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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疯


    第八十一章疯


    闻渡迟迟不归, 谈溪干脆打开电脑处理工作。八点多的时候,玄关处的门终于有了响动。


    闻渡走进来,门外刮进来一阵凉意。


    谈溪回身看他, 站起身。


    与以往见面齐整的装束不同,闻渡今日渡装扮稍显凌乱。


    手中拿着正装外套, 衬衫最上面那层扣子没系上,冷白的锁骨若隐若现。


    谈溪避开目光。


    谈溪哀叹, “你终于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突然怔住, 意识到这几个字背后似乎有另一种含义。


    总之不该是她目前的身份应该说出来的。


    闻渡大概也是略微感受到, 微顿一下,但神色毫无变化, 似乎对于她说什么对兴趣不大。


    谈溪抱着自己的电脑, 看着闻渡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闻渡没有回答。


    他进餐厅拿出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后走到谈溪面前, 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 还未到八点半。


    他淡淡地说:“急什么?”


    谈溪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闻渡微微欠身,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两个玻璃相碰, 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像是钟声,预示着什么东西的开启。


    两人离得更近了一些,谈溪终于发现闻渡似乎喝酒了。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酒气,只是挨得近后能感受到他流露出来的醉意。


    这并不是一个讨论工作上的事情的好机会。


    谈溪想。


    她今晚不该来的。


    或者就速战速决。


    于是谈溪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闻渡感受到方才冰水划过喉咙的凉意,听到谈溪的催促,他的双眸中闪过夹杂着冰冷的恨, 然后平静地开口:“等着。”


    他站起身, 仿若有些厌恶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酒味, “我去洗个澡。”


    “……”


    谈溪合上电脑,隐隐叹气。


    闻渡进入卧室,然后很快里面的套间响起了水声。


    谈溪闭上眼,水声却愈发清晰。


    她觉得这是个荒唐的夜晚。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谈溪包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竟是来自程泽禹。


    谈溪握着手机,任由她在掌心中震动。


    她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接。


    想了一下,她还是站起身,走到连接客厅的阳台。


    然后轻轻道:“喂?”


    程泽禹也是刚刚回家,想到今日的见面,决定还是给谈溪打个电话说一声。


    “下班了?”他问。


    “嗯……”谈溪的手搭载阳台栏杆上,“还没。”


    “嗯。”程泽禹点点头,随意着翻着自己明日的教学内容,心中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向她提起闻渡的名字。


    谈溪等待着他的下文,没注意到屋内的水声早已经停下了。


    隔壁那幢公寓的客厅离闻渡的阳台较近,因为闷热,那家人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着,谈溪甚至能够听到他们的正在打开的电视声。


    不知道是什么婆婆妈妈的剧情,似乎是在打小三之类的。


    声音太大,争吵激烈,谈溪的注意力被迫吸引过去。


    她忍不住扭过头,往那边看去,只能看到电视屏幕中一个精致漂亮的女人。那女人坐在中心,哪怕被人指着骂“小三”也看上去颇为气定神闲,透露着带刺的跋扈。


    谈溪收回视线,正想开口询问程泽禹他要说什么。


    阳台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谈溪正要转头,就感到自己的耳边一痒。


    闻渡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感受到程泽禹在那边要开口说话,谈溪立刻把手机拿下来。


    转头“啊”了一下,双眸中是掩饰不了的一丝慌乱。


    闻渡说完话,一只胳膊就搭在阳台栏杆在。


    顿时,谈溪被他困在方寸之间。


    她忍不住缩起肩膀。


    闻渡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明明周围被包裹起来,谈溪却忽然觉得冷。


    她不吭声。


    程泽禹却在电话那头替她回答了。他“喂”了好几声。


    谈溪捏着手机,听到程泽禹的声音微微焦急,又接着道:“谈溪?你那边没事吧?你旁边有人?”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谈溪的指缝见流露,还有程泽禹的名字。


    闻渡垂下眸,看到了那三个字。


    明明是痛觉,他的心里却燃气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拿起谈溪手中的手机。


    “哎,你……”


    谈溪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闻渡把她的手机贴在耳边,冷冷地开口,“程泽禹。”


    就三个字,叫谈溪和那头的程泽禹都是呼吸一滞。


    然后程泽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迟疑,“……闻总?”


    听到这个称呼,谈溪忽然睁大眼睛,看向闻渡。


    但是闻渡没有看她,还是冷淡地问那边:“你找她有事?”


    程泽禹一直没听到谈溪的声音,也有些紧张,就只是说:“你把手机给她,我要跟她说话。”


    闻渡冷笑,好像是听得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他侧眸,看向有些愣怔的谈溪。


    旁边那户人家的电视声音更加清晰,那个漂亮的“小三”恃靓行凶,气焰狂妄,气势极足,竟然凌驾于众人之上。谈溪能看到电视机的一角,见她朱唇轻启,带着些无所畏惧的毁灭感。


    谈溪分着神。


    忽然,闻渡把手机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道:“告诉他,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像一把剑,带着嚣张,带着威胁,带着嘲弄。


    与电视中的那女人竟无二致。


    谈溪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呼吸,道:“程泽禹,是我。”


    程泽禹似乎在那边长舒一口气,“谈溪,你到底在哪里?你不是说你在工作吗?”


    他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闻渡的耳中,后者的目光带着微微嘲弄锁住谈溪。


    谈溪小声道:“我是在闻渡聊些事情。”


    她说得如此含糊,更叫程泽禹放心不下,他追问道:“你真没事?怎么大晚上跟他在一起?你们有工作上的交集?”


    谈溪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下。


    闻渡撑着栏杆的那只手再次往里面收了收。


    谈溪感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听到闻渡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次,“告诉他,你现在在哪。”


    谈溪看着他,看着此刻神色居高临下的闻渡,只好说:“我现在在闻渡家。”


    “你在闻渡家?”


    “嗯……待会儿谈完……”


    谈溪话还没说完,闻渡就忽然收回胳膊,将她的电话挂断。


    谈溪看着自己被迫变黑的手机屏幕,声音终于放大了些,“你干嘛呀?”


    闻渡冷冷地看向她。


    谈溪的眸色也带上了点不开心,“你让我出去。”


    闻渡不为所动。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


    “找我那么多次,就是因为当年死者的父母是与他有关?”


    谈溪重新抬起双眸,看向闻渡。


    他的双目带着寒意,但因为他脸色不好,所以杀伤力并不算大。


    反而是脆弱的意味更重一些。


    他眸色沉沉,倒影出她的脸。


    “……不是。”


    谈溪解释不了,当事人是程泽禹的血亲,但这件事情的发生确实与程泽禹毫无关系。


    闻渡没吭声,对于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


    谈溪站在这里太久,几乎有点腿软,但闻渡又不肯让开,她不肯贴他太近,不然快要相拥,只好微微向后仰着身子。


    闻渡身上还带着刚才洗过澡的水汽,谈溪的嗅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灵敏,她闻到闻渡身上清冽的香气,不像是任何化学工业品调剂的味道,就像是他气质中带着的,那如同冬末溪水融化的感觉。


    此刻他换上了清凉的睡衣,刚才在衬衫在遮掩的锁骨被谈溪终于看了个清楚。


    谈溪低下头,小声问:“闻渡……我们还聊不聊了?”


    “怎么,着急回去见他?”


    谈溪叹口气,“没有,我没有……你要是不肯谈,那今晚叫我来做什么呢?”


    “……”


    “谈溪。”闻渡开口,“他就那么重要,让你忍着不情愿也来见我?”


    谈溪不说话,别开头。


    此刻,她的所有解释在闻渡这里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她越是催促,他越是愤怒,仿佛自己着急离开是去见程泽禹似的。


    闻渡终于抬起了他那只一只握着栏杆不肯松开的手,用手背忽然贴上了谈溪的脸颊。


    他的手背冰凉,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谈溪被迫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


    闻渡的眸子黑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


    海洋无波,寂静地等待着一场飓风的来临。


    他的每一块骨骼,每一个五官皆是如精心雕刻得一般。


    太过英俊,几乎有了杀伤力。


    谈溪不想勾勒他的面庞,干脆闭上眼睛。


    闻渡的手背稍微用了些劲儿,他的声线冷若冰霜,命令道:“谈溪,睁开眼睛。”


    谈溪睫毛微微颤抖,但是没有睁开。


    闻渡轻轻侧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谈溪,把眼睛睁开。”


    他话音刚落,阳台外面突然刮起一阵风,然后空气中飘来浓重的湿气,下一瞬,湿气愈烈,竟然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


    谈溪终于睁开双眼,向外看去。


    闻渡也朝那雨看去,贴在谈溪脸上的手背微微颤了一下。


    他轻声道:“又下雨了。”


    谈溪转头,看着他。


    闻渡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的眸子上,然后声音不带着任何温度地说:“你走吧。”


    “嗯?”谈溪微愣。


    闻渡冷声重复道:“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他侧身,留给谈溪足够的空间离开这个困境。


    *


    雨夜,谈溪离开闻渡家。


    她没带伞,甚至不愿问闻渡要一个,直接推门离开。


    她很难说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谈不上生气,只是心烦意乱。程泽禹和闻渡的相识让她讶异,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多年再见,闻渡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难以琢磨。


    谈溪大步走向雨中,忽然想起高三的某个日子她在地铁中看到的“姜太公钓鱼”的字眼,那时的她如此笃定,如今却变得徘徊。


    她不知道,现在那个手执鱼竿的人究竟是谁,即将上钩的人又是谁。


    谈溪觉得把控事情发展的天平似乎在一点点挪动,闻渡快要变成了主导人。


    雨线细细密密,眼前的道路看不清楚,只能借着旁边的灯光往前摸索着走。


    谈溪知道,哪怕今日闻渡不想看见自己,只要他们的事情没有谈完,关于闻远江的问题没有落定,他们的相见就永远不会结束。


    曾经缠绕在一起的线重新回到了谈溪的手中,她在惊觉,或许那些线从来就没有被解开过。


    经年累月,他们反而缠得更紧。


    她恍然,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脸,站在路边,准备打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


    虽然闻渡疯了,但也记得把自己洗干净了再去钓老婆^^


    出门喝酒了,今天没有二更哦 :)


    ? 82、玻璃碎片


    第八十二章玻璃碎片


    闻渡站在阳台前, 迟迟没有离开。他盯着什么都没有的远方,仿佛快要沉溺在黑暗之中。


    雨越下越大,行色匆匆的路人举着宽大的伞, 看不见人影。


    一道身影消失在大雨中。


    钟表的时针恰好在此刻卡在九点。


    阴沉的雨夜让天气更加灰暗。


    闻渡陷入在沉默中,很久之后, 才拨通一个电话。


    “她上车了?”


    “上车了,闻总, 在路口打了辆出租。”


    “嗯,跟着那车, 看着她回到家你再走。”


    “好, 您放心。”


    闻渡挂掉电话,转身回到客厅。


    他喉咙发紧, 拿起茶几上的那个玻璃杯, 忽然右手突然脱力, 玻璃杯从掌中掉落, “啪”地一声, 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碎成数片。


    杯中的水慢慢在地上铺开。


    闻渡微微皱眉,弯腰蹲下身, 伸手打算捡起玻璃碎片。


    忽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闻渡侧眸看去,是吴烨的来电。


    他收回手,拿起手机,接起电话。


    “喂。”


    吴烨的背景声音是带着雨声的,他应该是在外面。


    “怎么了?”


    “渡神, 你在家吧?”


    “嗯, 咳——咳咳咳……”闻渡刚吐出一个字, 就开始不住地咳嗽。


    “感冒了?着凉了?没事吧?”


    “嗯,还好。”


    “哦。”吴烨说回正事,“我上次去你家,好像把U盘落下了,你帮我找找呗。”


    闻渡站起身,“你来我家一般不都是喝酒,什么时候还用过U盘?”


    “哎,上次揣兜里,估计是掉出来了,里面有客户的信息,你给我找找啊,找到我明早去你家拿。”


    “嗯,知道了。”


    闻渡挂掉电话,看见三人沙发的缝隙间果然有个银制的小U盘,他拿出来,放在桌上。


    然后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狼藉。


    那些碎片映照外面的雨,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是照亮了一条路。


    雨天,空气中氧气变得稀薄,交感神经变得低沉,大脑会变得昏沉。


    这一刻,闻渡的理智彻底消失。


    他重新走到那些玻璃碎片面前,将其中一个截面最为锋利的拿起来,放置手心,摊开五指,顿了几秒,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狠狠握住。


    *


    第二日早上九点,吴烨开车来闻渡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他又拨通了电话。


    “渡神,我那U盘你找到没?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闻渡直接回答道:“密码是708706,我不在家,你自己进去拿。”


    吴烨愣了愣,然后”哟呵”了一声,“你竟然直接把你家密码告诉我了?太信任我了吧?”


    他输入了那个六个数字,一边推开门一边絮叨:“708706有啥含义?谁生日吗?什么纪念日?”


    闻渡没有回答,只是说:“东西在茶几上,挂了。”


    闻渡收起手机,重新回到会议大厅,站在上面作报告的部门负责人看见他进来,停顿了一下,接着讲下去。


    徐秘书扭头看了一眼老板,见他今日似乎一直心不在焉。


    又低头看了一眼他右手的白色纱布。忍不住琢磨,莫非昨天老板跟人出门打架了?


    但转念一想,今日新布置了不少工作,老板昨晚似乎又是熬夜工作了。


    闻渡如今的疲惫是肉眼可见的,但是他的头脑依旧无比清晰,下属们偶尔向他看过去以为他是在低头冲着自己掌心出神,却又见他在下一秒可以就报告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


    铭远地产在整个燕城虽是屹立不倒多年,但也确实是闻渡今年上任之后才又散发出新的活力。


    每月的例行大会都是铭远最重要的报告活动,现在的会议都由闻渡主持,他话不多,但是要求很高,以前那些个得过且过的负责人因他的到来次次都在报告前失眠。


    最后一个人的工作报告结束了,他站在台上,静静等待着闻渡的评价和提问。


    闻渡垂下眸,半晌未发一眼。


    因为播发幻灯片的原因,因此整个会场并未开着太多灯,光线黑沉,让闻渡渡神色愈发难辨,看着更加冷峻。


    他长久的沉默让会议室的气氛越发冷沉,前方报告人头顶冒汗,紧张不已。


    徐秘书等了等后,忍不住出声提醒,“闻总?”


    闻渡重新轻轻握住自己的掌心,然后抬起头,平静地问道:“提到土地款和融资需要之间的现金差了吗?”


    报告人一滞,他清楚自己没有考虑,昨晚临时熬夜做出的内容,他没时间考虑周到,上场之前才注意到这个细节,见闻总一直低头,本以为他根本没听,没想到他却立刻指出这一问题。


    “这……”


    资金需求一环接一环,任何一处的断裂,都会导致整个项目的失败。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闻渡没有发火,只是道:“下周一,单独给我做一次报告。”


    报告人没有长舒一口气,一般来说,这种平静的评价比失控的情绪还要让人觉得可怕,尤其是这人还是闻总。若是下周一的报告出现了新的问题,他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低下头,说:“好。”


    徐秘书见闻渡再没什么要说的了,便道:“辛苦各位了,散会。”


    *


    闻渡回到六十八层办公室,徐秘书跟着走进去。


    他眼底的疲惫较前几日更深,虽然气质依旧挺拔,但是整个人显得更加易碎,仿若不堪一击。


    徐秘书细心,心道闻总的状态好像是从那日在会场遇到那个女人之后就变得糟糕起来了。


    他端来一杯咖啡,问道:“闻总,您……要不要休息半天?”


    闻渡抬起双眸,“不用。”


    接着又道:“麻烦帮我将窗户打开。”


    徐秘书看了一眼外面,忍不住劝道:“闻总,昨晚下了一晚上雨,今天阴沉,还是挺冷的……”


    “没事,打开。”闻渡低头看文件,声音中带着些毋庸置疑。


    徐秘书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悄悄叹了口气,然后把办公室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顿时,凉风涌入。


    徐秘书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听着闻渡给自己安排了接下来的工作然后离开,关门时,他听到办公室内闻渡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他关上门。


    闻渡的肩膀不住地抖动,他其实是个很少生病的人,他平时工作之余总会运动,且精力旺盛,若是想要感冒发生也算不上容易。


    闻渡很快沉浸在工作中,背后凉风很快被他忽略,直到六点过后,他才意识到冷,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走出办公室。


    徐秘书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站起来,觉得颇为惊讶,“闻总,下班了?”


    “嗯。”闻渡点头。


    徐秘书心中愉悦,赶紧跟上去,说来,跟着闻渡工作后,他虽然学到不少,但也是常常加班,索性闻渡给的加班费丰厚,他倒是乐意的,但若是今天能早点回家,他自然是更加乐意。


    闻渡回家后,天空慢慢暗淡下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阳台处,不经意间低头时,他忽然看到栏杆处飘了一根长长的发丝。


    说来有趣,昨晚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这发丝就落在这杆上,摇摇欲坠,飘来飘去,但是终究没有被吹走。


    就是这样轻轻地、安静地留在了这里。


    闻渡用那个还绑着纱布的手勾起那根发丝。


    发丝主人是谁不得而知。


    细,但是绞不断,看似轻飘飘,但是却将人紧紧缠绕。


    闻渡一向为人冷淡,实则是因为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关心,但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有着难以言说的掌控欲。


    他喜欢捕获猎物的过程,哪怕久一点,也无所谓。


    闻渡的睫毛微微颤抖,收拢掌心,让自己的伤口隔着纱布贴在那根头发上,然后,许久之后,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回到了屋内。


    他洗了个热水澡,看完一场网球比赛,工作到凌晨三点,才回到卧室沉沉睡去。


    *


    次日九点差十分,徐秘书为闻渡研磨了杯咖啡,放置在他的桌子上,然后重新回到工位上。


    九点二十分,人力总监从楼下上来。


    徐秘书站起身,“闻总还没来。”


    HR颇为惊讶,毕竟闻总是出了名的为工作拼命,竟然还是晚到的时候,只好点头,“那我再门口等一下。”


    徐秘书为总监倒上一杯水,然后重新回到座位前。


    又过了十五分钟,他终于忍不住,给闻渡发了条消息,“闻总,需要我去接您吗?”


    直到十点,也没有回复。


    HR坐不住,率先离开。


    徐秘书给闻渡打了两个电话,也没有人接,他略微思索,从手机中调出一个十分陌生的联系方式。


    吴烨接电话倒是快,“喂?”


    徐秘书说明来意。


    “联系不到你们闻总了?”


    “是,闻总明日都是自己开车上班,但是我不清楚他家的具体门牌号,所以想请您帮忙去看看——”徐秘书顿了顿,又说:“闻总最近状态不佳,或许是生病了。”


    “行。”吴烨在路上打了个转头,“我现在就去他家看看。”


    他抄了条近路,十几分钟后就赶到了闻渡家门口。


    “砰砰砰!”


    “闻渡,是我,吴烨,开门!”


    依旧没有人反应。


    吴烨抬了抬眉毛,没有迟疑,低头输密码,边输边念叨:“幸好他昨天把密码告诉了,不然我也进不来,这也忒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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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83、淋漓鲜血(一更)


    第八十三章淋漓鲜血


    闻渡在消毒水中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吴烨一张黑得吓人的脸。


    窗外的天边已经染上了掺着橘色的粉,闻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见他终于醒来,吴烨冷哼道:“我以为你醒不来了。”


    闻渡嗓音沙哑, 缓缓开口,“看见我活着, 你很失望?”


    “对!”吴烨点点头,拿来一杯凉白开, “啪”地砸到床头前,“你没了, 世界平均智商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闻渡没力气反驳, 慢慢坐起身,端起水, 喝了一口, 又疲惫地闭上双眼。


    私人医生走进卧室, 拿起体温枪对着闻渡的额头又测了一下。


    “多少度?”


    “39, 比刚才低了0.2度。”


    “呵。”吴烨脸色愈发难看, “医生,还有多久能烧死他,趁早了断他算了。”


    医生看着床边的吊瓶, 对二人的争吵微微有些尴尬,只是跟闻渡说:“还有半瓶就结束了。”


    闻渡颔首,“辛苦您了。”


    医生点点头,走出卧室。


    等人走后,吴烨一屁股做到旁边的椅子前,又道:“你还知道辛苦人家了?你少玩点儿高中生玩的苦情戏码, 人家就不辛苦了。”


    闻渡淡淡抬起双眸, “你说什么?”


    吴烨瘫坐在椅子上, 靠在背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不就是为了见她吗?”


    闻渡重新阖眼,对此不予回应。


    吴烨不管他什么态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蹭”地站起来,情绪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今早过来的时候,你那脑袋烫得都能煎个鸡蛋了!”


    “——还有!”吴烨指着窗户外面,“那玻璃窗开着,他奶奶的窗帘都被吹开了,你他妈知不知道?”


    “妈的你这破公寓还开着冷气,老子进门的时候以为进了冰窖了。”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不知道憋了几个小时,然后喘了口粗气,又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闻渡看了看自己右手的纱布,似乎是换了个新的,扎得更紧了些。


    “我来的时候你那手都渗血了知不知道?我他妈以为你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不住准备为情自杀了,我差点吓死你知不知道!”


    闻渡点点头,“你声音小点,我吵得头疼。”


    “你头疼是你自己作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手,又冷哼,“我看你这苦肉计还不够,干脆直接跟杨过一样,断半条胳膊算了。”


    闻渡微微闭着眼,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吴烨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又一屁股坐回去,生了会儿闷气,又道:“做错的人是你吗?是你吗?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自从见到她,你就没正常过一天!你这么折磨自己,人家一点事情都没有,就他妈只有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闻渡你就是个窝里横我算是发现了,那个女的一点你都不肯伤害,对自己倒是够狠,又是昏迷又是流血的,你脑子不好使吧?”


    他说了两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立刻窜上来,“你把自己给弄死又能怎么着?人家俩结婚会让你做主桌?”


    本来闭着双眼闻渡此刻突然睁开眼睛,双眸射出寒光。


    吴烨打了个哆嗦,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没敢继续说完,“啧”了一声,摆摆手,“哎好好好,我管不着你,你随便吧。”


    闻渡垂眸看着自己的受伤的掌心,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程泽禹的?”


    吴烨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冷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顿了顿道:“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你有一天喝多了,差点喝死自己,我怕你家救你,你忽然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指着里面你男的问我觉得你俩像不像,我看了半天,也没觉得特别像,后来再问你,你就睡着了,那张照片上有写他的名字,我查了查他的身份,后来自己猜了个大概。”


    闻渡“嗯”了一声。


    吴烨见他神情恹恹,不由得提高嗓音,“我是真的觉得不太像啊,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轮廓有点相似,但他比你差远了,真的,不是我夸张——”


    “——而且,我这些年也关注着那个叫程泽禹的男人,人家和谈溪根本就没有在一起好吧,不过,他倒也没有和别人谈恋爱。”


    吴烨又快速瞟了闻渡一眼,快速说:“谈溪也一直没有男朋友。”


    说完这话,闻渡依旧没什么表情,吴烨有点着急,“啧,高兴还是不高兴,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闻渡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


    “哦。”吴烨又哼了哼,“也是,我应该早都料到了才对。”


    闻渡又不吭声了。


    吴烨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谈溪虽然没跟程泽禹在一起,但人家也没跟你在一起啊,何况这么多年都还保持着联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吴烨现在说的这些话丝毫刺激不到闻渡。他置若罔闻,过了许久,才道:“她对程泽禹什么感情不重要,她要是还想寻求程家父母死亡的真相,就得付出些什么。”


    他两指轻捻,“至于付出什么,我要什么,她就得给什么。”


    他这话轻轻说完,叫吴烨足足沉默了两分钟,之后才慢慢道:“你疯了,你已经被她逼疯了,你要把自己这辈子搭进去。”


    “嗯。”闻渡点头承认,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疯没疯。


    过了一会儿,医生进来为闻渡将针头拔掉,吴烨站在旁边看着,忽然道:“医生,你有没有听过以前中医能让人做出假死的效果来,您能不能也做出这个假象来用在他身上?”


    “啊?”


    吴烨哼了哼,这才让对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他要玩苦肉计,我觉得不如来个大的。”


    闻渡挥挥手,跟私人医生道谢,又叫吴烨闭嘴,把人家给送出去。


    送走医生,吴烨又回到闻渡的卧室,他忍不住又多嘲笑了两句。


    闻渡摊开掌心,用左手摸索着右手伤口,忽然问:“你说她会不会来?”


    吴烨抬起头,见他脸上竟然露出来畅快的笑容来,暗骂了几声“糊涂虫”,“恋爱脑”之类的,才站起身道:“我出去给你打电话。”


    闻渡点头。


    吴烨给谈溪打完了电话,觉得自己一肚子发不出去,干脆蹲在公寓楼下抽烟。


    抽了大半包,谈溪终于赶来。


    他低头一看,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有点不满,“你怎么才来?”


    谈溪觉得无辜,说:“我刚才接你电话的时候在开会,现在才下班,我也是个打工人,不是说走就潇洒能走的。”


    她说完,挥了挥眼前的烟雾。


    吴烨掐灭了烟,这才看清了面前的谈溪,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心道这女的有那么好吗,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世界上就非她不可了吧,楼上那傻-逼怎么就疯成这样了呢?


    谈溪不明就里,“你看我做什么?”


    吴烨哼了又哼,“谈溪,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本事呢?”


    谈溪不想跟他争论,只是问道:“我可以上去了吗?”


    吴烨点点头,没好气道:“当然能,您快上去吧,您是灵丹妙药,我哪敢拦着您啊?”


    他跟着谈溪上了电梯,走到闻渡家门口,正想好心帮她输入密码时,就见人家流畅地输入了708706六位数,不由得深深地叹口气。


    心道自己来了起码上百次,也不过是两天前才获得拥有闻渡家密码的权利,人家这才见了两面,就有了,再下次见面,他可能就得改口喊嫂子了。


    谈溪回头看他,“你叹什么气?”


    吴烨只是拱拱手,“我服了,我无话可说。”


    他见谈溪就要推门进去,忍不住拦住她,又说:“谈溪,你知道自己进去意味着什么吗?”


    他这次语调正经了不少,表情也变得严肃,死死盯着谈溪,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反应。


    谈溪看了他一眼,收起要开门的手,也认真道:“吴烨,我知道你对我现在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你清楚,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能得到,我上个月去主动找他,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她想见他……


    这意思不言而喻,吴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吴烨揉揉鼻头,他刚才烟抽得狠了,现在喉咙干涩,疼得厉害,过了好久才说:“你俩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但是我就一句话,你要是再把他变成之前那样,那我跟你没玩,我吴烨就这么一个好兄弟,不想看他成那样。”


    他顿了顿,又道:“你他妈别把他重新推回深渊。”


    谈溪听罢笑了笑,忽然轻声道:“是我把推下去的,所以能把他拉回来的只有我,你虽然不想看见我,但你得承认,那个能救他的只有我。”


    说完,她就推门进去了,直接把吴烨关在了门外。


    吴烨盯着紧闭的大门愣了愣,过了许久,才呢喃道:“我靠,真是疯了,这两人都他妈是疯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 84、伤口(二更)


    第八十四章伤口


    谈溪走进闻渡的卧室, 很远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很喜欢消毒水的味道,觉得那是一种干净的感觉。


    谈溪慢慢走过去,闻渡侧眸看她。


    不同于那晚的锋利, 他今天变得攻击性少了很多,也许是生病的缘故。


    那晚他的失控好像是假象, 又像是梦境,但叫人难忘。


    闻渡偶尔流露出的另一面的自己总让她记忆深刻。


    谈溪主动开口, “好点了吗?”


    闻渡的嗓子还是沙哑,不过他这次好歹愿意同她好好讲话了, 回答道:“还好。”


    谈溪“哦”了一声, 放下包,然后坐在吴烨刚才坐的椅子上, 笑着说:“奇怪了, 那晚淋雨的人明明是我, 怎么感冒发烧的却是你。”


    闻渡没说话。


    但是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 本该承受的人是谈溪, 但最后受伤的确实闻渡。这些年来,他心里,身上, 有多少伤口是因她而留下来的,他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


    谈溪走到床头前,拿起那些药看了看,问道:“这些都是要吃的吗?”


    “嗯。”


    两人像个近半米,谈溪也能感觉到闻渡身上散发着的热气,她没问他烧到多少度, 但从他微红的眼角来看, 显然是高温。


    她又轻声道:“你怎么总在感冒?”


    “嗯?”


    “上次——就是八年前, 我离开你家的时候,你也在发烧。”


    她平淡地提起那时候的事情,说完这话,两人皆是一愣,视线稍微相碰,又很快错开。


    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理智占据上风的人,知道如果要继续往前走,那得先把从前那些杂乱的、束缚他们脚步的荆棘斩断才好。


    但是,这个问题闻渡不会回答。


    谈溪也不追问,她低头,视线落在闻渡的右手上,“手怎么了?”


    “玻璃杯不小心被打碎了。”


    “哦。”谈溪端起他的右手看了看,也没问既然是因玻璃碎片受伤,怎么伤口不在指尖,反倒在掌心处。


    谈溪看了一会儿,重新将他的手放回去,又说:“刚才吴烨给我发了你吃药的时间,到点我会提醒你的。”


    “好。”


    谈溪又问:“我还得继续工作,能在你这里办公吗?不会打扰你休息。”


    “嗯。”闻渡点头,“我的笔记本在书桌上,麻烦也给我拿来。”


    谈溪听到微微挑眉,“你也要工作?”


    “嗯,我现在不困。”


    她在这儿,他睡不着。


    谈溪看了一眼他眼底的疲惫,也不想追问,更不会相劝,就去书房将他的电脑拿来了。


    于是,在日落时分,两人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安静工作,互不打扰,房间里只有键盘发出声响。


    八年前,就是这样,他们坐在一起安静学习,八年后,他们照旧是这样,各执一角安静工作。


    之间的纠葛再深,或是有没有对方在身边,该努力的时候也能沉下心来。


    时间从来不会切断无言的默契。


    许久之后,谈溪终于抬起头,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脖颈,去厨房给自己和闻渡添了些热水,看着他将药喝下去,正打算回去继续工作时,忽然低头看见了纱布上的一点血迹。


    “哎,你没有痛觉的吗?”谈溪小声问。


    闻渡先是看了她一眼,才垂眸去看自己的伤口,神情不甚在意,好像真的没有痛觉。


    谈溪轻轻叹气,问:“纱布在哪里?”


    “客厅电视柜下面有医药箱。”


    谈溪将那个透明的箱子拿来,双膝屈起,干脆跪坐在闻渡的床边,低头再次端起他的右手。


    闻渡的五指修长,谈溪两只手合拢才能堪堪包裹住他的整个手,她轻轻拆开原本的纱布,那口深刻的伤口渐渐展露在谈溪的眼前。


    深红色的,长长的,深深的一道伤口。


    鲜血还在往外渗,带着新鲜的凉意。


    多大的劲儿和狠,才能把自己的手心弄成这样。


    谈溪的一根发丝轻轻飘在鼻梁,闻渡忍住为她拂开的冲动。


    她抿起唇,右手托着他的手,左手伸出食指轻轻的沿着他的那道伤口划过去。


    很轻,触碰感都是若有若无的。


    从闻渡的角度看去,能看到谈溪轻轻颤抖的睫毛,恰好同拂动伤口的频率一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谈溪带来的伤口处的疼痛,但是当这种痛感传递到大脑皮层时,尽数变成了快感。


    一种强烈地感受到谈溪此刻就在身边的快感。


    随后,这种快感又朝着另一处向下涌去,在快要失去理智之前,他突然狠狠地反握住谈溪的手。


    然后冷声道:“还换不换了?”


    谈溪抬起眼,从旁边的医药箱拿起一段新的纱布,然后细心为他一圈一圈缠上。


    然后抬头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太紧或是太松?”


    闻渡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垂着眸,只是道:“还好。”


    谈溪松开的他的手掌,站起身,点点头,“那就好。”


    谈溪又倒了些热水,然后继续工作。


    她也不询问程泽禹的事情,也不询问工作的事情,既然闻渡有意让自己在这里陪着他,那她就陪着他。


    所有的情绪被压抑在冰面之下,尚未爆发。


    *


    晚上八点,谈溪感到了饥饿。她抬起头来问闻渡,“你饿不饿?”


    闻渡几乎一点都没有进食,听到谈溪的问题,他从工作中挪开眼,看了谈溪一眼,“想吃什么?”


    他从床上起来,穿着薄睡衣,谈溪扫了一眼,说:“你家可以做饭吗?”


    在她的认知里,闻渡不食烟火,家里的厨房也大约是摆设才是。


    闻渡没说话,只是朝着厨房走去。


    谈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打开冰箱,很惊讶。


    冰箱虽然未满,但是显然放置着新鲜的菜。


    闻渡侧开身子,“想吃什么?”


    谈溪道:“你生病,我们吃些清淡的吧。”


    “嗯。”闻渡点头,拿出青菜和蘑菇。


    谈溪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闻渡指着米饭锅,“煮米。”


    谈溪“哦”了一声,快速将米饭做好,然后回头去看闻渡。


    他正打算将青菜和蘑菇从保鲜膜中拿出来放在水下清洗。谈溪赶紧拦住,“哎你还受着伤呢,别沾水。”


    她边说边从闻渡手中接过菜,“我来洗就好。”


    于是,谈溪洗完菜,将其放在玻璃碗中,然后闻渡拿出刀把它们一个一个切成小块。


    一套流程,极其自然,像是这么做了多年一样。


    谈溪洗完菜,就站在一边看闻渡做菜。


    她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会自己做饭吃了?”


    闻渡在锅中放上一块黄油,等着它慢慢融化,然后说:“自己在外面上学,不会等着饿死么。”


    谈溪从他的身后给她递上切碎的姜片和洋葱,没再说话。


    曾经连煮一份姜汤都会将自己烫到的闻少爷终于被时间磨练成了熟练做一顿晚餐的男人。


    她低着头,心想闻渡有太多的改变自己都没有参与。


    在两人没有交集的这些年里,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闻渡翻炒着切片的蘑菇,没有扭头,跟谈溪说:“去楼上拿瓶白葡萄酒下来。”


    “嗯?”


    “楼上酒柜,楼梯走转就能看到。”


    “好。”


    一分钟后,谈溪抱着一瓶葡萄酒下来,见闻渡已经另拿一锅在做着浓香的汤,问:“要多少?”


    “直接倒,不用太多。”


    闻渡站在一侧指挥她,见葡萄酒滚入锅中,“嗯,差不多了。”


    他一边说,一把扣住谈溪的胳膊。


    谈溪顿时感到那一块肌肤灼烧起来。


    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闻渡热得太厉害。


    “你……”谈溪回头,正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


    闻渡对于她投来的关怀视而不见,松开她的胳膊,又端起旁边那锅汤倒入蘑菇中,没过切片,顿时奶香味扑鼻。


    好香。


    小火焖煮几分钟后,闻渡在锅中撒入少许盐和胡椒粉,然后关火,说:“准备吃饭吧。”


    就在谈溪摆放碗筷的功夫,闻渡又做好一份清炒时蔬。


    桌上一汤一菜,清淡中带着温馨。


    谈溪打开冷色调的灯,蘑菇汤的奶白色和时蔬的翠绿色相映成趣,她感到饥肠辘辘。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闻渡也基本没怎么动筷子。谈溪吃饱喝足,将碗筷放入洗碗机,回头对他说:“你快回去休息。”


    闻渡回卧室将自己和谈溪的电脑拿出来,然后走入楼上的书房。


    谈溪正巧从厨房走出来,双手还微湿,“你怎么不去躺着啊?”


    闻渡看她一眼,“我是猪吗,成天到晚睡觉。”


    谈溪扯了扯嘴角,心道这位少爷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闻渡的书房足有正常人家的客厅那么大,书桌更是宽敞,两人各坐在一边也不觉得拥挤。


    谈溪打开电脑,看过一遍下午刚刚收到的新闻初稿,忽然抬起头对闻渡道:“你还记得贾春蒙吗?”


    闻渡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显然是记得的。


    谈溪又道:“我们这次做教育改革的议题,我们的采访对象之一恰好是燕城二中,上个周,我看到他了。”


    她轻轻地陈述,仿佛在提起一个并不怎么想干的人。


    闻渡静静听完,忽然合上电脑。


    谈溪抬头向他看去,见闻渡沉沉的面色中流露出一丝摄人的冷光,接着又听他淡淡问:“谈溪,你恨他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没了。


    ? 85、旧事


    第八十五章旧事


    谈溪很少恨一个人, 那样太消耗情绪,她不愿意。


    在闻渡的注视中,她摇了摇头, “不恨,我现在的生活没有受到他的半点影响。”


    “……但是。”她又说道:“不恨不代表我不记得。”


    “十八岁之前, 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他们就仗着自己的权利任意揉捏我, 我那时候唯一可以对抗的武器就是我的学习成绩,现在我手里的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更多了, 所以我想一一讨回来。”


    谈溪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一边,偶尔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她陷入了曾经的回忆中。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她很早就接受, 但她不想屈服。


    “你手里的武器有很多。”闻渡平静地说, 注视着她的侧脸。


    这话是何种含义, 谈溪自然懂。


    闻渡手里的武器也是她手里的武器。


    曾经是, 现在也是。


    一直都是。


    窗外,树静,风不止。


    谈溪微微低下了头。


    不再谈论此事。


    谈溪一连在闻渡待了三天, 每晚下班来到他家,十点的时候再回到自己家。


    周四晚上,谈溪吃过晚饭,突然说:“明天我要出差,下周二才能回来,这几天不能来了呢。”


    闻渡刚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 才坐在饭桌前, 现在病容稍微重了一些, 他抬起眼,问:“去哪里出差?”


    “江城。”谈溪为他解释道:“我以前毕业后就在江城工作,今年三月份才回来。”


    她想了想,又说:“还挺巧的,我们公司江城分部正准备建一个新的写字楼,就是你们铭远地产的。”


    “嗯。”闻渡点了点头,“刚才我开的会议就是讨论这个新项目,在敲定最后的图纸细节。”


    谈溪微微挑起眉毛,有些惊讶,“你可是闻总哎,还会参与这么细节的讨论?”说完她又自我反驳道:“哦,也是,你是建筑的,这才是你的专业领域。你们公司的每个项目你都会参与建筑设计的部分吗?”


    闻渡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想看看吗?”


    “什么?”


    “图纸。”


    “好啊。”谈溪欣然点头,“这个地方其实本来是我以后工作的地点呢。”


    两人进入闻渡的书房中,闻渡按下按钮,将幕布降落下来,让图纸投影在幕布上。


    然后他抬手啪地关掉灯。


    顿时,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幕布。


    谈溪轻轻眨眼睛,“哇”了一下。


    很美,是一种气派又震撼的美,那是任何一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从来没有带给她的感觉。


    她微微靠近了幕布一些。


    闻渡站在她身后,侧着身子低头问:“怎么样?”


    谈溪点点头,“很棒,真的很棒。”


    她又问:“一共多少层?”


    “九十八层。”


    闻渡伸出那只受了伤胳膊为谈溪在幕布前讲解,“总共有三层是健身房,有五层是不同风格的餐厅。其中五十层到七十层是为一家奢侈品酒店提供区域。”


    “还有,在八十一层,是一个一整层空中花园。”


    幕布中可以看清楚花园的蓝图,花园没有窗户包裹,只有透明玻璃做围栏,利用科技手段控制室内温度,冬暖夏凉,花朵盛放,日日如春,所谓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显而易见,着是整座楼中光线最佳,层高最合适的地方,哪怕只是模型,谈溪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座花园的静谧。


    受到她妈叶琳的影响,谈溪喜欢在花园中放松心情,要知道,在江城市中心能有个安静的休息地方是多么不容易。


    她凑近了一些看,然后又叹气道:“好可惜哦,当初说要建新大楼的时候,我们那个部门就是规划在八十二层,离这个花园好近!”


    “哎。”谈溪半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不回燕城了。”


    闻渡垂眸看她,“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谈溪还在盯着那花园看,随意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


    “八十三层是个小型电影院。”


    “还有电影院?”谈溪两眼放光,立刻回头,动作太快,头顶不小心蹭到闻渡的下巴。


    “……”


    怪不得刚才一直不觉得凉意,原来是身后有个还发着低烧的火炉贴着。


    谈溪垂下眸,心道如今闻渡确实变了些,和自己离得这么近,竟是步步紧逼,由着两人的气息相互交融。


    她盯着他睡衣的前襟道:“……我去厨房倒杯水。”


    闻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晦暗。


    *


    因为明天要出差,因此谈溪今日早些离开了闻渡家。


    临出门前,闻渡将她送到门口,谈溪正准备说“再见”之时,大约是有夜风灌进屋内,他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


    大约是太难受,只见他轻轻握拳挡在唇前,咳得厉害,甚至直接弯下了腰,眼角也染上了红色。


    谈溪以为他最近好了不少,没想到在她离开前又咳嗽成了这样。如今即将进入八月,快要立秋,换季之间,最是容易得重感冒的时候。


    她正要伸出手替他拍拍后背之时,对面那户人家突然打开了门。


    一张年轻漂亮的脸露出来,在看到谈溪的瞬间微微愣住。


    那姑娘歪着脑袋,尽量越过谈溪去看闻渡,不由得柔声问:“闻渡,你没事吧?”


    闻渡侧眸扫了她一眼,还在咳嗽,就把视线落在谈溪脸上,意思大概是叫谈溪替他回答,她心领神会,立刻扭头和善地回答:“哦,他没事。”


    她这一回头,对面的律师看清了她的长相,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闻渡的秘书吗?”


    谈溪闻声又回头看了她一下,含糊地点点头,“嗯……我是来跟闻总讨论工作上的事情的,我是……他的工作伙伴。”


    她说完,感受到闻渡射来的两道目光,没回头,就还是冲那漂亮的邻居笑笑。


    邻居继续柔声问闻渡:“需要止咳糖浆吗?或是药之类的?”


    闻渡侧眸,渐渐停下咳嗽的声音,冷淡摇摇头。


    谈溪又冲邻居笑笑,“谢谢你,他不吃药。”


    “哦。”邻居见闻渡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今日连句话都不说了,好不容易见到一回,还是这般冰山的样子,失望至极,也不再多讲,点点头,又看了谈溪一眼,然后关上门。


    谈溪扭头看闻渡,笑嘻嘻地说:“你邻居很漂亮嘛?”


    闻渡扫她一眼,因她懒散的态度和反应而眼底闪过一些怒气。


    谈溪及时又道:“虽然我这两天出差,但是也会提醒你吃药的。”


    闻渡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但是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谈溪摆摆手,“那我走啦?晚安。”


    *


    谈溪在江城出差的日子是极忙碌的,脚不沾地,一个会接着一个会。


    直到中午一点过后,她手机震动,才注意到时间。


    消息是闻渡发来的,他发了个空药盒的照片,谈溪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提醒他吃药了,心道这位闻总可别在病中发少爷脾气,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


    谈溪问:“你好点了吗?”


    “嗯。”大约是知道工作忙碌起来确实会常常忘记时间,闻渡没有质问她忘记提醒自己吃药的事情,只是问:“你吃饭了吗?”


    “正要去呢。”


    闻渡又道:“对面给我送来了一份梨汤。”


    谈溪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对面”是指昨天遇到的漂亮邻居,谈溪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闻渡又道:“不过我没喝。”


    谈溪抿着唇憋着笑,故意道:“你咳嗽得厉害,喝点梨汤也挺好的,人家一片好心,你别浪费东西呀。”


    闻渡似乎轻轻哼了一下,“你原来知道什么东西对嗓子好?”


    谈溪眨眨眼,心道这位少爷是在抱怨自己不够贴心?


    她于是说:“我记下了,你下次再生病我就给你熬汤。”


    那边气得不说话了。


    谈溪走到酒店三层餐厅,身边的同事越来越多,她便说:“我去吃午饭了,晚上再聊。”


    晚上八点多,谈溪才回到酒店。


    她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发现刚好九点,就给闻渡打电话提醒他吃药。


    十几秒后,闻渡才接通电话,那边有些嘈杂,汽车的鸣笛声准确地传到谈溪的耳朵里。


    她甩了甩还微微有些潮湿的发梢,站在酒店房间的玻璃窗前,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然后轻声询问闻渡,“病号,你不在家里待着,干嘛去了?”


    闻渡在那头咳嗽了一下,没有回答。


    谈溪目光停留在下面的街景,忽然听到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自从多年前父亲去世,时至今日,她都对这个声音极其敏感,她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那闪着红光的救护车在拥挤的马路上从一条开阔的小道上呼啸而过。


    恍惚间,她突然发觉这声音竟然从两处同事发出来。


    一个是来自楼下,一个是来自手机中。


    谈溪心神一动,忽然发问:“闻渡,你现在在哪里?”


    只听那边沉默少许,然后闻渡清冷的声音混合越来越远救护车声,传入谈溪的耳朵。


    他说:“谈溪,下来。”


    ? 86、深夜街巷(一更)


    第八十六章深夜街巷


    谈溪腾起一丝期待, 这是她少有的情绪,她随便从椅子上抓起了一件轻薄外套就出了门。


    电梯口偶遇同公司的下属,向她问好:“谈主编。”


    谈溪笑着冲她们点点头, 然后在电梯“叮”地一声时,就快步走出去。


    实习生在后面议论, “这么晚了,副主编去干嘛呀?”


    “看着像是去见人吧。”


    她们在电梯门关闭前盯着谈溪的背影看了一眼, “主编这样好像去见男朋友哦,我大学的时候舍友晚上去宿舍楼下见男朋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谈溪捏着手机走到一楼大厅, 正巧酒店门口进来一群开商务会议的外宾。门口略微嘈杂拥挤, 挡住了谈溪的视线。


    她刚才和闻渡的通话没有挂断,现在重新放在耳边。


    “闻渡, 你在哪里?”她听到他那边静悄悄的, 似乎也没什么说话声, 不由得怀疑,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 却没有那个期待的身影,谈溪一点点失望,就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 余光触碰到了闻渡的身影。


    就在三米之外。


    他穿着一件白色体恤,在来往的人群中静止。


    然后放下手机,看向谈溪。


    谈溪眼睛一亮,向他跑去,抬起头问:“你感冒好了吗?”


    闻渡微微低下头,“你自己看看。”


    谈溪蜷缩了一下手指, 然后抬起胳膊, 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先是触感, 才是温度。


    三秒之后,谈溪才回过神,“还是有点烫。”


    闻渡看着她的眼睛,“嗯”了一声,似乎不甚在意,仿佛发烧的不是他一样。


    谈溪将自己的手收回,抬着下巴,正想开口,闻渡说话了。


    “去外面走走吧。”


    刚刚入秋,夜晚偶尔吹起凉风,谈溪“哎”了一下,“你确定你不需要休息吗?外面可能会有点冷。”


    闻渡说了声“没事”,便往外走。


    路上人不少,但并不拥挤,也不吵闹。


    谈溪和闻渡并排往前走,之间相隔着一两厘米。


    手背从不相碰。


    少年时的牵手充斥着各种借口,或是存在在运动上,或是存在在课间操中,懵懂堪堪掩饰暧昧。


    但成年人不可以。


    肌肤相碰便是一道门。


    有人可以回头重新关上那门,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但是闻渡和谈溪不可以。


    纠葛太多,于是无法风轻云淡。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珍重。


    谈溪工作了一天,有些困倦,扭头看见一家酒馆,问:“我们进去喝一杯好吗?”


    闻渡不排斥少量酒精,跟着她一起进入。


    那酒馆十分静谧,与外面的繁华不同,它的装修显得过于朴素,但处处显示出主人的精心设计。


    谈溪在吧台前坐下,对酒保说:“麻烦给我来一杯Daiquiri,给他来一杯果汁。”


    酒保十分年轻,听到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谈溪身侧的闻渡。后者神色清冷,只是道:“我要一杯白水就好。”


    谈溪头发多不易干,哪怕吹了夜风,发尾依旧带着潮湿,她吹得头发有些散开,带着微醺的美感,甩了甩乌黑的发丝之后打了个喷嚏。


    然后眼角微湿地看着闻渡道:“我也快要感冒了,怎么办?”


    闻渡侧眸看她,轻轻转着手中的玻璃杯,淡淡道:“我不介意让别人觉得是我传染给你的。”


    “……”


    谈溪扭头喝了一大口酒。


    酸酸甜甜,清清爽爽,洗刷掉她耳尖的微热。


    谈溪酒量本就十分一般,但偶尔会遇上瘾很大的时候,比如现在。


    在她让酒保又给自己上了两杯推荐的威士忌,然后扭头跟闻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多都是围绕闻远江和铭远地产。


    谈溪努力将自己从酒中抽离出来,保持清醒状态。


    “所以你已经见过死者的母亲了?”


    “嗯。”


    “她怎么样?”


    “回到北城农村了,眼睛快要哭瞎,本身就有风湿病,因为看病困难,现在站起来都困难,家里的田空闲着,丈夫去世,媳妇早都改嫁,留下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已经倒了该上学的年纪了,但是还没读过书。”


    谈溪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然后又听闻渡说起他从私人账户补偿的事情,忍不住提醒道:“补偿虽然是需要,但你知道对于她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闻渡点头,“嗯,这个我心里有数,她们想要真相。”


    谈溪点点头,盯着酒杯中的冰块,见它反射着头顶昏黄的光线。


    室内温度颇低,冰块不易融化,但谈溪长久地盯着,还是可以感受到它在一点点变小,不明显,但在无人肯多看一眼的角落中,慢慢变化着。


    谈溪从来不觉得处于一个对抗的姿态是可笑或是无力的事情,例如蜉蝣撼树。


    唯一可怕的只有麻木到失去蜉蝣撼树的勇气。


    她还是眉头紧缩,如今是网络时代,想要让一件事情被人看到方法总归是变多,但是对于那样一位母亲来说,她没有这个能力。


    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强悍的刀俎宰割。


    毫无还手之力。


    这世界的不公随处可见,曾经的谈溪至少还有机会靠着知识改变命运,但这死者留下的孤女连读书都变得困难。她们手无寸铁,谈溪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有闻渡在背后护着,这一老一小能活着回到家乡都是件困难事。


    但无论如何,事情好歹在向前推进着。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谈论到如今的事情就难免会提到多年前程泽禹的父母。


    谈溪盯着手中见底的酒杯。


    突兀的沉默突然横在两人中间。


    谈溪其实一直很好奇闻渡是如何与程泽禹认识的,也想知道他们聊过什么内容,但她不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开口。


    或是该如何逼迫闻渡开口。


    长久的沉默终于让气氛变了味。


    闻渡只扫了谈溪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这次,生气被其他情绪遮盖住,那晚在家中阳台逼迫谈溪跟程泽禹对话的感觉又回来了。


    发烧让人昏沉,但在这一刻闻渡格外清醒。


    程泽禹从来算不上他的对手。


    在这场感情中,唯一在跟闻渡对峙的,较劲的就只有谈溪。


    两人谁也不肯先低头,先开口吐露情感,这场战争从八年前一直持续到现在。


    闻渡垂着眸,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气在慢慢升高,指尖的温度却依旧是冰凉的,他一圈一圈地滑过玻璃杯沿。


    谈溪的视线从他修长的食指间挪走,又叫了两杯酒,入肚后终于觉得晕乎。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叶琳两句话,又提醒她早点睡觉后,站起身,小声道:“我去趟卫生间。”


    随手将手机放在桌上,然后转头往里走去。


    闻渡拿起装着冰的玻璃杯晃了晃。


    冰块碰撞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然,小臂旁边的手机震动。


    是谈溪的手机。


    闻渡无意去看,只是手机震动不停,放在桌面上致使整个吧台附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嗡嗡声。


    他抱歉地对身侧二人点点头,然后拿起谈溪的手机。


    轻轻侧眸,扫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大约是“相亲”,“明日”,“对象”之类的,发送人为“叶琳”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手中的摇晃停滞,冰块顿时在玻璃杯中快速自转,直到慢慢停下。


    相碰声消失,闻渡轻轻眯起眼睛。


    眸中的冷光在头顶的暖光下刺入。


    他食指屈起,轻轻敲在桌面上,对酒保道:“有Absinthe么?”


    谈溪回来时,手机屏蔽已经自动熄灭,她看了一眼闻渡手中剩下的小半瓶绿色液体,低声道:“你疯了?发着烧喝度数这么高的酒?”


    闻渡依旧保持高度清晰,只是笑问道:“你也喝过吗?”


    “没有。”谈溪语调不太好,“我有病吗,没事喝七十多度的酒。”


    “嗯。”闻渡舌尖微微发麻,这酒后味回甘,带着草药味。然后在谈溪的谴责的目光中将其一饮而尽。


    口腔尽是清凉感,划过喉咙,与体内的火热相撞。


    极冷极燥,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酒口感如薄荷般清凉,总让闻渡沉迷,当年在外读书时,他便常常不要命地用Absinthe将自己灌醉。


    身边人只当他是迷恋薄荷味道,只有闻渡知道其实不然。


    他勾唇笑笑,不再多说,对谈溪道:“结过账了,走吧。”


    *


    闻渡来得匆忙,自然没有提前预定酒店。


    谈溪站在前台询问是否还有空余的套房。


    现在正是暑假的尾巴,房源紧张也是正常,何况今日入住了这么多前来的开会的客人。


    谈溪补充道:“标间也可以,只要是空房便好。”


    前台点头,“好,麻烦您稍等。”


    谈溪握着手机在手心转了好几个圈,在等待中开始胡思乱想。思绪飘散到一些常见的电视剧情中,例如偌大的酒店恰好没有多余的房间,于是男女主被迫共度一室之类的。


    前台的柔声细语打断了她的乱想,“您好,女士,刚好还剩下一个套间,在二十八层,可以吗?”


    谈溪点头,沉默地长舒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的庆幸究竟有几分真。


    办理好入住后,她拿着房卡对闻渡道:“走吧,我们俩恰好在同一层。”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还有一更哈!


    ? 87、争吵(二更)


    第八十七章争吵


    谈溪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叶琳给她发送的消息, 拧着眉毛给她拨回电话。


    “妈,您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安排我给跟人相亲啊?”


    叶琳那头传来洒水声,“哎”了几声, 没说话。


    谈溪着急出发开会,早饭都没空吃, 此刻语气有点不太好,“我才二十六岁, 干嘛着急结婚?”


    叶琳温柔地反击道:“你这些年连个对象也不找,我怎么能不替你着急?”


    谈溪又道:“我今晚有事情, 没法去跟他吃饭。”


    她语气生硬, 一听就是堵着气。


    “你一天到晚除了工作还有什么事情?”叶琳声音高了一些,“你是不是想把你妈气死?怎么你要跟我一样孤孤单单到死是吧?”


    “……”谈溪语滞。


    叶琳偶尔心情不好, 便会提起这事。谈溪知道父亲的离世对她的影响极大, 从来不敢对此反驳。


    她只好咬着下唇, 听叶琳继续在那头哽咽道:“妈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现在不就是为了让你能有个人疼你, 才着急的吗?况且这小伙子是你年初还在江城工作时就找好的,人家医学博士毕业就回到燕城,你这次好不容易出差赶紧见一见。”


    谈溪这才想起来, 似乎今年春节时她敷衍叶琳勉强同意她去见见人家,本以为这事早都不了了之,没想到半年后还是得相亲。


    叶琳听她叹气,接着说:“我把你的照片给人家发过去了,那小伙子还有人家父母都很满意,小溪啊, 你今晚推辞不见可就不礼貌了!”


    谈溪打开酒店房间的门, 只好道:“妈, 我知道了。”


    她挂掉电话,心道自己晚上把话说清楚不必再联系就是了。


    一直忙到下午六点,谈溪才工作中脱身,知道闻渡还没有离开江城,她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很久也没想好该如何跟他说明今天要晚一些回到酒店。


    她不想跟闻渡说自己是去相亲了,反正那不过是一段很快就会结束的见面,但又不愿随便扯个谎来骗他。


    犹豫了很久,才给他发消息,“我今天晚一点回去。”


    *


    闻渡在酒店远程工作一整日,此刻恰巧在与燕城的人进行线上会议,他侧眸看见谈溪发来的消息,顿了一下,示意会议稍作停止。


    会议那头的声音立刻停下。


    闻渡将谈溪的消息看了三遍。直到徐秘书在那边提醒,“闻总,闻总?需要暂停会议吗?”


    闻渡回神,给她回消息,“嗯,需要等你一起吃完饭吗?”


    发送后,他将手机倒扣,然后淡淡地说:“不用,继续吧。”


    谈溪赶到餐厅时才看到了闻渡的这个发问,犹豫稍许,含糊回答:“嗯……不用了。”


    她刚刚回复这个消息,对面就走来一个男人,那人带着黑框眼睛,看着书生气十足,身高中上,身材匀称,长相十分干净,放在大街上,已经算是有些回头率的男人了。


    可惜这就像是用餐,见过最好的,普通的山珍海味难以入眼。


    不过对面那男人显然比谈溪的反应要激动一些,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些兴奋,他轻声询问:“是谈小姐吧?”


    谈溪点头。


    这顿饭还是从头到尾地吃完了。


    谈溪一开始就向对方道歉表明自己对这个相亲的态度是拒绝的,对方虽然隐隐有失望,但好歹依旧维持绅士风度,问她愿不愿意吃完这顿饭再走。


    人家态度好,谈溪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何况还有叶琳那一层关系。


    于是她同意了。但抛开今天晚餐的主要目的,两人竟然还有些共同点,这位医学博士在读本科时恰好在香岛大学交换过一年,两人提到学校附近的餐厅竟然也算是投缘。


    结束后,谈溪长舒一口气,起码这顿饭是好聚好散。


    离开餐厅时,在街边,那男人又问了一次,“谈小姐,不知道您是否肯留下个联系方式?”


    谈溪回身看了一下,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犹豫地直接拒绝,“不好意思……”


    对方耸耸肩,失望道:“我以为我们颇为投缘,至少可以做朋友……”


    他说着,忽然截住了话头,往路边的一辆黑色车看去。


    谈溪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只见路边那辆豪华黑车上坐着一个英俊的男人。


    那男人将车窗半开,露出一张冷峻的侧脸。


    偶尔路过的行人扭头看过去,但显然男人比豪车更加吸引人。


    他没有朝这边看,但谈溪的面色却是顿时一愣。


    相亲对象顿时了然这两人是相识的。


    谈溪回头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相亲对象再度向那车看了一眼,清楚那人身份不凡,便不再纠缠,直接离开。


    谈溪站在路边,盯着那车尾出神,直到闻渡推开车门,长腿跨出来,她才扭头与他对视。


    他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单手扶在车门上,也不开口说话,盯着谈溪的眸子。


    谈溪的脸色在他的注视中一点点变淡,在就要转头离开的那一刻,闻渡终于开口,“上车。”


    谈溪看他一眼,扭头就要往反方向走。


    闻渡腿长,快步很快就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自己的怀里靠,在她耳边轻声道:“上车,别让我跟你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谈溪冷着脸,僵持不动,余光中看到有其他人路过频频回头,不由得别过脸,闻渡垂眸看她,然后带着她坐入车中。


    上了后排座位,前面的司机回头恭敬问好:“谈小姐,您好。”


    谈溪低声说了句“你好”就侧着脸朝窗外看去。


    昨日担心闻渡没有空房间住倒真是想多了,她差点忘记了,如今的闻渡是掌握无数人生计大权的闻总,不论到哪一个地方,都是有人细心接待。


    甚至说……住酒店都是委屈他了。


    前几日生着病的闻渡太过脆弱,有着强烈的欺骗性,让谈溪误以为他便是如此的易碎。


    但其实不然,他实力强悍,大多数人对他来说都是蝼蚁,区别在于他想不想用些手段罢了。


    司机看了一眼谈溪的脸色,问道:“闻总,直接……回酒店?”


    方才的强硬依旧留在他的声线中,“嗯。”


    豪车慢慢开启,离开方才的餐厅。


    很快,他们回到酒店门口,司机离开驾驶座正打算绕过车头为二人开车门时,谈溪已经自顾自地推开了门,往外走去。


    闻渡回头对司机说:“你回去吧。”


    司机战战兢兢地点头,然后回到车内。


    电梯内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谈溪站在靠前的位置,半句话不跟闻渡。


    终于,十层,中年男人离开。


    闻渡目送那人离开,在谈溪身后开口,“你生什么气?”


    谈溪不回头,只是盯着电梯前的镜子,“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去哪里了?”


    闻渡淡声回答:“昨天在酒馆,无意间看到那条消息了。””所以,你比我还要更早知道我今晚要去吃饭?”


    闻渡冷笑。


    谈溪蹭地回头,眼中冒出怒火,“你笑什么笑?”


    闻渡目光淡淡,眸色中的怒意显然不比她弱。


    “叮——”


    电梯在二十八层停下。


    谈溪率先出门。


    她的房间比闻渡的更靠近里面,因此需要路过他的门口。


    谈溪听到闻渡在身后用房卡刷开房门。


    下一面,就感觉自己一把捞过去。


    她气得厉害,“你松开我!”


    闻渡拦着她的腰,转身进屋。与她气得脸颊都通红不同,他依旧维持着清冷的神色,因此谈溪更加愤怒,


    越过他就要往门口走。


    闻渡“砰”地关上门,没有放开她,“我们谈谈。”


    谈溪怄气,不吭声。


    此时闻渡依旧拦着她的腰,不得不低着头,恰好下巴陷在她的颈窝处。


    谈溪觉得痒,好像痒到了心里,不由得更加烦躁,“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态度十分强硬,在闻渡怀中挣扎着要离开。


    这一动,把闻渡本来压制的火气勾了起来。


    他是个正常男人,怀里抱着让他轻易就能发疯的人,现在体内轻易火气乱窜,眸色底也染上了欲望。


    他忍不住,干脆手臂一使劲儿,将谈溪翻身抵在了门上。


    “咚”的一声。


    撞得谈溪眼泪差点出来。


    “闻渡你有病呀!”


    她越是疼,越是不肯低头。


    闻渡松开她,将房门从里面锁上,小臂抵在门边,正好将谈溪的路堵得死死的。


    谈溪气喘吁吁,眼角红红的,抬起下巴,不忘踢他小腿,“我不想跟你谈,凭什么你要跟我谈我就得跟你谈!”


    闻渡周身的微微热气包裹在谈溪身上,让她的大脑变得迟钝。谈溪怕自己忍不住就这么屈服,于是干脆握着拳头打他,“我要出去……”


    其实不论是踢还是打,都算不上疼,但是闻渡就是不想这么由着她。


    干脆腾出一只手抓起她的两个细胳膊,越过她的头顶按在门上。


    谈溪顿时毫无招架之力。


    腰身还被迫挺起来。


    于是闻渡眼底欲色更浓重,低声问道:“谈溪,你把我当成什么?”


    谈溪瞪他,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闻渡低着头,继续问道:“除了程泽禹,除了今天晚上这个,还有谁?嗯?我是谁?小三?小四?还是用完就扔的工具人?”


    他声音微哑,每一个质问都将后路堵死。


    说到这里,闻渡忽然抬起那只一直抵在一侧的胳膊,摸了摸她的下巴,轻声笑了。


    谈溪愣住。


    又见他微微侧脸,低沉的声音舔舐着她的耳廓。


    “我一直都是个工具对吧,你需要我就对我笑笑,勾勾手我就过去,不要我就随意扔掉。”


    闭上眼,鼻尖充斥着他的气息。


    “谈溪。”闻渡的声音充满寒意,他语调轻轻,但每个字都像是带着一把刀,“我是你的狗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又是一个二更!我怎么这么努力!


    ? 88、齿印


    第八十八章齿印


    闻渡的声音微微颤抖, 带着狠,带着恨,带着血腥。


    谈溪被他压制得难以呼吸。手腕扣在头顶也动弹不得。


    然而二人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便是对峙。


    谈溪半点软弱也不肯流露。


    她一双眼睛瞪着闻渡, “你发什么疯?”


    闻渡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沉沉看着她。


    谈溪又道:“你昨天就看到那条消息, 今天才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我跟别人吃个饭你发什么疯?你问我我把你当成什么,那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此刻, 她索性也不再挣扎,任由闻渡钳制着自己, 她的两只眼睛通红, 倒是愈发显得明亮。


    谈溪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今晚爆发,与闻渡有关的, 与闻渡无关的, 全部都发泄在他一人身上。


    她做事一向手起刀落, 从不犹豫, 从不后悔, 不让自己收到纷繁打扰。


    除了闻渡。


    和闻渡纠葛的开始,已经是脱离理智,与她长久以来的做事方式大相径庭, 她曾经把这个失去理智归结为当初压抑的生活状态和程泽禹,但是纠葛越多,曾经清晰的理由变得越来越模糊。


    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她讨厌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更讨厌自己的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制着却又无力反击的状态。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冷漠, 温柔, 笑或不笑, 出现或不出现,都可以让她的情绪出现波动,甚至任由他拿捏自己。


    谈溪睁大眼睛,克制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抬着下巴,双眼喷出怒火,“我不想跟你谈话,你听不懂吗?凭什么你要跟我谈话我就得谈,你不想看见我,就下着雨把我从你家赶出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让我走我就得走,你让我来我就得来。那天明明淋雨的是我,凭什么感冒发烧的是你,你装可怜给谁看呢?”


    最后一个字说完,谈溪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她不由得更加生气,她讨厌现在软弱的自己,更讨厌闻渡将自己钳制住的手,以及让自己现在无法抹掉脸上软弱的证据。


    闻渡手上的劲一点没松,语气倒是平静了一些。


    “说完了?”


    “说完了,让我出去。”谈溪气喘,呼吸更加急促,上下起伏,倒像是若有若无的勾引。


    她脸颊微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


    谈溪死死盯着闻渡,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闪过的轻笑,更加恼怒,抬起腿,不由分说地狠狠往他脚上踩。


    这一下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毫不留情面,闻渡没有防备,倒吸一口凉气。


    谈溪立刻腾起一丝胜利的喜悦,就在准备踩他第二脚的时候,闻渡一把捞起她那只作恶的腿,抓住她的膝盖。


    语气中饱含警告地轻轻道:“来劲了是吧?”


    现下,四肢有四分之三都在闻渡手里,若是再抬起另一条腿谈溪担心自己会摔倒,干脆一动不动,瞪了他半晌,“你有话就快说!”


    闻渡盯着她的汪着水的双目看了半晌,然后问道:“今天那男人是谁?”


    “你不是看到我妈给我发的消息了吗?还有什么可问的?”


    闻渡淡淡“嗯”了一声,“相亲对象是吧,你二十六就急着结婚?”


    “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渡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刘睿同,二十六岁,医学博士在读,计划去燕大的流动站读博士后……”


    谈溪听到前三个字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听他平铺直叙,才反应过来他在叙述今天相亲对象的目前状况。


    哪怕今晚在一起吃了顿饭,谈溪对人家也不甚了解,那些不重要的信息也快要忘记。


    至少不如现在的闻渡了解。


    “医生……倒是个好职业,不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成为医生,博士期间,该发表的论文一篇都没发表,恐怕没法按时毕业,何况以后成了医生也是整日忙得回不了家,怕是达不到你妈对女婿的标准。”


    闻渡神色自若,接着道:“不如我重新介绍一个给你?”


    谈溪觉得自己此刻有些缺氧,大脑行动迟缓,消化他的每个字都需要很久,过了好几秒,才愤怒道:“闻渡,你有病吗?你将人家的资料查得一清二楚又能怎么样?”


    她现在没法跟闻渡好说话,几乎每个字都是喊出来的。


    “你昨天就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今天还假惺惺地问我晚上去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吃饭。”


    谈溪一方面想要逼迫闻渡先开口,一方面又焦躁自己在他的掌控中。


    闻渡接着方才为说完的话,“那男人看见我就走了,半点没有犹豫,不靠谱,换了他不吃亏。”


    谈溪道:“人家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闻渡冷笑,眼底闪过寒光,“怎么,你心疼了?”


    谈溪口不择言道:“对啊!”


    闻渡瞳孔收紧,手上不受控制用劲,谈溪觉得自己的膝盖被他捏得生疼。


    两人怒目而视,谈溪咬着下唇,疼得厉害,也不肯出声。


    闻渡看见她的唇被自己一点点咬得鲜红,娇艳欲滴。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被谈溪放过,见他盯着自己的双唇,谈溪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抓紧,她心跳剧烈,震得耳膜都在发疼。想要挣扎,不肯就这样由他把握事情走向,但大脑停止思考,四肢听不得使唤。


    就在闻渡一点点垂下眼帘的时刻,谈溪突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咬去。


    狠狠咬在他的锁骨上。


    闻渡吃痛,不由得闷哼一声。


    他那细长一根骨头倒是硬得很,谈溪自然是咬不碎,但是却能碾着皮肉破开一道口子。


    血腥味立刻顺着唇齿渗进来。


    直到谈溪感到慢慢腿软,才慢慢放松颌骨。


    她几乎站不稳,快要顺着门瘫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而大脑充血,还是因为咬得太用力,或是因为四肢都发疼,反正她现在还能直直站着全是因为闻渡握着她。


    谈溪盯着他那处流血的伤口只觉得兴奋,他皮肤色白,流着鲜血更显得愈发得脆弱。


    然后顺着他的脖颈,谈溪去寻找他的眼睛。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谈溪愣住。


    她没有在闻渡的眼神中看过气愤或是疼痛,反而是一种快感,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疯子的那种快感。


    谈溪睫毛轻轻颤了颤。


    然后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人抬高。


    双手突然得到解放,闻渡却忽然抬起她的臀。


    谈溪的双脚被迫离开地面,她小声不受控制地“啊”了一下。


    随后,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落入柔软的床垫中。


    她的脑袋正好跌落在枕头上,没有被撞到坚硬的床头上。


    身后是柔软的,眼前的闻渡却是冷硬的。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跪在床垫上,锁骨微微露出来,那血迹红得晃眼,谈溪看到房间窗帘还没有完全拉上。


    不知为何,今晚的月牙也被染上了一丝红色。


    红得透明,其中带杀,竟叫人不敢看第二眼。


    窗里窗外,相映成趣。


    谈溪回神,就见闻渡正盯着自己,她不肯继续躺着,坐起身就要接着打他,没想到闻渡似乎早都料到她有这一手,顿时伸出右手再度按住她作乱的手腕。


    然后左手抬起,去慢慢截开自己衬衣最上面的那个扣子。


    “你欠我的。”


    他忽然低语。


    “你听见了吗,谈溪。”闻渡这一次的喃喃声中重新带上恨意,“是你欠我的。”


    谈溪立刻僵住,慢慢反应过来,他是在她回答她方才的那个问题——关于凭什么的问题。


    闻渡看了愣怔的谈溪两眼,左手忽然从自己的扣子上离开,一把捞起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发什么呆呢?”


    谈溪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神色中带着难以言说的认真。


    闻渡眸色渐暗,忽然厉声道:“你在看谁?”


    谈溪抖了抖,感觉到他的胳膊在一点点收紧,让自己无处可逃。


    “谈溪,你在透过我,去看谁?”


    他一边问一边凑过来,挺直的鼻梁不停地蹭着谈溪湿润的眼角,“你只能看我……”


    闻渡大约是真的妖精,不然为何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要谈溪又一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全是刚才一晃而过的分明肌理。


    她闭上眼睛,忽然手腕轻轻一挣,就从闻渡的手中脱离,然后去寻他半解开的衬衣扣子。


    她抖得厉害,闻渡忍着耐心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会不会解扣子?”


    谈溪眼角湿湿的,脾气比他还大,“你急什么?”


    她指尖冰凉,学士时代握着笔时便是战无不胜,如今也是。


    闻渡喉结滚了滚,第一次知道原来冰水所过之地竟能燃起焰火。


    他轻轻扣着谈溪的手腕,仿佛在催促着她再快一点。


    突然,房间内不知道哪里来的铃声突然响起。


    谈溪忽然一停,手指停留在倒数第二个扣子上,脑袋往旁边偏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闻渡立刻扣着她的手腕,“不许接。”


    谈溪只能重新看向他,铃声也慢慢停下。


    只是停了三秒,又再度响起来。


    孜孜不倦,持续了很久,有着绝不罢休的态度。


    谈溪的思绪终于被打乱,理智回炉,彻底停下手。


    铃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内。


    重叠的呼吸声被渐渐压制。


    闻渡低声“操”了一下。


    然后长腿一跨,下了床,从谈溪包里拿出那讨厌的手机,扔到床上。


    谈溪看了他一眼,手撑着床垫坐起来,将发丝别在耳后,接起电话,小声“喂”。


    声音中异样的色调还没有完全消散。


    下属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才道:“副主编,最新报道出来了,上面领导要求我们紧急开会。”


    工作涌入脑中,冲破私欲。


    谈溪顿了顿,闭了闭眼睛,然后道:“好,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她握着手机,慢慢踩在地面上。


    窗外恰好刮进一阵清风,房间里一团糟,揭示着刚才还没有开始就被迫结束的荒唐。她低头拿起包,彻底清醒,没有看闻渡第二眼,直接出了房间门。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她在楼道内深深呼气,然后朝自己房间走去。


    *


    次日十点,忙到凌晨的谈溪从自己的房间内出来,正巧看到在打扫房间的工作人员,路过闻渡的房间,她忍不住加快脚步,却在余光中扫到里面的情形。


    她顿住,询问工作人员,“这里的客人走了?”


    对方点头,“对,昨晚就退房了。”


    谈溪点点头,不再说话,往电梯口离去。


    ? 89、见(一更)


    第八十九章见


    闻璟开学了, 重新住回他哥的公寓中。


    闻渡还没回来,他坐在茶几前捣鼓烟盒。


    他抽出一根烟别在耳后,又拿起来在指缝见转悠, 正犹豫着要不要来一根尝尝时,门口传来了响动。


    闻渡回来了。


    闻璟有点心虚, 蹭地站起来,捏着烟, 但还是被闻渡看清。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个年纪的男生, 好奇心旺盛, 不让他尝尝这东西是什么滋味,他恐怕会更想试一试。


    闻璟立马道:“我还没抽!”


    闻渡淡漠地扫他一眼, 作为成年人, 该尽的责任还是得尽到, 他说:“还没抽?你要是这么想试一试, 就住学校宿舍试, 或者直接回别墅。”


    “哎,别呀!”闻璟说:“我就是瞎说的。”


    他说完又窥着他哥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哥, 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会抽烟?”


    闻渡微微皱起眉毛。


    闻璟接着道:“那时候你吞云吐雾,谈溪姐还骗我说你在修仙,我还真信了!”


    提到“谈溪”这个名字,闻渡的停顿稍纵即逝,快到闻璟几乎没有捕捉到。他有些拿不定注意, 哥哥和自己未来的嫂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定呢?


    他摸着下巴, 安静沉思。


    闻渡见他这没事做的样子不由沉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别在这儿说废话。”


    “哦。”闻璟从沙发上做起来,背着书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闻渡今日回来早,也不用在家中办公,计划着去楼下健身房,他背对卧室门,刚刚解开衬衫扣子准备脱掉衣服换上T恤时,闻璟突然大大咧咧地嚷嚷:“哥我进来一下啊!”


    闻渡微微侧身,眉毛紧皱,语气严肃,“出去。”


    闻璟恰好他锁骨上还留着疤痕的伤痕,愣了一下,心道不都是男的吗,以前也没这么生气啊?


    他挠挠头,给吴烨发消息,问他请不请自己吃饭。


    晚上七点多,两人找了个烧烤摊子坐下,闻璟喝了口冰啤酒才神神秘秘地道:“我哥好像跟人打架去了。”


    吴烨一挑眉毛,惊讶道:“是嘛!”


    他的惊讶可真是不假,毕竟能让闻渡冲动动手的人可不多。


    “啊对啊,我看到他这儿……”闻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下面,“就这儿,有伤口,好像留了不少血。”


    吴烨愣了三秒,随后瞪了他一眼,气道:“你个傻小子!”


    闻璟挠挠后脑勺,十分不解,“怎么了?”


    吴烨没好气,“你打过架吗?谁打架能在这儿受伤?”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吴烨拿起一根羊肉串,哼了哼,然后道:“我估摸着啊,你马上就要有嫂子了。”


    “真的?我哥和谈溪姐有进展了?”


    “啊,应该吧。”


    “是嘛?”闻璟皱着眉头,心道有进展我哥心情应该好一些才对啊,怎么今天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开心呢?


    吴烨敲了敲他的脑门,“行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你记得到时候去喝喜酒就完事了。”


    “成!”


    *


    邓恬恬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谈溪办公室的门,“谈溪姐?你让我整理的资料我整理好了。”


    谈溪抬起头,“好,谢谢,给我吧。”


    邓恬恬走进她的办公桌前,忍不住打量谈溪的神色。


    她还太年轻,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谈溪不由得轻轻笑起来,主动问道:“还有别的事情?”


    邓恬恬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谈溪姐,你还好吧?”


    谈溪点头,“我没事。”


    “哦。”邓恬恬咬着嘴唇,没敢再多问,只是那日在江城晚上临时开会,她状态明显不好,鼻尖通红,像是哭过一般。


    “那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就剩下谈溪一人,她愣怔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刚回到家,谈溪忽然接到了来自程泽禹的电话,她接起来。


    “喂?”


    “下班了吗?”


    “刚到家。”


    谈溪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缩在沙发上。


    又问:“怎么了?”


    程泽禹在那边转着笔帽,突然道:“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谈溪愣了一下,然后才笑了笑,“泽禹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很久没有喊他一声“哥”,这个称呼第一次带着疏离。


    程泽禹停下手中的笔,顿了顿,然后道:“我待会要去相亲。”


    “哦,是嘛?”谈溪微微惊讶,然后道:“不错啊,那提前祝你相亲成功。”


    程泽禹在那头苦笑,“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激动。”


    谈溪认真地回答道:“你也三十岁了,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我当然替你激动了,我上个月回家的时候我妈还问你什么带个人回去看她,还说你要是再不找对象她就要替你张罗了,我妈现在也认识不少同龄人,你要是真的缺相亲对象,她估计一天就能给你找到好几个。”


    程泽禹坐在办公桌前,重新开始转那根笔,在笔尖对准自己心脏位置的时候,他突然问:“那你呢?”


    “嗯,什么?”


    谈溪这通电话打得不太用心,没有听清他的提问。


    “你呢,叶琳阿姨没替你着急?”


    谈溪想了一下,含糊地回答:“大概着急吧,也会催,但我不听。”


    程泽禹低声道:“那你自己呢?这么多年,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谈溪不吭声了。


    程泽禹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于是便说:“闻渡并不合适。”


    他这话说得很清楚,谈溪听到了,但没放在心上,扭头对着窗外飞走的鸟群留下的云痕发呆。


    她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你和闻渡怎么认识的?”


    谈溪的回避显而易见,程泽禹隐隐失望,停顿几秒后,简单解释了一下那天见面的过程。


    谈溪知道闻渡一直在推进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进度已经这样快了。


    她低头不语。


    程泽禹收起自己的笔,又道:“谈溪,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谈溪慢慢回过神,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泽禹又道:“他家太复杂,我们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对付不了那样的关系……”


    “泽禹哥。”谈溪抬起眼眸,“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的声音倒是听上去很温柔,却带着一些不容置疑。


    显然是不愿意跟程泽禹再讨论自己与闻渡的关系。


    程泽禹在那边顿了顿,然后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谈溪“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了一句:“祝你相亲成功”便挂了电话。


    程泽禹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直到隔壁工位上的老师问他是否下班,他才回过神,冲对方笑了笑,他也离开了办公室。


    *


    谈溪洗完头,坐在床上吹头发,结束后发现自己有个未接来电,拨回去那边立刻传来了邓恬恬掩不住的兴奋的声音。


    “谈溪姐!你接电话了!”


    “嗯,怎么了?”


    “刚才有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说是铭远地产的闻总跟我们约时间一起吃饭,定在了明天晚上。”


    谈溪摩挲着自己的睡衣一角,“嗯”了一声,然后笑着问:“你怎么确定那不是骗子呢?”


    邓恬恬听罢睁大了眼睛,愣了愣,“这还有假?那人把明天的见面地点都发来了,是个非富即贵才能进入的私人会所,预定人都写着闻总的姓名,肯定是真的!谈溪姐,这件事终于有进展啦!”


    谈溪淡淡一笑,说:“好了,别太兴奋,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下班我们一起过去。”


    “知道啦!”


    从公司到私人会所的路程并不近,加之遇上下班堵车,她们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


    一路上,邓恬恬叽叽喳喳,谈溪听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笑问道:“你到底是因为这件事情有起色了才兴奋的,还是因为要见到闻渡了才兴奋的。”


    “嗯……”邓恬恬吐了吐舌头,“大概都有吧。”


    她侧着身子眨巴着眼睛看向谈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新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呢,何况这个新上任的闻总极其低调,很少露面,我还从来没见过传说中帅得不真实的人长什么样子呢!”


    谈溪笑着说:“好吧。”


    她将车停好,然后进入私人会所。


    会所隐秘,进入也需要过层层关卡,邓恬恬跟在谈溪身后,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小声感慨。


    直到穿过一片溪流终于进入大厅内。


    前台温柔得体地接待他们,听闻他们要见的是闻渡,知道这是不同凡响的贵宾,又道:“谈小姐,麻烦您报一下您的联系方式。”


    谈溪垂着眸。


    距离江城的分别其实连一个周都没有过去,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闻渡,那日哭也哭过了,咬也要过了,打也打过了,甚至连摸都没有落下,若是那晚顺理成章地撕扯下去,他们如今的关系应当是不同的。


    至少不是此刻被吊得不上不下,甚至还需要思考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见他。


    “谈溪姐,谈溪姐?”邓恬恬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的联系方式。”


    谈溪回神,抬起双眸,低声道“抱歉”然后说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好,谢谢,两位请随我来。”前台小姐在前面带路,绕过曲径通幽,在里面最静谧的一处房间前停下,“闻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作者有话说:


    程泽禹的戏份应该就到这里了,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这个人物,我不喜欢他的冷漠。


    他其实和闻渡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闻渡的冷漠是一种自我保护,那么程泽禹的冷漠就是自私。


    对于闻渡来说,谈溪的重要性超过他自己,但是对于程泽禹来说,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重要,哪怕是算自己半个父母的谈家夫妇。


    现在的他对谈溪应该算得上是喜欢,但不够喜欢(我甚至觉得他不会认真喜欢任何一个人),因此不会费心争抢。


    所以,我懒得叙述他的结局,但他是一个很努力且目标坚定的人,而且或许会娶一个有权势家庭的女儿做妻子,所以以后应该会过得不错。


    以及待会儿还有一更~


    ? 90、嫂子(二更)


    第九十章嫂子


    依旧是张磊替闻渡预定的位置, 包括昨日的那通电话也是他打给邓恬恬的。他端坐在闻渡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


    他跟着闻渡工作的这些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沉沉的面色中包含着其他深意。


    张磊还没琢磨透, 就听见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他说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 冷静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很漂亮,但浑身特别的气质甚至将美貌掩盖, 让人第一眼不会只关注于她的容貌上。


    张磊悄悄往旁边瞟了一眼,见闻总的视线也同样停留在那女人身上。


    闻渡很少会将目光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何况还是女人。


    他收回目光, 站起来迎接, “谈主编,邓小姐, 你们好。”


    谈溪冲他点头。


    张磊蹭了蹭手心的汗水, 不知道该不该为闻总介绍一下, 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这是我们闻总。”


    谈溪看了他一眼, 冷淡地说:“您好。”


    闻渡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道:“你好。”


    与严肃谈话气氛完全不同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


    邓恬恬在谈溪身后见她如此淡漠,不由得更加紧张, 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偷偷给闻渡鞠了个躬。


    谈溪与闻渡正巧面对面坐着,但是双方视线没有哪怕一次的交错。


    但所幸进入正式工作商讨阶段后,两人双双收起个人情绪。整场讨论主要由张磊主导,他向谈溪毫无保留地展示他们目前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并详细谈到后续希望她们媒体可以配合的流程。


    谈溪听得很仔细, 在合适的时候提出自己的疑问。


    双方有着共同的目标, 因此讨论进行地十分顺畅。


    在谈话的最后, 张磊偷瞄了闻渡一眼,吞了口口水,然后真诚地说:“谈主编,您是专业的,但我还是想事先提醒您一下,这件事情牵扯的利益并不小,死亡的三个人不过是冰山一角,相信您也清楚,一旦报告面对公众,一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您收到的压力也或许是难以承受的,有公众对真相的深究和质疑,甚至也有利益相关者对于您的威胁和贿-赂。”


    张磊说得很诚恳,也将所有未来可能发生的结果尽可能做到公开透明。


    谈溪面色不变,只有邓恬恬在背后听得心惊肉跳,但很快,她的内心被激情澎湃所取代,觉得此刻像是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手握使命,内心柔软但无所畏惧地走向罪恶。


    张磊看了一眼闻渡,又道:“但是,请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闻总会倾尽所有保护您的安全和隐私。”


    说完这段话,他又吞了吞口水,不确定“倾尽所有”这个词是不是有些过分,瞟了一眼闻渡的神色又放下心来,应该是将闻总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包间内安静了数秒,谈溪冲张磊点了点头,然后她扭头看着闻渡说:“您放心,既然觉得报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料想到了所有后果,我没有想过回头。”


    说得好!


    邓恬恬暗自为谈溪姐叫好,心中觉得她是位女中豪杰。


    张磊显然没她那么激动,又看了一眼闻渡。


    现在正事结束了,就剩下其他事情了,他清了清嗓子,道:“邓小姐,麻烦您跟我出来一趟。”


    他只知道谈溪和闻渡以前是同班同学,其他事情不大了解,但今日老板的神色明显不太对,没有看她,但分明又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张磊这人最善察言观色,所有闻渡不会开口表达的意思他都尽量领悟。


    “啊?”邓恬恬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看了看谈溪,又看了看闻渡,终于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赶紧跟着出去,半点也没敢多停留。


    他们贴心地关上门。


    此刻包厢内就剩下谈溪和闻渡两人。


    感官顿时变得灵敏,谈溪闻到了檀木的香气。


    闻渡不开口,垂眸为自己面前的茶杯填满了茶水。


    谈溪看了他一眼,打定主意,他不说话,自己也绝对不主动说话,且他要是再敢把自己轰出去她就把眼前的茶水泼他身上。


    反正那天晚上没看清楚,这一次干脆湿个透算了。


    不过闻渡一直都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也不开口,仿佛就是只想让她在这里陪自己坐一会儿。


    谈溪看着他,看他一袭黑色正装,神色淡淡时极有上位者的高傲。


    她知道,这样清冷是他,内里偶尔会疯的也是他。


    一直以来,闻渡都是一个只知道情绪内耗的人,现在终于肯将自己的情感发泄在一个人身上了。


    谈溪等了又等,见他一直沉默不语,直接站起来,道:“不说话算了。”


    说完就往门口走,也不是故意赌气让他哄自己,拉开门就要离开。


    闻渡眉间一跳,低声道:“谈溪……”


    这时候,门口恰好经过几人,说话声渐渐传过来。其中一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突然“哟”了一声。


    谈溪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来者是一个很帅有点痞气的年轻男人,有些眼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男人看清她眼神中的困惑,朝里面又看见了闻渡的脸,于是笑得愈发猖狂,道:“不认识我了?我是周野。”


    周野……


    谈溪想起来,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打招呼。


    她跟边意是好友,因此对于周野的印象算不上好。


    周野见她这幅样子,心下了然,回头跟那几个人说:“你们先走,遇上熟人了,聊几句再走。”


    谈溪不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可聊的,于是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周野顺势进来,关上门,看到闻渡警告的眼神,“啧”了一声,“我就问两句话,不耽误你俩聊天。”


    谈溪只能重新坐会自己的座位。


    周野坐在方才张磊坐着的位子上。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那种痞痞的样子又回来了,倒也不急着聊自己的事情,在旁边俩人的脸上绕了好几圈,才笑道:“你俩吵架了?”


    谈溪没说话,闻渡保持着一贯的沉默,于是周野又道:“还是说,你俩就一直是这状态?”他看了一眼闻渡,“哥,我听说你当初医院都进去了,怎么现在见到人了,又把人家给惹生气了。”


    八年前的事情显而易见是闻渡的禁区,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告罄,冷道:“你不是有问题要问?”


    周野自己感情上还一堆问题呢,也懒得管他俩的事情,于是进入正题,懒洋洋的神色收起来:“谈溪,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你能把边意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谈溪皱皱眉头,觉得这个要求简直是不可理喻。


    周野笑了笑,又说:“我要是不是实在是没招了,肯定不会来找你。”


    谈溪见不得他这幅要笑不笑的样子,忍不住为边意打抱不平,“她不乐意见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周野认命地点点头,他不想给第三个人讲自己和边意的事情,就是说:“反正她不能就这么走了,我知道你俩关系不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劳驾您替我跟她说一声,我还在等着她……”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像是陷入了曾经的回忆。


    谈溪想起来前几日看到边意发的朋友圈,她已经远渡重洋,继续攻读博士,偶尔出去徒步散心,俨然是要抛弃过去情感困扰的模样。


    谈溪不肯伤害边意,因此也不说话。


    周野太久见不到人,忽然有些烦躁,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就要点燃之时,闻渡沉声制止,“别在这里抽烟。”


    周野一愣,心道您平时瘾来了,可不比我抽的少啊,他咬着烟,扫了一眼谈溪,才了然人家是不乐意让谈溪吸二手烟。


    他把烟收起来,对着谈溪挺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嫂子。”


    他一向嘴甜得很,非常清楚人家想要听什么。闻渡那张冷冰冰的神色因为其中两人字稍微好了一些。


    谈溪也是一怔。


    周野站起身,又说:“谈溪,不管怎么样,跟她说一声,算我求你了。”


    他这么张扬一个大少爷,什么时候轻易说过“求”字。


    说完这话,就推门出去了。


    包间里又剩下谈溪和闻渡两人。


    谈溪心道,周野虽然伤害边意很深,但人家至少有话就说,对比闻渡高下立见,她今晚不肯跟闻渡多说一句话,也起身就走。


    *


    晚上九点多,闻渡回到家,闻璟恰好打完一局游戏,正打着哈欠往厨房走,回身道:“哥,你回来了啊?”


    闻渡从脱掉外套,从酒柜中拿出一瓶酒,倒入玻璃杯中,盯着闻璟在冰箱中搜寻零食的背影几秒钟,忽然道:“你前几天不是说想要跟谈溪一起吃饭吗?”


    闻璟拿出一听可乐,头也没回,“啊”了一声,说道:“对啊,哥你六月份不在的那个月,谈溪姐接我回家,总带我出去吃饭,后来你回来就再也没吃过了。”


    他话说完,恨不得咬上自己的舌头。


    这话说说的……好像谈溪不带自己吃饭是因为他哥似的。


    闻璟战战兢兢地回头,却见他哥正盯着酒中液体出神,顿了几秒,忽然抬起头道:“想吃饭就给她打电话。”


    “哈?”闻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闻渡眼风扫过来,闻璟顿时被冰箱传来的冷气冻得直哆嗦,他赶紧关上门,然后恍然大悟。


    闻渡喝尽杯中酒,声音沉沉,“你听见我说什么了,给她打电话,现在就打。”


    闻璟拿起手机,觉得自己现在还算有点用,不由得胆子大了一些,找出谈溪的联系方式,在拨通的前一秒,不怕死地大声道:“没错,是我想谈溪姐了!所以我要跟她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我空空如也了,这一切都怪我妈最近太磨叽!天天坐在电脑前发呆好几个小时!


    (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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