰泽觉得哪里不好,可以提出来,我们改一改。”
兰泽不知不觉地便入了套,因为谢景庭还同他商量,他晕晕乎乎地过去,不允许他在外面睡,兴许是担心他。
不能乱跑兴许是因为谢景庭担心他一声不吭的走人。
不能收人东西,若是谢景庭收其他人的东西,他也不大高兴。
兰泽提出来道:“督主也不能随意要人东西,需要经过奴才的同意。”
想了想,补充道:“督主答应奴才的事情要做到,不能出尔反尔。”
谢景庭应声,拿过来笔,当着兰泽的面在上面添上去。
“奴才可以不撒谎,督主也不许总是什么都不说。”兰泽指了指第三条道。
谢景庭于是又用了朱笔在上面加,领着兰泽一条条地看,上面大多是约束兰泽交朋友外出的规矩,几乎不准兰泽和其他人相处。
“那督主若是不在,奴才有事怎么办。”兰泽问道。
谢景庭说:“我不会让兰泽有事。”
“若真到了那一步,兴许是我已经死了。到时候兰泽再找其他人便是。”
兰泽睁大了一双眼,这般的话谢景庭都说的出口,他忍不住看向谢景庭,瞅谢景庭好几眼。
“督主说的有道理,那奴才现在应该留几个备选的,万一督主去了,奴才不能一直为督主守寡。”
兰泽语调慢吞吞的,他话音落了,谢景庭眸色果然变了些许,显然被他说的话刺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有什么情绪动了动。
“兰儿。”谢景庭唤了他一声,然后兰泽的脸就被掐住了,兰泽被迫昂着脑袋,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瞅着谢景庭。
“奴才说的有错吗。”
“反正督主也希望奴才再去找别人,好多人喜欢奴才,奴才应该不愁找才是……”
他剩余的话没说完,唇舌被堵上,兰泽原本便坐在谢景庭身旁,吻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兰泽没什么自制力,亲着亲着便爬到了谢景庭身上。
兰泽察觉到疼便要躲,他的嘴唇这几日都没好过,总是有小口子,衣衫被解开,兰泽扫到谢景庭从一边拿出来了一盒脂膏。
瓶子翠绿,还有四方方的小盒子。
直到谢景庭把小盒子打开,兰泽看清了那是什么,他跟过陆圣医,京中好南风者不乏,自然知晓那是做什么的。
兰泽脸上红起来,他看见谢景庭的手指,忍不住别过脸去,环着谢景庭不去看,腰际略有些颤抖,他看着谢景庭的侧脸,忍不住问道。
“督主会不会像娘亲那般对奴才好。”
“督主日后会不会嫌奴才烦。”
“好多人喜欢督主,日后若是皇上要杀奴才怎么办。”
谢景庭手指探进去,怀里的人浑身绷紧,兰泽总是不安分的乱动,他把人按住了,心思分了几分来回答兰泽。
“兰泽,我并不是娘亲,自然不会像兰泽娘亲那般对兰泽。”
谢景庭看出来兰泽有些雏鸟情节,对兰泽道:“我还会欺负兰泽,不让兰泽去找其他人。”
“不会嫌兰泽烦,不会让兰泽有危险。”谢景庭鲜少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略微停顿,视线略微垂着,在兰泽染红的脸颊上停留。
兰泽脸上红通通的,因为听见谢景庭的承诺而高兴起来,他忍不住凑上去,在谢景庭脸上咬了一口。
他在谢景庭脸上留了牙印,谢景庭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一会才道:“兰泽,方才我们才讲过,不能咬脸。”
谢景庭还要上早朝,兰泽才不管,他穿完衣服便下去了,感觉有些怪怪的,走路都有些不舒服,他闻言瞅一眼谢景庭,可有可无应了一声。
“奴才知晓了,下次不咬了。”
因为和谢景庭已经确定了关系,兰泽在正殿中便随意许多,他还是知晓要问一句谢景庭,如今谢景庭都纵着他。
谢景庭的书桌上摆放着兰泽种的肉虫草,还有兰泽吃剩一半的点心,兰泽看的小人书,以及兰泽不想穿扔到一边的小衣。
兰泽晓得东西不能乱放,在谢景庭回来的时候他就把东西收好了,但总是忘记一两样,他还在谢景庭柜子里翻出来了他原先送的茶水,他用过的手帕和他先前写的情信。
原来谢景庭未曾扔,也未曾将他的茶水送人,他那天看的不是错觉,只是谢景庭是木头做的,三棍子常常打不出屁来。
他若是问,想必谢景庭不会承认。
兰泽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好,他在正殿玩了一整天,把常卿折腾的不轻,一会去摘梅花一会把鞋袜都浸湿了,身上在谢景庭回来时已经换了两回衣裳。
“督主。”兰泽在书房等着谢景庭回来,他有事情要找谢景庭。
谢景庭回来之后原本要见人,同侍卫交代了几句便到了兰泽这边。
方才常卿已经汇报了兰泽一整天都做了什么,有谢景庭在,兰泽安心许多,扒拉了半天府邸里的花花草草。
兰泽回来的时候换了衣裳,他此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略有些慌张。
见到谢景庭时他方换完衣裳,光着脚跑过去,扑进了谢景庭的怀里。
“督主。”兰泽有些想谢景庭,他抓着人,外面门尚且没有关上,他和门外的宋和对上视线,宋和的视线落在兰泽细白的手指上。
随着谢景庭把兰泽抱起来,门被关上,外面是雪天,京城入冬,宋和在外松开了门把手。
“为何不穿鞋?”谢景庭低头问他。
兰泽踩在软榻上,看着谢景庭握住他的脚踝,为他套上鞋袜,他有些不好意思。
“奴才忘记了,督主今日去了哪里?”
兰泽说:“奴才听闻使臣似乎出了事,可是真的?”
谢景庭应声,“死了一位使臣,如今正在查,朝中因为此事颇有争议。”
兰泽哦一声,朝上的事他大多不明白,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有些难以启齿,半天脸上憋的通红,“督主,奴才有事要跟督主讲。”
“奴才今日换了两身衣裳,不知为何……奴才……一直流水。”兰泽剩余的字眼说的很轻,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兴许是谢景庭放的药玉有问题。
“督主能不能帮奴才取出来,奴才会不会是得病了。”兰泽有些害怕,他听说原先有一些病比较奇怪,他这般不知是哪一种,不知会不是死人。
“这般。”谢景庭语气听不出来什么不同,依旧温温和和,只是眸色深了些许,对兰泽道:“我为兰泽看看。”
兰泽很乖很听话地脱了衣裳,他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身上还残留着许多印子,脱下来的衣衫沾湿一片,兰泽略有些不好意思。
空气中充斥着很淡的味道,兰泽脸上红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把半张脸埋进谢景庭怀里,时不时地扭头瞅一眼,略有些担忧。
“督主,奴才会不会有事。”
“不会。”谢景庭只是碰了碰他,并没有按照兰泽若说拿出来,温声道:“兰儿过两日便会习惯了。”
“这般是正常反应。”
听谢景庭这么说,兰泽略微放下了心,谢景庭为他穿好了衣裳,问他道:“兴许过段时间我们便要南下,路途兴许多有凶险,兰儿会不会害怕。”
兰泽注意力都在谢景庭身上,他喜欢和谢景庭待在一起,闻言点点脑袋,问道:“督主,我们为何要南下。”
他虽然在府中,但是略有耳闻,如今岭南一带盗贼横行,那一带已经被流寇占领,如今很乱。
尤其是如今西夏虎视眈眈,现在没人会愿意南下,许多难民都在北上逃难。
“奴才害怕,能不能一直在京城待。”兰泽说。
谢景庭略微沉吟,对兰泽道:“兰泽若是害怕,留在京中未尝不可。”
兰泽才不要一个人留在京中,闻言立刻道:“奴才不要留下来,奴才要和督主一起去。”
他说着抱住了谢景庭,似乎担心谢景庭把他丢下,他缠着人,“督主不要丢下奴才。”
谢景庭好一会没有讲话,兰泽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对上那双水盈盈信任的眼眸,谢景庭伸手捂住了兰泽的眼睛。
兰泽好一会没有听到回答,谢景庭原先也是这般,沉默便是默认的意思,他的眼睫毛碰到谢景庭的掌心,好一会听到谢景庭应声。
他于是放心了,他抱着谢景庭在谢景庭嘴巴上亲了一口,亲过之后他就跑开了。
谢景庭要见客,兰泽抱着他的肉虫草跑出去,他出去的时候碰到宋和,宋和在外给他带了点心,兰泽略有些意外,欢腾的接过了。
“宋和,你随着督主出勤,近来朝上怎么样?”兰泽和宋和闲聊,他打开了点心,点心还是热乎的,兴许一路都被宋和捂着。
宋和视线在兰泽身上扫过,在兰泽耳垂和脖颈处略微停留,回复道:“不怎么好,西夏使节出了意外,如今另一名使节已经写信,若是大魏给不了交代,兴许会开战。”
“死的是西夏王最小的儿子。”
“那你可知道我们过段时间兴许会南下,督主为何要南下?”兰泽从谢景庭那里没问出来,自然过来问宋和。
“我并不知主子的打算,主子应当自有用意。”
宋和回答,然后想起来了什么,对兰泽道:“近来贺大人在朝上风声很盛,给主子找了许多麻烦。”
“如果主子南下,兴许贺大人会随同,小公子与他不要再牵扯……主子原本便很不待见贺大人。”宋和说。
兰泽听的有些不高兴,他小声说,“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贺大人了,上回说他同他约好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忍不住又想,贺玉玄针对谢景庭做什么,为何还要再招惹谢景庭。
宋和视线在兰泽身上停留一会,对兰泽道:“小公子不找他最好……小公子近来如何。”
“挺好。”兰泽不大想和宋和闲聊,宋和给他带了点心,他抱着点心便要走了,对宋和道:“下次不要带薯干,近来督主那里好些,我已经吃腻了。”
宋和低头应了一声,兰泽抱着点心离开,他在想宋和所说的事情,贺玉玄如今牵扯进朝事,他摇摇头,把脑海里的想法晃了出去。
日后贺玉玄做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他不要再想了。
因为谢景庭说了没事,所以兰泽一直带着药玉,这般过了几日,晚上谢景庭都好晚才回来,有时候身上会沾上血腥味,兴许是从诏狱赶回来的。
兰泽会被凉气熏醒,冬天谢景庭还在用冷水洗澡,兰泽一直在等谢景庭,他有些睡不着,总觉得怪怪的。
他前几日还好,这几日更加粘人,要谢景庭在身边才能睡着。
兰泽自动钻进了谢景庭怀里,谢景庭身上温凉,他身上热腾腾的,他只穿了一身里衣,钻进谢景庭怀里之后自动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夜风寒凉,谢景庭心境难以平复,窗外雪色与十五年前重合,诏狱的鲜血与记忆中的血色重叠,映在雪地上绽开,他浑身的血液仿佛一并被抽了去。
正殿里未曾点灯,与熄火的宫殿一般,带着沉重的死气与宁静,他脑海里充斥着陈旧的记忆,有些分不清过去与现实。
直到触到一片温热,兰泽脸颊蹭上他的掌心,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
刹那间,那些晦涩不明的陈旧记忆全部褪去,他被拉回现实,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殿中温热的炉火以及兰泽身上的体温使他的血液一点点迟钝的回流。
“督主,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兰泽探头探脑,他大胆的伸手摸摸谢景庭的脑袋,谢景庭没有发烧,他放心地收回了手。
“奴才还在担心督主,督主方才身上好难闻,都是血的味道,督主要做什么事情,会不会有危险。”
兰泽其实不大习惯一个人睡了,他原本便粘人,有谢景庭以后便舍去了他的布偶娃娃,抱着谢景庭才能睡着。
“不会。”谢景庭好一会才回应,视线在兰泽身上流连,兰泽担心谢景庭着凉,把自己的外袍给谢景庭披上,他在谢景庭嘴唇上亲了一口。
“督主这么晚了不要想事情了,赶紧睡觉才是。”
兰泽依偎着谢景庭睡过去,他睡觉粘人的要命,谢景庭略微扯开,兰泽便自动会粘上来,唇角蹭在谢景庭身上,早晨时兰泽发现谢景庭衣襟处湿了一小片。
他瞅好几眼,立刻离谢景庭远远的,转过去换了个姿势。
兰泽醒来还换了条裤子,因为谢景庭说没事,他便以为这般是正常的,只是总是换裤子有些麻烦,他心里责怪谢景庭,却一直都很听话。
他还不晓得自己被骗了,换完衣裳之后便出去洗漱,今日谢景庭要带他去万佛寺。
“督主,我们去万佛寺做什么。”
兰泽在一边问,因为现在是冬日,又是雪天,山路并不好走。
“有一些事要过去处理。”
谢景庭回答,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奇怪,兰泽瞅了好几眼,是类似于布巾一类的东西,通常是给流口水的小孩子用的。
“督主,这是做什么。”兰泽好奇问道。
那些小布料都被谢景庭放在了床头,谢景庭没说是做什么的,对他道:“兴许能用上。”
说话的空档,谢景庭注意到兰泽的腰带系歪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兰泽前一段时间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兰泽。”谢景庭喊了一声,兰泽放下手里的小布料,到了面前。
“以前兰泽的衣裳都是娘亲给穿的?”谢景庭问。
之前谢景庭注意过,兰泽有一段时间衣裳系带都系不好,后来被常卿教会了,如今似乎又忘记了,需要有人看着。
笨蛋记东西只会记一段时间。
“自然不是,奴才小时候都是自己穿衣裳,娘亲身体不好,怎么能麻烦娘亲。”兰泽瞅谢景庭一眼,眼中带着不赞同,他任谢景庭帮他重新系好腰带。
兰泽:“我穿的衣裳简单许多,在入督主府之前,奴才没有穿过这般双袖的衣裳,原先穿的衣裳好系许多。”
“小时候系不好,娘亲会帮忙,娘亲不会怪奴才。”
谢景庭安安静静地听着,闻言应一声,对兰泽道:“我未曾责怪兰泽,兰泽不必担心。”
“日后我帮兰儿系便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笔下的受全都不会系腰带 需要攻帮忙(bushi)
第78章 第 78 章 蔫儿坏
兰泽听的脸红起来, 他看着面前谢景庭放大的脸,凑上去在谢景庭脸上亲了一口。
以前总是觉得木头不好,现在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能让他痛的东西自然能够让他开心。
他用唇角轻轻地碰了谢景庭的脸,谢景庭神色略有些意外,然后便按着兰泽亲了一回。
兰泽被按着不能动弹,他唇畔间都是谢景庭的气息,谢景庭亲的他有些疼, 他扶着谢景庭略微闪躲。
因为被按着腰,他瞬间就软了身子, 浑身震颤, 眸中蕴了一层水光,被谢景庭捂住了眼睛。
外面有些冷,万佛寺在山上更加冷, 兰泽穿的很厚, 领子边缘有一层绒毛裹着脸,衬得那张脸更加精致, 发丝散下来,他脑袋上戴了虎头帽,不知谢景庭从哪里找来的, 红色的帽子戴着非常喜庆。
兰泽拿着瞅了瞅, 谢景庭喜欢, 他就戴上了,以往逛庙会的时候戴过, 毛茸茸的很暖和。
他抱着汤婆子跟着谢景庭上了马车, 兰泽近一段时间都被娇养的很好, 脸蛋被热气熏的娇红, 他穿的太厚,上马车时谢景庭扶了他一把,他手指冰凉,再摸谢景庭的,谢景庭手掌温热。
京城冬日雪多,外面飘着鹅毛大雪。
兰泽掀开车窗,被凉气扑了一脸,有雪花飘进来,他立刻把车窗合上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到万佛寺,隔着山路,兰泽听见了钟声,钟声厚重震荡,在空中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山上落满积雪,远远看上去巍峨绵延,屋檐下有雪花纷扬落下,朱红的墙缭绕的雾气,兰泽未曾来过佛寺,他抓了一把雪,手指跟着变得冰凉。
他被谢景庭牵着,寺门前门可罗雀,一位老僧人为他们开了门。
如今是冬天,老僧人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青衫,眉毛与鬓边都落上了雪变得花白,见到谢景庭,老僧人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师傅。”兰泽听见谢景庭喊了这么一句,他忍不住有些好奇,睁着一双眼打量着老僧人。
老僧人脸上有许多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眼皮上的褶子略微向下垂,那双眼黯淡了颜色,却并不浑浊,有一种染过之后的透彻。
看到那双眼,会让兰泽忍不住联想起来先生念过的佛经,还有寺庙里的神佛,菩提下的舍利子……以及悠远的钟声和缠绕的檀香。
老僧人什么都没有说,领着谢景庭进去,山路并不好走,兰泽被谢景庭牵着,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自然没空注意老僧人在看他的面相。
他们没有去正殿,而是去了后山,后山祠堂里建的有一座祠堂,朱红的墙与黑色的牌匾,黑压压的立在石缝里,在雪地里最终化为渺小的点。
老僧人只将他们带到这里,兰泽心里有疑问,他随着谢景庭进去,入目的是黑压压的牌位,一座座宛如鼎立的山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督主,这些是督主家人吗?”兰泽问道。
他觉得数量有些多,于是在一旁数了数,整整一百五十座牌位。
谢景庭沉默了一会,视线掠过一座座牌位,香线缭绕之间,连谢景庭的声音一并跟着模糊了。
“算是。”
兰泽顺着看过去,有成王嫆妃、成王嵇氏……他的目光落在靠后的位置上。
成王三子嵇如雪。
他忍不住瞅向谢景庭,谢景庭字如雪,兴许和谢景庭有关也说不定。
兰泽脑袋懵懵的,他看着谢景庭拿了香线,知道谢景庭肯带他过来,自然有不同的意义。
“督主,奴才可要拜一拜。”兰泽在一旁问道,他不敢乱动,担心做错了会算作不敬。
兰泽站姿拘谨,看起来规规矩矩。
谢景庭抬起手,于是兰泽过去了,他学着谢景庭的模样拿起线香,认认真真地把线香放了上去。
说不定里面有谢景庭的娘亲和爹爹,他应该得体一些才是。
兰泽又忍不住想他的虎头帽还戴着,红色进祠堂是禁忌,只是谢景庭未曾说什么,想必不在意此事。
祭拜完了谢景庭在祠堂里待了许久,兰泽在旁边的蒲团上坐着,他在翻看原先谢景庭手抄的佛经,谢景庭想必常来此地。
抄写的经文如此厚重,比原本还要好看。
“兰儿。”谢景庭身上染上了香线的味道,喊了一声,兰泽便从蒲团上起来,他被谢景庭牵着下山,去了万佛寺正殿。
寺中没有游客,朱光宝殿中佛像森严,兰泽瞅着佛祖便有些害怕,他看了两眼不感兴趣,便要拉着谢景庭离开。
“督主,我们不要待在这里。”兰泽觉得空气也跟着变得冷冰冰。
谢景庭任他牵着出去,问道:“兰泽不喜欢这里?”
“奴才只是害怕佛祖,”兰泽摇摇头,他小声说,“奴才做了好些坏事,若是佛祖知道了,岂不是会惩罚奴才。”
谢景庭说:“做错事的很多,应当轮不到兰泽。”
兰泽觉得有些道理,比如他身边牵着他不正是一个魔头,谢景庭杀过好些人,兰泽忍不住担心起来,谢景庭似乎一点也不怕,见到佛祖还好生生的。
谢景庭便是万佛寺出来的。
“奴才日后兴许要多过来。”兰泽小声碎碎念,兴许他多来拜拜,佛祖日后惩罚谢景庭可以惩罚轻一些。
他这般想着,仍旧牵着谢景庭,瞅见雪落在了谢景庭睫毛上。他于是牵着谢景庭让谢景庭俯身,学着谢景庭那般,亲在了谢景庭眼睫上,把雪花吻湿,沾湿谢景庭的眼睫。
嘴唇碰到冰凉凉的雪花,兰泽背后便是落雪绵山,他能看清谢景庭眼底,那一片深色宛如群青深处的沉墨。
他只敢亲眼睛,佛祖面前不得造次,他们身后便是佛殿,谢景庭显然不怕亵渎,只凭心情,觉得喜欢,便吻上了兰泽的唇。
兰泽挣扎两下便顺从起来,因为眼角能够看见正殿中的佛像,脸上比平日还要红,略微拽着谢景庭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两人在天地之间不过渺小一点,这一幕落入他人眼中,雪色覆盖不住两人过分惊艳的面容。
“主子。”凤惊在身后喊了一声,这么一声让贺玉玄回过了神。
贺玉玄面容清艳,身上的银白翠柳与檐下雪融在一起,苍白的脸色衬得那双眼愈发的沉郁,映着不远处的两人,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兰泽身上。
兰泽是一张白纸,情绪都写在脸上,爱慕与喜欢也是如此,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对面的人,旁人自然能够看出来。
今日万佛寺多稀客,贺玉玄前来见师无欲,师无欲常年待在此处,出来时正好撞见这么一幕。
谢景庭在人前向来端庄,如今与那小奴厮混,做出此等有失礼仪之事。
兰泽先看见了师无欲,他立刻睁大了一双眼,师无欲眼中冷冰冰,比岁冬的雪还要冷,他连忙推开谢景庭,得以呼吸过来,谢景庭还在咬他的嘴巴。
“督主……国师……国师大人。”
兰泽嗓音软了几分,他话音落了,便被谢景庭按进了怀里,谢景庭脸上因为□□染了一抹艳色,兰泽抱着人,瞅见师无欲已经朝着他们过来了。
他被谢景庭藏在身后,谢景庭似乎不大想让他见到师无欲,兰泽脸上还在烧着,这算是什么事。
原本师无欲便不待见他,兴许现在已经在他心里加了许多罪名。
“今日督主可以留下来,兴许今日是督主与万佛寺最后的缘分。”师无欲前来传话,面上没什么表情。
因为谢景庭挡着兰泽,兰泽只有一截衣角透出来,师无欲的视线便落在兰泽的衣角上。
“正好今日贺郎也在。”
兰泽闻言僵了一下,他这才瞅见了什么,隔着老远看到了贺玉玄和凤惊,贺玉玄在和僧人说什么,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他拽着谢景庭的衣角,谢景庭似乎斟酌了一番,对师无欲道:“未尝不可。”
师无欲说完便走了,两人是师兄弟,气质却千差万别,师无欲像是明山上的冷弦月,月下是冷冷清泉。谢景庭是檐上晴明雪,雪下是无底深渊。
“督主,他为何说是最后的缘分。”兰泽在一旁小声问,他被人看见还有些别扭。
贺玉玄从他们二人面前路过,视线未曾落在兰泽身上,只是和谢景庭略微点头,两人如今已经撕破脸,明面上彼此也很敷衍。
“兴许是他算出来的,”谢景庭说,“师傅从小教他六爻卦象,他懂得多。”
“那督主会不会,给奴才也算算。”兰泽闻言好奇起来,他知晓师无欲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国脉都能算出来。
“不会,师傅未曾教我。”谢景庭说。
兰泽好奇问道:“那督主每日在万佛寺做什么。”
“抄写佛经,有时扫扫地,打扫寺庙。”谢景庭回答。
这不都是寺僧做的活,原来谢景庭也有这种时候,并不是一直都风风光光的。
因为谢景庭同他说这些,兰泽略有些高兴,他安慰谢景庭道:“督主,奴才不会嫌弃你的。”
谢景庭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兰泽,对兰泽道:“兰儿,若是日后我犯了错,我们只能做下人,到时候怎么办?”
让谢景庭和他一起做下人?兰泽想了想,自动带入谢景庭做侍卫之类的,再不济谢景庭也会写文章,谢景庭文采那么好,总不可能让他饿肚子。
只是万一呢?若是吃不上饭,兴许他要跟着谢景庭饿肚子了。
兰泽平日里吃的还很多,他闻言有些愁。
“那……”兰泽瞅着谢景庭的侧脸,他有些纠结,好一会道:“那我吃少一些,多攒些银子便是了。”
他还以为谢景庭做事情都有把握,兰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收了谢景庭的地契与银票,这般好歹他可以说他还有钱,不必谢景庭去做下人。
兰泽正愁着,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谢景庭没有表情,但是他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兴许谢景庭故意骗他。
他有些不高兴,于是拿起谢景庭的手指,在谢景庭手上咬了一口。
“督主不要拿奴才寻开心。”
兰泽觉得和贺玉玄师无欲待在一处会怪,只是谢景庭是师无欲的师兄,与贺玉玄又是同僚,他们牵扯不清,在京中碰面是常事。
他上回才说和贺玉玄是最后一次见面,按理说谢景庭不待见贺玉玄,如今却答应,不知谢景庭是怎么想的。
万佛寺里都是素斋,那位老僧人在,对方问了谢景庭的近况,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谢景庭一一回答,未曾敷衍。
“此去前路不明,路途舛瞬,如今回头还来得及。”老僧人道了一句善哉,看向谢景庭时多了一二分的温度。
兰泽只知道吃饭,他瞅见在座的四人都没怎么动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走了好长的山路,现在好饿。他对上师无欲冷冰冰的视线,把筷子收了回来。
“孩儿知晓。”谢景庭只回了这么一句,老僧人未曾再言语,偏殿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兰泽的脑袋被摸了摸,谢景庭给他夹了他喜欢吃的菜。
谢景庭见兰泽吃饭吃的差不多了,便起了身,对师无欲道:“师傅有劳师弟照顾,今日便到这里。”
兰泽擦擦嘴巴,他偷偷瞅贺玉玄一眼,贺玉玄话变少了,在饭桌上也没有多看他,他看贺玉玄时,贺玉玄才看向他。
那一双眼黑沉沉的,像是茶色浸染过的宝石,锐利的几乎要划破人心。
他莫名有些不自在,手指被谢景庭握住,他放心些许,低声说了句“贺大人国师大人再见”,由谢景庭牵着出去了。
斋饭是师无欲做的,虽然都是素菜,但是味道不错,兰泽回去路上雪下的大了些,谢景庭没有进宫。
“督主今日不用忙了?”
兰泽回来之后便脱了虎头帽,他在书房找到了小册子,用小笔涂了颜料在画小画。
“使臣之案已经查出来,我不必再进宫。”谢景庭回答。
兰泽闻言好奇起来,问道:“查出来了?”
谢景庭:“据说是另一名使臣动的手,意在谋位。另一名使臣是皇子亲信。”
兰泽闻言明白过来,不是他们动的手,是西夏内部的事,大魏便免于一场危机。
他乐的谢景庭不必出门,一整日都可以待在府上,他自己玩了一会,然后便嫌冷钻进谢景庭怀里,窝在谢景庭肩膀处睡着了。
自从他和谢景庭在一起之后,他就没有再做过噩梦。
兰泽睡一会之后就模模糊糊地醒来,因为他靠着,谢景庭一直注意着他,兰泽醒了之后就从谢景庭怀里出来,出去跟宋和在院子里堆了雪人。
谢景庭透过窗户能够看见兰泽的身影,兰泽平日里性子便活泼,人前很胆小,如今恃宠而骄,在府里撒开了欢,没一会兰泽又捏着点心进来,红通通的手抱着雪白的羊奶馒头。
“督主。”软绵绵的嗓音,兰泽脸上被冻得发红,羊奶馒头还捧着,对谢景庭道:“奴才衣裳湿了。”
谢景庭于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这般的事情应该让兰泽自己做,他这么想着,已经帮兰泽脱去了鞋袜。
抬眸对上兰泽的双眼,兰泽正抱着话本在瞅他,眼中一片澄澈,还有几分疑惑,谢景庭陷入了思考之中。
不过短短几日,兰泽从什么都自己做变成了什么事情都喊他。
兰泽似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事情便喊督主,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谢景庭在看他,兰泽不明所以,放下话本在谢景庭唇上亲了一口,提醒道:“奴才裤子湿了。”
然后便继续看话本了。
谢景庭为他换了一身衣裳,兰泽伸伸手动动手,他看出来了谢景庭有些受不住他撒娇,他便变得娇气起来,平日里不撒娇,一有问题便撒娇。
好几日下来,兰泽换裤子越来越频繁,玉换了几次,他逐渐地发现了问题,晚上坐在床边自己偷偷看了一眼。
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有些忍不住,谢景庭素来最会忍,他却忍不住,总是抱着谢景庭挨挨蹭蹭。
兰泽忍不住想兴许谢景庭是故意的,在他身上使坏,心思蔫儿坏,他想了法子对付谢景庭。
“督主,奴才近来总是难受。”兰泽可怜巴巴地说,盯着谢景庭的嘴唇看,然后便凑上去亲了一口,主动地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主动时谢景庭从来不会拒绝,水光交融,兰泽脸上热起来,他坐在谢景庭怀里,吻顺着他的耳尖落下来,兰泽故意叫唤了两声。
他的嗓音有些弱,清澈又柔媚,一声声令人血脉直冲,对上谢景庭深不见底的一双眼,掌控的气势笼罩下来,兰泽宛如折在雨林中的花蕊,朝着谢景庭绽开。
背脊线条向下,兰泽浑身颤抖,他唤了好几声谢景庭的名字,什么都顺着喊,喊了好几回“三哥哥”“夫君”轮着喊,脸颊涨红,唇色比最深处的花苞还要艳丽。
兰泽小腿线条绷紧,他抱紧了谢景庭,谢景明显有些失控,握着他腰肢的力道有些重,仿佛要将他揉碎融进骨子里。
“督主,督主……”兰泽眼角的眼泪被咽下去,他眼皮濡湿,还有些红,略微推拒,离开了谢景庭。
空气从他们两人身上缝隙穿过去,兰泽好一会才缓过来,他察觉到谢景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艳丽的面容染了一层澧红,紧紧盯着他,仿佛已经用视线把他从头到尾都贯穿入腹。
兰泽佯装不知,脸上红着,在被子里鼓起一个包,睁着清澈的眼眸对谢景庭娇声道:“奴才累了,督主自行解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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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庭:?
第79章 第 79 章 恃宠而骄
兰泽对上那张过分明艳的面容, 美得实在是惊心动魄,谢景庭垂眸看着他,兰泽的脚踝还被握着, 他轻而易举地便被拖了出来。
“兰儿是故意的?”
谢景庭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当天晚上,兰泽身上一共有多少块骨头都被数了一遍,他整个人宛如从雨水里捞出来, 浑身湿淋淋的,被谢景庭一碰便发抖。
他被撞的嗓子哑了, 兰泽在被抱起来的时候晕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完全都不记得了。
兰泽这一回第二日便醒来了,他醒来的时候谢景庭在他身边,正在床边守着, 过来的还有陆圣医。
他这般总是晕过去, 引得谢景庭担心,把陆圣医叫了过来。
兰泽几乎又要羞地晕过去, 他这般模样,陆圣医原先教过他,不知谢景庭是不是脑袋被踢过了, 难不成要他丢脸丢死不成。
他醒来的时候陆圣医已经为他看过了, 陆圣医在和谢景庭低声讲话, 几个字眼落入兰泽耳中,兰泽脸上红起来, 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只露一对耳尖出来。
“体质比较弱, 情-事方面应当注意, 适当节制一些,不能太过频繁……”
谢景庭在旁边听着,兰泽有些疑问,兴许陆圣医是谢景庭的人说不定,不然为何之前把他送到陆圣医那里,如今又让陆圣医过来帮他看。
“应当一日几次?”谢景庭问道。
陆圣医轻声咳嗽一声,讲了一句,兰泽没有听清,他现在身上四处都在疼着,兴许再来一次他要直接过去了。
他一直等到陆圣医走人,直到人走了,殿中只剩下他与谢景庭两人,他才炸毛。
谢景庭手中拿的有脂膏,是陆圣医给的,兰泽自己坐不起来,他身上宛如散架了,开口时嗓音略有些低,嗓子还没有好透。
“督主喊陆圣医过来做什么,奴才看督主不必找人,管好自己便是了……”
兰泽正在生气,谢景庭端了茶碗到他唇边,是他平日里喜欢喝的茶水,清冽甘甜,他说一半抿了一口,就着谢景庭的手把茶水喝完了。
“奴才肚子饿了。”兰泽叫唤道。
谢景庭命人上了粥过来,兰泽被扶起来,他靠窗坐着,身上穿着一身里衣,发丝散在身侧,净丽的脸略微苍白,靠着墙坐着,略有些蔫。
粥上来之后,谢景庭端着喂他,兰泽讲了那么多,谢景庭未曾言语,他忍不住瞅着谢景庭,当真是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木头。
他拽住谢景庭的袖子,小声道:“奴才方才所说,督主可听见了?”
谢景庭应一声,喂完了一碗粥,把粥碗放到了一边,对兰泽道:“听见了。”
兰泽又忍不住生气,听见了是什么意思,他瞅谢景庭两眼,转而扭过脸去,避开了谢景庭给他擦嘴巴的手。
“奴才昨天好疼,都怪督主。”兰泽不高兴道。
谢景庭说不出来下次不会了这种话,他下次还是会让兰泽疼,甚至因为喜欢兰泽,所以才更想弄坏,但是兰泽昏迷过去,他又会想让兰泽醒过来。
兰泽醒着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新鲜竹子抽出来的生机,他更喜欢平常的兰泽。
谢景庭斟酌一番,对兰泽道:“下次我会注意一些。”
兰泽这才满意些许,他又想起来自己不能这般纵着谢景庭,自己反思了一会,于是又不理人了。
谢景庭一直在他身边守着,拿了书册在看,兰泽瞅了好几眼,发现谢景庭变得粘人了。
“督主今日没有事吗?”兰泽问。
谢景庭对他道:“今日在家照顾兰泽,不必进宫。”
兰泽于是收回了视线,他说:“我不必督主照顾,督主过去便是。”
谢景庭没有作声,兰泽醒了在床边便待不住,他身上被洗干净了,自己想下床去拿东西。
他尚且不能坐起来,更不要提走路,刚到床边,险些栽下去,谢景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
兰泽脸上红起来,他瞪着谢景庭,谢景庭并未笑他,把他放好时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兰泽的眼皮都被亲肿了,他别过了脸。
“过两日会在府里设宴,兰泽这两日好好休息。”谢景庭说。
谢景庭还抱着他,兰泽费劲地掰开谢景庭的双手,闻言问道:“为何要设宴?”
若是他记得没错,谢景庭未曾设过宴,不知要招待谁。
“皇上生辰,宴礼选在了这里,兰儿,我们三日之后便会离京。”
离京的事谢景庭早就已经提过,兰泽因为谢景庭的话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注意到自己被偷亲了,他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兴许要好久才能回来。”谢景庭说。
“好吧。”反正跟着谢景庭去哪里都可以,兴许要过一段吃大饼的日子,兰泽说,“奴才跟着督主。”
他在床上躺了两日,第二日的时候能够下床,兰泽抽空便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子,他要带的东西不能太多,于是贺玉玄送他的那些他都留了下来,只留了几件谢景庭赏赐给他的东西。
设宴那日兰泽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他不想碰见姬嫦和师无欲,因为是姬嫦的生辰,所以来的人很多,姬嫦和师无欲,以及孟清凝阮云鹤都过来。
兰泽有宋和跟着,他在后院玩,这边连着湖,小亭子里有宋和给他煮的茶水还有煎的点心,宋和给他开了小灶。
他没有凑前院的热闹,拿了石子扔向湖里,石子打了几个漂,他又拿了一颗石子让宋和扔,宋和原先是世家公子,擅长骑射投壶,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兰泽眼睁睁地看着宋和扔出去的石子漂了又漂,几乎要碰到对岸才沉下去。
兰泽睁大了一双眼,他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黑木头,“你好厉害。”
宋和耳尖变得黑红黑红,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兰泽怀里的汤婆子拿走,换了个热乎的。
“兰泽。”兰泽听闻有人喊他,他于是扭过了头,发现不远处假山边齐星宇在那里站着,身后的是阮云鹤。
齐星宇略微皱着眉,对兰泽道:“世子有话和你说。”
这里是在谢景庭的府邸,兰泽于是走了过去,瞅向阮云鹤,如今已经十分平淡,他都要忘记了他原先和阮云鹤的过节。
“世子找奴才做什么。”兰泽问道。
阮云鹤冬日里穿的依旧单薄,他在边关拔高了不少,视线落在兰泽身上,略微垂着眼,问道:“你要同督主一道去岭南?”
齐星宇见证了兰泽勾人的本事,从阮云鹤到贺玉玄再到孟清凝,如今谢景庭也栽了,他忍不住看向兰泽,心中直摇头,兴许大魏危矣。
兰泽点点头,没想到这件事阮云鹤也知晓,他问道:“世子找奴才便是为了问这件事?”
“岭南如今很乱,不适合你去,你应当留在京中。”阮云鹤说,略微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若是没地方去,可以去侯府,侯府会庇护你。”
兰泽狐疑地瞅阮云鹤两眼,他摇摇头,想到阮云鹤是好意,他回复道:“奴才的事不必世子操心。”
“世子还有事吗。”兰泽准备拉着宋和回去,阮云鹤方上前一步,宋和便拦在了他面前,不让阮云鹤碰他。
“阮世子,注意分寸。”宋和开了口。
兰泽拉着宋和走了,阮云鹤眼睁睁地看着,眉头略微皱着,视线一直在兰泽身上停留。
“世子,他如今已经是督主的人,我们不要再上赶着了。”齐星宇忍不住道,“他现在有诸多高枝可攀,自然看不上侯府。”
他倒是想看看兰泽能往上爬到什么位置,最好能让他刮目相看。
兴许哪天爬到姬嫦床上让姬嫦封妃他都不会意外。
宴上气氛和乐融融,谢景庭与姬嫦是好友,又是君臣,姬嫦提出来要求,谢景庭便照做,在府中设了宴。
今日来的有许多大臣,士族门阀剩余几位都在,以及左丞右丞、六部御史,还有大理寺诸卿。
清河武郡周裴疑是前朝名臣,自前朝末代皇帝嵇氏为成王时便一直跟随,后来成王即位官至寿康将军,后先帝谋反,与先帝一并逼宫,属从龙之功。
史书所写为成王让位,喝完毒酒之后便自刎而死,嫆皇后紧随其后,成王无后,故让位给其义弟姬氏。
周裴疑鲜少参与宴会,他如今已经年近六十,愈发的没有精力参与朝事。因为今日是皇上生辰,难以推脱,身边侍女巧笑嫣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宴上管弦声响起,大魏朝人人皆知,谢景庭年少成名,状元郎名声显赫,文曲六艺样样皆通,更是生了副好皮相。
前朝成王与嫆皇后恩爱,未曾立妃,嫆皇后乃先秦嬴氏一族之后,出身名门贵族,貌比洛神才胜灵韵。
周裴疑喝了一杯酒,他的视线在谢景庭身上停留,这般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让他想起来许久以前的记忆。
若是成王与嫆氏有孩子……兴许会如谢景庭一般倾世之才。
不对……倒是有孩子,已经杀尽,永远被困在皇宫那场大火里。
谢景庭神识过人,周裴疑与谢景庭对上视线,少年老成,那一双眼宛如波澜不惊的死水。
周裴疑觉得自己是老糊涂了,不然为何会觉得这双眼有些熟悉……他没能想起来,倒是不停地咳嗽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琴弦声愈来愈远了,京中近来一直死人,死的都是士族,他未曾放在心上,直到身旁侍女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液体溅出来,有什么一并跟着滚出来。
那是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长姬公主所制,芍药花灼灼盛开,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啊——”
随着侍女的一声低呼,周裴疑口吐白沫,眼珠向外凸起,身体砸向桌面,手里还握着那枚长姬令牌。
又一起命案悄无声息地发生,姬嫦脸色略微变了,侍女吓得晕了过去,被侍卫带走,没人注意到于言′半路上侍女就已经换了个人。
贺玉玄与师无欲皆在场,师无欲看着宴上的一切,每个人都神情落在他眼中,他与谢景庭对上目光,谢景庭表现得再平淡不过。
宾客中有惊慌、有担忧,有幸灾乐祸,有疑惑,还有厌烦,唯独谢景庭……唯独谢景庭,谢景庭没有喜怒哀乐。
对他来说,仿佛死的不是一条人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物件。
“我平日里一直在诏狱,见过许多生死场面,师弟在想什么?”谢景庭开了口,他似乎猜出了师无欲所想,艳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今日之事实在可惜。”谢景庭未曾让师无欲回答,他只简单地评价一句,对贺玉玄道:“剩下的,还要劳烦贺大人收场。”
贺玉玄看着谢景庭,脸上冷了几分,命侍卫封锁了督主府,当天晚上,所有人都要留下来。
这已经是第不知几起案子,凶手近在眼前,没有任何证据,不可能不留下证据……只是时间来不及。
谢景庭明日便要动身离开京城。
贺玉玄:“皇上万万不可放谢景庭离去,此举无疑是放虎归山,皇上不要忘了先帝的叮嘱。”
姬嫦已经答应了让谢景庭南下,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近来一段时间谢景庭未曾让人抓到任何错处。
“朕已经开了口,此时再收回未免显得儿戏。”
姬嫦神情阴郁,朝廷命官遇害,他人便在现场,无疑是在直接打他的脸,甚至凶手至今未曾抓到。
“贺玉玄,朕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你明日晚上找不出来证据,朕只能放人离开。”
贺玉玄应声,他近来消瘦许多,侧脸线条显得深刻锐利,看上去更像大理寺雕刻的无情判官,探花只管断案,不管人间生死情义。
大夫很快过来,对周裴疑进行了尸检,为中毒身亡,毒却不知如何下的,动手之人神不知鬼不觉。
酒杯里没有毒药,一切凡是涉及到谢景庭府上的准备工作,任何步骤都没有问题。
谢景庭撇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他。
因为涉及到命案,兰泽被叫去审问,他揣着手略有些紧张,因为姬嫦在旁边,还有师无欲和孟清凝,以及阮云鹤。
他下意识地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在看着他,于是他略微放下了心。
兰泽路上便听说了,他担心是谢景庭做的,但是谢景庭好像并不担心,兴许是他多想了也说不定。
贺玉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问道:“你今日去了哪里,人在何处,都见过哪些人?”
目光只有冰冷的审视,没有平时那般的温度。兰泽被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他发觉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姬嫦,姬嫦视线太阴沉,师无欲太严苛。
兰泽像是犯错的学生,他忍不住紧张起来,略有些口齿不清。
“禀大人,奴才今日一直在府上待着,许多人可以作证,原先奴才一直在书房和督主在一起。”
“宴上时奴才在后院,和侍卫在一起,后来碰到了阮世子和齐公子……阮世子可以帮奴才作证,再后来去了一趟厨房,之后回了书房。”
兰泽绞着手指,嗓音越来越低。
贺玉玄冷冷地问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兰泽实话实说,“奴才肚子饿了,去厨房找东西吃。”
“既然你说有侍卫跟着你,为何不让侍卫过去?”姬嫦问出来,看兰泽这般姿态便心生厌烦,他不喜兰泽在人前做作的模样。
兰泽被问的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谢景庭现在开不了口,他只得说实话,小声道:“平日里督主不让奴才吃太多,奴才是偷偷去的。”
“我拿了两块杏仁糕,还有一瓶羊奶,一串葡萄桥,厨房里如意如意可以为奴才作证。”
兰泽不情愿地说了实话,这回谢景庭知道他偷吃东西了,还知晓平日里都是谁帮的他。
“你说你一直与督主在一起,书房里除了你们二人可还有其他人,他今日都见了什么人?”贺玉玄问道。
孟清凝闻言道:“贺郎,这般问是不是有些过了,他能知道什么,你莫要为难他了。”
贺玉玄没有出声,兰泽有些生气,他瞅两眼贺玉玄,回复道:“书房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与督主做什么事和贺大人有关系吗……贺大人何必打听的这么清楚。”
“好大的胆子。”姬嫦话音冷了几分,从上往下的俯视兰泽,“跪下。”
谢景庭在一旁开了口,“皇上,他与贺大人熟识,便不拘礼一些,此事贺大人自有决断。”
兰泽有谢景庭撑腰,他于是没有跪下去,贺玉玄虽然神情看起来冷漠,也未曾说让他难堪的话。
“督主今日都见了什么人。”贺玉玄又问了一遍。
兰泽回答道:“奴才不知,奴才在殿中睡着了。”
问完话之后兰泽就去了谢景庭身边,审完他之后又审了许多下人,兰泽在旁边瞅着,到夜深时才被放回去睡觉。
“督主,奴才好困。”兰泽扯着谢景庭的袖子,他下意识地想要让谢景庭背他回去,想起来如今府上还有其他人,只得作罢。
他与谢景庭回到正殿,正殿外围一层侍卫,是姬嫦的人。
兰泽被摸脑袋,他在谢景庭掌心蹭了蹭,问道:“督主,皇上今天不回去吗?”
似乎都要留下来,兰泽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隐隐知道似乎是要查谢景庭。
“不回去,兰泽若是困了休息便是。”谢景庭对他道:“明日我们便动身。”
第80章 第 80 章 做他一个人的小奴
凛冬清晨, 兰泽早早地便被叫起来,他感觉眼睫略有些湿润,睁眼时便对上谢景庭的面容, 谢景庭已经穿好衣裳,刚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
兰泽觉得有些冷,他下意识地往谢景庭怀里钻,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还没有亮。
“督主, 我们起来这么早做什么。”他们不是晚上才走吗?
“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兰泽需要过去。”谢景庭说。
兰泽怕冷, 又往回缩, 软绵绵地喊了一句督主,然后继续赖床,穿好洗漱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他清醒过来, 问道:“督主, 奴才要做什么。”
谢景庭并未说让他做什么,府邸大多数下人还留着, 谢景庭只带常卿宋和以及锦衣卫中的一部分侍卫。
谢景庭让常卿送了点心过来,兰泽便在一边吃点心,兰泽昏昏欲睡, 猜测谢景庭可能让他在一旁陪着。
谁知他方吃完点心, 谢景庭在书案前写了一些东西, 兰泽瞅一眼又瞅一眼,有些字特认识, 有些字他不认识。
“这些是岭南当地的语言, 兰泽路上要学会。”谢景庭教兰泽的第一个便是他自己的名字。
兰泽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 他有些呆了, 瞅着上面的文字,他跟着谢景庭磕磕巴巴的念出来,“啊……啊难。”
谢景庭的名字用岭南的语言来说便是啊难。
兰泽讲起来有些拗口,他嗓音细软,喊了两遍谢景庭的名字,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他宛如咿咿呀呀学语的孩童。
“啊难……啊澜。”
兰泽有些分不清,他瞅见有厚厚一沓,脑袋跟着大起来,他平日里背书都记不住,这些对他来说有些难。
“督主,奴才记不住怎么办,奴才背书都记不住。”兰泽小声道,担心谢景庭责怪他。
“兰儿努力一些,一定可以。”谢景庭摸了摸他的脑袋,掌心放在他的头顶,兰泽感觉自己脸有些热,谢景庭相信他可以,说不定他真的行。
兰泽脸上红起来,他凑上去亲谢景庭,嘴唇碰到谢景庭的脸颊,又喊了一句“啊难”,引得谢景庭眉眼深邃了几分,扣住他的手腕吻了下去。
谢景庭只跟兰泽说了这些,剩余府邸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说。比如有人一夜无眠,姬嫦昨天晚上夜会了骠骑将军,若他猜的没错,今日姬嫦会想办法收了他在京军权。
贺玉玄偏殿留宿,侍卫夜行,他一夜未曾合眼,待到天亮之时,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他的时间不够,抓不到谢景庭的把柄,只能眼睁睁地放人离去。
“昨日宴上排查的如何,所有宾客名单再仔细排查一遍,在周大人遇害之后有没有人出过府?”
“贺大人,这些已经确定了许多遍……未曾有人出府,没有人离开府邸,宾客名单也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侍从苦不堪言,已经从头到尾都查了一遍,查不出来任何问题,贺玉玄一夜未眠,他们也都没有闲着,一直在府中再三核实。
一切都严丝合缝,未曾出任何差错,甚至每个人都互相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证词都对的上,对不上的也有人作证。
“周大人是喝了酒中毒身亡,酒杯没有任何问题,至于酒……让大夫判断过,酒里无毒。”
贺玉玄眼中渗出红血丝,他突然回忆起来很久以前,在京街上,突然砍人的屠夫,那一日他受伤,险些丧命。
之后不了了之,屠夫是个死了妻子的疯子,邻里都这么说,只能算他不走运。
“继续查,若是今日查不出来,你们提头来见。”
贺玉玄下了死令,他在书案前坐着,宾客名单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上面有每个人入府以及近来出入做什么的时间。
忽然,他眼角一扫,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定住。
时十二月六日,乐府受邀,琴师、舞女,花女数名,其中一名病重,临时换了另一名。
午时过后,谢景庭已经处理好了一切,最后一封信件送到边关,剩余在京的亲兵,因为姬嫦所言,除了常卿和宋和,其他人全部留下来。
“如雪,你此行路途遥远又辛苦,带上他能做什么?”姬嫦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兰泽已经背上了自己的小包子,在谢景庭身后躲着不敢出来。
谢景庭开口道:“留他在京中臣并不放心。多他一人并不多,还是皇上想让他也一并留下来。”
谢景庭视线黑漆,同姬嫦对视,里面无波无澜,姬嫦被谢景庭这么一看,剩余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可以说把兰泽留下来,留在宫中兰泽兴许会被折磨死,给贺玉玄兴许会被关起来,无论在哪里,都如同宫中认主的千金枝一般。
千金枝为嵇氏所养,后来宫中便少了许多,只有谢景庭府上还有残余。
“朕是担心他给如雪添乱。”姬嫦说。
谢景庭说了一句“无妨”,让兰泽上了马车。
“皇上,臣先行一步,来年再见。”谢景庭同姬嫦等人告别。
马车缓缓地行驶出了街道,兰泽掀开车帘远远地看了一眼,姬嫦与贺玉玄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几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完全看不清。
他们出城门需要过层层审核,以及前往何处,下个地点去哪里,全部都要汇报清楚。
兰泽在里面听着常卿一一汇报,他们出了城门之后,走的却不是官道,而是连夜走了最快的水路。
坐了一夜的船,兰泽一直晕晕乎乎的,他问谢景庭道:“督主,为何我们要坐船?”
谢景庭给兰泽找了一些山楂和酸果,对兰泽道:“以防万一,兴许明日我们会被通缉。”
尽管他们没有留下来证据,按照姬嫦的性子,不会让他们顺利到岭南。
“这般。”兰泽因为坐船没什么精神,他窝在谢景庭肩膀处,他们四人同行,几乎同吃同住,他不好意思赖谢景庭赖的太厉害。
他吃了两枚酸果,趴在谢景庭身上睡了过去。他们在天亮时到了颍州,走水路快了三日的路程,下船的时候各自换了一身衣裳。
兰泽跟随一并进城,因为他们四个人太过明显,所以两两分开,下个城才继续汇合。
他被谢景庭牵着,谢景庭脱下了朝服,换的是平常公子哥的衣裳,玄色衣衫没有图案,因为谢景庭容貌出众,还戴上了面具遮住脸。
至于兰泽,他穿的便华贵一些,是世家公子一般的打扮,谢景庭在他身后充当侍卫。
他们进城时已经开始严查,令牌与通关文牒都要有,兰泽在告示栏上瞅到了他和谢景庭的名字。
昨天晚上,贺玉玄发布了悬赏令,要活捉他与谢景庭,上面未说犯了什么事,只知是朝廷悬赏的逃犯。
若是他们走官道,兴许这一会已经被拦下来了。
“一主一仆,主子二十四,仆人十八,身高八尺有余……”
守城的士兵一边念着悬赏的条令,一边打量着兰泽与谢景庭,兰泽矮一些,自然没有身高八尺。
再加上他模样生的好,水灵灵的看起来便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没有半分仆人的拘谨模样,看着士兵也未曾闪躲,甚至带了些好奇。
于是士兵扫了两眼便让他们过去了。
兰泽说了句“谢谢士兵大哥”,他牵着谢景庭进了城门,他掌心里出了一层汗,进城之后才稍稍放下心。
“三哥哥,今日我们要在城里过夜吗?”
谢景庭应一声,他们两人要了一间房,兰泽赶了一整日的路,他得以稍稍放下心,可以休息一番了。
如今入冬天气愈发寒冷,兰泽走在前面踏上楼,脖子上挂着的银锁贴着他的脖颈,在脖颈边缘缠成一条细细的线。他手指被冻的冰凉,进到屋子里才好些,方才在外面呼出去的气都能看见。
没有常卿和宋和跟着,加上他们身份敏感,谢景庭在房间里生了炉火,给兰泽找了话本和小被子,汤婆子放进兰泽怀里,对兰泽道:“兰儿在此处待着,我需要进城一趟,若是有人敲门不要开门。”
兰泽刚坐下来歇着,他脑袋还晕晕乎乎的,接着汤婆子,放在手心暖融融的,他忍不住问道:“督主要去哪里?”
“何时回来……奴才不想一个人。”
“朝廷已经下了通缉令,兴许晚些城门会封锁,我要和常卿他们联系,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谢景庭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对他道:“一会便回来,兰儿不要害怕。”
兰泽瞅着谢景庭,知晓谢景庭的难处,他点点头,抓着谢景庭的衣角松开。
“那督主早些回来。”
谢景庭略微垂着眼,此时没有戴面具,明艳的面容实在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兰泽被看的脸红,他瞅着谢景庭不明所以,又有些明白谢景庭的意思。
兰泽凑上去轻轻地碰在谢景庭的嘴唇上,嘴唇碰到之后一触即分,脸上涨红,“督主路上小心一些。”
好像是已经过门的妻子在给丈夫送行。
兰泽抛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谢景庭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平日里常卿做的事情,现在谢景庭都帮他做好了。
他旁边的书桌放的有话本和小人儿书,还有点心茶水,炉子里烧着热水,兴许担心烫到他,谢景庭把火压的很低。
他一个人看了好一会的小人儿书,看到感人的地方,兰泽聚精会神,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时,兰泽才猛的回过神来。
谢景庭说了不让他开门,敲门声太过急促,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的错觉。
他们二人只有兰泽背了小包子,谢景庭什么都没有带,兰泽坐在地毯上左顾右看,他看到了角落里藏人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小包子过去。
方才炉子熄了,兰泽没有管,他起身的时候没有忘记把窗户打开,然后便抱着小包子蹲到了屏风后的桌子下面。
这里刚好能把兰泽挡住,兰泽方藏好,外面的士兵破门而入,他听见了冰冷剑鞘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轻盔簌簌作响。
“人呢?”其中一名士兵道。
“确实是今日刚入城的客人,东西都不在……兴许已经走了。”
士兵巡视了一番殿中,只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发现窗户在开着之后便停了下来。
“去追人,凡是今日入城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兰泽躲在书桌下面,他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听着士兵脚步声在耳边放大,那脚步声又越来越远,兰泽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在耳边不断放大。
直到人走了,兰泽还有些后怕,房间门被关上,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他不敢出去,只好一直在角角待着,变成了房间里的一颗石头。
兰泽不敢乱动,直到房间门再次被打开,兰泽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和进门的谢景庭对上了视线。
谢景庭也看见了他,发现兰泽躲在桌子下面,视线略微顿了顿。
面前多了一双黑靴,兰泽被谢景庭牵着出来,谢景庭问道:“方才有人过来了?”
外面已经接近天黑,兰泽在桌子下面蹲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腿脚已经完全没知觉了,先把小包子递给谢景庭,还没站起来便软倒在谢景庭怀里。
“方才有士兵过来了,说要抓今日入城的人,”兰泽点点脑袋,他又闻见了谢景庭身上有血腥气,不知谢景庭一下午去了哪里。
“督主受伤了吗?”兰泽忍不住问,凑上去闻闻谢景庭,说,“督主身上好臭。”
“一会我换身衣裳便是。”谢景庭低头看了一眼袖子,对兰泽道:“我没有受伤,兰泽今日有没有事?”
兰泽摇摇头,他害怕是真的,因为腿麻了没有知觉,被谢景庭抱起来,谢景庭对他道:“我们晚些兴许要动身,这座城里已经不能留了。”
兰泽不懂这些,他点点头,谢景庭换了一身衣裳,晚些他被谢景庭牵着出去,他们随着抬捡尸体的粗使工人一并出去。
原本兰泽见过的谢景庭,总是在明台之上,宛如檐上雪,风月不沾,烟火不食。
如今谢景庭与他一并坐在拉着尸体的马车中央,谢景庭怀里揣了路上给他买的肉饼,兰泽觉得味道有些难闻,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些死人的脸。
谢景庭神态没有什么变化,丝毫不受影响,兰泽找了手帕捂住口鼻,忍不住看向谢景庭,谢景庭还有空为他整理小包子,防止他的东西掉下来。
晚上城中灯火通明,因为朝廷下的命令,出城都要经过一层又一层的筛查。万幸这支粗使工人似乎是接了某位大人的特令,出城的时候没有受到太多排查,他和谢景庭顺利地出了城门。
出去已经是深夜,兰泽昏昏欲睡,他趴在谢景庭的胸口睡了过去,醒来是谢景庭把他叫醒的。
“兰儿,醒醒。”谢景庭在城外已经准备了马车,他们要去和常卿宋和汇合。
兰泽连续赶路,加上路上精神紧张,这一会醒来没有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有些蔫,肉饼没啃几口,剩余的全被谢景庭吃了。
他一向不能吃苦,谢景庭生了火,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兰泽可有哪里不舒服。”
兰泽摇摇头,他窝在谢景庭怀里,慢吞吞回复道:“奴才只是有些累,督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岭南?”
这不过刚刚开始,兰泽便有些受不住了。
“还需一些时日,接下来和常卿他们碰面,兴许会好一些,兰儿再忍忍便是。”
谢景庭对他这么说,兰泽想到接下来一路都要东躲西藏,他只是藏藏,谢景庭面对的肯定要比他艰难的多。
“奴才知晓,督主不必担心奴才。”兰泽小声说,“奴才只是未曾出过远门有些不适应,接下来我会努力适应,不给督主添麻烦。”
“我……我只是担心督主。”兰泽忍不住说,他虽然不知道谢景庭到底要做什么,现在他们都被通缉了,想也知道谢景庭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哪天谢景庭被抓住了怎么办,现在他们和逃犯差不多。
“若是督主被抓了……奴才怎么办?”兰泽并不担心自己被抓,他顶多挨顿板子,毕竟他没有做什么大的坏事,不至于被赶尽杀绝。
“我与督主还没有成亲,若是督主被抓走了,奴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兰泽有些脸红,他是最没本事的一个,什么都不会,没有过人的学识与本领,想不出来厉害的法子。
他已经在思考了,若是谢景庭被抓了,他兴许只能去求人,那些喜欢谢景庭的,不知有没有愿意救人的。
兴许救了之后便让谢景庭以身相许,到时候他和谢景庭便是被拆散的鸳鸯。
谢景庭不知兰泽这一会在想什么,只是小脸看上去模样认真,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不会有那么一日。”谢景庭说,掌心放在兰泽脑袋上,他看着兰泽的神情,心底仿佛有什么一并跟着冒出来。
兴许是被那双澄澈的双眼所触动,兰泽心事简单,情绪容易感染人,能够轻易地散了郁气与烦恼。
火光明媚,谢景庭低头吻在兰泽唇上,兰泽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便蔓延出绯红,不知是被火团熏的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他按照兰泽所说的去设想,复辟前朝自然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不成功他便会成为阶下囚。
若真有那么一日,以兰泽的相貌与性子,会有很多人护他容他。
如今自私的念头起来,他并不想看到那一日。
只想兰泽切切实实的属于他,做他一个人的小奴。
*
作者有话要说:
兰泽: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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