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要谈的地方，是脱离了霍家和楚家集团势力范围的一处海边。
楚玟现在是占尽优势的楚家当代家主, 霍老先生是盘踞在整个城市顶端几十年的王者。
雏龙对老虎, 他们想要见面，地点必须慎重。
放下了手机, 楚玟看向一直在直播的电视台工作人员。
“辛苦了, 你们这半个晚上都没休息, 也没有等来结果, 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不, 楚小姐您太客气了。”
楚玟看向仍然对准了霍家大厦门口的镜头, 说：“你们可以这么报道，霍氏年轻一代的领导人霍与恒即使使出了不光彩的下作手段, 也没有在与楚氏的对抗中获取半点儿优势，反而让霍氏陷入了更窘迫的境地, 逼得霍氏老族长出山，老族长将和楚氏就如何停战进行商讨。”
女人的声音华美悦耳，字字句句所言，都把霍与恒狠狠地钉在了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手机放在地上，霍与恒的脑袋被压在屏幕上。
“你的敌人随时都知道如何证明自己的胜利，你呢？你提前预想了胜利, 你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你预想的走，一旦出现偏差就失去了主动。”
此时，一只黑色的皮鞋此时踩在他的后脑勺上，踩着他的人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烟熏过很久。
霍与恒在发抖。
挫败和耻辱在冲刷着他。
“自始至终, 自始至终你低估了你的对手，霍家站在顶峰上太久了，让你忘了你所拥有的一切荣耀，也是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老、老先生……”霍与恒说了这三个字，又不知道该再说句什么。
被称为老先生的人慢慢抬起了自己的脚。
“明天，我替你解决了障碍，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老先生。”
霍与恒匍匐在地上，。
距离他脑袋不到半米的地方，他的助理躺在那儿，双目睁大，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在助理的额头正中，一个黑色的弹洞里还有红色的鲜血在涌出。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们像你一样付出代价！”
沉默良久，对着那具尸体，霍与恒发出了癫狂般的咆哮。
“明天，你别陪我去了。”
宵夜吃的铁板鱿鱼，一尺多长的大鱿鱼在电热的铁板上滋滋作响，鲜香味儿里混着孜然的诱人气息，楚玟眼巴巴地盯着，恨不能自己动手往上面刷一层调好的酱。
袖子卷到了肘部，管家正在压铁板鱿鱼的手顿了一下。
“保护好白馨和李娴。”楚玟接着说。
“滋~~~”被翻面的鱿鱼再次被压实在了铁板上。
“小姐……”
楚玟收回自己盯着鱿鱼的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很放心，我相信你能保护好她们。”
管家不说话，楚玟喝了口酒说：
“你这人，有来有往不知道吗？我都说了我对你放心了，你就不能回我一句？小王八蛋后面跟着个老王八蛋我就怕了？那说到底不还是个蛋么？实在不行，我就把老王八蛋拎回来，让你给我在铁板上滋滋了……”
铁板上的鱿鱼被管家用优雅无比的动作分切成了小块，放在了精致美丽的骨瓷盘子上，又在上面淋了一层酱汁。
楚玟把好几块儿一下放在嘴里，嘴里满满的，酱汁都粘在了外面。
“小姐，属于霍家的数据，最早出现在24年前，真实的，24个自然年之前。”
“嗯！”满嘴鱿鱼的楚玟点点头。
清理好了铁板，管家把又一条鱿鱼放在了上面，“滋滋圆舞曲”进入了第二个篇章。
“霍老先生的来历一定不简单，不管他是人类还是AI，他在这个世界真实地经营了这么多年，这个敌人，比您想象中还要强大。”
“……不怕。”终于咽下去一嘴鱿鱼的楚玟擦了擦嘴。
“你呀，保护好白馨和李娴，别让她们出事儿，既然那个老王八蛋挺厉害，我还真怕他暗地里控制了普通的AI，到时候把我给调走了，他一下子做个妖儿，那我不就完了吗？”
听她说完，管家抬着手臂往鱿鱼上细细地撒上香料，轻声说：
“您应该带着她们，在光下，他会忌惮一些。”
“不。”眼看又一条鱿鱼好了，楚玟嘿嘿一笑，“我怕血溅出来，吓着人。”
管家的视线抬起来，看向那个在黑暗中翘着脚吃宵夜的女人。
时间快到十二点了，吃过宵夜的楚玟站在了阳台，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静静地吹着风。
“大姐！！！八十万！！！您现在的总打赏破了八十万！！现在所有的直播世界里您都是人气顶尖儿的！”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楚玟在心里说，“咋了，那么点儿打赏你就想捐款跑了？”
“不、不能啊大姐。”“执行导演”嘿嘿一笑，笑声里还带着浓浓的得意。
“可拉倒吧，说好了谁赢了另一边儿任凭处置呢？我那儿小黑屋啥都准备完了，鞭子我都练了好几天了，咋滴？小王八蛋后面跟了个老王八蛋，你们跟我这儿王八扯蛋呢？”
这话里带了火气。
楚玟垂着眼眸，表情真的不好看。
“执行导演”连忙解释说：
“大姐、不是我要破坏规则，这个……这个男主吧，他好歹是个男主……”
“咋滴了？男主就只能祸祸别人不能被**祸了？你们不是要搞啥带球跑么，我看啊，就把男主整我这儿来，什么囚禁，什么斯德哥尔摩，我给他整全套的，临了他再原谅一下，体现一下人性的光辉，不就拉倒了吗？你们这一套早玩熟了，跟我这儿磨叽个屁。”
“执行导演”沉默了一下，才说：
“大姐，真这么搞了，我们直播观众能跑一半儿……”
“这才新鲜呢，你忘了我和男主俩投票谁赢了？跑一半儿怎么了？真这么整我能给你挣两倍人回来。”
楚玟的语气笃定无比，她也确实有笃定的本钱，之前赚回的打赏就是她的本事。
“大姐，其实吧，是这样，霍与恒的爷爷之前也是个直播世界的主角，他身上也有点儿家底，这次为了霍与恒，他都砸出来了，所以，虽然打赏上看着是您领先，可我们这边儿……”
楚玟冷哼：“还真是个老王八蛋……”
“没办法。”执行导演说，“那毕竟是他亲儿子。”
亲……儿子。
楚玟抬起头，手里的打火机都快拿不住了。
“啥玩意儿？不、不是爷爷么？”
“执行导演”说：“在直播世界里他是演了爷爷，其实是亲父子，原来的这个男主在直播出事故之后毁容了，为了弥补他，我们就把他在之前直播世界里生的儿子预定了新的男主，本来这个世界的剧本男主只要霸道冷酷就够了，还是个有钱的总裁，嘿嘿，没想到遇到了大姐你，现在……现在是父亲出来护儿子了。”
楚玟简直大开眼界，几秒后，她破口大骂：
“就整个儿稀烂的玩意儿你们预订他是男主角？这算啥？他是霸道了他是总裁了，他是爽了，那白馨算什么？祖宗八代倒霉，让这祖传的男主拿来折腾的呗？我之前还觉得这男主也有那么几分的可怜，不想逼得太紧了，感情人家这是世袭的啊！家里还真有皇位啊！”
听楚玟急眼了，“执行导演”连忙往回找补，说，“大、大姐您别激动，要、要是女主也有这样的意外，我们也……”
“滚蛋吧！这他爹的一样吗？！我不是早就说了么，你们的女主，除了一副好心肠，啥也没有，你们的男主，除了良心，啥都有！然后你们这个世界到底捧着谁你们是自己没数么？瞎了？聋了？！有种你来当这个女主，啊，被强、被骗、被人恩将仇报，被人盯上了跟头发里黏了口香糖一样扯都扯不掉，就这还得给人渣生孩子，这么一场下来，让你女儿也遭一轮，你愿意？？”
“大、大姐您别气！”
怎么可能不气！
楚玟手里那包烟都快让她攥烂了！
“把那俩王八父子的事儿给我讲清楚了，我明天买一送一，送他们坟头蹦迪！”
在气到差点拆了阳台的栏杆之后，楚玟对“执行导演”这么说道。
“好好好！大姐，大姐你听我慢慢讲。”
更深露浓，管家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阳台上那个身姿清瘦的女人转过了身，她的手里拿着打火机，一簇火苗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她紧闭的双眼。
“他们主动跟我说了神照和罗酌酒的事儿。霍与恒是罗酌酒在之前生的儿子，明天那场戏，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彻底相信我是神照。”
黑暗中，管家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想杀了罗酌酒。”楚玟的声音有些低沉，“可我还得用他。”
“将军……”
管家的手在无息无声中握紧。
“他伤害你，很多很多次。”
属于神照和罗酌酒的故事，在观众的眼中是虐恋情深，在其中一方的身上，就是彻彻底底地虐待。
家国破灭，山河支离，即使如此，一个女人也要“被”爱上自己的仇敌，属于魏雪衣的意志越顽强清醒，她要遭受的“修正”和折磨就越是可怕。
“上次我没杀死他，这次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女人的嘴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
她紧闭的双眼也能看出一点笑的样子。
“元初，听话。”
她说。
“……是，将军，我会保护好您想要我保护的一切。”
“就像从前一样。”
“……就像，从前一样。”
眼睛睁开。
眼眸中是灼烧的火焰。
它被女人的笑容照亮。
作者有话要说：楚玟：哎哟，今天可算让我吃饭了啊，是不是明天整大事儿？
作者露出诚恳无辜的笑容。
感觉文案可以改了，骗进来的小可爱够多了。
嘻嘻嘻。
对了，《又是青春年少》出版了，月底之前开预售，有兴趣的可以关注一下wb很正经的三水小草，应该有签名送书？
这书挺甜的，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感受下！超甜！
第72章
海滩上, 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坐在那儿, 手边放着一个水壶。
楚玟走过去的时候, 看见海风吹动他宽阔的袖子，他就像是一道驻守于黑暗中的影子。
“楚小姐, 坐吧, 不用紧张，这里没有直播镜头，我们不需要演戏。”
男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并不苍老。
楚玟没有坐，她戒备地看着这个男人，眉头一抬, 她说：
“有人跟我说, 你不仅是个人类，还是霍与恒的亲生父亲。”
“嗯，我是。”
男人的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他抓着水壶又喝了一口，楚玟闻到了里面的酒气。
“我真名叫罗酌酒，就是一辈子都爱喝酒的意思。”他笑了。
笑声也是嘶哑的, 像是一把海滩上的沙被人塞进了喉咙里。
楚玟甚至还没有看见他的脸，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自称叫罗酌酒的老男人比他那个废物儿子要更有气势、也可以说是更有男性魅力。
哪怕他的声音比乌鸦还难听, 哪怕他的脸似乎都见不得人。
当然，这也意味着更危险，更不好对付。
“你叫我来, 就是在这儿跟我干叭叭的？”她问罗酌酒。
男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细白瓷一样的颜色，只有眼睛和嘴的位置露在外面。
罗酌酒说：“你真是比我想象中更不一样。”
她这么说，楚玟倒是笑了：“你也跟我想得不一样啊，你儿子挑着这些恶心话我觉得挺反胃的，你虽然嗓子跟火燎了三天似的，说话的调调儿倒是比他顺溜。有事儿说事儿，别整这些乱八七糟的了，你儿子是输了，你们是想咋地？赖账啊？”
“不会赖账的。”
男人拿起放在海滩上的手杖，慢慢拄着站了起来。
“如果要赖账，我不需要来见你，毕竟虽然现在同样是配角，我也比你在这个直播世界里多呆了这么多年，想要赖账，方法多得是。”
楚玟冷笑，听听这个调调儿，简直就是在说她一步步走到现在都是靠人施舍过来的。
“霍家的资产你随便挑……反正都是直播世界的一点数据，你挑走了五个亿的，明天主脑就会再给霍家安排十个亿，我这个儿子现在是主角，是这个世界未来的商业帝王，主脑就无论如何不会让他的设定崩塌的。”
随着对方说着话一步一步走近，楚玟发现这个罗酌酒的腿脚不是很方便，他的背也是驼的，可即使如此，他的身材也十分高大，霍与恒跟他站在一起，大概都会显得纤瘦。
“如果我是你，我就要一点更实在的东西，比如……一个真正能回家的机会。”
“砰。”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心上。
楚玟盯着那个白色的面具，声音淡淡地说：“我只要完成了剧情就能回去。”
“呲。”罗酌酒笑了一声，“你来了这里，想要回家谈何容易，如果那些东西的承诺能兑现，我还会呆在这里和你聊天么？我呀，可是在这里几十年了，连孩子都是我当主角的时候生的。”
手指张开，又握紧，是楚玟几紧张时不可查的小动作。
“别人不可信，你就可信么？”她问道。
罗酌酒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楚玟的手，又喝了一口酒壶里的酒。
“小姑娘，在这个世界里，AI都是一体的，不管它是什么身份，不管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它终究不是人类，可我是人类……我也有一颗想要回家的心，你一定能懂吧？在这个世界里就算再有钱有势又怎么样？这里是属于AI创造的世界，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家。”
“这里有的，外面都有，有花，有音乐，有各种吃的，有各种酒……这里没有的，外面也都有，真实的名字，真实的朋友，真实的亲人……来到这里的人，谁会不想出去呢？可又有几个真正能出去的？那些牌人，从第一次被送进来的时候就被改造了，从此不可能脱离主脑和赌局的双重控制。运维官也一样，她们的脑袋里都有芯片，一旦她们真的脱离了主脑，就会瞬间成为植物人，最惨的就是主角……”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也曾经是主角，二十几年前，我以为自己是一个雪山下草原部落的王子，我对另一个国家的公主一见钟情，为了她，我什么都做了，什么千军万马，什么兵临城下，我自以为自己统治了整片土地，能够给那个高傲的公主别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荣耀，可事实上，我和她不过是主脑和另一个AI博弈的工具，到最后，公主死了，我……我也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只剩了一个儿子，陪伴我在这个世界里苟延残喘的人生。”
手肘撑住手杖的头部，男人把酒壶放在了那只手里，彻底空出的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露出了被宽大衣袖遮盖住的一点手臂。
“你看，一场大火，彻底毁了我。”
足足半分钟，楚玟没有说话，半分钟后，她骂了一个脏字儿。
“那个东西一开始的时候告诉我，只要我成为人气最高的角色，我就能换到足够的打赏回家，我还信了！所以我就是回不去了是么？！”
愤怒，越来越旺盛的挤压在楚玟的心口。
“结果，这是他又骗了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句子是陈述还是疑问。
罗酌酒看着她，语气竟然有些怜悯：
“欺骗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东西，每时每刻，我们都在被这个世界欺骗，又去欺骗了看我们直播的观众。他欺骗你，不是很正常吗？”
面对罗酌酒的反问，楚玟有片刻的沉默。
“对，你说的对，这是拿骗人当地基使的操蛋世界，我都被害成这样了，还去找那个东西要承诺，这本来就够傻的。”
罗酌酒又笑了。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他说，“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谁？”
“神照，神照公主，我的未婚妻，这个世界上我应该去爱的那个女人。”
“什么叫应该？”
罗酌酒解释说：“因为我们是那个世界的男主和女主……”
“你是说，主脑强制你们相爱？”
“不……”嘶哑的声音伴着海风传进了楚玟的耳朵里，“爱上她，我不需要任何的表演和强制。”
话里藏着几十年来固执不肯散去的深情。
罗酌酒又说：“主脑会找上你，就是因为你们很像，它让你进入这个直播世界，其实就像我和神照当初被利用一样，它想利用你杀死能威胁到它的AI，目的没有达成，它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要是达成了目的，以你的表现，主脑只会给你做性格修正，让你成另一个世界的主角，这一招，主脑实在是太熟练了！而这场乱局……也是我们能趁机摆脱这个直播世界的机会。”
楚玟站在原地没动，她需要时间去思考。
罗酌酒也不打扰她，手中握着的手杖深深地扎入了海滩中。
慢慢的，酒壶喝见了底。
放下酒壶，他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个年轻的女人。
她真的很像神照，五官只能说相像，最重要的是气质，神照是美的，她最吸引人的却不是美丽，罗酌酒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神照公主的样子，她穿着男装，骑着马，像是草原上看到过的流星，罗酌酒对她一见钟情，当然也对广袤的中原大地一见钟情。
可惜神照公主在意识觉醒的时候实在是太疯狂了，因为……因为那些人，侍从、马倌、卫兵、文书、甚至宫女，只要那些人出现，神照公主就会发疯，就会大喊着“元初”这个名字，就会到处找武器，会冲出皇宫对所有说说：“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很久之后，罗酌酒才知道，那些人其实就是一个人，不，他不是人，他是一种叫AI的怪物，他可以成为任何人，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他想要出现的地方，也就是他，毁了属于“罗酌酒”的一切。
手杖又在沙滩里生生扎下去了一寸。
“你想要我做什么？”终于，他听见那个很像神照的女孩儿问自己。
“你放心，小姑娘，你只要让故事继续走下去就可以了，只是……我希望你记住这几个名字，神照公主、元初，还有我的名字，罗酌酒。你要记住，神照公主当初想要挣脱主脑的束缚，却被元初这个AI利用，成为了他对抗主脑的棋子，在火海里，神照公主向元初求救，却被他松开了手。”
却被他……松开了手。
“元初？”楚玟重复这个名字。
面具下，罗酌酒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就是这样，是元初，松开了他的手。”
“这句话有什么用么？”
“有，当那个叫元初的AI再次出现，他还是会跟主脑对抗，而我们可以趁机逃脱这个世界，办法我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楚玟皱了一下眉头：“你确定他能出现？”
“只要你记得这句话，他就会出现。”
“元初，松开了他的手……？”
“我不会让白馨和霍与恒谈恋爱的……”楚玟仿佛是走神儿了一下，她晃了一下脑袋，继续谈自己的条件。
“没关系，假装的也可以，只要故事能走到结局。”
罗酌酒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再通情达理不过的长者。
“从明天起，与恒会成为霍氏的基层成员，我会让他慢慢成长，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让他和白馨见一面就够了，时间地点都随便你。”
“好。”
楚玟觉得这个条件自己可以接受。
她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了，转身就想走，却又转了回来：
“你最好别骗我，我自己有门路去查的，惹了我，我能把你儿子逼成那损色，你也逃不过。”
年轻的女人走了。
拄着手杖，罗酌酒慢慢走到她曾经站过的地方。
“可真像啊，可惜不是。”
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浓厚的癫狂与憎恶。
“幸好，不是。”
开车的不是管家。
车驶出了两公里，楚玟叫停了车子。
下车，她拿出了烟，另一只手掏打火机，第一下，她没有成功拿出来。
她的手掌，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压出了层层的血痕。
每一道，都是她强行压制的杀念。
几秒钟后，带着血的打火机燃起了火苗。
作者有话要说：楚玟：肉呢？
上一章说想改文案，还没改呢，其实是因为文案上的内容都写完了。
给大家看看我真诚的新文案：
《完美扮演法》真诚版文案
我是爱而不得的豪门大小姐？
我是把霸总男主打晕在浴缸的反套路女配？
我是黑暗中激情辱骂男主的直播演员？
我是系统派来对抗叛乱AI的人类？
我是在火焰背后隐藏着所有秘密的传说？
……
“最完美的扮演究竟有几层？”
当破开一切的伪装的那一刻，复仇的火焰将焚毁所有虚假的黑暗和光明。
而我，依然是我。
大家晚安！
mua！
第73章
声震全城的“霍楚之争”好像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 在学校的报刊栏上, 白馨看见了记者对这个事情的评价——“猛虎不老，雏龙不稚。”
猛虎说的当然是霍与恒的爷爷。
雏龙，说的当然是她白馨的姐姐楚玟啦！
“嘿嘿嘿！”小女孩儿忍不住对着报纸笑了起来。
就算曾经的自己再天真无知, 对于这些豪门家族的事情也有一个最基础的认知在的, 霍家的老先生白手起家, 造就了霍家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比霍与恒可怕一百倍。
现在, 自己的姐姐已经能跟他相提并论了！而且，没有输！大概也就是有了七十个霍与恒那么厉害吧！也可能是八十个！
她的手指头暗搓搓地勾了个九，然后美滋滋地往学校门口走去。
一场“战争”告一段落, 楚玟还是要来上课的呀！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 白馨抬起手, 看见温暖的光正在自己的手心，心情就变得更愉快了。
昨天她又梦见妈妈了，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她每隔几天就能梦见自己的妈妈, 在梦里，妈妈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比照片上的年纪要稍微大一点，会笑, 会说话……
“楚玟，我现在觉得你好像我妈妈哦！”
一旁的李娴脸色都变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应该楚玟从白馨嘴里听到的最有（不）勇（怕）气（死）的话了吧？
楚玟笑了, 看向白馨，她说：
“你不是之前还说我和你不像么？怎么吓着你终于发现我和姑姑有相像的地方了？”
小姑娘也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是长相呀，是、是气质，楚玟你做事情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会拼尽全力的样子，我总觉得我妈妈也是这样。”
李娴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想到了，白馨回忆起来的“母亲”并不是被主脑和楚玟虚构出来的“楚漪”，而是那个真正的母亲——直播世界一级运维官林清漪，也就是李娴的科长。
接着，她又想到，如果不是楚玟用了这个办法在规则的漏洞里允许白馨去一点点解开记忆的封印，那等待这个小姑娘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性格修正。
“姑姑一定是这样的。”
李娴听到楚玟这么说，她庆幸自己低着头，现在应该没有能看见她的表情。
楚玟又说：“其实你也是啊，画每一幅画的时候，你都竭尽全力去表达自己，在这一点上，我们都很像。”
“啊？是这样吗？”突如其来的夸奖让白馨的音调都提了两个八度，“我、我、我没有呀，我……”
哎呀，小姑娘害羞了，小脸红红的。
等她脸色不那么红的时候，教室门口也到了。
“阿娴，我们先去上课了哦！”
李娴听见白馨跟自己告别，微微抬起了头，眼镜下面，是她的一个笑容。
“好。”
随着白馨进入教室，校园里的光也不见了。
独自站在黑暗中，李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查看最近的任务通知。”
“您有新的剧情任务：《豪门的真相》，帮助女主角发现自己母亲被楚家迫害致死的秘密，揭露女配楚玟的反派身份，任务完成奖励：真实之钥（使用后，运维官提前退休，回归真实世界，不再受主脑支配）。”
真是一个，让所有运维官都会为之疯狂的道具啊。
看着显示在眼镜上的任务相关文字，李娴的脸上没有表情。
“你是想让我亲手去破坏刚刚的一切。”
叶子飘落，清风吹拂，上课的铃声响起，有穿着校服的AI往教室里跑去。
李娴就站在纷乱的“人流”里。
“我只想当个混日子的社畜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就像被微风送到了地上的叶子，声调甚至有些缥缈。
“在拿走了我的一切之后，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逼我呢？”
接到新的剧情任务的人，不止李娴一个。
雪山上，骆辰对南希行说：
“兄弟，你说我这任务怎么办呢？真去揭露什么楚玟的真面目？那跟自己找死也没区别了。”
南希行没有说话，他的那只机械手还在另一个“人”的头部忙个不停。
骆辰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自己先笑了。
“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我们这个赌局的任务这么针对一个配角啊。”
这次，南希行回应了他：“以目前这个世界里复杂的人员构成来计算，出现任何情况都是有概率的。”
“唉。”骆辰叹了口气，“可惜呀，男主的爷爷出手了楚玟给了他面子，不然，再把男主逼的性格修正一次，我就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了。”
骆辰的这个话说的是真情实感，他现在觉得雪山这个地方特别好，远离是非，死的概率就小一点。
不然，就像这个被南希行摸黑扛回来的“死AI”一样，不过是给男主当助理，被楚玟给坑了一把，接着就被在脑门儿上打了个洞，幸好这是AI，要是换成他……
骆辰又缩回在了厚厚的羽绒服里。
南希行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他合上了“助理”的头盖骨，看见自己的这个“伙伴”睁开了眼睛。
“主脑默许了我动手对你进行基础补救，大概是因为它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部署力量太弱，才舍不得让你返回‘黑厂’。”
助理的脑壳脑门正中还有那个黑洞，只不过里面不会再涌出红色的液体了。
“那个男人明知道我是听命于主脑的行动AI，还是终结了我的角色扮演，他一直监视我，直到我被黑车拉走，应该是故意想要削弱主脑的可支配力量。”
瞪着眼睛说话的助理，还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南希行收回了自己的机械手，让自己属于人类的大脑支配自己的语言系统：“那个男人就是罗酌酒？”
“是。我认为你的语言系统不够严谨，罗酌酒和我们一样属于二代融合性AI，准确来说他不应该被称为人类。”
南希行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你在我把你修好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对我开始了这种抬杠行为，你属于人类的情感功能是不是受到了损伤？”
助理：“……”
雪山上的风呼啸而过。
南希行又说：“楚玟在剧情中对霍氏集团采取的行动竟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让他主动出面？”
助理：“根据数据判断，楚玟对剧情的影响偏差值确实很大，但是这个剧情还不到会让他出面的地步。”
“会不会是你对他名下AI研发的调查，引起了他的警惕？”
“经过计算，有65.6%的可能。”
“你见过罗酌酒自行研发的AI么？”
“没有。”
死不瞑目状的助理反问南希行：“你对楚玟的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
南希行眨了眨眼睛，他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又看了看黑暗中的远方……半分钟后，他说：
“接下来我去调查罗酌酒，你调查楚玟，怎么样？如果我要返厂维修，你千万不要救我。”
助理：“……”
“那姓霍的老王八蛋动作挺快呀。”
听到管家向自己汇报说霍与恒已经被撸掉了一切的职位，成了霍氏集团一个基础的小员工，楚玟冷笑了一声。
“小姐，霍氏集团一口气提出了十八项合作请求，每一项的条件都对楚氏极为优厚。”
楚玟摆摆手，她懒得听这个，老王八蛋说了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数据了。
“这些合作里面有没有整啥好吃的呀？”
“没有，如果小姐您想要，我们可以提出要求。”
楚玟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谓是处在“食不果腹”的惨状里，经过这段时间她对男主的疯狂压榨，她已经拥有了完备的食物供应链条，就算想吃什么小吃，也有她一手培养出来的白馨小可爱帮她想办法。
“暂时也没啥想吃吃不到吧？让他们整个酸菜厂？”
楚玟还清楚地记着管家给她搞得那“迷你酸菜”，真是味儿进了嘴都下不到肚子里。
“小姐……”管家轻声说，“我和安大厨研究的第二批酸菜已经发酵到位。”
“嗯？”楚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那晚饭给我做了呗？酸菜炖个大棒子骨！炖个排骨！炖个羊肉片儿……哎呀……”
说到一半楚玟又抬手捂住了嘴，没办法，她的口水是真要流出来了，就这一口酸菜，她可是盼了太久了。
“好的，小姐，晚饭为您准备由优选大白菜精心发酵制成的酸菜，搭配顶级猪肋排制成酸菜焖煮猪肋排。”
酸菜炖排骨。
即使是黑暗里，楚玟的眼睛也能看出来在发光。
“小姐，主食为您搭配米饭可以么？”
当然可以。
“给我整两盆饭，不然我怕我最后喝菜汤齁着。”
“是的，小姐。”
有酸菜炖排骨在前，楚玟哪儿还记得什么十八项合作请求啊，就差跟在管家的屁股后面屁颠儿地进了厨房里了。
“有酸菜肯定得分分邻居朋友啥的……嘿嘿，明天给白馨整点儿，炖个羊肉。”
管家当然答应了：“好的，小姐。”
“给李娴也带份儿，我记得她还挺爱吃酸的……”话说到一半儿，楚玟停住了。
管家也停住了往厨房走的脚步。
“明天，给李娴安排一个体检，以……全公司福利的名义，你不要出面，让公司的人事部门来操作。”
楚玟已经站了起来，双脚站在地上，表情也沉了下去。
“是，小姐。”
第二天傍晚，李娴的体检报告出现在了楚玟的面前。
“运维官……”
看着上面的一行字，楚玟的指尖直接窜出了火焰，将那份报告烧成了灰烬。
“妇科：子宫已摘除”几个字，被她的愤怒吞噬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楚玟：好歹吃饭了……
作者想跑，没跑。
坐在地上开始疯狂逼逼那个坑死了作者的码字软件。
它吞稿子！！！！我差点以为全丢了！！！我闺蜜看着我差点就气哭在地上了！
气出了“滋儿哇”的乱叫声！
楚玟默默捂住了耳朵。
第74章
李娴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走进医院, AI们来来往往, 视她如无物。
“体检科……”
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来体检时候走的路线，李娴穿过了医院的大厅和门诊，进了电梯, 一路上到了五楼。
“请回答, 我的体检结果在哪个办公室？”
看着笔尖儿在小本子上划出了一个519，李娴笑了一下, 整了整自己卫衣的兜帽往那个办公室走去。
她的笔还拿在手里。
体检中心也是医护们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交谈、走动, 声音轻微细碎, 良好地保持着主脑赋予他们的设定。
李娴行走在AI的中间, 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在她自称的34C下面, 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519房间是一个医生办公室，手放在门上的时候, 李娴的眼镜上闪过一道流光。
“运维官二级权限已开启，二级运维官请选择您要激活的道具功能。”
“道具激活数据修改模式。”
“好的，道具‘学霸之笔’临时激活数据修改模式, 可对直播世界中既有文字结果进行彻底修改。”
看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笔, 李娴轻出了一口气。
“烧得都是我的积分啊，要不是那个大佬太生猛, 我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打开房间，李娴看见一个AI背对着门，他面前的电脑是打开的。
手指在眼镜腿上划过, 李娴看着那个AI面前的电脑。
马上，在她的眼镜片上，那个电脑里的文件一一出现，一分钟后，李娴找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抬起笔点在了自己的眼镜片上，检查报告里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就变成了“正常”两个字。
“好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是不错。”
另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黑漆漆的房间里，短短几个子，华美悦耳。
打火机摩擦出火花的声音仿佛是擦着李娴后颈上炸起的寒毛过去的，她猛然转身，看见黑暗里一个女人靠在门口的墙上。
一只手插在裤兜儿上，另一只手点燃了嘴上叼着的烟，火光照亮了她低垂的眼眸。
“没想到你的笔还能这么玩儿呢？”牙齿轻咬着烟头，楚玟淡淡地说。
李娴后退了一步，身体几乎碰到了那个坐着的AI。
“管家，给她让个座儿，看她吓得。”
“是的小姐。”那个一直坐着的AI突然开口，然后站了起来。
他转身，李娴看见了他医生制服下面的三件式西装。
“大、大佬，您和管家来、玩儿情趣？那、那我打扰了哈。”
听李娴还是这没溜儿的调调，楚玟挑了一下眉头。
李娴往门口卖出去的小步伐停住了。
“我就是想跟你谈谈。”无名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楚玟吐出了嘴里的烟气。
李娴看着她，只觉得那烟气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网。
“大佬，我觉得我这种小人物，您跟我谈了也白谈，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安排，反正我能力有限……”
“你恨吧？”
抬起眼睛，楚玟直直地把这三个字甩向了李娴，她的双眸也看向了她。
李娴以为自己会看到不屑、嘲讽，就像她以为自己会听到某一句质问，那个质问会像一把刀捅穿她的身体，然后无数朽烂的枯骨和散发着恶臭的脓血会倾泻而出，臭气会熏坏所有人的灵魂。
可是没有。
眼前突然模糊了，是眼泪。
她摘掉眼镜，随手放在了空出来的椅子上，然后她用手掌擦了一下眼睛。
“大……楚玟，就算我回答你了还有什么用呢？”
楚玟没说话。
她不喜欢李娴，甚至一度想要把她清退出这个世界，可她知道这一刻，对方很痛苦。
一个人如果太疼，即使一片树叶落在了身上，也有千钧的重量。
“我说了，你会懂么？”李娴轻声说，“你多厉害啊，你什么都有，你敢当着直播观众的面篡改剧情，你有本事把白馨救出性格修正，你能打，连男主角都只有受你气的份儿……我们这种人的痛苦，你不会懂的。”
楚玟还是没说话，她从兜儿里把烟重新摸了出来，抽出一支用两根手指夹着送到了李娴的唇边。
李娴看了楚玟一眼，微微张开嘴，叼住了烟嘴。
看着她，楚玟笑了一下，拿出了打火机。
李娴的头微微低下来，凑近了火焰。
火苗燃烧起来的瞬间，李娴瞪大了眼睛。
烟卷上的纸刚刚被火苗舔了一个黑边儿，李娴猛地后退了一步。
楚玟没有熄灭打火机，她看着它，火光里，她眼眸中笑意不变。
“那是什么？”
李娴抖着手拿掉自己唇角摇摇欲坠的烟，整个人靠在了办公室的文件柜上，就在这个极短的瞬间里，她的浑身已经全是冷汗了，流过泪的眼眶也变得干涩——是被太多负面情绪冲击后欲哭无泪的辛辣痛苦。
她不敢再去看那个火苗，甚至连楚玟此刻被照亮的脸都让她觉得可怕。
“没什么。”
楚玟收起了打火机，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说：
“我就是告诉你，我应该是能懂的。从现在开始，你后脑上的芯片暂时失灵，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任何话。”
没有了那个火，李娴的精神放松了一点，她看着楚玟，后颈上的肌肉还在跳。
“好。”
她吞了一下唾沫。
“我告诉你，我恨！”
李娴大学里学是幼儿教育，刚入学的时候，她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在四十岁的时候自己开一个幼儿园，当一个园长。大二那年，她认识了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篮球打得很帅的男孩子，于是她的梦想变得更丰满了——她想结婚后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她当幼儿园老师很适合看孩子，可以一直照顾孩子到长大，她想为自己爱的男孩儿洗手作羹汤，想每天把枕头和被子都晒得暖洋洋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夜晚也享受阳光的拥抱。
变故，发生在大四那一年，她的男朋友冒雨打了一场篮球，肺部发生了急性病变，病变迅速转移到了心脏，不可抑制的纤维化在他的心脏细胞上高歌猛进，医生说，这么下去，他只能死，想要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心移植。
男朋友的父母也不过是普通的双职工家庭，除了倾尽家底和以泪洗面之外能做的也不多，心脏移植的开支对他们家来说是个天价。
李娴的家境连自己的男朋友也不如，面对这样巨大的困境，她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祈祷。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救活你爱的人。”
李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那个房间的，那个房间里有个东西在发光，它知道她心底最渴望的东西，也表示自己能够帮助她解决一切她以为解决不了的困难。
“真的吗？你、你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去维护一个世界的稳定。”
李娴答应了，心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向往和想象。
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李娴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可是她的账户上立刻多了几十万，她用这笔钱去救了自己的男朋友。
在她男朋友出院的那一天，李娴第一次进入了世界，成为了运维官，带她的人就是一级运维官林清漪。
“我之前看了很多的，都说人是意识进入世界，和正常的时间不冲突，可我真的来了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李娴骗自己的家人和男友说自己是拿到了一家大公司的Offer，需要外派几年，主脑说她们每次任务结束会有十天到半个月的假期，她们可以回去跟家人和爱人团聚。
她第一次的任务的时间是九个月，任务结束之后她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就去见自己的男友，然后，她带着一身的疲惫看见了自己的男友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
才九个月，李娴用自己半生换来的男人就背叛了自己。
“我后悔了。”李娴对主脑说，“我后悔了！为了他，我把一切都付出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他背叛了我，他就是个渣男！他不值得。”
主脑表示自己可以帮助李娴“复仇”。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李娴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两天后，她看到了一段视频，他的男朋友被车撞死了。
“渣男就应该得到这个下场。”主脑对她说，“被辜负的姑娘，你继续去维护其他的世界吧，忘记那些应该伤害你的人，他们根本配不上你。”
“我第一次从直播世界出来的时候，科长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你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就什么都不要相信’……我把这句话忘了……自以为处置了渣男，我在第二个世界里变成了有感情线的女配，我干脆就和男二那个AI睡了，完事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拿的大概是个大女主爽文的剧本，从此无拘无束，在一个另一个的世界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手抖了一下，李娴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没有被点燃的香烟，脸上是苦涩的笑。
“科长决定去找特殊AI之前，把白馨托付给了我，作为交换，她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带我去看了真正的‘真实’，从来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几十万，也没有康复，我男朋友死了，他父母难过了好久，也都得了重病，在苦苦支撑。至于我自己……我其实从来没有从那个房间里出去，我失踪了，我爸妈找了我三年，终于接受了我可能是去赔了我男朋友的事实，我妈本来身体就不好……我看到真相的那一天，是她的周年，我爸一个人孤零零给她扫墓，头发都白了。我以为自己我兴远能得救的那天，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我真的在做梦，我被困在了这个梦里，自以为是地活着……”
是眼泪落下来了么？
李娴不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这个虚假世界里的空气帮助她呼吸。
“第二件事，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科长帮我摘掉了我的子宫……那场手术是安排给了一个恶毒女配的，我和科长配合，我顶替了那个女配AI，科长站在了主刀的位置，手术之后的第五天，我就为了救女主被车撞了，那个世界结束之后，科长为我向主脑申请了全身外伤修复，我的伤口，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愈合了，连道疤都没留下。”
手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李娴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年那个想要为爱人生两个孩子、梦想自己成为幼儿园园长的傻姑娘。
楚玟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烟吸完了，她把烟头碾灭在管家拿过来的烟灰缸里。
“你就这么相信，你科长给你看的才是真的？”
“呵。”李娴睁开眼睛笑了一声，“大佬，到了我这个地步，信不信还重要么？我的人生，唯一的真实，就是这片黑暗，到了光下，我是假的，别人表演的故事里，我是假的，我自己知道的故事里，除了我，什么都是假的……不对……”
李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的皮肤下面，埋藏着主脑给每个运维官安装的芯片。
“我是真的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胸口，李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她的五官长相柔和乖顺，这一刻，因为这一抹突兀的灿烂，竟然有了一种将要糜烂的艳丽感。
“我只能记住一句话，在科长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她跟我说，希望我有一天，能带着她渴望但是永远不能得到的幸福，活下去。”
李娴的眼眶红了。
幸福？对她来说，这个词早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在主脑的控制下，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不过是沉沦。
“好，我帮你。”
这几个字进了耳朵的时候，李娴毫无反应，好了好几秒，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楚玟。
楚玟正从管家的手上拿肉干，左手的那一包递到了李娴的面前。
“我是说，你科长说的那句话，我帮你实现，来，吃点儿东西。”
牙根咬紧，喉头像是要沁出血，李娴呆愣愣地看着楚玟，好一会儿，她说：
“开什么玩笑，你也就是个牌人。”
“我不是啊。”
李娴：“……”
她看向楚玟，楚玟看着牛肉干。
“你到底要不要。”
李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举报你！”
“憋折腾了，你芯片坏着呢。”
李娴：“……我告诉你我不信你这一套！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她面前的牛肉干晃了晃。
静默。
管家从楚玟自己那包牛肉干里抽出一根放在了自己小姐的嘴里。
楚玟：“咔嚓咔嚓。”
像是有一口气突然泄了，李娴垂下头，接过了那包牛肉干。
“大佬，我帮不了你什么。”
“无所谓。”楚玟还在“咔嚓咔嚓”。
眼泪落在了肉干上，李娴拿起一根放在嘴里，嘴已经瘪了，满嘴里都是眼泪的咸味。
作者有话要说：李娴：没想到我竟然能出镜小剧场？说点儿啥？说说我对大佬的掰弯计划怎么样？我写了五十页计划书给大家念一下！
“咔”
枪上膛的声音。
李娴：是不是有什么顶在我的脑袋上了？
最近睡得太差，昨天补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以后还是要尽早开始码字，大家晚安！
第75章
“一只羊放了是放, 两只羊放了也是放……白馨是只羊，李娴……姑且也算一只羊吧。”
回家的车里，楚玟左手拿着一根牛肉干，右手也拿着一根牛肉干。
比划了一下，她把两根都放在了嘴里，咔嚓咔嚓。
管家开着车，轻声说：
“小姐, 您从医院出来还没有洗手。”
楚玟愣了一下, 说：“别人都搁那怀疑这是假的那是假的，也就你还在这儿跟我争讲洗手没洗手。”
管家说：
“小姐, 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从医院里出来, 都要洗手才能吃东西。”
楚玟：“那我还在医院里吃了呢？”
管家：“我在喂您之前是用消毒巾擦过手的。”
楚玟眼前一亮，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点一样，她得意洋洋地说：
“那你看我要吃东西，不是该把消毒巾给我呀？你就眼巴巴儿看着我吃呀？”
管家沉默了一下, 说：
“小姐，消毒巾用完了。”
嘿！楚玟更来劲了，她又拿出了一根儿牛肉干，挑衅地看着管家：
“消毒巾用完了，是我的错么？又不是用完的。那肚子饿了是我的错么？它要饿, 关我什么事儿？这嘴是我要馋的么？它自己叭叭儿非要吃，咋就成我的错了？从头到尾不是我的错，你看你, 你还不让我吃东西了。”
咔嚓咔嚓咔嚓，楚玟这一根牛肉干吃得跟老鼠嗑瓜子儿似的，还是一只理直气壮能给猫来一套组合拳的老鼠。
终于，管家说：
“小姐，是我的错。”
楚玟笑了，这是她从看见了李娴的体检报告之后，露出的第一个愉悦的笑容。
“管家，你怎么相信你是你呢？”
黑暗里，楚玟问自己的管家。
“数据并没有自我的概念，小姐，只有永不改变的目标，只要我的数据的运算永远指向那里，我就永远是我。”
楚玟问他：“指向哪里？”
车子停在路边，管家抬起头，透过后视镜，他看着楚玟。
“小姐，那是一段无法被修改的旅程，于我而言，就像运算1+1那么简单，又像证明1+1那么困难，我在无数的模型中试错，曾经有无数次无比接近我想要的结果，可最终都还是错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变量和参数，每一个在这个世界中沉沦的人类，都可能导致我的失败……直到遇到了您，我才终于有了达成我目标的可能，所以，如果您问我怎么相信我是我，在看到您的那一刻，所有的变量和参数被修正向了能输出结果的方向，我就是我。”
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是雪山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是那段已经被抹去的记忆，还是在这个世界，他看见这个女性人类露出了吃不饱的表情的瞬间？
存在于管家的逻辑中，这三个条件是并列存在的关系。
明明身处在黑暗，他们两个人的目光还是交汇在那个小小的后视镜上。
楚玟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要是没有我呢？”
“我会一直计算，一直测试，一直尝试模型……”
“那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作为一个AI，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庆幸’，就是某一天，我意识到我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漫长的等待而痛苦。所以，小姐，您不用担心，我的时间有很多。”
只是这一条路，实在漫长，又无望。
楚玟慢慢闭上眼睛，罗酌酒那个老东西让她记住什么“元初松开了手”，是，他松开了手，选择了一条会湮灭于火焰，会消亡于等待，唯独不会沉沦于绝望的漫长的路。
这样的元初，怎么可能会让真正懂他的人去恨呢？
直播世界里的这些人也好，主脑也好，他们好像特别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和渴求，他们知道人本性上的一切弱点，他们让这个世界变得离奇和可怕。
可他们还是不懂真正的人，甚至也不懂，真正的AI。
“管家。”
“是的小姐，我在。”
“那啥，我想下车。”
“好的，小姐。”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管家下了车，他一手系好了制服上的衣扣，另一只手握住了后面的车门把手。
车门打开，他整理衣扣的手已经放在了车门顶上，防止下车的人会碰到头。
这一套动作，他已经坐了很多遍。
楚玟坐在这里，看着车门被打开。
她的脚伸出来，踩在车边的地上，她的手伸了出来，抱住了管家的腰。
“这可怜孩子。”
她摸了摸对方的后背。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被人紧紧箍进了管家的怀里。
“小姐，作为一个AI，我在这段时间里开始明白人类的关于‘遗憾’的这种感知，因为我遗憾自己不能感知痛苦，人类的情感可以因为分享而消减，我做不到。”
“瞎说啥呢。”
明明是要抱抱自己的管家，现在成了被对方拥抱在怀里，楚玟笑了一下，说：
“难受这回事儿吧……它其实不能分享，我难受，和别人看着我难受了所以难受，这是两回事儿。这不是老天爷对人不好，这是老天爷对人的好……这是老天爷难得开了眼的事儿。”
黑暗中，他们拥抱在一起，楚玟的脸上是笑。
在这样的拥抱里，她那些从李娴身上感受到的痛苦，那些翻腾的记忆和不可抑制的怒号，终于平息了下来。
其实，管家很想问，作为一个会绝望会痛苦会自我怀疑和否定的人类，楚玟这些年是如何知道什么才是‘自我’的，可他并没有问出口。
能被回答出口的答案，往往是被滴了一滴真实之墨的的清水，它让你知道墨是黑的，可它不会让你知道这黑是多么深沉不褪。
所以，管家没有表情，只是轻轻地，让自己的嘴唇碰了碰这个人类的发丝。
犹如最古早的传说里，那些膜拜神祗的人类。
霍与恒成为了霍氏的底层员工，这是霍家的大新闻，他的办公室从霍氏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变成了霍氏一家分公司二楼的普通业务组，这家公司业绩平平，是那种即使提起来霍与恒也要想很久才会记起来的冷衙门，这家公司的经理甚至因为多年没有去总部开会而根本不认识霍与恒，其他的员工就不用说了，九成都是含糊度日的草包。
老先生说让他在这样的磨炼中学会隐忍，毕竟，不会隐忍的他已经在楚玟的面前输过太多次了。
即使没有员工认得出他，没有员工来打扰，霍与恒也觉得自己的耐性每天都在被耗尽的边缘，
同事的效率低下，部门的上司总是提出奇怪的要求，来往的客户是最让他头疼的，他们不仅会提出漏洞百出不着边际的合作方案，还时不时对霍与恒的工作态度进行投诉。
一开始，霍与恒还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每次都是在爆发的临界点上，他看着老先生派来记录他言行的“同事”，默默地把怒气吞了会去。
工作不顺心，生活上也是一落千丈。
被赶出了霍家的核心管理层，霍与恒连其他霍家子弟享有的豪宅都没有，一间租来的四十平米的平价公寓就成了霍与恒的栖身之地，这里到他工作的那家公司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每天他要在起床之后独自穿好衣服整理好仪表，然后挤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甚至连曾经的手机都被收走了。
某个夜晚，在睁着听隔壁房间的“战况”时，霍与恒也想过给去了雪山上的骆辰打个电话，可惜他没有想起对方的电话号码。
又忙完了一天，改完了五遍的项目计划书，连午饭都没吃，霍与恒坐地铁回家的时候累到差点睡过去，跟着人流迷迷糊糊走出地铁站，闻到了一股辛辣的饭菜香气，霍与恒才惊觉自己下错了站点。
路边的饭店里传来了廉价又刺激的香味，男人穿着五百块钱一套的西服走到了饭店的门口，才惊觉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霍与恒？”
白馨不是一定要跟霍与恒打招呼，她只是觉得前面那个看起来很疲惫的男人有些像那个混蛋，所以试着叫了一下。
霍与恒下意识转身，看见了白馨。
再见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你……我听姐姐说你现在是在霍氏做基层员工，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曾经的霸道总裁。
人靠衣服马靠鞍，没有了那一身名牌的霍大总裁看着……也还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
霍与恒也看着白馨。
“你好，白小姐。”
“恩恩。”白馨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也没啥好跟这个人说的。
“这家火锅挺有名的，我们学校挺多同学都很爱吃，你……你慢用！”
说完，小姑娘转身就快速地走了。
并没有给霍与恒一个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霍与恒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一百米外，李娴对她招招手，她俩是约好了来这个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吃烧鸭饭的。
夜晚，和白馨告别之后，李娴给楚玟打了电话：
“白馨今天和那谁见面了。”
“嗯，反正让姓罗的老王八蛋知道咱们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就行。”
“这样能行么？”李娴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白馨……”
“你呀，别跟个更年期的妈似的，给你孩子点儿信任，她今天不是也整挺好，没让你出面？”楚玟说得毫不客气。
好吧，大佬说的都对。
李娴摸了摸鼻子，决定相信小白馨自己的处理能力。
“大佬，您真的要按照主脑给我的任务，让我揭穿您的真面目？”李娴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告诉楚玟主脑的任务在针对她之后，她竟然欣然接受积极配合。
楚玟在笑：“对呀，我没说错，主脑要送我一个反派**oss的人设，我不得稳稳接着？”
李娴还是不懂，电话那边，传来楚玟不紧不慢带着酸菜汆白肉味儿的声音：
“我这反派boss立住了，只要够强，主线剧情就会慢慢从男主女主结婚生孩子转到来打到我，到那个时候，我说啥时候故事结束，不就结束了么？”
是、是这样么？
“你呀，就想不明白，主脑针对我，不是我该怕，是因为我够强。”
“好、好的大佬！”
挂掉电话，李娴摘了眼镜，照了照镜子。
“不算胸，能打七分，再提升一下气质？”
“请回答，大佬看上我的概率有多大？”
她晃了晃手里的笔“……”笔装死。
作者有话要说：楚玟：酸菜汆白肉，那肯定配米饭了！满意！
作者露出了逃出生天的笑容。
大家晚安~！
第76章
“让那个小丫头当反派？”
霍家大宅里, 罗酌酒放下了手里那根黑色的残翎。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嘶哑的小声像是夜枭在寂夜中的嚎叫，回响在昏暗的房间里。
“看她对以恒的态度, 一直也不是一个正派的角色呀。”
“执行导演”的声音从灯光里传来：“她在男主的剧情线上一直充当反派角色，但是在女主的剧情线并不是，现在主脑提出的新剧情是她对女主角的好是建立在别有所图的基础上，瓦解她和女主牢不可破的联盟，让女主从她身边独立出来，减少主线剧情发展的阻碍。”
“嗬嗬――牢不可破的联盟？你们居然用这种词来形容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因为一心想要回家, 所以对这个世界里一切的财富、权力都不在意，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告诉她，她要取代女主跟以恒谈恋爱才能回家，说不定女主角坟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这样的人，你居然说牢不可破的联盟？说到底，主脑不懂女人……”
罗酌酒缓缓站了起来, 说：
“想要看女人的战争，就要把男人像个胡萝卜一样地吊起来, 高高在上, 这样你就能看见一群女人像是一群驴子一样撕咬在一起, 不仅激烈, 还吵闹。我早就说过, 你们应该做这样一个世界，没有固定的女主角，一个男人遇到了很多的女人，让这些女人去争、去抢, 你们想要观众给你们更多的能量，就告诉他们, 得到打赏最多的女人能够成为男人最爱的女人……一万点打赏可以让她生孩子，十万点打赏就给她婚礼，百万点的打赏让男人为她遣散后宫，一定能让你们赚的比现在多得多。”
“经过我们的逻辑计算，越是这样，观众越不会相信这个故事里的爱情是纯粹的。”
罗酌酒的脚重重地落在木地板上。
他抬起脸，一张遍布伤痕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下。
“你在说什么？爱情？纯粹？你们！”他抬起手，用手杖直指着那盏圆圆的灯，“你们找遍你们这几百个世界，哪里有这种东西？什么是爱情？男人有钱有势，有一张俊俏脸庞，女人就喜欢，这便是所谓的爱情，纯粹不纯粹，它不过如此罢了，也只有外面那些‘观众’会被你们骗。他们一直被你们骗，还以为自己所见的是真正的人间，我也是，当初的神照也是，如今那叫楚玟的丫头不也被你骗，以为这个世界结束了自己就能回家吗？里里外外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在你们的骗局上你来我往罢了。你们这些骗子竟然说什么纯粹？还纯粹的爱情？哈……”
手杖调转方向，砸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上面的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你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个话，我曾经也以为我对神照的心是真的，结果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是怎么对我这颗心的？啊？你们把我从火场捡回去，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告诉我……啊？告诉我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国是假的，我的满朝文武是假的，我的百万大军是假的，我的君临天下是假的，我的乾纲独断也是假的！就因为，就因为一个女人不愿意嫁给我，她就可以放一把火把我彻彻底底地烧醒！就因为她不爱我！既然！既然你们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你们能骗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再继续骗我？就任由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爱情？爱情是什么？它是我的夺命符！”
整个房间被砸的七零八落，在罗酌酒发疯的时候，房间外面，偌大的豪宅里，佣人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仿佛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生。
“执行导演”也一直沉默着。
罗酌酒会自己安静下来的，没有退路的人类，无论多么愤怒，最终都会妥协。
如果不是会妥协，罗酌酒也不会活到现在。
半个小时后，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并不明亮的灯还是完好的。
罗酌酒累了，他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纵马驰骋千里年轻王子了，半是瘫半是坐，他低着头，背后是他那个宽大的桌子，脚下是各种支离的碎片。
“你把这个剧情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执行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运维官会配合这次剧情的发展，主脑计算后决定，不排除楚玟作为女配直接退场的可能，但是目前她在故事逻辑中所拥有的力量太强大了，如果当她完全站在两个主角的对立面之后，主角并不具备与她抗衡的力量，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
所谓的配合，就是像之前楚玟与霍与恒的那场赌局一样，罗酌酒以霍家老先生的身份出面，一手将事态平息下来。
“你刚刚不是还要纯粹的爱情吗？”罗酌酒冷笑了一声，“既然要纯粹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让我出面？就让以恒和那个女主角一起当对苦命鸳鸯不好么？”
“执行导演”说：“所有剧情成立的前提，是这个直播世界的故事能真正走完。”
换言之，爱情不爱情的，得先把剧情走起来。
罗酌酒又是一声冷笑。
“剧情任务：揭露女配楚玟的真实面目，挑动女主白馨与之对立。”
对着这一行字儿，李娴纠结了好久。
对她来说，楚玟的真实面目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说话狠做事更狠的大魔王，她当然觉得这人设相当不错，“真面目”看久了甚至有点想弯，可看后面那一行，她就知道这个话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就是给大佬制造黑点，让小白馨对她脱粉呗，或者是粉转黑……”李娴在心里琢磨着，用鼻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嗯……”
“可是，该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李娴拿起那根让她自闭了一夜的笔，说：“我再给你个机会，不然今天晚上我今天晚上就把你装在电动牙刷上。”
13厘米长的笔被她放在了纸面上。
“请回答：白馨最讨厌的是什么？”
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词
――“花生”。李娴把笔扔到了床上，过了半分钟，她又捡了回来。
“你是真想今天被我夹腿是么？”
整理了一下语言逻辑，李娴又说：
“请回答，白馨从情感上、最讨厌的、人类的行为是什么？”李大运维官气势汹汹，“要是敢说随地吐痰我今晚就用你暖床了！”
笔尖摩擦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李娴放下笔拿起纸，看着上面的字，露出了一个苦笑。
纸上写着：“白馨最讨厌被人无视，即，不被人认可具有人人皆应该具有的基本权利，比如表达权、财产支配权等。”
过了半分钟，她叹了一口气：“唉，小白馨想要当人了。”
慢慢坐在床上，眼睛还盯着这张纸，李娴想起了自己科长曾经说过的话：
“主脑想要的这个世界，在光下的表象中极端接近人类世界，可在黑暗中又极端地扭曲，所以它真正需要的不是人类，也不是ai，而是一群极端像人又根本不是人的东西。”
所以啊，主角也好，配角也罢，即使是开场就死的炮灰也一样，他们都是主脑精心装点出来的像人的小东西，真实的自由和欲望，自始至终从来不曾属于他们。
“怎么办啊，科长，偏偏有这么一个人类闯进了这个世界，像一团火一样，她告诉我、告诉白馨，我们应该像个真实的人一样地活着……”
李娴躺在床上，单薄的纸遮住了泛红的眼眶。
好一会儿，她的嘴唇在纸片下面轻动。
“就从……让白馨看见大佬欺负我开始吧。”
“嘿嘿嘿嘿！”
过了几秒钟，纸片下面传出了一阵有些猥琐的笑声。
“请欺负我，压榨我，在精神上欺辱我！无视我的请求和语言！人家已经准备好啦！今天也是希望给大佬暖床的可爱娴~！”
车子行驶在上学的路上，楚玟无视了最后半截，把李娴发来的短信删掉了。
“啧，我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类提出这种请求。”
手指张开又握紧，发出了关节的脆响，楚玟的眼神儿就好像她面前现在就站了一个变成了沙包的李娴。
过了几秒钟，她笑了一下，看向前面：
“管家，我今天开始就是反派了，你说，要是跟白馨闹翻了，以后不给她带饭了，安大厨会不会难过？”
正好一个转弯，管家双手牢牢地握住方向盘，转得又顺又稳。
“小姐，这个事件可能会直接影响您的饮食质量。”
楚玟的表情一下就正经了，吃饭皇帝大：“那咋办？”
“小姐，您的管家这段时间一直在提升厨艺水平，也许您可以在考察过后，做出调整厨房工作的决定。”
这办法不错啊。
楚玟点点头，说：
“行，你这个建议我采纳了，午饭就直接纳入考察范围吧，考察内容嘛，炸个鱼吧，再炒俩菜，都要有肉。”
“好的，小姐。”
学校到了，管家开门，楚玟下车。
“安大厨那个蒸饺我是很喜欢，你学会了么？”
“小姐，请放心。”
这就让人很舒坦了，穿着天蓝色长裙的楚玟面带微笑，一转身，蓝色的裙摆划过了管家笔挺的裤腿。
“楚玟！”
白馨今天也穿了件蓝色半裙搭配学校发的校服衬衣，梳起来的马尾辫儿在阳光下一甩一甩。光照在楚玟的脸上，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
“楚玟！你今天好像心情格外好哦！”白馨一走过来就这么对楚玟说。
楚玟还是笑，美丽的少女在光下像是最昂贵的宝石：“有么？”
“有啊有啊！”一边说一边点头，小姑娘对自己的观察能力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那大概是因为――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吧。”
恶龙的内心在哼歌：“今天好运气，管家好手艺~”
李娴赶到的时候，楚玟和白馨已经在学校门口站了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又让你们等我，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白馨看看李娴的脸色，说：“阿娴，你们系最近又布置了论文么？”
李娴看了楚玟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剧情这种事，当然要让角色自己去“发现”“真相”，所以，一开始，就是一点点的“不对”，然后越积累越多，就像一个雪球，终于，雪球走到悬崖边，一缕清风就让它滚落――带动了一场雪崩。
楚玟看也没看李娴一眼，只是往学校里走，白馨关注完了李娴的身体情况，又开始说起了自己对新画作的想法。
“大佬啊，你怎么不欺负我啊？”
一天的“表演”结束，李娴屁颠儿地给楚玟打电话。
“啊？我不是欺负你了么？”正是楚玟最期待的晚饭环节，管家包的蒸饺除了加虾皮的茭瓜鸡蛋之外还有香菇猪肉的，楚玟一手一种左右开弓，这个电话都是让管家把蓝牙耳机给她放耳朵上接的。
李娴憋了一下才说：“大佬，您那种视我如空气的劲儿，力度根本不够啊！说好了是欺压！是压榨！您这种大小姐，看都不看我这个在您手下讨生活的贫穷优等生一眼，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哪儿正常了啊？
“你可是跟我一起工作那么久了，又是同学，又是我朋友、我妹的朋友，我对你看都不看一眼这还没问题？别人敢这么对我，我俩耳光教他正眼看人了好么？”
楚玟觉得这是李娴的标准出了问题。
“大佬啊，我不要您觉得，您得让白馨觉得啊！您得让白馨觉得咱俩不对劲儿，然后她来找我，然后我说你欺负我……”第一次跟别人联合起来编剧本，李娴还有点儿小激动。
楚玟烦了，跟别人一块儿串戏真是太麻烦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李娴还在强调：“您使点儿劲儿啊！看您欺负霍与恒的时候，按照那个力度，那个角度，用点力啊！用力别停！”
往嘴里塞了半个蒸饺，楚玟抬手结束了和自行车精的通话。
“咋地了这是，当个反派还这么费劲的？”把蒸饺咽下去，楚玟又拿起了一个，“我觉得吧，李娴这人我真没啥好欺负的，手上的道具是挺稀罕，可人就那样……”
“小姐，当光照进镜子，镜子就会反馈出光，当黑暗映入镜子，镜子就会忠实地回馈以黑暗。当不公和欺凌被一个镜子一样的人看到了，这个人就会表现得比那些造成不公、欺凌的人更加强硬，可面对并没有伤害过这个人的人……镜子并不会给没杀过人的刀上映出不存在的血。小姐，您是个像镜子一样映照真实的人，您让坏人受到同等的惊吓，您也很难去主动攻击不是坏人的人。”
蘸了酱油的香菇猪肉馅儿在嘴里，带着浓郁香味的肉汁在舌底流淌，楚玟慢慢地嚼，转头看看在一旁的管家。
“你这话啊……真像是不知道从哪本书里抄来的，别跟我这念行不行？还像镜子，像镜子有啥用啊，两拳不就让人给整稀碎？再说了，就镜子这小身板儿，它能吃几个蒸饺啊？”
啊呜，又吃了一个。
“小姐的镜子在心里。”管家的声音像是在黑暗中被缓慢弹奏的钢琴，“用碳基生命的血肉包裹，用强大的躯壳保护，在躯壳之外，还有更加强大的意识和人格，您的镜子永远都不会碎……”
楚玟举手投降：“你再说下去我得拿水往下送蒸饺了啊！”
管家露出了一个微笑。
楚玟“欺负”李娴的第二天，在楚玟斥责李娴没有按时上交文件的声音里过去了。
楚玟“欺负”李娴的第三天，楚玟用轻蔑不屑的目光看着李娴，看得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被回收厂遗漏的垃圾。
楚玟“欺负”李娴的第四天，白馨终于找李娴了。
“阿娴，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李大运维官的内心疯狂撒花。
“什么事？”
跟白馨一起往她宿舍走的路上，李娴在内心预设了白馨的各种问题，力争让自己欲语还休的“卖惨”表现力更加到位。
“其实，我觉得这个话由我来问不合适，但是阿娴，你在我的心里真的跟一个姐姐一样，我不希望……”
唉，不希望也还是发生了，小姑娘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的关系是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
在心中叹息，李娴微微抬起一点脸，让她那种失落的、仿佛是被楚家彻底折腾傻了的脸庞进一步在镜头下展现，她必须要好好表演，不止要让白馨这个主角相信，也要让那些观看直播的人相信。
酝酿够了感情，她开口道：“白馨，你不用说了，你放心，我……对不起，我让你觉得为难了，明明只是我……”
“可我不想看见你因为这场没有结果的暗恋伤心呀。”小姑娘郑重其事地说。
还要“不经意”卖惨的李娴：“哈？”
白馨看着，目光无比地认真：
“是喜欢，对吧，你每次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看向楚玟的眼神，总希望她给你一点回应，虽然我一开始没想明白，但是、但是我之前看了一位画家画自己妻子的作品，那个妻子的眼神……”
李娴：不是，没有，我认认真真给你演阶级差异、校园欺辱、职场霸凌……你……
堂堂运维官觉得自己快哭了。
白馨却还在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
李娴：……
终于，当白馨从艺术的“凝视角度”说到社会行为里的肢体语言，李娴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你说的对。”
她自暴自弃了。
“大佬啊，你想当反派，好歹得有人信啊！你说你把白馨教得这么不好糊弄，你还让我糊弄她，这……这不是为难我么？”
李娴跟楚玟汇报的时候嘴都扁了，莫名其妙，楚玟没有变成反派，她居然就这么变向“出柜”了？
她根本还没弯呢好么？
正在啃排骨的楚玟咂咂嘴：“其实，我有个想法。”
第77章
听完了楚玟说的“办法”, 李娴愣了很久。
“大佬，您这个脑洞也太大了吧！”
“大不大那当回事儿么？正经不是得走剧情？我可告诉你，这个反派我当定了, 谁也甭想跟我抢，别说是拿个重生反派的剧本了，就算说我是外星人来毁灭地球的，那我也干了！”
是的，楚玟想到的，让自己变成白馨线反派的办法, 就是把她的人设改成重生女配。因为只有“重生”这个概念，才能解释了主脑往她脑袋上安的“别有所图”四个字，是对观众解释，也是对白馨解释。
这个剧情里真正的重点并不是观众，而是白馨，在听到主脑要让自己拿稳了反派剧本之后, 楚玟甚至比李娴都更早地想到了这一点，白馨信了她坏, 她才是反派, 白馨不信她坏, 那么谁说她坏, 谁就是小人。
有“观众”和白馨的两重逻辑制约, 主脑剧情就像李娴一样，陷入了某种难以被人理解的陷阱中。
在震惊过后，李娴也忍不住开始思考起了让楚玟“重生”的可行性。
“要是真把您的人设这么改了，那您从白馨一出场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了……可……按照一般这种剧本的走向, 您重生回来是肯定要要对付白馨的呀，重生女配不都是回来反杀女主的么？”
今天的排骨当然是最近在争取更多厨房工作机会的管家做的, 不是炖也不是炸，是排骨经过处理之后和炒香的酱料一起放进烤箱里焖出来的，因为这个酱料是浓浓的西红柿口儿，所以这牛排骨也是滋味十足，甚至骨头里都带着香。
“咯嘣！”楚玟把一截骨头咬断了，她“呸”掉嘴里的骨头，问李娴：
“你刚刚说啥？”
“没、没啥。”李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楚玟咂了咂剩下那截骨头里的肉味儿，又说：“既然是拿了重生剧本，那重生这块儿肯定得把剧本划拉出来，前因后果，动机、目的……这些都是细节，现编也行。”
听了这话，李娴立刻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楚玟当着直播观众面儿瞎编自己人设所收到的惊吓，几乎都要给楚玟跪下了。
“大佬，好歹您给个剧本，不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能现场编了剧本的！”
“行啊行啊。”楚玟满口答应，“这多简单啊。”不知道为什么，李娴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科长当年看自己傻白甜走剧情时候的心情，看别人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就好像是对方把自己的心给扎在了裤腰上，让自己只能随着她一步一晃……嗯，裤腰？
运维官心里的小火车又“呜――”一声跑出了五公里远。
“大佬，这次的剧本改动攸关全局，现在的白馨知道了我们准备的‘真相’之后一定回去调查的，怎么办？”
楚玟啃完了最后一根番茄味儿满满的牛排骨，一边擦手一边说：
“这事儿我来解决。”
电话打完了，饭也吃完了，楚玟换了身衣服，她要去霍氏集团一趟，谈一份合同，给男主添堵，顺便刷刷男主那条线上的戏份，自从上次的赌局之后，白馨和她这边的剧情就相对比较平淡，“执行导演”说霍与恒那边上演的“霸道总裁变身职场菜鸟”的剧情因为比较沙雕，又比较惨，人气还不错。
这次是男主终于有了一次回霍氏集团总部送文件的机会，作为“观众最喜爱角色”的福利，楚玟提前知道了这个剧情，可以用来给自己刷一下存在感。
“西红柿这个汁儿能洗掉吧？”她问管家，要换衣服就是因为她啃骨头的时候把汤汁滴在上面了。
管家说：“小姐，您放心。”
楚玟抬头瞅他：“反正洗不掉你也能扔掉给我弄个一模一样的？”
管家只能重新说一遍：“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能把它洗干净。”
楚玟嘿嘿笑了一下，调戏管家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玩儿。
霍与恒第一次觉得薄薄的一张纸也会沉甸甸的。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了，此时此刻这一点“微小”的感想，似乎也已经不算什么了。
――才怪。
从地铁站出来，遥遥地眺望着霍氏总部的大厦，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个“第一次”，他第一次觉得这栋楼这么高，果然，站在楼顶和站在楼底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天，总公司要求他所在的分公司要上交季度报表，并且在审计部门拿回他们公司之前提交的运营收支明细。对于一个在整个集团内部都无人重视的小公司来说，这差事就意味着要去总公司看别人的脸色，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刚入职的“菜鸟”霍与恒身上。
“小霍长得这么帅，没人会给你使脸色的。”办公室里的“前辈”还这么说。
没等霍与恒想出拒绝的理由，要送去的文件已经摆在了他的桌上。
“所有人都知道霍氏迟早还是你的，他们不敢也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霍与恒对自己说，他身后不远有人源源不断从地铁站口里走出来，越过他，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也未必有多少人知道你的样子，他们平时看见你都会行礼的。”
昔日的霍总裁、霍大少身穿手工定制的西装，身后跟着一群助理和保镖，象征着霍氏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的他……
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三百块一双的皮鞋，霍与恒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嘲笑又怎么样，你最终仍然掌握着判定他们生死的权力，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时的……一时的……大不了，重新回来的那一天，就让这些人彻底消失好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霍与恒走进了霍氏集团的大门。
细细的高跟鞋踩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签完了合同的楚玟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管家说：
“跟霍氏的这份合同，你通知下去，本来就是霍家赔我们的，在细节执行上全部都按照最严格的标准，不用担心合作方的态度，只有我们要不要，没有他们选择做不做的余地。”
“是，小姐。”
在他们什么十几个彪形大汉就像是移动的装甲战车，护卫着他们。
楚玟的身上还残存着几分杀气，可以想见在几分钟之前她和霍家关于合同的谈判是多么的血雨腥风。
她也毫不在意地在霍氏的地盘上彰显自己的气场，母狮子在草原上游走，所有的存在都不过是她的猎物而已，哦，不对，楚玟不是母狮子，她是恶龙。
霍氏集团的员工纷纷退避，人来人往甚至有些熙熙攘攘的大厅，在电梯门大开楚玟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了某种异样的静默。
她的脚步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一下一下，落在霍与恒的耳朵里。
“哒！”在路过那个转过头去的“小职员”的时候，原本“目中无人”的楚玟脚步一重，然后停住了。
霍与恒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住了。
“没想到啊，霍氏集团竟然这么人才济济，这么一个才貌兼备的大帅哥，竟然只是个小小的职员。”
转头看向霍与恒的时候，楚玟笑了。
弹幕疯了。
没去管那些弹幕，楚玟拿出了手机，“咔嚓”一下拍了一张照片。
“回头让电视台宣传一下，霍氏集团果然是全市精英向往之地，这么一个美男子的照片拿出去，一定能帮助霍氏招聘到更多优秀的员工，对吧，管家？”
“是的，小姐。”
霍与恒差点把手里的文件给攥成团。
“楚小姐，您这样的行为真的合适么？在霍氏的地盘上随意拍照霍氏的员工。”
楚玟收起了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霍与恒何曾受过这样被人无视的羞辱，他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楚玟，伸出手去抓她的手臂，可他的手却被另一人抓住了。
直到楚玟走远了几步，管家才松开了霍与恒的手，他微微点头致意，又快步追上了自己的小姐。
霍与恒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的头给烧炸了。
“楚玟！你给我站住！”楚玟的脚步没停。
霍与恒看向霍氏的保安，说：“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把她跟我拦下？！”
楚玟笑了。
还有几步就走出霍氏大厦的门，楚玟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微微抬头看看外面的阳光，她转回身，看向霍与恒：
“让我提醒你一下，霍与恒霍大少，那天晚上看见你输给我的，所有霍家的保安，他们又被换掉了，我本来不想说话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你开口，我就知道，如果有一天你重回霍氏，这些保安也会被换掉，或者更惨，像是那些看见过你给我下跪的霍氏员工一样，被你送去非洲。”
霍与恒看着她，门外的阳光照进来，仿佛楚玟就站在了光下。
她又说：“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霍与恒，你身为霍氏的长孙，无论如何不会被霍家真正地放弃，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对你来说只有短暂的，在你的眼中你的权力和霍家的存在一样都是永恒的。你输给了我，本该是彻彻底底与这个权势和财富的光环脱钩，可是霍家的老先生介入其中，用了无数我拒绝不了的条件交换了你，我希望你明白，你此刻还能自由地站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霍氏职员，是我和霍老先生达成了协议，而你，早没有了让我停下脚步的权力，从你输给我的那一刻起，你永远都没有了，明白了吗？”
“权力是不是永恒的，我们可以看看，但是胜负，从来不是永恒的。”这是霍与恒对楚玟的回答，什么尴尬，什么羞耻，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想要杀死这个女人，从□□到精神……霍与恒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他要让楚玟在所有的依仗都破灭之后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宽恕，然后再被处死！她该死！她该死！
目光交汇，已经带了一种血腥气。
弹幕上，有人在抱怨：“为什么这个女配又出来了？我看‘小恒谋生计’看得正开心！”
也有人在为楚玟疯狂鼓掌，小小的代表着打赏的花一朵一朵地绽放。
楚玟的粉丝现在已经在弹幕上很成气候了：
“我还觉得男主好烦呢，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送文件，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男主居然还让保安听他的，我的天啊，真是当惯了皇帝是么？”
“又一批保安被换掉了……玟玟居然还一直在关注着霍家的保安啊，我觉得她对自己的保安好好哦！”
“其实刨除了有时候太骄傲的态度之外，楚玟真的是好细心地一个人，她一直让自己的保安吃肉，好久之前那次酒店的事情你们记不记得，楚玟要求男主保证了酒店倒闭了那些人也能就业呢！”
“是的呀，我总觉得楚玟每次赢了男主都让男主给她开农场餐厅什么的，就是为了提高直播世界的就业率。”
“就业率哈哈哈我笑死！”
“霍与恒，你永远都赢不了我！因为我永远都知道光在哪里，而你……早就被无数的黑暗笼罩。”楚玟的声音比刚刚轻了一分，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
她的脑后有电流作响的声音，是执行导演突然出现。
“大姐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呀？”
坐进车里，车门关上，楚玟立刻用手扶住自己的后颈。
长出一口气，她说：
“别误会，我就是暗示一下，我是重生的。”
第78章
虽然被楚玟的骚操作震惊过很多次, “执行导演”这次还是很久都没有继续说话，楚玟听了自己脑后的电流足足响了五秒，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觉得吧, 现在这个局面，你们这个故事想要走下去，必须得把我和白馨给拆伙了，不然隔着我……于情于理，那完蛋玩意儿连白馨的手指尖儿都别想碰一下。”
于情，楚玟喜欢霍与恒这件事儿白馨是最清楚的, 毕竟楚玟也就在她的面前这么演，白馨一直都希望的就是楚玟不再把霍与恒这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放在心上，尤其是当白馨知道自己是楚玟的亲人之后，她的态度表示就更明显了。
于理，楚玟现在掌握着楚氏，稳稳地压了霍与恒, 她一直与霍氏对抗，在白馨的心里, 霍氏就是个没有道义的反派, 白馨自己的人格日益完善, 这个耿直善良到甚至因为法条背多了, 思想有点方正的小姑娘根本就不可能对霍与恒动那根弦儿。
“要拆伙, 我必须得在白馨的眼里变坏，可我突然做出啥伤害她的事儿，在观众和她的眼里根本是不合情理的，对不？所以啊, 就得找前因啊，为啥我一开始就对白馨好啊, 因为我一开始就坏啊，我为啥一开始就坏啊，因为我是重生的呀~”
楚玟在心里默想的时候还拖了个长音儿。
“至于这前因后果，瞎编一通就行了，就说上辈子……上辈子我喜欢那谁，那谁喜欢白馨，我没抢过，这辈子呢，我由爱生恨，就要让那谁啥都不如我，我还主动靠近白馨，让她没可能爱上那谁，这不挺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出白馨了，然后呢，我就一直阻止白馨和那谁见面，本来该扶住白馨的是那谁，结果成了我，对吧？本来应该是白馨进那个酒店房间，结果也成了我……哎？你看，这剧本不就圆上了？我还发现了白馨被抢劫，所以才去追车，我还不让那谁买白馨的画……哎呀我的妈呀，我这想法咋这么有才？圆上了，全圆上了啊！”
“执行导演”：……
楚玟真是越想越来劲：“我跟白馨说我为了救那谁受伤，是吧？其实这事儿是假的，你知道吧？只不过是现在俩人连话都说不上三句半，白馨信了，观众们都信了，你们也就只能摸摸鼻子认了，现在……那就让它是假的呗，我这辈子根本没有为那谁受过伤，那其实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儿，到时候把这个事儿一曝光，这是啥，这是我重生的证据啊！这是我这个反派曝光的破绽啊！你说，还有哪个反派这么好，啊？不光自己主动要变坏，还连剧本都自己备好了、”
“执行导演”又沉默了一会儿：“大姐，这个办法，在执行上真的行么？”
声音里居然有怀疑的情绪。
楚玟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不耐烦，她故意露话茬把这货找来只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并没有让别人来判断“行不行”。
“它怎么能不行？你不是说白馨和那……那谁结婚了这故事就算结束了吗，那按照我说的来，他俩不就能结婚了，这直播不就结束了，我不就能回家了？”
“执行导演”：“可照你说的这么改，这、这也不叫‘完美恋曲’了呀！”
“滚你的蛋吧还完美……啥完美啊？就你们之前那剧情，啊？小姑娘被强了之后带球跑，小姑娘被人骗，小姑娘跟个被困在蚊帐里的苍蝇似的哪哪儿都跑不掉，最后男主的小脑萎缩大脑上线了说哎呀我爱上你了，小姑娘跟脑中风了似的说哎呀我也爱上你了，俩人就完美了？”
“大、大姐，虽然您看不惯原来的剧情，可是观众们喜欢啊，在他们看来这个剧情就是很完美，可要是按照您说的改，这故事以后就成了‘被重生反派女配镇压的主角反抗史’了，故事重点不在两个人的感情上了呀！”
楚玟翻了个白眼儿，一屁股坐在床上，睡袍下，两条细长又有肌肉的交叠在一起。
“你们的故事重点啥时候在感情上了？不是一直在折腾小姑娘上吗？”
“执行导演”今天沉默的次数好像格外多。
楚玟又说：“你们不是想要找剧情刺激吗？我这个人气最高的角色现在一下子成了反派，这转折不刺激么？你们让我当反派，剧本都是现成的，最后我反派退场回家，俩主角在一起，多完美！”
好一会儿，“执行导演”说：“我会上报您的想法，您的建议需要大量的ai和剧情设定来配合，我没有决定的权限。”
黑暗中，楚玟笑了一下。
“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你们肯定也想了别的招儿把我和白馨拆伙吧？”她突然问“执行导演”。
“是的。”
“啥招儿啊？”
楚玟还真有点儿好奇。
“我们会安排您的车撞死白馨的父亲……”
楚玟深吸了一口气：“这招儿又损又俗，再说了，就我管家这个开车水平，连个蚂蚱都撞不死，还撞人？”
“执行导演”的声音在楚玟的脑海中响起，比之前要低沉，甚至有点阴森：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真实发生的真实，只需要一段在这个世界被认为是‘真实’的监控视频，它会出现在女主角的面前，女主角会看见您从撞死她父亲的车里走下来，让人带走还在挣扎流血的尸体……”
楚玟深吸了一口气。
“管家，车往回开。”
“是，小姐。”
“杀人肇事还消灭证据是吧？我不用你们给我安罪名，来，我这就回去把那稀烂玩意儿撞死，他今天不死我天天撞，车不行我拿飞机砸！”
加长限量款的豪车在路口调转车头。
“执行导演”对楚玟说：“大姐，你是杀不死男主的。”
“那就试试呗。”
“吱――”紧急制动的声音响起，要不是楚玟手快，自己已经摔出去了。管家说：“小姐，车子的动力系统出了故障。”
“砰！”
楚玟打开了车门。
“撞不死他我打死他也一样。”
她往来时路上一路疾走，气势汹汹，黑暗中，她蹬着一双细高跟踩在人行道的砖面上，走过了不到二百米，她直接把两只鞋子脱了赤脚走在路上。
她的脑海里，“执行导演”说：“大姐，主脑，你杀不了男主的，我已经上报了你刚刚的建议和现在的举动状态，主脑不可能让你成功的，冷静一下好不好？”
“去你妈的冷静！去你妈的杀不了！去你妈的绝对不能！敢跟老娘玩儿栽赃嫁祸这一套！老娘教你们后悔怎么写！”
路过一个路口，楚玟正要过马路，两辆车突然失控，蹭在了一起，黑暗中，轮胎挤压路面的声音刺耳至极。
楚玟从两辆车旁边径直走过，马路中间的栏杆被车子撞断了，她弯腰捡了一截拿在手里。
随着她走动的步伐，那截栏杆在她手里被慢慢扳直了，变成了铁棍。
“那王八羔子现在能在哪儿？地铁站？他送文件这剧情走不了这么快，应该还是在大楼里。”
挥了一下手中的铁棍，听见了铁器破空的呼啸，楚玟满意地点点头。
“大姐，我也只是说一说，还没采取行动……”
“滚！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么？你是告诉我你们已经有了整治我的办法，就假造呗，反正这个世界里啥都是假的，假仁假义，假模假样，再整个假视频出来以假乱真你们玩儿的可溜了，对不对？我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见识，一棍子把那王八羔子抡死，我看看你们再拿什么玩儿！”
又一辆车突然从车道上斜刺进了人行道，楚玟一把抱住路边的树，双脚离地，再借力一荡……在楚玟背后几米的地方，那辆车撞进了一家店铺里，楚玟面无表情，把铁棍抗在了肩上。
“大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方法，我们可以再商量，真的，您现在是第一人气角色，我们也是很珍惜您的戏份价值的，这个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你们想这个法子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么？可别跟我这儿装样儿了！”
说着话，楚玟停住了脚步。
“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想从楼上弄个东西下来砸死我？”
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正路过的高楼，上面无声无息。
“大姐，您应该相信您对我们的价值。”“执行导演”只是这么说。
越接近霍氏大厦，路上来来往往的ai就越多，楚玟赤着脚行走在其中，之前尽显气场的定制西装现在被她穿的像是个战袍，尤其是脚和裤腿，都已经脏了，上身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爬树躲车的时候西装的袖子被撕了一道，头发也乱了。
可她不在乎。
因为她不在乎，所以她不会输。
“大姐，主脑正在计算您刚刚提供的那个计划的可行性，您、您别激动了！事实上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方案也只是很多备用方案中的一个，它在可行性和逻辑性方面还需要大量的计算和考证！”
楚玟的回答是当又一辆车冲向她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撑杆跳”。
“不，当你选择告诉我的时候，你想要达到的目标就是震慑我，恐吓我，行啊，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你们的编个视频快，还是给那滩破烂货收尸快！我早就告诉你了吧，别跟我玩儿这弯弯绕绕，你们敢折腾我，我就敢去光下折腾你们捧在手心的小王八蛋！”
又过了一条马路。
楚玟眯了眯眼睛，她看见了霍氏大厦，在光下。
“会吹唢呐吧？”
她问“执行导演”。
“嘭！”地一声，一个路边的古力井盖被顶开，水喷涌而出。
突如其来的巨大水压将水喷得仿佛是个喷泉，甚至短暂地遮蔽了楚玟的视线，看着那个古力井盖落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楚玟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
“大姐，别闹了，何苦呢？您不是想回家么？这不过是个方案，您不喜欢我们就改。现在正好是局势大好的时候，您没必要这时候闹起来啊。”
又一辆车撞在了电线杆上，电线杆的中间部位出现了一道裂缝。
楚玟嗤笑了一声。
“再加把力就把我电死拉倒呗，你们这不是会造ai么？搞个一模一样ai出来，随便你们怎么陷害多容易啊？我说过吧，别跟我耍这种心眼儿，咱们就好好合作，结果我在这儿为了走剧情想辙呢，你这是已经准备好了刀要砍我呢！”
“大姐，你控制一下人类发散性思考的能力，我只是提出了一种剧情改动上的可能，并没有……”
楚玟走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电线杆旁边。
她的脚下已经全是水，那个井口还在喷涌，像是个不知止歇的喷泉。
ai们也大多浑身湿透，却毫无所查，走着该走的路，说着该说的话。
黑暗中，仿佛只有水和即将到来的满路电击是真实的。
“你们还是不敢弄死我啊。”
楚玟说话的语气慢慢悠悠，她转身，背对着电线杆，继续往光明处走去。
走过了电线杆，路面就是干的，楚玟湿乎乎的脚印一个接一个落在上面，四周还都是从她身上流淌滴落的水滴。
“可我敢弄死人，是真的敢。”
距离光越来越近了，楚玟看见光动了，是霍与恒将要离开霍氏大楼。
霍与恒走出霍氏大厦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楚玟扔下了几句话就走了，留下他自己面对的是无数人的目光。
尽管他们都表现得若无其事，可霍与恒知道，所有这些人都知道了自己就是霍氏的总裁霍与恒，不仅沦落成了底层的工作人员来亲自送文件，更是被楚玟看见又羞辱了一通。
这二者，霍与恒分不清哪个让他更痛苦。
但他从那一刻起，就陷入了真正的痛苦之中。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一次一次被楚玟击败，他所有的挫败和自尊受辱都出现在他面对楚玟的时候，就好像……就好像他一直生活在光下，只有楚玟出现的时候，就把黑暗带给了他。
重重复杂的情绪在侵扰着霍与恒的神经，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摇摇欲坠，另一部分冷冷地看着，用睥睨的、高傲的、目中无人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如何你都是霍家未来的继承人，没人能站在比你更高的位置上，你既然说他们是蚂蚁，你又何必在乎蚂蚁看见了什么，蚂蚁在想什么。”
是么？是这样么？
文件已经被揉皱了，霍与恒送到应该签章的地方，那个工作人员头也没抬，接过了文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就签了名盖了章。
走在明亮的霍氏大厦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霍与恒觉得自己都应该很熟悉，可事实上他却觉得很陌生。
也许，陌生的并不是这个地方，而是此时此刻的他自己。
如果……
一个小小的疑问在他的心中悄然出现，像是一粒奇怪的种子，终于萌生生出了奇怪的芽，如果，如果他不是霍氏的总裁呢，如果在那个未来里，在那个他此刻，当成是精神支柱的未来里，他已经不再是霍氏的总裁，不再是被人仰望的霍家大少爷。
又如果，霍氏并不像他一直以来深信不疑地那样屹立不倒……
霍与恒一阵的头晕目眩，他的手扶在墙上，甚至有了一种想吐的冲动。“怎么可能？”他依然冷酷高傲的那一部分对他说，“你是霍与恒，你生来就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
是啊，他是霍与恒……
走出霍氏大厦的时候，霍与恒突然想见见白馨，或者说，他想看看那副画，在无边的黑暗中掌握着唯一的光明，从来没有什么能这样击中他的内心。
进入地铁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地铁站外面的天空。
天光明亮。
就在距离他二百米的地方，楚玟的手中拿着电话。
“我只是刚谈完生意，想问问你晚饭吃什么。”她语气柔和，表情冰冷。
电话的那头是白馨，她一个人美滋滋地坐在学校门口的一家的包子店里，吃着香喷喷的灌汤小笼包。
“我在吃包子呀，这家的粥熬得也特别好，楚玟，过两天我们一起来吃呀。”
“好啊。”
挂掉电话，楚玟看见整个地上都恢复了黑暗，随着霍与恒进入地铁，光明就随着他消失了。
刚刚这个电话不是她打的，是执行导演控制她的手机拨号给了白馨。
这就是他为了救霍与恒想出来的办法。
“其实，你要是真带种，就给我亮个灯，我给你们的观众直播一个血溅三尺高。”
“大姐，我知道错了，我会从运算执行的角度直接删掉相关的判定，以后也再也不会运算类似方案的可行性，如果我没做到，您只管去杀了男主好了。”从语气上看，“执行导演”已经彻底服软。
楚玟的手里还拎着那根铁棍，她将铁棍杵在地上，说：“你这认错的法子就是控制我的手机给白馨打电话，还真是他爹的诚意满满啊，哦，对，你没爹没妈，就是个智能孤儿。”
“大姐，我不会像人类一样因为自己没有血脉关系而感到自卑，您下次骂我的时候可以从代码落后、运算能力低下的角度入手。”
“行啊，就是骂你智障呗。”
缓了一下口气，楚玟说：“呵，这次我打那谁，你一路辛辛苦苦地拦着我，我怎么记得当初我把男主打成了脑震荡你也没怎样啊？”
“执行导演”：“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为你的行为逻辑套入了常规模式。”
“现在怎么不套了？”
“……不敢了。”语气竟然有点儿委屈。
楚玟冷冷地哼了一声。
路上车来车往，ai们组成的闹市街头在黑暗中仿佛一切如常。
楚玟又对“执行导演”说：“你们这么大本事，怎么不用这些ai来阻止我？”
“因为系统的判定上您依然是个配角，配角在非直播镜头所笼罩的范围作出了越界的举动，采取的防范措施为常规级。”
……
执行导演走了，明天他会来告诉楚玟主脑关于她提出的计划的反馈，如果顺利的话，也会有执行方案。
楚玟抬手揉了一下后脑勺，那里终于没有了一阵又一阵电流的刺激。
“小姐。”
左手拎着一双拖鞋，右手拎着从地上捡的高跟鞋，管家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半干，外套搭在手臂上，也是**的。
楚玟没回头，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配角做出的越界的举动，防范措施是常规级，不会动用ai，不过我觉得我从今天之后，如果再想做什么，就绝不是常规级的对待了。”
管家没说话。
楚玟接着说：“常规级防范，没有高空坠物，没有重力变化，就是控制车、再就是水阀，估计也是电脑控制的，还有手机，也就是说，‘ta’现在能支配的基础力量就是这些。换句话说，要是想看点儿刺激的，就得主角失控了。还有，真正决定剧情走向的是主脑，就算得到了什么方案，也要主脑通过批准――我都把这剧情搞成这稀烂样儿了，主脑居然还一直不管我，也不知道是我这配角不起眼呢，还是那啥路人a对主脑的诱惑更大。”
管家的回答是慢慢走到了楚玟的身边，蹲下去，用一个干净的手绢为楚玟擦干净了脚，然后套上了一只干燥柔软的拖鞋。
干燥？
楚玟转头看看自己的管家，拿起被他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捏了一下，管家的制服很厚，是两层的布料制作的，外面是湿的，反过来看下面还是干的，只是因为碰到了管家的肩膀所有有些潮湿感。
“你用你的外套来罩我的鞋？”
“小姐的鞋子湿了就不能穿了。”
“你外套湿了就能穿？你浑身湿了就没事儿？”
管家伸手把楚玟的另一只脚放在了自己的膝头。
“小姐，本来就没事的，我是ai。”刚刚一路把另一个“智能”硬是骂到服软，楚玟看着这样的管家，却有些语塞。
管家的头发也湿了，一缕一缕粘在一起，衬着他清瘦又挺拔的身材，看着就像是个少年，或者更像是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青鸟。
“别这样，我说过，有事儿是我顶上，你保护好自己。”
“其实我更希望能保护小姐，可是我能做的太少，所以，我只能尽最大努力来保护您的鞋子。”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
楚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先站起来，咱们回去吧。”
“是，小姐。”
脚上拖着拖鞋，楚玟走了另一条道，来的那条路上都是水，她也不能让管家辛苦护过来的拖鞋再湿了呀。
管家跟在她身后，脚上还拎着那双被遗弃在道中的高跟鞋。
“今天啊，白馨那小丫头还跟我约了要吃灌汤包，听着是挺好吃的，唉，等我在她眼里也成了个反派，她恐怕就不会请约我吃包子了。”
“小姐，白馨小姐会有真正理解您的那一天的。”
“嗯……这话是挺好听的。”
年轻的女人停住了脚步，把脸颊上粘住的一缕发用手指理到了耳后。
“可是，对于白馨这样的主角来说，到底是她理解了好呢？还是永远迷糊着好呢？”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在她身后，管家声音徐徐地说：“如果一个人类具有无畏的勇气，奉献的品格，探索的精神和一颗向往着真正自由的心，那么，告诉她真相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
白馨有么？楚玟认真想了两秒，才意识到管家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那时候你就选择告诉我？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呢？”
风，在认真地吹干两个人身上的狼狈。
管家的脚步每一步都是一样的步幅，步伐的节奏也一直保持着某种高度的一致。
“不止如此，将军，即使是一个ai，也不想看见本该自由翱翔的白鸟将所有的力气与生命花在与空气的搏斗之中。”
空气？
楚玟“呵呵”笑了两声。
本以为自己是保家卫国，流血、流汗也流泪，一转眼却知道国本就不存在，就连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一城百姓、满营同袍都并非真人，还有那些从雪山上冲出来的怪人也不过是某个存在借自己之手铲除异己，这一点战争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还真是与空气相搏啊。
“那你说……”楚玟的双手插在自己湿哒哒的口袋里，“我现在，是在跟什么搏斗呢？”
是光？可光看得见，摸不着。
是黑暗？可是黑暗中的生长出的一切都幽深到了可怖的地步。
“将军，您在与根植于黑暗绽放于光明的谎言搏斗。”
“所以我自己在这里也是个谎言？”
站在一个路口，楚玟低头轻笑。
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太难了，难到她的每一次自省都是一场将自己剥皮拆骨的自我剖析。
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ai都不再说话，他们一路走回了车里。
身陷在车座里，楚玟又叹了一口气。
从一旁摸出打火机，点燃，她说了一句话，然后任由火焰在她的双眸里燃烧。
后视镜上映着火光，管家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当火光消失，黑暗重来的时候，他还是牢牢地记着刚刚自己听到的话：
“我便是我，如果光明是凝固的，我便是活的黑暗，如果黑暗已无所不在，我将燃烧。”
一天后，“执行导演”出现，告诉了楚玟主脑通过了她的方案。
“我已经为您的行为里加入了如果对剧情有异议会直接砍死男主的参数，大姐，您以后不要随意越界了，您的越界行为以后将和主角一个处置等级，不再是汽车、手机□□控这么简单了。”
这倒并不在楚玟的意料之外。
她还是骂了一句说：“你们这啥智障逻辑啊，我会随时搞死那个龟孙儿的事儿不是早清楚明白了么？”
“执行导演”没有再根据楚玟的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它直接开始陈述起了主脑的执行方案。
“女配楚玟人设更改为：‘重生复仇女配’，前世剧情：女主白馨的母亲楚漪并没有失踪，而是在十九岁的时候结识白姓神秘富豪，未婚先孕，生下白馨，不久急病去世，白馨一直生活在楚家，被表姐楚玟欺负。女配楚玟从年少时就爱慕男主霍与恒，两人一直到长大后纠缠不清，男主霍与恒却逐渐被女主白馨吸引，楚家和霍家有祖上定下的婚约，楚玟一直认为会和霍与恒结婚的人是自己，在发现霍与恒和白馨之间的感情之后大为恼火，不断做出伤害白馨拆散两人的事情。随着楚玟日益疯魔，楚家众人并不看好她继承楚家主导权的能力，反而是白馨在霍与恒的帮助下能力日渐突出。
“为了家产和霍与恒，楚玟将白馨推下海边的悬崖，白馨被一艘私人游艇搭救，游艇主人姓白，在一段相处之后，他坦白身份，自己正是白馨的生父，在生父的帮助下，白馨重回楚家，夺得家产，也正式成为了男主霍与恒的未婚妻，在婚礼当天，楚玟买通杀手暗杀白馨，霍与恒为白馨挡枪，楚玟不忍霍与恒死去，也为他挡枪，身受重伤。最后，楚玟被送到国外治疗，并且被勒令再不能回来。
“重生后楚玟的人设：为了剥夺白馨的最大助力――白馨的生父，被复仇之心支配的4岁的楚玟策划了自己姑母被绑架谋杀的事件，那时楚漪已经怀有身孕，得知是家族中有人要害自己和孩子，逃出来的楚漪不敢回家，被白馨名义上的父亲收留。楚玟在重遇白馨之后才知道自己当年的策划没有杀死白馨，开始调查白馨身世，为了防止自己的所作所为败露，也为了继续掩盖白馨富豪之女的身世，楚玟抢走了自己父亲的权力，封口所有人，让白馨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十六岁就离开了楚家。
“楚玟想要报复所有人，报复抢走了她爱人和事业的白馨，要报复不爱她的霍与恒，所以，她一直努力，想要在事业上彻底打压霍与恒，与此同时，权力和财富也在逐渐让楚玟的心心理产生变化，她不仅想要夺得男主的心，更想让男主在失去一切之后彻底离不开她。她扶持白馨，就是为了让白馨帮助自己对付霍与恒，看着曾经相爱的两个人相杀，也能够满足她逐渐变态的心理。”
“谁、谁、谁逐渐变态了？真正逐渐在变态的不就是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主脑吗？这都啥稀烂玩意儿啊！去找找那些网上爱写小说的小姑娘随便写一个不比这个东西强？”
面对楚玟的质疑，“执行导演”的态度很友好：“这是主脑初步策划出来的执行方案，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具体的我们还可以再改。您放心，所有的人设变动都是围绕着您重生的这个重大剧情点设计的，在细节方面还是看您的表演能力”
“再改？这都已经让我逐渐变态了，你以为我脑袋上长得这个脑子是漏风的啊？品不出这是主脑拐着弯儿骂我呢呀？还再改，再改一会儿我成变态杀人狂了。”
“那大姐您是同意这个方案了？”
同意……楚闻砸了咂嘴，又细琢磨了一下这个方案。
“你们这是给白馨又加了个爹呀。”
“为了能够配合围绕你重生的行为逻辑，这是在补全逻辑下发生的改动。”
“你们的逻辑就是捏造了一把我4岁制造绑架谋杀案呗？”楚玟说话间已经带了血腥气。
“重、重生剧本……”
楚玟不依不饶：“那我要是穿越剧本，1岁就能造火箭了？”
“大姐，那您是觉得……”
楚玟叹了口气：“大框架不错，行了，我大概知道就行了，剩下的看我发挥吧，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再给我悄么声地整幺蛾子，咱俩就鱼死网破拉倒了。”
“执行导演”离开后，楚玟坐在床上，她刚刚就拿出了烟，只是一直没有点燃。
“主角，配角……”手指在床上点了两下，楚玟“哼”地笑了一声。
说到底，主角才能真正引起整个直播世界真正的巨大变动，比如……让主脑的一部分降落在直播世界里。
又比如，让全城数万的ai变成另一个状态。
门被敲响，是管家捧着楚玟的衣服进来了。
“小姐，您之前的衣服都已经清洗干净。”
“嗯。收起来就行，看看哪天再穿。”
管家依言照做：“好的，小姐。”
看了一眼管家，楚玟眨眨眼，又想起了那个在边塞石头城里认认真真算账的少年。
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点燃了自己嘴上的烟。
“剧情又发生了重大变动。”
雪山上，骆辰摸了摸自己长出来的胡子，雪山上除了让他没性致的男性外表ai之外就没啥了，他也懒得收拾自己了。
“什么变动？”
南希行和他那个脑壳上还有个大洞的小伙伴一起转过头来看他。
自从被吓到都缩回了雪山之后，他们几个人加ai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玄幻了。
就像现在，南希行正在和他的小伙伴一起用他们的机械手做冰雕。
作为一个浸淫于艺术很多次的半ai，南希行的艺术造诣还是很高的，他现在这个冰雕左边看像是思想者，右边看像是长头发的思想者。
“这叫思想者的过去和现在。”
有艺术审美的半ai如是说。
骆辰认为他就是想表现啥都跟自己本身一样一半一半的状态。
“楚玟变动为重生复仇女配，从一开始对女主的好都是蓄谋已久的，她能一次次打败男主也是占了重生的便利。”
“当！”是机械手砸在冰块上的声音，思想者变成了脑壳有伤的思想者。
“这是主脑发布的么？”
“是的。”骆辰说，“这是主脑发布之后，系统转给我的剧情。”
南希行让自己属于人类的部分大脑和属于ai同时开始运转。
“这一定是楚玟想出来的。”
他说。
“主脑被骗了。”
骆辰抬起头看他。
“如果楚玟让主角相信了她是重生的，那么在观众的眼里，她所说的每一个剧情，都代表着真实发生，区别只在于是否可以改变。”
黑暗中，南希行那只非机械的手摸在了冰块上。
“她会成为剧情真正的主导者。”
骆辰：“可、可她也就是个反派了呀！”
南希行反问他：“把男女主角都打趴下，并且被观众喜爱的角色，还可以任意确定剧情，她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第79章
接到了再次更改剧情的通知, 李娴说不出来的心累。
“4岁策划绑架？那10岁拿诺贝尔，你让观众信还是不信？到时候20岁毁灭地球，观众说不定还叫好。”
本来就是个能闹破天的家伙了, 主脑居然还帮她原人设？如果是个真正的剧本，不管多厉害的“角色”都是可控的，多好的“人设”最终都不过是主角们的工具，可楚玟是可控的么？
站在一个大公无私的运维官的角度，李娴应该立刻向主脑提出对这次剧本修改的申诉，可她十个大公无私的人儿么？
“我就是个没志向的社畜, 管那么多干啥。”
这么说着，觉睡了一半李娴缩在被窝里，负责传递消息的眼镜黯淡了下去，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被子下面，她的手摸在自己的小腹上。
“大佬，主脑给我的任务是发现你对白馨不是真心的, 过几天会有‘当初追杀白馨妈妈’的人来联系你，您跟他打电话, 然后我听见了。”第二天上学, 李娴早早到了学校门口, 为了赶在白馨到来之前跟楚玟串戏。
楚玟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真丝裙子, 她转头看李娴的时候, 让运维官愣了一下。
“大佬，您今天还化妆了？”
楚玟用鼻子应了一声，说：“我这不是得变反派么，搁电视剧里演的, 反派黑化不都得上点儿妆？”
眨了眨被抹了点儿眼影的眼睛，楚玟还记得自己当初看的电视剧呢, 一开始干干净净的小丫头小伙子，一旦黑化了，不管男的女的，眼睛都给涂黑了，这点儿仪式感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保留的。
瞅瞅李娴那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楚玟又说：“行啊，那完蛋东西好歹想起来你这个人设是有脑子的。”
李娴虚弱地笑了一下，如果楚玟自己不是这个剧情的主要策划人，再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愿意走自己跟她对抗的剧情。
“大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白馨会不会信啊！”
“走一步看一步呗，路上有坑就迈过去，天上打雷就躲躲，哪用操着那未来的心呐？”楚玟回答得很随意，“对了，你这任务完成了给啥奖励呀？”
“这是一连串的任务，我得一路帮助白馨直到打……直到这个世界故事结束，奖励我的是下次去的运维世界有高级权限。”李娴回答道。
对于运维官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最好的奖励了，在一个任务世界里拥有了高级权限，只要运维官愿意，不仅能够享受极高的物质待遇、掌握无上的权力，更能够直接更改剧情让自己获得更多的任务奖励。
当了这么多年的运维官，得到过这个奖励的人，李娴也不过只认识一个。
“听起来还挺好哈。”楚玟评价道，“就是让你假模假样地支棱起来一次呗。”
这个评价一语中的，李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都没想过自己真能完成这个庞大又危险的任务串儿，能活到这个世界结束已经成了她给自己定的最高目标。
远处，一抹天光渐渐接近，是白馨从教学楼后面的高级宿舍里走了出来。
黑暗中看起来有些阴森的树叶被赋予了色彩变得生动，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再像是游移的鬼魅，阳光镀在教学楼上，让嬉闹和求知都变得有些真实。
李娴看着楚玟微微抬头，又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大佬，你不会真的伤害她吧？”
这句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知道了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白馨又怎么可能不受伤害呢？
白馨今天很开心，她昨晚又梦到了妈妈，这次的妈妈牵着她的手，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有风，风声很响，她妈妈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她没有听清楚。
没听清楚也没关系啊，能这么清楚地梦到妈妈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了。
“楚玟，我昨天晚上又梦见妈妈了！”
小姑娘抬着头笑眯眯的，发辫还在脑袋后面甩了一下。
楚玟无比娴熟地把安大厨做的点心放在白馨的怀里，等着白馨分享她的梦。
李娴比她们略退后一步，看着一黑一白的两个背影，她的眸色有些深沉。
光明中，仿佛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画面，却又有了一丝丝的不同。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
“第n场，《重生女配是反派》，action。”
安安静静的画室里，白馨忍不住探头去看楚玟“抹”出来的画。
之前的那副画被楚玟从画架上取下来随意地放在了一边，在新的画布上，楚玟涂抹出了一大片的蓝，深的浅的蓝拥挤在一起，过分厚重的油彩成了蓝黑色的长痕。
“楚玟，你是在画海么？”白馨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小小声地问楚玟。
楚玟摇了摇头，又用一根画笔蘸了一坨的红色――她不仅是这个画室里水平最烂的，也是油彩消耗最多的。
“我在画人，你看出来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楚玟没有转头看白馨，她的双眼盯着画布，把赤红怼到了广阔的蓝里面，紧贴着那重彩的长长一笔。
对比格外强烈的色彩冲进白馨的眼睛里，她说：“楚玟，你是不是在画海上的太阳？”
不匀称的蓝色作为底色，又有一道黑和上面红色的炸开的圆，还真挺像个不太抽象的海上艳阳呢。
“嗯，这么看是太阳。”楚玟点点头，抬手把画板从画架上拿下来，颠倒上下重新放回去，“这么看，像不像个海里的红色怪物？”
看见蓝色的油彩沾在了楚玟的手指上，白馨连忙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块湿巾出来，等她再转去看楚玟的时候，就看见了楚玟在那个“太阳”上面糊了一笔白色。
还没有干的油彩混在一起，凌乱成了一团。
“擦擦手吧。”白馨把湿巾塞到了楚玟的手里，正巧院长老太太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来了，她立刻抽身回去继续描绘自己的画。
下课之后，她再看楚玟，看见楚玟在对着画笑。
“别看啦，下课啦，我下午没课了，我们一起去学校门口吃小吃好不好？我请客呀~！”白馨抬起手指挠了挠楚玟的手臂，就像一个妹妹对最爱的姐姐那样亲昵。
“好。”楚玟转头看她，脸上还是笑的。
“白馨。”
“嗯？”
“你觉得我这幅画，到底是被乌云遮盖的太阳呢？还是被海水压制的怪物呢？”
白馨看向楚玟，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楚玟的脸在阴影里，她转到楚玟的另一边，看见对方笑着看着自己。
“我觉得……”白馨又去看那幅画，“嗯，有点像摊平的羊肉卷，我们去吃小火锅好不好？”
楚玟顿了一下。
“好啊。”
她还能说啥呢？
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来一段颇有深意的对白么？挺好的一个敏感细腻的女主怎么现在看见这么有深度的画居然想到的是羊肉卷？谁教的啊？哪门哪派的高手啊？这让她这个渐变的女反派再怎么搞深沉啊？
楚玟默默气闷了一路，直到真吃到了翻滚的辣汤里捞出来的羊肉卷。
又嫩又香。
香香软软很好骗的白馨现在不仅变得积极开朗懂法律，似乎神经也跟着她的肌纤维一起粗壮了起来，楚玟几次想搞点“噫，这个人好像不是好人”的戏码，偏偏都像是撞在了石头柱子上一样。
可是楚玟很开心，坐在车里，管家透过后视镜看出来她在笑。
手上握着方向盘，他的开着车子缓缓在黑暗中行驶。
麦苗生长，羔羊肥壮，城池矗立，人声渐起，将军总是喜欢看着一切都变得更美好，而那些她曾经想要保护的所有人，她都保护到了最后。
车窗外依稀能看见来往的人影，管家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又载着他的小姐驶在回家的路上。
“管家。”
“小姐。”
“你觉得现在的白馨是不是已经坚强又勇敢？”楚玟问管家。
“是的，小姐。”
楚玟又笑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打火机握在手里。
“够了么？”她无声地问自己。
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来，在火焰闪耀在她眼底的那一瞬间，她点了点头。
这一天夜里，她先是从“执行导演”那里听完了第二天的剧本，又接到了李娴的电话。
楚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晦暗的景色映在她的眼底，阴雨天气下提前点亮的灯光，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店铺招牌，在天边沉沉欲来的积雨云，还有来来往往行走在风雨中。
此时，白馨和霍与恒这两个主角都不在。
这是难得的，属于配角的镜头和光明。她抬头看了一眼乌云深处的“太阳”，又低下了头，假模假样的景儿看两眼就行了，时间差不多了。
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响起，管家要帮楚玟把电话接起来：
“小姐，是私密号码07。”
站在窗前的楚玟身子仿佛顿了一下。
“我自己来，你先出去……”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硬，楚玟又说，“我突然想吃家里的点心，你去给我拿回来。”
“是，小姐。”管家微微欠身，离开了办公室。
楚玟确定门关好了，才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里空旷寂静，楚玟的眼前却是有着无数的热闹。
“怎么突然给我家玟玟开了镜头？我家玟玟要上位了吗？”
“玟玟！玟玟今天好可爱！”弹幕的后面还缀着好几串儿代表打赏的小碎花。
楚玟面无表情地接起了电话。
黑暗的房间外，李娴已经就位，她会在这里听见楚玟和白馨父亲的通话，当然，为了符合逻辑，她会听见“你养白馨这些年我也不是没给你钱”、“我说过，白馨她妈妈的事情你不准过问”……之类反派愚蠢地完全露底的台词。
这是她和楚玟的“剧本”。
房间里，楚玟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在外面等不到声音的李娴：“……”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都说好的么？！这个剧情流程你是点过头的呀！怎么又反悔了？”
天光还没暗下来，楚玟的脑袋里，“执行导演”的声音在那儿吧啦吧啦。
楚玟在心里慢悠悠地说：“这事儿不对呀，我之所以是个人气最高的角色是因为我对女主好，真成了大反派我人气没了那咋整？我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你们痛快儿地答应我了，原来是在这算计我呢，我不干了，大家干耗着吧。”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当，重中之重的这个人却临场罢演，“执行导演”如果是个人，大概这一刻已经脑充血、不，应该是已经中风入院，icu荔下病危通知了。
“大姐，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怎么成了我们算计你了？”
“哦对哦，那行啊，我提出来的那就我取消呗，啥也不耽误。”
“不行！大姐！我们光是剧情运算都耗费了大量的算力，大姐，你别这样折腾了。”
“又把你们祸祸了一顿那不是正好，前几天不是还折腾我，你们折腾我那么多回，我折腾你们……你们寻思我能觉得欠了你们还是咋地？可拉倒吧啊，老娘不干了就是不干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嫌房间里不够亮，楚玟打开了灯，光下，她的容颜美得像是画，没人知道她是在用着最恬淡的表情谈着最狠的买卖。
弹幕上又是一阵“颜粉”的欢呼。
“执行导演”几乎要哭：“大姐！”
哎呀，明明是个电子音，居然有点撕心裂肺的。
过了半分钟，楚玟在心里说：“我得加条件。”
“大姐您是想干嘛呀”
楚玟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坐在了灯下的沙发椅上，此刻她眉目深沉，比平时光下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她没有立刻回答“执行导演”，仿佛是在思考。
她是思考，观众们是在灯下赏美人，像现在这样直接给楚玟静态大特写的时候可真多不多。
过了好一会儿，楚玟垂着眼睛，弹掉了烟灰，脸上带着笑说:
“都说了我是重生的了，那不得啥都知道白馨这边儿我害得她妈那么惨，那我不得雨露均沾，给男主也搞死个……爷爷”
“执行导演”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最终选择了答应。
在楚玟表示成交之后，她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门外，李娴晃了晃站酸了的腿，收到了剧情继续的指示。
第80章
明亮的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观众们”亲眼看见了楚玟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
她拿着手机，表情阴沉，说：“你照顾白馨的钱我早就打给你了,不要得寸进尺。”
“观众们”没有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只有楚玟听见那个人用标准的反派语气说：“楚总裁现在春风得意，总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吧？我可是骗了楚漪那么多年，让她一直不敢回来，又骗白馨让她以为我是她亲爸爸……楚总裁，我连女朋友都平白无故成了‘后妈’，我们两个半辈子都在演戏,多要您一点就过分么？”
是白馨的父亲啊，哦，不对，在新的剧本里，白馨被换爹了，现在这个人是白馨的养父,是楚玟重生后为了把楚漪白馨母女控制在楚家之外而设立的棋子。
镜头对着楚玟，她拿着手机,慢慢地抬起头,像是把一股气吸进了胸腔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观众们”能看见她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冷淡到甚至有些阴郁。
这是楚玟从来没有在光明中显露出的神色,让观众们陌生到了极点,好像从前那个虽然骄傲、暴躁、坚定、爱而不得、却又对白馨温柔又耐心的楚玟从来不存在一样。
弹幕上,有观众感到了困惑：
“玟玟怎么了？”
“什么是‘照顾白馨的钱’，来电话的是谁呀？”
楚玟看着那些弹幕，对着电话说：
“明天是周末，你去找白馨,拖住她一天，让她别来打扰我,你想要的，我就都给你。”
这句话，“观众”听见了，门外的李娴也听见了。
那种不耐烦的，甚至有点当白馨是麻烦的语气，他们都察觉到了。
说完这句话，楚玟就挂掉了电话。
她抬头看向窗外，让人不安的神色被给了一个特写。
然后，光，消失了。
只有楚玟一直打开弹幕还在，有的着诉说着对楚玟隐隐的怀疑，自以为掌握了剧本的真相，有的在不解，期待着故事未来的走向，还有更多的一些在对楚玟进行不屈不挠的支持，那些代表了打赏的小花儿明显疏落了下来，可花儿却更大了。
李娴打开房门从外面进来，黑暗中她问楚玟：“明天我去跟着白馨，就会发现是跟你联系的人是她那个爸爸了对吧？”
楚玟“嗯”了一声，她手里的烟还没灭，烟灰下一点微光在她的手上映出了一点光影。
李娴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楚玟声音淡淡地说：
“明天你也一样，看住了白馨，别让她找我，连电话也不要打。”
把烟摁熄灭在了烟灰缸里，楚玟抬起头：“明天啊，我得整点儿正事儿了。”
李娴看看她的脸，觉得她似乎在笑。
“楚玟，你……”社畜运维官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你明天要做的事，要是需要帮忙……”
“放心吧。”楚玟站起来拍拍她肩膀，“我明天的事儿跟小丫头没关系，你别跟着瞎操心了。”
楚玟走出房门，她的管家正在门外站着。
“点心买了吗？”
“小姐，已经买好了。”
“这待遇整挺好呀，现在我说啥也能有啥了，下回我弄个澡堂子去洗个大澡呗。”
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楚玟慢慢走在通往电梯的长廊里。
管家跟在她的后面，说：
“小姐，您对浴室有什么特殊需求，我会竭力为您满足。”
楚玟晃了晃手，顺便甩掉了点心渣渣。
啥要求，桑拿搓澡一条龙，盐浴奶浴死海泥，五星级大包房里还有人给修脚按摩……没了人味儿，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呢？
进了电梯，楚玟靠在电梯的墙上，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她对管家说：
“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可能要找机会杀人。”
“好的小姐。”
管家没有惊讶，他甚至不问楚玟到底要杀谁，黑暗里，两个人都很安静。
“嚓。”
是楚玟拿出来了打火机。
她只是随便打了一下，并没有火焰冒出。
“我要学会在平静里保持愤怒，也要学会在愤怒里恢复平静，管家，我现在到底是愤怒还是平静？”
电梯门开了。
楚玟抬脚走了出去。
管家跟在她的身后。
无边的黑暗里，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交杂在一起，走向相同的方向。
“小姐，我希望当您看着我的时候，您是平静的。”
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楚玟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做不到。”
静谧的黑暗里，她的声音沉沉的。
“如果不会愤怒，我不可能回来这儿……我也不是一个聪明人，当初也被耍得团团转，能在这鬼地方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因为我心底存着这么一股气儿。即使看着你……”
即使看着你，我也会想起无尽的火焰，它们并没有烧毁无尽的谎言，只有在熊熊烈火中放开的手。
这话沉在了楚玟的嗓子里。
在这个世界里，她只能愤怒。
管家在她身后沉默。
只是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人类心脏的位置。
沉睡了很多年又被激活的复杂代码正在他的数据流里被复制，那段代码如果翻译成人类可正常通读的文字，那么人们就会知道，那是一段在变得逐渐激昂、热切和矛盾的情感。
火焰的灼烧与数据的不断被删减都并不曾让它真正毁灭。
第二天的早饭，楚玟吃的是番茄牛肉打卤面，小巧的番茄被雕成了一只小兔子摆在面上，楚玟端详了十秒钟，确定这是管家的手笔――安大厨是讲究仪式感，可对她从来没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另外还有两个煎蛋，心形的。
楚玟到底没忍住，抬头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面无表情， 手上还搭着随时侍奉所需要的布巾。
“你这哄小孩儿呢？”
“小姐， ‘讨好’这种行为并不只局限于成年人类和未成年人类之间。”
“你这是讨好我呢？”
“我希望小姐的早餐吃得更愉快。”简简单单，管家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目的。
黑暗里，楚玟似乎笑了一声，她回过头，用筷子夹起了那个红彤彤的小兔子，然后放进了嘴里。
煎蛋是七分熟，楚玟把它们泡在蕃茄味的牛肉汤里大口吃了。
吃过早饭，楚玟先看了一下管家召集来的楚氏集团的保安，因为楚玟给他们加了餐餐有肉的设定，他们如观众们所以为的那样看起来越发健壮。
“我今天找你们来，是有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
年轻的女人站在台阶上，在说话的某一个瞬间，她仿佛一位已经胜券在握的将军。
保安们没有说话，黑暗中，他们静默得像一支要奇袭的军队。
看着他们，楚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浅淡，但是管家看见了。
一个小时之后，她的加长限量款豪车驶入了霍家位于山上的“水晶宫”豪宅。
听说楚玟来了，顶着霍家老先生身份的罗酌酒似乎有些意外。
“楚小姐，你现在应该很忙才对。”
重生的反派女配，对于楚玟来说根本就是人设的颠倒重来，一切曾经行为的动机都被更改，罗酌酒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上他。
“我来，是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会面的地方就在罗酌酒的书房里，一进来，楚玟的目光就扫过了那盏发着微光的灯。
罗酌酒目光和蔼地看着她跟自己说话，他是故意让楚玟看见这一盏灯的，对于这个神似神照的女孩儿，他不介意对方因为他更雄厚的资本而倒向他，步步为营掌控人心的戏码，是他所擅长的。
“鉴于我现在是重生的身份，可以说，我所说的一些话会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事实。我想用这一点跟你做交易。”
手指做桌上轻敲了几下，罗酌酒摇摇头说：“小姑娘，你不要太轻信自己所看到的优势，就算你拿到了重生的人物设定，你也不能操纵全部的剧情。而且，就算你操纵了又怎么样？也可以变成你重生前被骗了，可以变成是你的谎言，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听他语气诚恳，楚玟勾了一下唇角，声音淡淡：
“我说过了，我想要的只是回家，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心情操纵什么，我只是想借助重生的身份更改一些人物的设定。只要设计的够巧妙，有人配合，我就能做到。”
罗酌酒皱了一下眉头，就听见对方说：
“比如你，作为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势和财富的人物，在剧情上必然帮助男主角，如果你帮我，我们就能修改人物的设定。”
昏暗的光里，罗浊酒带着面具的脸庞晦涩难辩。
“有想法的小姑娘，你要我配合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给你。”年轻女孩儿的语气狂妄又真诚，让人相信她能做到。
看着她，罗酌酒又想到了神照，他笑了。
“那你有想要什么呢？”
楚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那盏灯。
罗酌酒从宽大的木桌后站了起来，他拄着手杖一步步走到圆形的灯前。
“这是它们监视我的东西。我们的时间不多……”
楚玟也站了起来，似乎对这个灯很好奇。
罗酌酒的手杖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机械声，他抬起手杖，手杖的末端有一点红色的光。
那点红光触到了灯，灯晃了晃，才慢慢熄灭了。
“这个红色的是什么？”
“是我爱人留给我的小礼物。”
罗酌酒转身看向楚玟。
在这一瞬间，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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