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和尤坦是在发现坎贝尔有虫蛋后的第二周醒来的。


    他们的灵魂因为水晶而在零七的复制体上获得了新生,于是在长达几个月的营养液温养下,原本属于零七复制体的五官在日积月累下发生了变化,逐渐向虫母与尤坦的特征趋近。


    顾庭看到虫母的时候,恍然间以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梦中,只是这一回虫母不再拖着臃肿肥大的虫尾,而是拥有了和其他虫族一般的双腿,修长笔直,被深色的裤管包裹着,底下穿着一双医疗室中提供的白色拖鞋。


    至于尤坦,在短短几个月里硬是因为灵魂的缘故,让原本属于亚雌的身体拔高了好多,与顾庭在梦中所见的模样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因为现如今复制体的缘故,尤坦将不再是雄虫,同时也失去了原始虫族最引以为傲的战斗力。


    顾庭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看起来比顾庭还矮了一小节的虫母笑了笑,神情释怀,对于他来说能够从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苦难命运中脱离,已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至于往后是要作为雌虫还是亚雌生活,这都将好过他最初无法选择的虫母身份,“这样我和尤坦都是亚雌,在一起也会很方便。”


    亚雌和亚雌、雌虫和亚雌是在整个星际中最常见的一种伴侣组合。


    尤坦看向顾庭,这是他和虫母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见到自己的孩子,那些缺失的岁月无法填补,更何况在他们终于有能力陪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到足够独立、坚强,甚至身边也有了携手之虫。


    尤坦有着和顾庭一样的蓝色眼瞳,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几乎很容易就能看出连接在身上的血缘关系。


    顾庭道:“那么现在就要恭喜你们终于获得自由了。”


    虫母拉紧了尤坦的手,他的视线落在了顾庭和另一边安静等待的坎贝尔身上,那双橙黄色的眼睛不再是过去的疲惫,而带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与活力。虫母道:“宝宝,给我起个名字吧。”


    “嗯?”顾庭一愣,“我?”


    “对。”虫母点头,“我也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水晶还有那些小雄虫的名字都是你起的,所以我也想要。”顿了顿,他笑弯了眼睛,“作为你的父亲,我应该还是有点儿小特权的吧?”


    在虫族诞生的初始,每一代的虫母被定名为“虫母”,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只拥有一个笼统的称呼,以便被其他原始雄虫进行区分,或者说不论是谁,只要他是属于虫族的、是拥有繁衍后代能力的,便可以被叫作“虫母”。


    而虫母早就厌倦了自己的代号,他也想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仅可以代表自己的名字。


    听到这话顾庭也笑了,“好,你当然有特权。”


    尤坦闻言也看了过去,眼中充满了兴味。他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从见面到现在,也只是在最初有些别扭地问了好,但视线却总停落在两个虫的身上——一个是自己的伴侣,另一个则是自己的孩子。


    顾庭想了想,道:“叫珊瑚吧。”


    在他曾经生活的地球上,珊瑚的寓意为“幸福和永恒”,对于虫母来说,他最需要的大概就是幸福了。


    “好。”虫母——或者说珊瑚点了点头,“是有什么含义吗?”


    年轻的黑发雄虫把视线落在了尤坦和珊瑚相握的手上,他们在跨越了近千年的光阴后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拉着手、走在阳光下,而脚下的路也终于从荆棘丛变成了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


    他道:“幸福。是幸福的意思,希望你们以后能一直幸福下去。”


    一直沉默的尤坦反手握紧了身侧伴侣的手,低声道:“谢谢,我们会幸福下去的。”


    此刻翡冷翠已经进入了早春的阶段,枝头冒着嫩嫩的浅绿色叶芽,小半个月之前的冰雪彻底消融,每一处都充满了新生的活力。眼下阳光正好,淡金色的光芒从窗户外洒了进来,正好落在了顾庭的脸上——那是一个暖融融的笑容。


    正如他最初所想,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就像是阿诺德和琉璃的打算一般,醒了没多久的虫母珊瑚和尤坦也想趁机会进行一场旅行。毕竟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土生土长在赫尔狄克星上,从出生到死亡没有挪过窝,因此珊瑚便打算在参加了顾庭和坎贝尔的婚礼后就出发旅行。


    说起婚礼一事,置办的还比较着急,毕竟坎贝尔肚子里已经有了小虫崽,而在顾庭的某些观念里,结婚就该排在生虫崽的前面,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黑发雄虫常常忙到脚不沾地,至于原本想要帮忙的坎贝尔则总被顾庭哄着在屋里休息。


    又是一个忙到即将凌晨的夜里,顾庭揉着脖子往房间走。


    坎贝尔首领的身份放在那里,因此这一场婚礼是可想而知的盛大,这几天不仅仅是他,就是叶莱、恩格烈他们也都忙得团团转,一向爱浑水摸鱼的阿莫尔也被抓了回来,甚至其他几个军团长在听说了此事后也主动回来申请加入置办的大军。


    虫多力量大,但顾庭作为其中的一个主角,要过目的东西只多不少,尤其他怕怀着虫蛋的坎贝尔累,干脆把剩下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几乎每天都是从睁眼忙到闭眼,偶尔闲暇的时间还要监督坎贝尔有没有好好在床上休息。


    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坎贝尔觉得自己都快长出蘑菇了,他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正靠在床头看视频——一个关于战场的纪录片,充满了血腥、杀戮。


    “坎贝尔!”顾庭一个箭步冲上去按灭了光屏,“怀蛋的时候怎么可以看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呢?”


    坎贝尔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伸手就把小雄虫拉着一起往床上倒。


    “诶——等等!小心肚子!”


    顾庭慌忙地用手臂撑起身体,半悬空在坎贝尔身体的上方,低声道:“不要给压坏了……”


    “啧,”坎贝尔舔了舔有点冒头的尖牙,眼神暧昧地落在了顾庭的脸上,手指轻轻滑过了年轻雄虫开着一道扣子的领口,“再来五个你也压不坏。”


    “你忘记乔安怎么说了吗?”


    “他只是说需要休息,”


    巧克力色的指尖已经滑到了雄虫的喉结上,在昏暗的光线以及静谧的空气下,一切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那一刻坎贝尔听到了令他耳朵发麻的吞咽声,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他小腹微抽,连带着自己的喉咙也开始觉得干渴发痒,似乎想要吃下什么。


    他道:“宝宝,我现在已经是过度休息了,所以需要做一些事情来缓解一下。”


    “做什么?”顾庭移开视线,盯着被角上的一处花纹,反正就是不看坎贝尔。


    坎贝尔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用指尖轻轻按着、搓着、揉着黑发雄虫的喉结,似乎是忽然对那一小块皮肉染上了莫大的兴趣,非要研究地通通透透才罢休。


    顾庭本身皮肤就白,于是在一顿揉捏后,那处皮肉弥散出一种好看的红色,像是被晕染了色的玫瑰花瓣落在雪白上,有种昳丽的夺目感。


    “坎贝尔……”顾庭低声叫到银发雌虫的名字,语气中暗含威慑。


    “嗯?”


    可偏偏一门心思想勾顾庭的坎贝尔充耳不闻,只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原本平放的腿微微弯曲,膝盖正好顶在了顾庭的腹部。


    硬质的金属扣子硌得发疼,但也正是这一点儿疼痛,更加燃起了银发雌虫流淌在血液中的燥热。


    他道:“你已经好几天没碰我了。”


    “之前我说过的——要!禁!欲!”


    “可我想……”


    “不,你不想。”


    顾庭单手撑着床,另一手按住了坎贝尔的唇,他道:“一切都应该按照计划行事。”


    在从医疗室回来的当天,顾庭便拒绝了坎贝尔的“邀请”,挑灯夜战,连夜写出了一份多达将近二十页的笔记——《孕期计划本》,基本上都是规定了在坎贝尔怀蛋期间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以及什么要坚决杜绝。


    其中来自于银发雌虫的“邀请”便被列在了坚决杜绝的选项之中。


    顾庭自己也是个年纪轻轻、火气正盛的雄虫,忍几天还好,但到现在已经忍了快半个月了,每天看着胸大腿长的男妈妈躺在身侧,怎么可能不心动?就连在梦里他都快要吃巧克力蛋糕吃到齁了。


    但为了《孕期计划本》上的内容,自诩心性成熟的顾庭还在苦苦坚持,只要平日里没有某个动不动就发“邀请”的银发雌虫撩火就好。


    眼见事情要不成功的坎贝尔轻哼一声,他忽然抬腿夹住顾庭的腰将对方翻倒在床上,立马变成了他上顾庭下的姿势。


    “诶,动作别这么大啊……”估计着虫蛋,顾庭连反抗都不敢反抗,只好仰头看着坎贝尔。


    因为忽然的动作,银发雌虫肩头的睡袍微微滑落,他浑不在意地扯了上去,皱眉看向顾庭穿着的衣服,有些难耐地往后挪了挪,“你这个腰带上的花纹太明显了。”


    “怎么?划到了吗?”


    “唔。”


    坎贝尔应声,揪起睡袍的一角看了过去,而顾庭也自然将视线落了过去——


    “你、你……”


    黑发雄虫发出了没见识的结巴音,“坎贝尔!你!”


    “我怎么了?”


    “你怎么不穿……”


    “腰上好像窄了点,不舒服,不想穿。”


    虽然从视觉上看坎贝尔的腰腹线条还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轮到贴身的衣服时这种变化又格外明显。


    顾庭红着脸道:“那明天量了尺寸我重新给你订点儿衣服。”


    “也行。”


    “好了,从我身上下去吧,这都几点了……嘶!”


    话还没说完,顾庭就被坎贝尔咬了一口下唇,这次可没有收着力道,在刺痛之后,黑发雄虫嘴巴上果然红了一圈。


    顾庭无奈,“这样我明天怎么出门啊?”


    “那就别出门了……”


    “等等!坎贝尔你干嘛?停手!”


    “你要小心我肚子里的虫蛋。”


    “乔安说——”


    “嘘,我白天问过乔安了,他说适量的‘运动’有助于虫蛋发育。”


    “真的吗?”


    “给你放录音。”


    下一刻,乔安的声音从坎贝尔的联络器中响起——


    “根据资料表明,以及我这些年从医的经验,在雌虫怀蛋期间,适当的亲密接触对于虫蛋来说是有益的,毕竟虫蛋不能仅靠母体的供养,在整个发育过程中,它们还需要从雄虫那里汲取营养,至于要怎么汲取营养这就是你们夜里要做的事情了……当然我建议,还是收着点力道来,别把你们的虫蛋给吵到了……”


    录音里乔安的声音在继续着,另一边坎贝尔也不曾停。


    顾庭无奈扶额,“……既然这样,总先把声音关了吧?”


    “让你听着。”坎贝尔低声道:“明天把你那本笔记改了,听到没?”


    “嘶,别咬我,我听着就是了。”


    ……


    长夜漫漫,第二天一早出门的却只有坎贝尔一个。


    正准备着婚礼所需物品的叶莱看到银发雌虫的身影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怎么?小宝石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了?”


    坎贝尔轻微地勾了勾嘴角,“我自己出来的。”


    这么一说叶莱更惊讶了,“等等——他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吗?你自己出来?你们两个吵架了?”


    银发雌虫摇了摇头,他伸了伸腰,在床上躺了几天都要发懒的骨头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阳光落在了他的头发上,散着一层漂亮的银光。


    叶莱握着笔尾抵在了侧脸,他看着坎贝尔,忽然发现这位带领着他们从荒星上走出来的雌虫改变了很多。


    “没吵架,就是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坎贝尔对上叶莱的视线,“我可没那么娇弱。”


    “确实。”


    这一点叶莱深有同感,一路从荒星到翡冷翠,或许顾庭的感知差了点儿,但他和恩格烈、阿莫尔绝对最有发言权,坎贝尔很强,如果因为怀蛋就被当做娇弱的小花对待,这无疑于坎贝尔而言是不公平的。


    叶莱笑了笑,“那小宝石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这大约也是关心则乱,叶莱他作为旁观者最是清楚,他眼睁睁地看着坎贝尔在前几天放任顾庭的“过度关心”,又在今天改变了最初的情况。


    “嗯,还可以,基本上已经认识了。”坎贝尔想到一整个晚上都小心翼翼、紧绷着精神的顾庭就忍不住一笑,最后还是他自己受不了翻身抢了主动权。


    “那今天小宝石呢……”


    “他在屋里休息。”


    叶莱一愣,没忍住笑出了声,“坎贝尔,你对小宝石干了什么?”


    “只是让他改笔记而已。”


    银发雌虫看向叶莱,“说吧,有什么工作是需要我处理的?还有小宝石的那一份,都给我吧,尽量趁着今天一天解决了。”


    “行,都给你列着呢……”


    另一边——


    屋里,团团站在书桌旁边,机械触手上端着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正埋头苦写的顾庭抽空喝了口水,还不等咽下去便含着一口茶“嘶”了一声,等咽了下去才急慌慌道:“唔……团团,帮我拿个镜子来!”


    “好哦,宝宝等我一会儿。”


    很快,团团抱着一面小镜子立在了顾庭的面前。


    黑发雄虫转了个身面对镜子,他扒着嘴唇看了看,果然在肉粉色的内壁上看到了几个发红的齿痕。


    团团:“宝宝被欺负了吗?”


    “是啊!”不止是嘴巴里面,顾庭整个下唇到下巴上还烙印着一明显的牙印,这就是导致他今天出不得门的根本原因——他也好面子,为了这么个牙印去医疗室用治疗仪,岂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被坎贝尔咬了?


    他恨恨道:“太过分了,坎贝尔简直太过分了!”


    团团:“滴,搜索中——伴侣对我使用暴力手段怎么办……”


    “诶诶!等等,”顾庭叫停了团团,无奈道:“这是床上情趣,不是暴力手段。”


    白色的小机器人似懂非懂,在给小主人送完茶后,它默默地蹲到某个角落里开始搜索“床上情趣”的相关内容,并悄悄在自己的备忘录中进行了存档——作为一个跟得上时代潮流的机器人,团团倍感压力,它觉得自己需要扩展一下多方面的资料。


    ……


    在断断续续忙碌的一个月后,顾庭和坎贝尔的婚礼定在了这个月的月底,虽然一开始时间上有些匆忙,但整个结果还是美满的。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整个星盟的星域范围内进行了直播,整整七天霸占了星网的推送首页,几乎每一个登陆星网的虫族都能在第一眼看到星盟首领与蓝宝石的这一场堪称世纪的婚礼。


    此刻已经是坎贝尔怀虫蛋的第二个月了,原本生着腹肌纹理的小腹能够看到一点凸起的弧度,平常穿着的贴身衣物也加大了一码,不过这样的变化都被挡在了纯白的西装之下,除了每天与之同床共枕的顾庭,几乎再没有第二个虫会发现这个令虫惊喜的小秘密。


    在漫天撒着纯白花瓣的时候,在穿着一身白色金边长袍的叶莱询问“你是否愿意与爱人相伴一辈子”的时候,在整个礼厅中观众们都屏息静气的时候,顾庭和坎贝尔同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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