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分明的脸从阴影里显露出来，线条冷硬。
恩，气的不清。
陆云景扬了扬眉：“你刚刚同他在说什么？不、嫁、了？”
“我……”
陆云景似乎也并不在意九九的解释，说完之后便绕过了她。
连冷笑都欠奉，肃着一张脸，手背上青筋绷起，几乎是推搡着，将陆云逸一路推到了桌边。
陆云景侧了侧脸，一个字没说，陆思雨就自觉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九九也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留在这里。”
九九：……
然后她就亲眼目睹了虽然冷冰冰，但一直温和治下的三皇子，将他的亲哥哥单手压制在桌上，而后拿起桌边的茶壶，自上而下，将一壶茶当头浇在了陆云逸身上！
茶水不至于伤人带依旧烫的灼人，陆云逸痛的张口，立时便被呛住了。
脸皮被烫的泛了红，往外吐水的模样分外狼狈。
陆云景这才松了手，随手将茶壶扔在地上碎成瓦砾。
“清醒了吗？”他冷冷问道。
陆云逸看到身后的陆云景，因为喝酒染上的薄红瞬间退了个干净。
“清醒了便回府吧。”
陆云逸酒彻底醒了，寒意也从脚底漫了上来。
他和陆云景的情分怕是要折了。
陆云景说完便不再管陆云逸，直直往门外走，路过九九身边时，遇到了小小的阻力。
他垂眸，自己的衣袖被一只粉白纤细的指尖给捏住了。
明明力道小的要死，却让他寸步难行。
他撩起双眼看向九九。
九九小声道：“能去那边吗？我有话对你说。”
陆云景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只是就这么任九九拉着，走到了隔壁的雅间。
陆云景没听到陆云逸离开的脚步声。
他知道，凭陆云逸的耳力，隔着一堵墙，依旧能够将两人的声音听的清楚。
而陆云逸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让他心生愉悦。
站定，九九思忖着该如何解释。
陆云逸是陆云景的重要助力，她不能破坏两人的感情。
九九垂着头，小声解释：“他……忽然说对我有意，我一时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于是对他说不想嫁给我了。”
“不是——我只是想问出林姑娘的下落，我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
从九九小声说着要同他解释的那刻起，陆云景的气已经消了。
可是他可耻的有点享受此刻的感觉。
被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讨好着。
特别是还能顺便伤害他情敌的感情。
九九等着陆云景后面的话，可久久没有等来，她抬眸看去，便精准捕捉到了陆云景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九九：……
好家伙，玩弄她是吧？
九九双手抱胸，试图扳回一局：“那你又是怎么会和林姑娘在一起的？”
陆云景挑眉：“你嫉妒？”
九九昂起下巴：“我就嫉妒。”
最好你退婚。
谁知陆云景动作飞快的弯下腰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既而笑道：“我喜欢你嫉妒。”
九九：……
九九捂住脸，手又被陆云景扒拉下来，他认真解释道：“虽然我喜欢看你为我吃味的样子，但我不想你再因为林沁婉对我产生误会了。今日是陆思雨来找我，说陆云逸的下人来说他喝醉了，嚷嚷着要见我。我来时这里的跑堂的却将我们带到了林沁婉的房里。我见她醉了，便让陆思雨带上了她，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她。”
倒也没必要解释的这般认真。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刚从你家中出来，怕是你爹娘很快就会去找你，你早些回去吧。”
九九想起什么问道：“那陆云逸——”
陆云景立刻眯起双眼。
“你不能再动粗了，他毕竟是皇子。”
“你心疼他？”
“我是怕你被你父皇治罪！”九九无语，“到底谁爱吃味啊。”
陆云景轻笑：“我知道了。”
九九：一看就是回去还要找陆云逸麻烦的模样你骗谁啊！
两人分开，九九带着林沁婉回了柳府。
林沁婉被陆思雨灌了点茶，总算清醒了些。
只是她满身的酒气散不去，若是这时候回到礼数森严的丞相府，怕是会被家法处置。
九九只得让她在柳府解了酒再回去。
陆云景料事如神，九九刚回到柳府，她爹和娘便来了。
两人本是想同她商量婚期之事，可见到林沁婉在，便只能离开了。
待人都走后，九九招呼着林沁婉坐下。
这不是林沁婉第一次来柳府，严格说起来，她和柳疏烟本不该是好友的关系。
可不知为何，她就能感受到柳疏烟对她的善意，在她面前她也能毫无顾忌的卸下防备。
“对不起，今日三皇子下聘，我该是祝福你的。”
“你相信我吗？我是为你开心的。”
“我只是——”
“我相信你，你别着急。”
九九递上锦帕。
林沁婉看着上面绣的弯弯扭扭的不知是鸟还是鸡的东西，破涕为笑：“你这绣活儿会被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
林沁婉眸中一暗：“是啊，待你嫁入三皇子府，便是整个京城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没人敢笑话你的。”
九九不知道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了。
只是林沁婉这话她却不怎么赞同。
“我即使不嫁，有人笑话我也是他们的不对，我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性子豁达，是极好的。我却迟迟放不下……”
林沁婉起身道谢：“今日多谢你。等我身上酒味散了我便回去。今日之后，我保证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也定不会叫你为难。”
“我没什么为难的，我之所以会去醉仙楼，不是因为我为难。”九九直视着林沁婉的双眼，“而是因为我真心把你当做我的朋友。”
“朋友……”
“你当真将我当做朋友？”
九九肯定的点头：“自然。”
林沁婉与神女有许多不同，又或许九九也只见到了神女对外展示的一面而已。
在她的印象里，神女总是威风凛凛的，即使是面对魔族也能够以一当百。
林沁婉和神女一样善良，但她却是柔弱的。
如果可以的话，九九希望自己也有机会能够保护神女一次。
“你也别急着回去了，若是心中还有什么不快，便趁着机会一次向我倾吐完便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便将这些都忘了！”
九九这不是客套的安慰，而是发自内心的话。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神女居然有那么强的倾诉欲，能从日落说到天黑。
为了照顾神女已然在脆弱边缘的神经，九九在每次昏昏欲睡之时都狠掐了自己两把。
就是如此，也差点睡了过去。
终于，在林沁婉说完陆云景第一百件丰功伟绩的时候，她终于起身，准备告辞了。
就在这时，九九瞄到了纸窗上映出的影子。
影子头上插了根木钗，和陆云景头上的样式一模一样。
陆云景虽是皇子，却极为节俭，身上极少佩戴昂贵的佩剑，头上也只攒了个木簪，只是那木簪形状考究，不知是何人所雕刻，至少九九从未在坊间看到过类似的手艺。
她留了意，此时便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中蓦地一个激灵，一个计划浮现在了九九脑海里。
她好像想到要如何让陆云景憎恨她了。
九九激动的看向林沁婉。
林沁婉正说到收尾部分，重点依旧是陆云景的好。
“三皇子在朝中走的每一步都极为不易，有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稍有不甚便是万丈深渊。”
“所以他平素里总是极为低调的。“
“今日是我见他第一次破例。”
“他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笑的那般开心。”
“满城的人都看着，光是装聘礼的箱子就价值连城，能够惹得无数人眼红，更何况他还给了那么多。”
“他，就是在告诉全城的人，你是他选中的人。”
一口气说完，林沁婉发现心中也没有那么堵得慌了，好似能真心替柳疏烟开心了。
她道：“今日过后，整个京城里也不会再有人说是你强行逼迫要嫁给陆云景的了。”
九九一滞。
她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就像今日她见到的陆云景，打扮的那样光鲜，与他平日里就极为不同。
是特意为了见她的打扮。
只是她不敢往深了想。
陆云景对她好一分，她便多一分愧疚。
因为只有和神女在一起，他才能安稳渡劫。
九九享受的每一分喜爱，都像是拿帝君的神魂换来的。
她消受不起。
九九抿了抿唇，按下心头那点滞涩。
现在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我知道，我会珍惜他的。”九九笑了笑。
窗外的影子一动。
陆云景听到九九的话，心中甜丝丝的。
大婚前不该相见，可不过是分别了半日，他便想来看看柳疏烟如何了。
没想到林沁婉居然留到了现在。
他并不想偷听两人闺中密语，只是柳疏烟在夸他，他便忍不住想多听两句。
九九拍了拍林沁婉的手，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瓶来。
她坐回林沁婉身边，将瓷瓶放到她手心里，对她道：“这个给你吧。”
“这是何物？”
“姐姐可会帮我保密？”
“自然。”
“实不相瞒，这是我从一个方士手中所得，原本是想用在三皇子身上。诶，姐姐，你先别急，且听我说。”
九九真诚道：“这药不会伤人身子，只会让服药之人慢慢的爱上自己，我是动过给三皇子服用的念头，可他后来对我有意，我便将这药留了下来。如今……这药便赠予姐姐吧。”
“这……”林沁婉面露难色，“听着有些天方夜谭。”
“起初我也不信，但我表兄就中过这药的厉害，他疼了足足三天，三天之后就失了魂一般喜欢上了一个西域女子，后来恰巧碰上了那方士，给他喂了解药。”
“还会疼？”
“恩，只是疼，不要紧的。你看表兄如今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不不不，我不能要。我想要的是真心爱我之人，用这种手段得来的，我宁愿不要。”
林沁婉一脸正直，丝毫没有动心。
九九看着窗外仿佛僵住了一般的影子，没有挽留林沁婉，转身敛眸将药收回了抽屉里。
陆云景脑中一片纷乱。
九九说的所有都是怪力乱神，不可能是真的。
可若是假的，为何他一一体验过呢。
难道他如今的心动，喜悦，开心，都只是一场精心伪造的骗局？
陆云景踉跄着回到府中，立刻叫来亲卫。
“你帮我去查查柳疏烟曾经去过何处，是否见过一个方士。”
另一边，入了夜。
九九的房中突然多了一个白须老头。
九九看着掌灯仙君，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掌灯仙君亦知他这次要求过分了些，也不计较九九的态度不好了，他颔首道：“交给我吧。”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方士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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