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翌日。
刚吃过早饭, 宋唯心那几个哥哥嫂嫂就带着孩子陆续过来了。
宋大哥和宋二哥家的都是两个儿子,而宋三哥则只有一个女儿。
每次看着自家皮得恨不得上房揭瓦的臭小子们,宋建中和宋建国就非常羡慕宋唯英有个贴心小棉袄。
还放话说什么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女儿,可因为前两胎都是儿子, 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不敢再生了, 就怕又是个儿子就惨了。
一家人都坐在堂屋里,大人们聊大人之间的事儿,小孩就和小孩玩。
谢子安正在和宋三哥的女儿宋思思逗青青玩,一旁突然冒出来两个看起来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子, 其中一个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谢子安看了他一眼:“谢子安。”
“你就是我姑姑的儿子啊?”他又问道。
谢子安顿了一下,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宋唯心昨晚说过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我叫宋文书, 这是我弟弟宋康乐,我们是姑姑的侄子, 嗯……就是姑姑的大哥的儿子,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还没等谢子安回答,另一边又窜出了两个男孩子。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我叫宋守诚!”
“我叫宋守信!”
“我们是姑姑二哥的儿子!”
谢子安记忆力很好,只一遍就将他们的名字记住了, 可是眼前这两个后面出现的男生长得一模一样,他一时间也看呆了。
“嘿嘿,是不是傻了!我们两个可是双胞胎!双胞胎你知道吗?就是我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做错了事儿就互相顶替, 有时候连爸妈都分辨不出来……”
说着宋守诚和宋守信就围着谢子安转了几圈,然后其中一个又指着自己问他:“你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宋守信。”谢子安脱口而出。
“呃……”宋守信有些尴尬, 然后露出一脸没劲的表情, “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谢子安淡淡地回道:“你们两个穿的衣服不一样。”
宋守诚和宋守信同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明明差不多啊!就是颜色深浅不一样而已,他怎么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哈哈哈哈!……”
宋文书和宋康乐两兄弟在一旁乐得开怀大笑,“谢子安你好厉害,这么快就记住了!我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也分不清他们两个!”
谢子安抿了抿嘴,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宋守诚和宋守信穿的衣服本来就不一样,他看一眼就记住了。
“对了,你在上学吗谢子安?”宋文书又问道。
谢子安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爱说话啊?那你读几年级了,也是在桃园小学读吗?”
桃园镇只有一个学校,当然是在桃园小学读的了。
“嗯,我读二年级。”谢子安回道。
“噢,那我读四年级,他们三个都读三年级,”宋文书指了指旁边三人,又道:“那我们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谢子安是去年才转到桃园小学的,而且他平时课间也不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出去玩闹,除了上厕所一般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所以他们没见过他也很正常。
但谢子安也没多做解释,只说了一句:“我不爱出去玩。”
“那好吧……”
“誒!我想起来了!”宋守信突然拔高声音很惊喜地说道,“他好像就是我们老师经常夸奖的那个谢子安啊!”
“啊!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就是读二年级的!”宋守诚也立马道。
“哇,原来就是你谢子安啊,我们谢老师经常夸你,让我们跟你学习呢,听说你考试每次都得第一,是不是真的啊?”宋康乐也反应过来了,看向谢子安的眼神已经变成崇拜。
谢老师同时带了一二三年级的数学课,谢子安是她最喜欢的学生,经常在别的学生面前夸他,让大家以他为榜样。
顶着这样的目光谢子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回答道:“也不是每次……”
有时候还是会考第二。
但几个小孩子根本没发现他的害羞,还很热情地跟他说着话,邀请他跟他们一起玩。
“我们一起出去抓蛐蛐儿吧!我那天看二牛他们有好大一只,还跟六年级的人斗蛐蛐儿玩呢!”
“哇塞!听起来就好厉害!谢子安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不去,”谢子安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为什么?”
“我要在这儿陪我妹妹玩。”
“没关系!反正有宋思思陪她玩,咱们男孩子就该跟男孩子一起玩……”
宋思思在旁边剜了他们一眼,“谢子安那么听话,才不会跟你们一起玩呢。”
她话音还没落下,同时一旁传来了宋唯心的声音:“子安你出去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玩吧,青青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子安点点头:“好。”
一旁看得有些呆了的四兄弟:“果然很听话!”
四个小男生蹦蹦跳跳地带着谢子安出门了,一下子就感觉屋子里安静了不少。
宋唯心这边也和他们聊到了中秋节,宋建中提议道:“要不幺妹你就留下来跟家里人一起过中秋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就是啊,来都来了,过完中秋再回去也不迟!咱们一家人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这个提议让宋唯心感觉有些为难,但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之前已经跟我公婆说了今天要带着青青回去了,而且谢昭刚走,他们也好久没看见青青了,我还是想让他们中秋跟自己孙女聚一聚吧。”
“反正中秋也只是个时间,我们离得又不远,等子安放假了我就带他们两个回来看你们。”
宋唯心刚说完,于秀琴就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呵呵,你们留她干嘛,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已经是谢家的人了,她肯定要把自己闺女带回……”
“行了!你少说两句!”宋唯俊黑着脸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本以为要过节了这女人应该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呢,结果是在这儿等着呢!
于秀琴顿时就来气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宋唯俊的鼻子就道:“好啊你个宋唯俊,老娘都嫁给你几年了,你还把我当外人是吧?!我就说了她两句你就吼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好啊,反正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走行了吧!”
她吼完转身就走了,宋唯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坐在凳子上尴尬得不敢看其他人。
“老四你去看看吧,你媳妇儿也真的是……”陈碧清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要说不拿她于秀琴当一家人这话他们肯定是不认的,他们宋家自认对得起她于秀琴。
虽说当初将宋唯心嫁出去确实是为了给她找个依靠,但要不是因为她于秀琴嫁到他们家后不待见宋唯心,他们两口子大可以再多养他们宝贝女儿几年!反正也养得起!
正因为把她于秀琴当成了一家人,理解她无法接受小姑子一直在家里吃喝,花家里的钱,所以才早早将女儿嫁了出去。
可如今宋唯心只是回趟娘家过个节,还带了月饼带了鸡,她于秀琴就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真是存心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怕宋唯心难过,大家都赶紧来安慰她。
“幺妹你别多想,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对!咱们都巴不得你回来呢,别听她于秀琴瞎说,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放心吧,我没有……”宋唯心端起搪瓷水缸喝了口薄荷茶,一股清凉的感觉下去,将刚刚升起来的火给浇灭了。
在水杯的遮挡下她撇了撇嘴,刚才听见于秀琴那番话的时候她的确是生气了,可她没想到,她都还没来得及回击呢,于秀琴居然就因为四哥一句话破防成这样了……
一时间搞得她火气卡在那升也不是降也不是,怪憋屈的。
但人都跑了,自己也不好再发作,好不容易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天,没必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毁了气氛。
看宋唯心好像真的没有在意的样子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陈碧清又道:“心心说的有道理,谢昭这才刚走,谢家二老也好久没见过青青了,是该回去好好跟他们过个中秋,那这次我们就不强留了你了,之后可一定要记得多回来看看爹娘啊。”
宋唯心应了声:“嗯,放心吧爸妈,我知道的。”——
中午饭是几个人一起煮的,宋唯心又加了一些素菜到昨天的地锅鸡里,额外还炒了两个素菜。
放了一晚上,那地锅鸡的香味也分毫不减,加上一些素菜和面饼子,又是满满一大锅,看起来就像是一锅菜,就是肉少了点。
为了弥补这么好吃的地锅鸡昨晚没能下饭的遗憾,宋唯心还特地蒸了一锅米饭。
等饭菜上桌的时候,他们才真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原来老四说的都是真的!
本来昨晚只是开玩笑,但现在是真的有点怪爹妈和老四居然背着他们吃独食了!顿时感觉错失一个亿!
不过好在今中午吃到了,那不然他们得怄死!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几人也顾不上去想那么多,只是埋头吃着,几个孩子甚至吃得嘴巴都糊了一圈。
宋建国抽空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一脸嫌弃道:“瞧你俩那饿死股投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们妈平时不给你们饭吃呢,能不能斯文一点,学学人家谢子安和宋思思……”
宋守诚和宋守信两兄弟异口同声道:“你还不是一样的!嘴巴边上还有米粒呢!”
众人闻言同时朝宋建国脸上看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宋建国表情一僵,然后抬起手往自己嘴角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粒米饭,他顿时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将米粒弹掉,然后对自己那两个好大儿道:“去去去,两个小兔崽子吃你们的!”
宋守诚、宋守信当然是继续吃自己的,他们头也没抬抱着碗埋头苦吃,压根没给自家老爹一个眼神。
这让宋建国更气了,只有美食才能让他消气!
到后面几个小孩子还将锅里的汤汁儿舀来淋在了米饭上,浓稠的酱色汤汁挂在一粒粒白米饭上,还微微泛着油光,看起来就诱人极了,要不是饭不够了他们都还想再来一碗。
他们这边吃得正香,于秀琴却独自一人坐在屋里,一边生闷气一边闻着外面飘进来的饭菜香味,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她又饿又气,外面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她昨晚也是吃了那个柴火鸡的,知道有多好吃。
一想到那么多好吃的自己却吃不到,于秀琴就感觉抓心挠肺。
可刚才宋唯俊叫过她吃饭,她嘴硬拒绝了,要是现在再出去的话岂不是很没面子?
就在于秀琴左右为难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宋唯俊端着满满一瓷碗的饭菜走了进来,上面还有鸡肉,都快堆成个小山丘了,看起来诱人极了。
宋唯俊将碗递到她面前:“吃吧。”
于秀琴看着碗里的饭菜咽了咽口水,然后把头偏了过去。
宋唯俊也不惯她了,将瓷碗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说道:“你就犟吧!爱吃不吃!反正饿肚子的又不是我。”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秀琴气得跺脚,恨不得用目光在宋唯俊的背后戳个窟窿。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光是闻着味道就受不了了,更何况现在饭菜就在眼前……
于秀琴看向柜子上的那碗饭菜动摇了,几秒之后,她还是端着那碗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一餐大家都吃得很饱很满足,几个孩子更是撑得肚子都圆滚滚的,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
“太好吃了,这顿饭比我过年吃的还好吃……”宋康乐舔了舔嘴角,他舍不得擦嘴,还在回味。
“真没想到咱们幺妹现在的厨艺居然这么好了,真是厉害啊!”
这种夸奖听多了宋唯心也无感了,反而还会觉得有点子臊皮。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一顿饭,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被这样夸奖,着实是有点德不配位的感觉了……
趁着一家人现在都在,宋唯心去把月饼拿了出来,给大哥、二哥还有三哥每家分了五个月饼。
“剩下的我就留给爸妈和四哥了,明天中秋你们记得拿出来尝尝,”知道他们节俭惯了,有时候会把好东西留很久都舍不得吃,宋唯心又嘱咐道,“一定要记得尽快吃完,那不然放坏了就浪费了!”
“好,我们都知道,幺妹真是有心了!”几人一一接过月饼,看着这精致的月饼都觉得心生欢喜。
宋建中却越看越觉得这个月饼眼熟,他突然道:“幺妹,这是张记糕点的月饼吗?”
宋唯心点了点头:“对啊,不过是我做的。”
宋唯心没想着瞒娘家的人,况且中秋过了她就不会再卖月饼了,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是你做的?!”
这下一大家子人是真的震惊了,比刚知道她厨艺变得很好时还要惊讶许多。
宋唯心:“当然,这些月饼就是我和张记糕点合伙卖的,不过是我做的,张记提供了摊位,我跟他们分成,这段时间还是赚了点小钱。”
“原来真的是你啊幺妹!”宋建中一脸惊喜道。
“嗯,”大哥的反应让宋唯心有点意外,这话说得为什么好像他之前就知道一样?
宋建中的下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前几天隔壁老刘给我说他去张记糕点买月饼,看见那个卖月饼的跟我们家唯心长得很像,他还以为就是唯心呢,我听他说的时候还不信,结果今天看见幺妹拿的月饼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原来那个人还真是幺妹啊,不过老刘居然没把你认出来,他说张记糕点的那个看起来更漂亮,所以他也不确定不敢去问,我当时听到还差点跟他吵一架哈哈哈,真是闹了个乌龙。”
“不敢我们家幺妹好像是比之前更漂亮了啊!现在脸上有肉了,起色也更好了,也难怪老刘都不确定了!”
这时,宋茂国也开口道:“怪不得心心早上跟我商量让我帮她做一个推车,说要出摊去卖吃食,原本我还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开玩笑呢,原来是早就做好打算了!”
“嗯,谢昭走了,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总得想办法赚钱的,”宋唯心说道,“刚好谢昭这儿有一笔抚恤金,我准备拿一小部分出来当启动资金,做个卖吃食的小本生意,租铺子的成本太高了,我就想先做个小吃摊试试水,所以要麻烦老爸帮我这个忙了。”
“嗐!都说了跟你老爹客气什么?!你这丫头怎么还没以前放得开了,你放心,爹一定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做个顶好的出来!”宋茂国拍着胸脯保证道。
“其实幺妹这个想法很不错,卖吃食要是味道好,那可是很挣钱的,但就是太辛苦了,要起早贪黑的,幺妹你可一定要先紧着自己的身体啊。”
“大哥说得对,但幺妹你也不用担心,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几个做哥哥的一定尽力帮你!……”
虽然自己只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现在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跟宋家人接触,但有这么多愿意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家人,宋唯心心中还是有些触动。
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们看我现在身子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吗?不用担心我。”
一家人看见宋唯心现在的状态确实放心了不少,原本还害怕她因为谢昭过世而一蹶不振,但没想到她居然越来越好了。
对此,一家人当然是喜闻乐见。
等太阳不那么晒人以后,宋唯心就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回谢家了。
宋家人本还想开口挽留,但再晚天色就要暗了,要光是宋唯心和谢子安两人还还说,可带着一个还没满两岁的谢青青,当然还是早点回去好。
跟一家人告别后,宋唯心一手抱着谢青青,一手拎着父母给她拿的一大包东西,身旁还跟着个谢子安,一起踏上了回谢家的路。
“我来帮你拿吧。”谢子安见宋唯心又要抱谢青青,还要拎着那么大一包东西,便主动提出了为她分担。
“不用啦,谢谢子安。”要不是双手都不得空,宋唯心都又想在他头顶上挼两把了。
“可是还有那么长的路,你还抱着青青会很累的。”谢子安道。
宋唯心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居然这么坚持。
她一低头就对上了他坚定又带着些期待的眼神,宋唯心感觉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还是将东西递给了他:“那好吧,要是拿不动了记得告诉我哦。”
接过东西的那一刻,谢子安的双眼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放心吧,我可是小男子汉,这个不重,我拎得动的!”
宋唯心笑了笑:“好~小男子汉加油!”
因为今天天色尚早,又带着小孩,还拿着那么多东西,所以宋唯心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急着赶路,而是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
还别说,这个年代虽然落后,但这自然风光还真不是后世能比的,光是这天都比后世的更蓝,湖水也更加清澈。
岸边草木青葱,芦苇荡随风摇曳,蓝天、绿树和芦苇全都倒映在了湖水里,形成了一幅别致的美景。
感觉随便怎么拍都会很出片,可惜她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相机。
“哎……”宋唯心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挺好的,日子悠闲自得,也不用考虑其他的。
可惜时间不会停滞,她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子安,我们以后会越过越好的,”宋唯心突然开口道,“你相信我吗?”
谢子安点点头,毫不犹豫道:“我相信!”——
宋唯心心情颇为不错地回到定水村,她还跟在路上遇到的熟人打了招呼,可对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接连好几个人都是如此。
宋唯心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带着些怪异。
她直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但宋唯心没多想,直奔村口的家而去。
刚走到屋子后面,就听见有一道熟悉的女声略带嘲讽道:“喲,你们家宋唯心还没回来啊?该不会是真的跟什么汉子跑了吧?”
紧接着就是李秀芝的反驳的声音传来:“刘大痣你又在这儿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唯心刚回娘家不到一天你就在这儿胡编乱造坏我们家的名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很少听见李秀芝用这么激动地语气跟人说话,可见她气得不轻。
“呵,不是你们说的宋唯心今天就回来吗,怎么都要煮夜饭了她还没回来啊?”
刘大痣正洋洋得意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刘大痣被吓得一个激灵,她往前跳了一步,然后转过身看清了来人后立怒目道:“宋唯心是个鬼吗走路没声音的?!”
宋唯心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刘大痣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这么害怕?!”
刘大痣立刻反驳道:“哪有!?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是吗?”
宋唯心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看得刘大痣心里一阵发毛。
刘大痣强撑道:“那不然呢!?反倒是你,这段时间都早出晚归,还有人看见你跟张记糕点那个邱寡妇混在一起,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该不会是出去偷人了吧!”
邱姐的丈夫姓张,所以才叫张记糕点,前几年染了重病去世了,但她没有再嫁,反而是一个人将张记糕点给撑起来了。
这些宋唯心都是知道的,只是邱姐毕竟是个女人,每天都跟几个男师傅一起共事,时间久了难免有眼红她的人传一些风言风语出去。
刘大痣的嗓门儿很大,这会儿刚好是大家上完工准备回家的点,谢家又刚好在村口,所以有很多人路过。
八卦是人的天性,更何况这还是在没啥娱乐活动的八十年代农村。
她这么一喊,不少人都驻足准备看热闹了。
“刘大痣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刘秀芝指着刘大痣的鼻子骂道,她是脾气好,平时一点小事也不喜欢跟人计较,但不代表能被人骑到头上欺负!更何况这还是关系到一个姑娘家名节这样严重的问题!
“你是眼瞎吗看不见宋唯心是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刘秀芝狠狠地说完,又转头对宋唯心道,“唯心你回来了,抱青青这么久累了吧,把她给我吧。”
小家伙还是挺沉的,抱一会儿不觉得,但走了这么久的路宋唯心确实感觉很累了,这会儿胳膊都是酸的。
而且她还要跟刘大痣好好掰扯掰扯,小孩子虽然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但刚刚刘大痣那泼妇的样子已经有点把她给吓到了,她可不想给小家伙留下心理阴影。
宋唯心将青青递给了李秀芝,小家伙也很听话,伸出双手就顺势趴在了奶奶怀里。
谢青青那么大一个孩子刘大痣当然一早就看见了,但她话都放出去了,又怎么可能打自己的脸,“谁知道她是不是偷完人才去接的娃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没偷人?”
宋唯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李秀芝道:“妈,你带青青回屋里吧,这里我来就好……子安,你也去陪妹妹玩。”
“可是……”李秀芝和谢子安都很犹豫。
李秀芝是担心万一发生肢体冲突,宋唯心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比起刘大痣这个膀大腰圆的肥婆肯定要吃亏。
谢子安年纪小,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多少也明白刘大痣话里的意思,知道刘大痣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而且之前也是这个女人差点打了宋唯心,他都记着,他坚定道:“我不走!”
宋唯心也没强求,只是又对李秀芝道:“那妈你先把青青抱回去吧,别担心,这么多人呢,而且等会儿爸也要回来了,她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李秀芝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见此,刘大痣语带嘲讽地继续道:“宋唯心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怕被自家娃听见你偷人的事……”
“才没有!我们一起去接的妹妹!”谢子安生气地反驳道。
刘大痣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切,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
“他不懂你懂?”宋唯心冷冷地看着刘大痣,说道,“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又没文化又没德行,明明是你到处造谣我偷人,反过头来却要我拿出自己没偷人的证据,人家大法官给人定罪都要讲究证据呢,哪有你这样倒打一耙的道理?”
宋唯心深知像刘大痣这种既没文化又没品德的无赖,跟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所以她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围观的村民听的。
而且谁说只有她刘大痣一个人会耍无赖了,当自己不会是吧?
于是宋唯心继续道:“照你这样说,那我前几天还看见你跟村里的王鳏夫有说有笑的呢,哎呦,你不会背着你男人偷汉子了吧?!”
说着,她还捂着嘴笑出了声,眼睛都笑弯了。
刘大痣果然气得跳脚了,她声音都比刚才尖锐了一个度:“宋唯心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偷汉子!”
宋唯心装傻充愣:“诶?我胡说什么了,我不就是按照你的说法推导了一下吗?那你说你没偷汉子,你有证据吗?”
刘大痣顿时语塞:“你!……”
“我什么我?”宋唯心继续装傻,然后对围观的村民道,“之前也有人看见刘大痣她跟王鳏夫有说有笑的,这可不是我瞎编的啊!”
“我只是让他帮忙干个活!”刘大痣气得脸红脖子粗。
宋唯心撇撇嘴:“是吗?那我不过是在张记打个零工,昨天回了娘家一趟,你都没看见我跟什么男人有接触,就到处造谣说我偷汉子,而且我好歹还是个寡妇,那你一个有夫之妇都明晃晃地跟一个鳏夫来往了,居然不是偷汉子吗?”
刘大痣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无能狂怒道:“宋唯心你个贱蹄子,你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宋唯心一脸无所谓:“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虽然用这种方法来治一个妇女并不好,但她刘大痣都这样造谣中伤自己了,自己又何必顾及她呢?
对付无赖,当然只有比她更无赖。
谢子安也在这时大声道:“你之前就来我家闹过事,结果被谢队长教训了,你肯定是不甘心故意报复的!”
周围吃瓜的村民闻言纷纷点头,“这件事我知道,她家大宝之前欺负过谢子安,她又来谢家闹过事,本来是看宋唯心得了一大笔抚恤金想讹宋唯心一把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也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看着呢,况且人宋唯心说的也没错啊,虽然不知道刘大痣是不是真的跟那个王鳏夫有点什么,但按照她编排宋唯心的那个说法,她可不就是跟王鳏夫……那啥吗?”
“就是!只准自己编排别人,不准别人说她了,而且依我看啊,宋唯心说的可比刘大痣说的有道理多了!”
“你们可别听那个刘大痣瞎说!前段时间我到镇上赶集,去张记买月饼的时候看见宋唯心啦,人家就是很正经的在张记干活呢,她看我是一个大队的还送了我一个月饼呢,这妹子人多好啊!反倒是那个刘大痣,她有多泼妇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哇,唯心她人这么好啊?月饼可是个金贵东西咧!可惜我们一般人消费不起张记的,随便买两块这中秋就算过了。”
“嗯,反正我是相信宋唯心绝对不是刘大痣说的那样的,之前刘大痣本来就和宋唯心有过节,她估计是想报复人家呢。”
“有道理……”
刘大痣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人,简直气得要疯了。
为什么风向怎么会是这样的?!她宋唯心果然是个狐狸精,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了点儿,就迷惑了这么多人!
她要撕烂她的脸!
刘大痣突然一声不吭地冲了上来,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死死地盯着宋唯心,抬起手想要挠她的脸。
幸好宋唯心随时注意着刘大痣的动向,就是怕她突然发疯,所以在她动手的第一时间她都发现了,然后及时地闪身躲过。
宋唯心嫌恶地瞥了她一眼:“刘大痣你疯了吧!”
“哎呀!刘大痣发疯了!”
“快,快去叫大队长……”
很快就有人急匆匆地去叫大队长了,但却没几个人敢上前拦的。
毕竟大家都是妇女,那刘大痣膀大腰圆的,一个人能顶她们两个!她们看着也有点发憷啊!
见居然这么轻易地对宋唯心给躲过了,还得了句嘲讽,刘大痣更气了,换了个方向想要继续去抓宋唯心。
可惜宋唯心比她瘦,身子比她轻盈,动作自然也就比她灵活多了,而且现在的宋唯心身体素质可比之前好多了,刘大痣都累得气喘吁吁了都没能碰到她。
刘大痣突然停了下来,宋唯心暗道一声不好,立马朝谢子安大喊道:“子安快躲开!”
可惜小孩子的动作没大人那么快,刘大痣的巴掌已经扇到了谢子安的脸上,还是迟了一步!
刘大痣手劲儿很大,谢子安被这一巴掌扇得脑袋发懵,瘦小的身子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
“子安!”宋唯心连忙上前,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想要将他抱起来。
谢子安小小的脸蛋肿得高高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宋唯心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可就在这时,刘大痣从她身后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
宋唯心疼得“嘶”了一声,刘大痣却扬起巴掌还想打她的脸,这一巴掌下来,脸不破相也得肿老高了!
宋唯心快速地偏头躲过,但被刘大痣的另一只手桎梏着,她还是被刘大痣粗硬的指甲划破了下巴,一丝血迹渗了出来。
一旁的谢子安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他用他小小的双手试图去推开刘大痣:“你这个坏女人!你松手,不许你打我妈妈!”
“滚开!”刘大痣却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就又将他推倒了,刚刚还一滴眼泪都不肯掉的小男孩瞬间就哭了出来。
一瞬间,滔天的怒火直冲宋唯心的脑门,她随手抓起一根靠在篱笆的棍子就往刘大痣身上砸。
虽然比不得刘大痣,但宋唯心再怎么也是个成年女性,拿着棍子打人的力道也是不容小觑的,她此时又用上了全力,这一棍子下去疼得刘大痣惊叫唤。
“哎呀我的娘!”刘大痣疼得抓着宋唯心头发的手都送了。
可宋唯心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又一闷棍砸在了刘大痣的右臂上。
就是这只手刚刚打了子安一巴掌,还又将他推倒了!
刘大痣惨叫连连,可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就算刘大痣再厉害此刻也只有躲闪的份儿。
围观的村民瞧见这一系列变化,从一开始目瞪口呆后也回过了神来,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害不害怕了,连忙上来拉架,还一边喊道:“来人呐!刘大志发疯啦!殴打妇女儿童啦!”
“刘大志殴打烈士家属啦!……”
三五个人一齐上前将刘大志给拉住了,宋唯心害怕误伤其他人,只好收手了。
外面的动静太大,李秀芝也抱着青青出来了,然后就看见了这么兵荒马乱的一幕!
“怎么了这是!?……哎呦子安啊乖孩子你没事儿吧!”李秀芝赶紧将青青放下将谢子安抱了起来,心疼得不行。
然后转头看向宋唯心,却发现她头发凌乱,神情冷峻带着几分狠戾,手里还拿着根棍子,眼里那股狠劲儿把李秀芝都吓了一跳,这和她平时温温柔柔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
李秀芝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宋唯心下巴到耳后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心里一惊,却没再开口问。
这场面,也不难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刘大痣疼得哀叫连天,眼泪都出来了,也没力气挣脱其他村民的控制,只是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着。
这时大队长谢根生也赶到了,人还没走近就听见了他怒火中烧的声音:“刘大痣你又在惹什么事?!”
第25章
这边刚刚消停, 那边大队长谢根生也赶到了,人还没走近就听见了他怒火中烧的声音:“刘大痣你又在惹什么事?!”
“哎呀娘诶!疼死我了!大队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刘大痣哭喊着,那模样别提多凄惨了。
大伙儿听见她居然还有脸倒打一耙,瞬间又被她厚颜无耻的程度给震惊到了。
有刚刚目睹了全程的一个妇人立刻道:“大队长你可别听刘大痣瞎说, 她就是在颠倒黑白!明明是她先来找事的, 结果说不过人家宋唯心就恼羞成怒打人了!你看她把人家谢子安打成什么样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真是个黑心肝的!”
谢根生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的起因了,他很清楚刘大痣和宋唯心的为人,来的一路上都在怕刘大痣发疯惹出什么事儿来。
可他还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严重!刘大痣居然连人家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刘大痣还在哀嚎着,嘴里在说什么大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妇女, 他们都是被宋唯心给收买了之类的云云。
“你给我闭嘴!”谢根生怒吼了一声, 刘大痣被吓得顿时就噤声了。
谢根生不再搭理她,转头就去查看正被李秀芝抱在怀里的谢子安的情况。
他这才看见谢子安一边脸肿得高高的, 将手拉出来一看掌心也被擦破皮了,偏偏这孩子还很坚强, 想要将眼泪收回去,看得人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光是看着这副画面,就算不是自己家的娃也心疼啊!
“刘大痣,你简直是丧心病狂!”谢根生气愤地指着她骂道, “你以前爱在村里作妖跟这个吵跟那个闹,我一般批评你两句也就算了,可没想到你居然对这么一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上次你来谢家闹事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了, 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又开始作妖!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轻饶你!”
“我冤枉啊!”刘大痣又开始嚎了, “凭什么就只说我一个人,她宋唯心还拿棍子追着我打呢!”
“呸!刘大痣你可真不要脸!”还没等谢根生开口, 旁边的村民就先看不下去了, “明明是你先动手打人的, 人家宋唯心只不过是正当防卫!人家要是不还手难道等着被你打死吗?!”
谢根生根本不理会刘大痣的无理取闹,转头又去看宋唯心。
她的情况也没比谢子安好到哪去,平时梳得端正的一头秀发乱成鸡窝了,漂亮白净的脸蛋上也有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起来醒目极了。
谢根生冷哼了一声,直接下了对刘大痣的处罚:“我这边先罚你们家这个季度的工分,这件事太恶劣了,我还要上报到公社里去!到时候再看公社里对你有什么处罚!”
这段话对刘大痣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听完后连站也站不住直接跌倒了下去。
偏偏刚刚还在钳制她的几人觉得她重量太大了,也在这时将她给松开了,没了支撑,于是她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
一个季度的工分!
听到这的时候刘大痣已经呼吸一滞了,可她没想到居然还要上报到公社里去!
上报到公社!
一般只有那些违法犯罪的才会这样,这么些年水定村统共也没几个被上报到公社的,那些人受到的处罚除了通报批评外还会开□□大会!
要是被上报到公社,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想到这里刘大痣就涕泪纵横,赶紧爬起来抓着谢根生的手就求原谅:“不要啊谢大队长!我知道错了,咱们好歹也在一个村里这么多年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这也没多大个事啊要做的这么绝!要是被上报到公社那我就完了啊!……”
这会儿她倒是哭得有几分真情实感了,可惜谢根生听了她的话却更生气了:“刘大痣啊刘大痣,以前我就是看在大家都是一个大队上的份儿上饶了你太多次了,可惜你倒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就好好回家反省等通知吧!”
谢根生说完就不再看她,跟各位村民道了声谢后,就招呼着宋唯心等人回了屋里去。
其他围观的村名大部分都散了各回各家,而就住在旁边的吴爱花则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刚刚吴爱花是第一个让人去喊谢大队长的,也是第一个冲上前阻止刘大痣的,宋唯心又再次向她和谢根生道了声谢,还给他们一人泡了杯薄荷茶喝。
“咱们邻里乡亲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吴爱花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们家也受到过不少谢鸿远和谢昭的帮助,只是最近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两家的来往比之前少了。
但对此大家都理解,吴爱花也记着谢家的好,所以谢家遇到麻烦,她肯定是能帮就帮的,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我是大队长,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反倒是我之前对刘大痣的批评教育不到位,居然又让她给你们家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这是我的失职啊!”谢根生有些自责,他看着宋唯心和谢子安脸上的伤又赶紧道:“我现在就去叫李医生来给你们看看,孩子身上的伤耽误不得。”
李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一般大家有个什么感冒不舒服的都是找的他。
宋唯心倒是不在意自己脸上这条血痕,只是看着吓人了点,其实并没有多痛,但她却很担心谢子安的情况,那一巴掌大人都吃不消,更别提谢子安这么小的孩子了。
所以宋唯心并没有多留谢根生,只道:“麻烦谢大队长了!”
谢根生和吴爱花前脚刚走,谢鸿远后脚就回来了,他看着这一幕就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刘大志算账,但被宋唯心和李秀芝执意拦住了。
“大队长已经给了刘大痣处罚了,要是我们再去闹可就不占理了!先等几天看公社那边怎么说吧,估计那刘大痣的处罚不会轻的!”
谢根生听后就算再气也只好作罢,还好这个结果还算不错,那不然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很快李医生就背着他的箱子上门了,宋唯心让他给谢子安先看。
李医生一边看一边询问谢子安的情况,最后“啧”了两声:“这刘大痣可真不是人啊,下这么狠的手……不过还好没什么大事,没有扇到耳朵那里,那不然就麻烦了,我给你拿支消肿的药膏,每天给擦几次就行了。”
众人听完这才放下心来,宋唯心又赶紧道:“李医生,还有这手上,也擦破了,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给他擦一擦的?”
李医生顺着谢子安摊开的手心一看,破了一大块皮,渗了不少血丝出来,他道:“这个问题不大,就是看着吓人,我再拿支药膏,清理干净后也是每天擦几次就可以了,你下巴上这道也可以擦,不过注意少沾水……”
宋唯心连忙道谢,支付了药钱后就送李医生离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之间的气氛都很沉闷,就连一向爱话多爱作妖的吴芳华都没怎么开口,只是眼睛时不时在宋唯心身上打转,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兴华和谢兴业下午的时候去山上野了,回来了也没人告诉他们,这会儿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们都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怪的,也都很识相地没有开口——
吃完夜饭,宋唯心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屋里。
谢子安乖巧地坐在炕边,看着谢青青趴在炕上玩。
幸好谢青青被抱回去得早,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看见妈妈和哥哥脸上的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小家伙却能很敏感地感觉到妈妈和哥哥的心情不好。
小团子将自己手上捏着的一个小布娃娃递给了谢子安:“哥哥,给你玩儿,开心!”
这是姥姥给她买的布娃娃,是她最喜欢的玩具了!她只要玩这个玩具就会很开心,所以哥哥玩了也会很开心的!
“谢谢青青,”谢子安努力想要裂开嘴角,却扯到了被打的半边脸颊,疼得他“嘶”了一声。
谢青青小小的身子连忙在炕上站直了,然后嘟着脸朝谢子安的脸上吹起:“哥哥不疼!青青呼呼,痛痛飞飞……”
宋唯心在一旁忙进忙出,等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去将刚刚提前在屋外炉子里的烧好的开水提了进来。
同时提锅里还漂浮着一个刚刚煮好的鸡蛋。
宋唯心将鸡蛋捞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先将开水灌满保温壶,剩下的就倒在盆里给两个孩子和自己洗漱。
洗漱完毕后,鸡蛋刚刚好到还很热却不会烫伤人的温度。
宋唯心将鸡蛋递给谢子安,“你拿这个在脸上滚一滚,会舒服很多,滚完就把鸡蛋吃了。”
说完宋唯心就端着他们刚刚洗漱的盆子出了屋子,等她收拾好一切回来谢子安还在拿着鸡蛋滚脸,并没有听她的话把鸡蛋吃掉。
“怎么不吃?”
宋唯心大概也猜到了谢子安是什么心理,干脆端了根凳子坐到炕边,与两个孩子面对面,将鸡蛋拿了过来,然后亲手剥了壳后再递到了他的手中。
“吃吧。”
宋唯心剥得很好,鸡蛋白白胖胖的,一点破损都没有。
谢子安却没有吃,而是先将鸡蛋递到了宋唯心的嘴边。
宋唯心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见他一副固执的样子,她又补充道:“我真的不吃,你赶快吃了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唯心说着就起身去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罐麦乳精出来,用刚刚的热水冲泡了一小杯子,然后递给了谢子安。
“快吃,吃完了我给你上药。”
这回谢子安没再推辞,他一手拿着鸡蛋,一手端着杯子,一口鸡蛋一口麦乳精,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浓浓的奶香味传到了一旁另一个小团子的鼻子里,她眼巴巴地看着谢子安,却没有开口。
谢子安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谢青青的视线,将鸡蛋递到了她的嘴边,小团子也是毫不客气地就张大嘴咬了一口。
可惜她人太小了,就算把嘴巴张到最大也只咬了一小口下来。
吃了鸡蛋,谢青青还还想喝麦乳精,可惜这水对于她来说有点烫。
谢子安只好用勺子舀出来,慢慢吹凉了一点后才给她喂。
谢子安就这么一小口鸡蛋一小口麦乳精地喂她,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不过好在谢青青人小肚子也小,刚刚夜饭也吃饱了的,所以只吃了一半就饱了,剩下的被谢子安三下五除二很快速地给解决了。
这时宋唯心也拿出药膏准备给谢子安上药。
她坐在炕边,看着谢子安一边脸颊上还未消下去的红肿,鼻子有些发酸,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又害怕将他碰疼了,“疼吗?”
问完后宋唯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瞧她问的是什么废话,这能不疼吗?
“我给你擦药……”
“不疼!”
两人同时开口,谢子安的声音却非常坚定。
一时间,宋唯心的鼻间更酸了,一股热意涌上眼眶,眼睛都红了一圈,心里翻涌着无比的心疼、内疚与自责,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我给你擦药,擦了药就不疼了……”
宋唯心动作非常轻柔地将药膏摸在了谢子安的脸颊上,即使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些微的触碰也会让谢子安疼得龇牙咧嘴,但他却一直强忍着一声都没吭。
上完脸,宋唯心又拿出另一只药膏给谢子安擦手。
宋唯心低着头,很仔细地给谢子安的小手上着药。
谢子安看着身前人的头顶,感觉整个人都被一股温暖包裹住了,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宋唯心对他的关心。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久到他都觉得有些陌生又奇怪,但心里却抑制不住地高兴。
突然,谢子安感觉手心里滴了颗略微滚烫的水珠,他的小手动了动,然后有些笨拙地开口道:“妈妈别哭,我真的不疼了……”
闻言宋唯心地动作一顿,又是几颗滚烫的泪珠滴落。
宋唯心从小到大都很要强,因为一直以来家庭条件都很不错,所以她也没吃过什么苦,除了刚接管家族生意的那段时间,但即使忙到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即使被手下不服她的高层嘲讽刁难,她也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宋唯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今下午刘大痣要打自己,谢子安护在自己身前时的那一幕,尽管他那时自己都受了伤,却依旧勇敢地站在自己面前,喊道“不要打我妈妈……”
宋唯心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谢子安喊自己妈妈,她觉得只是个称呼而已,喊不喊都无所谓,可当真的听到的这一刻,她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大概过了两分钟,宋唯心终于平复了下来,她重新抬起头,眼底的泪已经干了,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湿润的眼睫毛却能证明她刚刚才哭过。
“好啦!你小心点,不要把药膏蹭掉了。”
谢子安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下颌的位置:“你也给自己擦点药吧。”
宋唯心笑了笑,故意调侃道:“子安怎么回事儿,这次怎么不叫妈妈了?”
谢子安的脸顿时就变红了,他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然后干脆背过身去和青青玩去了。
宋唯心也不再逗他,拿起药膏又给自己的伤口涂抹了一遍。
等弄完一切,谢青青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
宋唯心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突然也涌上了一股浓烈的倦意。
“子安,快睡觉吧,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妈给你做好吃的……”这也是宋唯心第一次在谢子安面前这样自称,居然没感觉到什么违和感。
谢子安也忘记了脸上的疼痛,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迅速地爬上了自己的那张小床,扯出被子将自己盖住,动作一气呵成。
宋唯心也笑了笑,将炕头的煤油灯吹灭,轻声说了句:“晚安。”
翌日,中秋节。
生物钟准时将宋唯心叫醒,来到这个年代最大的一个好处便是她的作息越来越健康了,没办法,晚上根本没有任何夜生活,她除了睡觉也没别的可干的。
宋唯心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衣服,先去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谢子安的情况。
昨晚高高肿起的脸颊已经消下去了,只是还有个红印子。
宋唯心这才放心地出了屋子,推开门,一股微凉的晨气瞬间将她包裹。
入了秋以后,太阳便也起得越来越迟了。
现在天才刚刚蒙蒙亮,远处的荷塘也被染上了一层青色,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今天不上学,两个孩子都还在睡觉,屋外依稀只听得见几声知了的鸣叫。
宋唯心深吸了一口晨间的清新空气,瞬间感觉昨天一切的不好都被洗涤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宋唯心伸了个懒腰,重新将门关好,然后便迈开步子去了灶房。
灶房里已经亮起了火光,是李秀芝和吴芳华在做早饭。
她们也是刚起不久,一见到宋唯心李秀芝便忍不住问了一下她和谢子安的情况。
宋唯心:“昨天擦了药已经好多了。”
李秀芝:“那就好……”
听见两人的对话,吴芳华幽幽地飘了一句:“宋唯心你胆子也是真够大的,居然敢跟刘大痣那个疯女人正面刚……”
她又想到刘大痣即将被公社通报批评开□□大会,心里瞬间又一阵发毛,觉得这宋唯心可真勇。
看来自己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去招惹她了……
宋唯心没有搭理她,开始淘米煮饭。
他们家早上一般都是喝点稀粥配棒子面窝窝头和咸菜,但今天宋唯心额外煮了几个鸡蛋。
吴芳华见了刚准备张口阴阳怪气,又想到了刘大痣的下场,连忙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共煮了四个鸡蛋,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谢兴华谢兴业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这种好事儿,剥了鸡蛋就开始美美地吃了起来。
吴芳华看见原来也给自己儿子煮了的,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嘴贱。
因为今天是中秋,吃过早饭后大家也没有出门,而是都留在了家里干一些杂活儿。
谢兴华和谢兴业还在好奇昨晚的事儿,这会儿得了闲,就凑到了谢子安身边想打听情况。
白天的光线比昨天夜里好,他们这才看清了谢子安脸上的红印子,连忙问道:“谢子安你怎么了?你这是被谁打的!?”
难怪他们感觉昨晚上气氛怪怪的,谢子安好像还哭过一样!
两个小男生顿时就义愤填膺了:“居然敢打我们谢家的人!谢子安你告诉我谁打的你,我们一起去给你报仇!”
谢子安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事给两兄弟说了。
“什么?!”谢兴华和谢兴业都震惊极了,“那个死肥婆还打了三婶儿的!?”
“可恶!……”
小孩子不懂被罚一个季度的工分和被上报到公社有多严重,他们只知道三婶儿和谢子安都被打了,还被打得这么严重,刘大痣那个死肥婆却只挨了几棍子,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咱们悄悄去把谢大宝打一顿吧?!”谢兴业提议道。
虽然他们打不过刘大痣那个肥婆,但教训一下谢大宝那个草包却是可以的!
“我觉得可以!”谢兴华也表示赞同。
两兄弟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谢谢你们,不过不用了,谢大宝认识几个六年级的,万一他找人报复你们怎么办?”谢子安开口道,“而且刘大痣已经被大队长处罚了,我们再去找事就不占理了。”
听他这么说兄弟俩只好作罢,但却还是很气,嘴里一直在嘀咕谢大宝一家不要脸之类的话。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然后跟着谢子安一起逗谢青青玩。
“哎,好羡慕你啊谢子安……”谢兴华一脸失望又略带向往地说道。
这话他们兄弟俩隔三差五就要说几遍,谢子安已经从刚开始得不好意思听到现在无感了。
“你有三婶儿这么好的妈妈实在是太幸福了,还有青青这么可爱的妹妹,我就可想要个妹妹了,但我妈不给我生,要是三婶儿是我们妈妈就好了……”
这话得亏没有被吴芳华听见,那不然这兄弟俩免不了又是一顿竹笋炒肉。
谢子安淡淡地看了他们俩一眼,“这是不可能的。”
谢兴华眉头一皱:“哎呀,我就想一下嘛……”
小男孩的耐心有限,他们陪谢青青玩了一会儿后就待不住了。
谢兴业提出去外面玩,“我昨天在那边的小溪里看见有鱼!要不我们去摸鱼吧!”
“那妹妹呢?”谢子安问。
谢兴业:“emmm……她太小了,不能和我们出去,就把她放在家里吧,反正她一个人玩娃娃也能玩一上午。”
恰好这时宋唯心到院子里来拿东西,他立刻喊道:“三婶儿,谢子安要和我们出去玩,等会儿就回来!”
宋唯心闻言回头,笑眯眯地答应了:“可以啊,注意安全,不要去湖边玩哦。”
“知道了!谢谢三婶儿!”去小溪捉鱼也不是湖边吧!
“三婶儿真好,不像我妈,出去玩一会儿就要骂我们……”
得到首肯之后,兄弟俩二话不说拿了个篮子就拉着谢子安往外边跑了,谢子安的抗拒声都被他们给自动忽略了。
等跑出去大老远后,谢兴华和谢兴业才松开手,谢子安一脸无语,但也没想着转回去了。
“嘿嘿!走吧!马上要到了……”谢兴业兴奋道,“那里比较偏僻,是我和我哥昨天才发现的,本来我们想捉两条鱼回来的,但是没带工具……希望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被他这么一说,谢子安也逐渐来了兴趣。
“绕过这片芦苇荡就到了!”
三兄弟满怀期待地往那边走去,可还没走拢就听见芦苇荡后面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哇,好多鱼啊!福贵儿大壮,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嘻嘻,我们昨天跟着谢兴华谢兴业过来看见的,本来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的,结果就跟到这儿来了,可真是赚大发了!……”
几句话他们就知道是谁在后面了,谢兴华谢兴业气得立刻跳了出去。
谢兴业双手叉腰对那三人道:“好哇你福贵儿大壮!你们居然跟踪我们,真不要脸!”
三人都没想到谢兴华谢兴业会突然窜出来,都被吓了一大跳,谢大宝还脚一滑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被福贵儿和大壮给拉住了。
“谢兴华谢兴业你们是鬼啊,突然出现吓人一大跳!”谢大宝不悦道。
“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着,谢兴业就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这时谢子安也终于跟了上来,听着这话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就是昨天下午宋唯心对谢大宝他妈妈说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子安?你怎么也来了?”
对面三人这才发现还有谢子安,眼底流露出了很明显的不屑。
谢兴华立马回击道:“我带我弟弟来关你们屁事,总比有些人偷偷摸摸跟踪别人来这儿的好!老师说了,你们这是小人行为!”
“什么你弟弟,他爸早就死了,现在赖在别人家里,真是不害臊!”
谢大宝、福贵儿和大壮就是之前嘲讽谢子安是扫把星,结果被宋唯心泼了水的那三个娃。
谢子安当然也很不待见他们,不过他之前会受他们那些话的影响,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本人没什么反应,谢兴华和谢兴业却已经气炸了,“他现在就住在我们家,是我三婶儿的孩子,当然就是我弟弟!我们家愿意养他,他才不是赖在我们家,你们三个果然是小人,我们是君子,不跟小人计较!”
“走,我们去抓鱼……”
谢兴华和谢兴业刚要拉着谢子安绕过他们,却被他们三人抬起手来拦住了去路。
“这是我们先来的,就是我们的地盘儿!你们不准在这儿捉鱼!”谢大宝理直气壮道。
“你还真跟你妈一样厚脸皮……”谢子安幽幽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震惊了,没想到这话居然是从一向软弱、骂不还嘴的谢子安口中说出来的。
可当大家将视线聚到他脸上的时候,却发现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触及到了谢大宝的神经。
他想到他妈昨天下午就是哭着回来的,还差点被他爸打了一顿,好像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而这一切都是谢子安他妈造成的!
平时在学校里老师就经常夸奖谢子安批评他,他本来就讨厌谢子安,这下更加讨厌了。
“哼,反正这就是我们先来的,有本事你们就过去啊!”谢大宝用他肥胖的身躯往前一顶,那小肚子直接顶得谢子安和谢兴业后退了两步。
谢兴业怒了:“我弟说得对,谢大宝你简直跟你妈一样无耻!照你这么说这里还是我和我哥先发现的呢,你们凭什么过来玩?!都给我滚开!”
“我们就不!”
谢大宝三人明显就是开始耍赖了,这里路又窄,拦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没办法过。
三人对三人,一直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那个叫大壮的男娃突然提出了一个主意:“要不这样吧,我们来比赛捉鱼,我们三人一组你们三人一组,看谁捉得多,输了的人就在村里边跑边学狗叫!”
他们刚刚才来一会儿就已经捉到一条鱼了,而昨天下午他和福贵儿偷偷看见谢兴华和谢兴业两个抓了老半天结果一条鱼都没抓到。
他们赢定了!
谢兴华谢兴业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听见一旁谢子安爽快道:“好啊!”
谢兴业立刻瞪大了眼睛:“你干嘛答应他们了?!”
谢子安:“他们想比赛,那就比啊。”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谢兴华和谢兴业都一脸为难:“可是……”
“哈哈哈,谢兴华谢兴业,你们该不会是怕了吧?!”福贵儿开口嘲讽道,把他们还没说完的话给打断了。
谢兴华和谢兴业一下就被刺激到了,立马改了口:“谁说的!比就比!”
“那你们就准备好学狗叫吧!”
…………
谢兴华和谢兴业蹲在小溪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慢悠悠游动的小鱼。
两人卷起袖子,各自瞄准了一条鱼,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了过去——
结果都扑了个空!
鱼儿飞快地逃窜,因为受了惊吓,刚刚聚集在一起的好几条鱼也全都分散开了。
几米开外处,谢大宝三人看见这边的情景哈哈大笑着:“哈哈哈!要不你们现在就认输吧!我们就大发慈悲只让你们在这儿学狗叫就行了,免得到时候全村人都听见了,你们家的脸可都要丢尽咯!”
谢兴华黑着脸回道:“才刚开始呢,你们不也一条都没捉到!得意什么?!等下我们就捉很多!你们才准备好丢脸吧!”
谢子安没参与他们之间的斗嘴,而是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只有小腿深的小溪里又重新聚在一起慢悠悠游动的小鱼,以及从溪水里冒出头来的水草。
谢兴业看着都急了:“谢子安你在这儿看啥呢!刚刚是你答应他们要比赛的,这会儿怎么手都不动了!”
谢子安:“再等等。”
说着,他将手指伸进了溪水里,然后就看见手指像被折断了似的,伸进水里的那节被错开了位置。
谢兴华和谢兴业看他这样子也不想管他了,干脆脱了鞋卷起裤腿站在溪水里继续捉鱼,可他们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一无所获,而谢大宝他们已经捉到一条鱼了。
兄弟俩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嘲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们也懒得再回嘴了。
谢大宝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我知道了,你们等我一下!”谢子安突然起身,然后迈开步子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你干什么去啊?”谢兴业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谢子安:“找根树枝!”
谢兴业:“你找那个干什么?!”
谢子安已经跑远了,没听到他后面问的这句话。
谢大宝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们的机会,开口道:“谢子安该不会是怕学狗叫,所以跑了吧?”
谢兴业立马反驳:“你瞎说什么,谢子安才不是这种人!”
谢大宝那三人实在是太无耻了,谢兴华谢兴业兄弟俩都不想跟他们仨说话了,继续弯下腰捉鱼,废了老半天劲儿后终于捉上来了一条小鱼。
“哈哈!我们终于捉上来了!”谢兴业双手举着那条鱼高兴得像个二百斤的狗子,等欣赏够了之后才将那条小鱼扔进了篮子里。
大壮不屑地“切”了一声,“这么久才捉到那么小一条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捉到两条了,还比你们的大!”
就在这时,谢子安举着两根树枝跑回来了。
“我找到了!不过只找到了两根合适的!”
谢子安将其中一根递给了谢兴华,谢兴华拿着这根除了粗一些,其他都平平无奇的树枝打量了一下,不解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谢子安回道:“用来叉鱼啊!”
“啊?这个能叉鱼?”
谢兴华谢兴业都是满脸不信,谢子安耐心给他们解释道:“我们就拿这边有两个开叉的地方对准鱼,然后叉下去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他们比划,“我给你们演示一下就知道了。”
谢子安拿着自制的简易鱼叉到了小溪边,谢兴华谢兴业立马好奇地围了上来。
“我们到那边去,那边的鱼大一些,好叉。”
谢子安说着就挪了地方,谢兴华和谢兴业这下更加觉得不靠谱了。
他们连小鱼都抓不到,大鱼就更不可能了!
虽然心里不信,但他们还是跟了上去。
谢子安选好地方站定,先将树枝伸进水里比划了两下。
谢兴华谢兴业都看不懂他这个操作,但还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也不敢出声问,就怕把鱼给惊走了。
谢子安做好准备工作后,将树枝抬起来了一点,然后对准其中一条慢悠悠游着的鱼就是一叉子下去——
动作又快又准,那条鱼顿时就被卡在了树枝的开叉中间,怼到小溪底动弹不得了。
一击即中!
“哇!”
谢兴华谢兴业发出了一声惊呼。
“谢子安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真的叉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去把鱼拿上来吧,”谢子安还摁着树枝顶端,没办法去将鱼拿起来。
谢兴业立马就光着脚下水将被谢子安叉住,还在疯狂挣扎的鱼拿了起来。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注意就让这鱼溜走了。
“这个鱼好大!”有两个他们刚刚捉的那条小鱼那么大!
“因为我发在水面上直接瞄准没用,看起来是瞄准了,但实际到了水里会有偏差,”谢子安给谢兴华谢兴业解释道,然后还用树枝给他们演示了一遍,“你们看……我从这里把树枝伸进水里,但是从水里看到的却是在那个地方……”
两兄弟听得云里雾里的,但看了演示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谢兴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在家里筷子放在水碗里也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刚刚一直抓不到!”
“天呐谢子安你实在是太聪明了!难怪谢老师经常夸你!我也来试试!”谢兴华拿着另一根树枝跃跃欲试。
等鱼儿们重新聚集在一起后,他也学着谢子安的样子盯准一条鱼叉了下去!——
可惜那条鱼太大了,树枝的分叉不够将它叉住,让它给溜了。
谢兴华一脸失落,谢兴业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哥你行不行啊,要不我来吧!”
看着好好玩的样子,他也想玩了!
谢兴华立马护紧了树枝:“不行!刚刚第一次只是意外,我重新来!”
谢子安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刚开始失误很正常,你第一次就对准了已经很厉害了,只是因为鱼太大了才让它跑掉了,这个是有技巧的,你要看准鱼的大小,要和树枝的开叉合适,鱼太大太小都叉不住的。”
谢兴华顿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说刚刚的鱼太小了。”
原来不是贪心,而是太小了叉不住。
第26章
谢兴华按照谢子安说的技巧, 第二次叉鱼就成功了,他兴奋道:“哇!我也成功了,好大的鱼!”
“我来捡我来捡!”谢兴业自告奋勇。
几次过后,谢兴业得了乐趣, 也不想着要叉鱼了, 就专门负责捡鱼, 谢子安和谢兴华负责叉鱼,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捉鱼的效率很高,虽然不是次次都成功,但三人配合下来半个小时就捉了五条, 个头还都不小。
而不远处谢大宝三人在那之后只捉到了一条鱼, 眼看着谢子安拿着两根树枝回来后他们就像开了挂似的捉了好多鱼,他们更是又急又焦躁, 可越急就越抓不到。
谢兴业见此也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你们不是很牛吗?怎么这么久了才抓到一条鱼啊,我们可是抓到五条了哦, 你们还是准备好等下学狗叫吧哈哈!”
谢大宝三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就在谢子安他们再次瞄准了一条鱼,准备下手的时候,福贵儿和大壮突然冲了上来, 将鱼儿全都惊散了。
“你们干什么?!”谢兴华怒道。
“哼,不公平!肯定是你们这里鱼多,而且你们还用了工具, 所以才比我们捉得多!”福贵儿无赖道。
“呸!你们仨真无耻!怕输就耍赖, 先开始又没说不能用工具,有本事你们也用工具啊!”
谢大宝骄傲地扬起下巴, 对这番话不以为意。
“那这就让给他们吧, 我们去别的地方, ”谢子安淡淡道。
谢兴华谢兴业虽然很气,但他们都选择了相信谢子安。
兄弟三人很快又选择了一处离谢大宝他们更远的地方,这里鱼群比刚才还要密集,看起来更好抓。
谢大宝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那边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也去找了两根树枝来,想学着谢子安那样用树枝叉鱼,结果不但什么也没捉到,还把鱼都给惊跑了!还不如一开始用手捉效率高!
谢大宝三人气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去将谢子安他们那里的鱼赶跑了。
他们鱼也不捉了,就专门捣乱,最后谢子安他们也没再捉到两条鱼。
谢兴业顿时就怒了,扬起一捧溪水就朝他们仨身上泼。
他们的衣服都被弄湿了,立刻就开始回击,在谢子安和谢兴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
谢兴华也早就不想忍他们了,跟他们互相泼起了水来。
谢子安先开始还有点懵,被泼了两次后也加入了谢兴华谢兴业的队伍。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周围的鱼全都被吓跑了。
突然,不知道谁的水泼到了谢大宝的眼睛里,他闭上眼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一脚踩到了一块光溜的石头上,然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仰去。
他大叫一声就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旁边的福贵儿和大壮,两人没有防备,再加之他们此刻都站在溪水里,站得本来就不是很稳。
被谢大宝这么一拉,两人也纷纷跟着往后倒去。
然后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响,三人前后摔进了溪水里。
谢子安三人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后,谢兴华和谢兴业看着谢大宝他们仨在溪水中狼狈挣扎的模样,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诶呀呀!真是报应啊!刚刚那一跤没摔下去,现在还是得还回来!”
就连谢子安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溪水很浅,但这么直愣愣地摔下去也被呛了很多水,而且下面到处都是石头和鹅卵石,这么一下是真的疼啊!
疼得谢大宝三人哀嚎连天,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翻起来。
那三人就跟落汤鸡似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被水呛得不停咳嗽。
谢大宝咳得脸都红了,要是再晚一点,他都怀疑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见他们仨终于翻起来了,谢兴华才道:“我们一共捉了九条鱼,你们只有三条,你们输了,记得要在村子里边跑边学狗叫哦!”
说完谢兴华还不忘去拿小溪边上装着鱼的篮子,“我们走!”
兄弟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离开了,根本不理会身后谢大宝三人愤愤盯着他们背影的眼神。
而谢大宝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刚刚那么一摔,将他们好不容易捉住的几条鱼全给摔回水里了!
看着谢子安三人春风得意的背影,谢大宝气得哭了出来——
三兄弟知道谢大宝他们那种人肯定不会遵守承诺在村里边跑边学狗叫,但刚刚看见他们摔进溪水里已经很让人解气了。
几人回家的时候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特别是谢兴业,还没到家就已经开始喊了:
“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可能是他太过吵闹了,吴芳华刚好从屋里出来,看见他边跑边跳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还被打湿了,立马道:“吼什么吼!你当你皇帝回宫呢?!又跑哪野去了,怎么把衣服打湿完了,想挨棍子了是不是?!”
一看到吴芳华谢兴业顿时就萎了,还有谢兴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焉儿了。
“妈,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工啊?”谢兴业问道。
几人走到了院子里,吴芳华横了他们两眼,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想看到你老娘在家是吧?!”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谢兴业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当然他也不蠢,当然不会承认。
“哪有?我就问问!”
吴芳华又瞪了他一眼,然后这才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篮子,“你手里提的是什么?”
谢兴业这才想起他们今天赚大发了,连忙将篮子里的鱼展示给吴芳华看,骄傲道:“这是我们今天去摸的鱼,怎么样,厉害吧?!”
篮子里虽然没水,但鱼都还是活的,吴芳华看见那么多鱼眼睛都亮了,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哎呦,咱们兴华兴业真是能干!居然摸了这么多鱼,个头还不小!出息了!”
谢兴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也没有邀功,“这多亏了谢子安,要不是他我们才捉不到这么多鱼呢……”
吴芳华却没有再听他在说些什么,而是连忙将鱼接了过来,美滋滋道:“今天中午可以吃鱼咯!”
说着就拿着篮子转身进了灶房。
“切!我妈总是这样!……”谢兴业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突然,他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你们闻到了吗?好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谢兴华道:“闻到了!肯定是三婶儿在做好吃的!”
“我也觉得,三婶儿做的饭可好吃了!”
“走,我们去让三婶儿把鱼做了,省得被我妈给糟蹋了……”
其实吴芳华做的饭也还是不错的,但吃过了宋唯心做的美味,他们就有些看不上其他人做的了。
三个孩子风风火火地闯进灶房,原本还算宽敞的灶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
吴芳华又骂了他们几句,三人却自动忽略了,只顾着看宋唯心在做什么好吃的。
但是锅盖盖住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比刚刚在院子里闻到的香多了,馋得谢兴华谢兴业口水都开始分泌了。
“三婶儿,你做的是什么啊?”谢兴业砸吧砸吧嘴问道。
“腊肉四季豆焖饭。”宋唯心笑着回答道。
“这是什么?”他吃过焖饭,但没吃过腊肉四季豆焖饭。
“就是腊肉和四季豆焖的饭……”宋唯心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文学,她觉得这个饭就是跟名字一样,但小孩子就喜欢问东问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唯心也知道这边的人主食主要是面食,米饭吃得少,更没有吃焖饭的习惯,所以不知道腊肉四季豆焖饭是什么样的也正常,最后她只说了一句:“等下你就知道了。”
“哦……”谢兴业点了点头。
“三婶儿你快把鱼做了吧!今天中秋节咱们家吃顿好的!”谢兴华激动地提议道。
“你们上哪捉的这么多鱼啊?”刚刚宋唯心在看见那一篮子鱼的时候着实惊了一把,然后就听吴芳华说这些鱼是他们兄弟三个去小溪里摸的,她惊喜之余也有点担心孩子们去水边玩太危险了。
“就是顶顶猫山脚下的一条小溪里,多亏了子安,我们才能捉到这么多鱼,他可真是太聪明了……”
“哇,那我们家子安还真是厉害啊!”宋唯心一边杀鱼一边听着,略带些做作的语气夸了一句。
不出所料,谢子安的脸果然红了。
“当然,咱们兴华和兴业也很厉害,捉了这么多鱼……”
谢兴业听到自己也被夸奖了,骄傲中带着一些不好意思,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他还是有点生气:“本来可以捉到更多的,都怪谢大宝福贵儿和大壮那几个小人……”
她喋喋不休地将在小溪边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
听完,宋唯心问道:“难怪看你们的衣服这么湿,那你们没事吧?”
谢兴业笑道:“哈哈,我们才没事,他们才倒霉呢摔到溪水里去了!就是鱼有点少……”
宋唯心:“人没事儿就好,小溪就在那,你们可以下次再去捉,先去把衣服换了吧,现在天气也凉了,小心感冒,我给你们烧鱼汤喝。”
谢兴华、谢兴业:“好耶!三婶儿真是太好了!”
这话又成功惹来了吴芳华几个白眼,“你们几个还挤在这儿挡什么路呢,还不赶快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三个孩子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宋唯心一共杀了四条鱼,剩下的都养在一个桶里。
她将杀好的鱼内脏掏了,刮干净鳞片后又改了几道花刀,然后叫李秀芝另起了一口炉灶。
等铁锅烧热后就倒入少量的菜籽油,然后热锅冷油将鱼放入锅中开始煎。
只听见“滋啦滋啦”的响声,很快鱼的香味就被激发了出来。
这都是些个头不大不小的鲫鱼,用来烧汤正合适。
等鱼的两面都煎到微微焦黄以后,宋唯心又将刚刚切好的姜丝扔了进去,然后又沿着锅边倒了一圈黄酒。
这一步是为了增香去腥。
紧接着,宋唯心又往锅中加入烧好的开水,这是熬出乳白色汤的关键。
趁着烧水的间隙,宋唯心去泡菜坛里捞了根白萝卜出来。
酸白萝卜跟鲫鱼汤是绝配,要是有豆腐就更好了,可惜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吃鱼,家里没买豆腐,宋唯心想着下次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买点儿,这次就只加了一颗小白菜进去。
宋唯心摘了颗白菜煮进鱼汤里,然后将酸萝卜切成丝,在鱼汤即将出锅时加了进去。
因为酸萝卜自带咸味,所以她只加了一点点盐调味,其他什么调料都不用放。
这样一锅鲜美浓白的鲫鱼汤就做好了。
即使什么调料都没放,依旧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宋唯心将鱼汤盛进盆里,刚好装满一盆,最后再撒上一点小葱花,味道把握得刚刚好。
因为熬的太好,连鱼肉都没有散开,依旧是下锅时那样一整条一整条的。
李秀芝也早就停了火,从灶台后面出来看见这么鲜美的鱼汤忍不住夸赞道:“唯心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鱼汤看着就好喝!”
“饭肯定也好了,叫他们出来吃饭吧。”
宋唯心说着就揭开了中间那口大铁锅的锅盖,一瞬间扑鼻的香味就溢了出来,等水蒸气散去后,就能看见白白胖胖的大米饭均匀地铺在锅内,一粒粒饱满的米饭看着就惹人喜爱。
宋唯心拿着锅铲将锅里翻动了一下,只见锅底的腊肉和四季豆被翻了出来,浓郁的酱汁立马就将米饭包裹,还有些许油脂溢了出来,给米饭和四季豆增添了一抹光泽。
扒着锅底的四季豆和腊肉被烤得焦黄酥脆,让人一看就不难想象出该有多好吃。
李秀芝中气十足地朝外面喊了一声:“吃饭了!”
最先冲进来的便是谢兴华谢兴业两兄弟,谢子安紧随其后。
宋唯心给他们一人盛了碗饭,里面满满都是腊肉和四季豆。
谢兴业端着碗就凑近狠狠地嗅了嗅,发出一声感叹:“哇!好香啊!”
然后还不等拿上勺子,直接用嘴对着碗里就来了一口。
吴芳华见了嫌弃道:“你是狗吗这样吃饭?”
谢兴业好吃得摇头晃脑,根本不在乎又被骂了。
宋唯心将勺子和筷子都洗干净,让三个孩子一同带了出去,又给其他人盛了饭。
饭和鱼汤都被一一端上了餐桌,谢鸿远和谢超也放下了手中的活洗完手坐到了餐桌前。
一家人开始吃饭,都被这腊肉四季豆焖饭香得抬不起头来。
偏咸的腊肉混着四季豆和米饭吃刚刚好,还带着些许油脂,为其增香了不少,四季豆和米饭都是香甜软糯的,中和了腊肉偏硬的口感,每一口都可以说是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几个孩子吃得嘴边都沾着米粒儿了,宋唯心则是一边自己吃,一边用小勺子给小青青喂。
谢青青也吃得可香了,宋唯心怕她噎着,还时不时给她舀一勺鱼汤喝。
“不要光顾着吃饭啊,这里还有鱼汤,大家趁热喝了吧。”
大家闻言这才想起还有鱼汤呢,纷纷给自己舀了一小碗放在旁边。
香浓的鱼汤一入口,比想象中的还要鲜美,就连煮在里面的小白菜都变得非常鲜甜美味。
最下面还有鱼肉,虽然鲫鱼汤的精髓都在汤里,但这个年代大家都不会浪费食物,更别提平时不容易吃到的肉了!所以一家人每人分了一点鱼肉吃了。
“小心鱼刺。”
这种野生鲫鱼的刺都又细又密,宋唯心怕几个孩子吃得太急被刺卡住,先就出声提醒了他们。
至于小青青宋唯心甚至都没敢给她喂鱼肉,她太小了,要是被卡住了可不得了,只给她喝一点汤吃吃菜就行了。
“诶!真好喝啊!”谢兴业发出一声感叹,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鱼汤了!
喝一口鱼汤再来几口腊肉四季豆焖饭,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噎,简直是太美了。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的,谢家的人自从吃过宋唯心做的饭以后,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而且宋唯心每次都能让他们感到惊喜,再普通的食材到她手里都会变得好吃几倍不止。
哪怕吴芳华嘴上从来没夸过一句,但她每次吃饭时积极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能这次正是因为吃得太急了,吴芳华在吃了一口鱼肉之后突然顿住了,随即面露痛色,赶紧拍了拍谢超的手臂。
“你怎么了?”谢超惊恐地看了吴芳华一眼,主要是她现在这个面目属实有点狰狞,他乍一看就被吓了一跳。
吴芳华也不敢开口说话,只面带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见此谢超总算反应过来了:“啊?你该不会是被鱼刺卡住了吧!?”
吴芳华赶紧点了点头。
“快快快!赶紧多塞两口饭……别嚼,直接咽下去……”
吴芳华慌忙地照做,狠狠咽了两大口饭之后喉咙间那股仿佛要被刺穿的痛感才消了下去,却又被噎得慌。
谢超又赶紧让她多喝了两口汤,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缓了过来。
其他人目睹了这一场短短两分钟的闹剧,几个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吃起鱼肉来更加小心翼翼了。
谢鸿远直接道:“你看你,还不如几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鱼都能被刺卡住……”
吴芳华又气又尴尬,但却不敢对谢鸿远有什么意见,最后只能默默低头继续吃饭。
一盆鱼汤看起来多,但谢家足足九口人,每人也只能刚好分到一碗,很快一盆就见了底。
宋唯心担心大家光吃焖饭觉得口干,又说了提锅里还有米汤,需要的可以去舀来喝。
米汤也是好东西,喝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味,和着焖饭一起吃也是绝配。
一家人美美地吃完了这一顿中秋的团圆午饭,收拾完一切又回屋午休了一个钟头。
等再出来的时候,宋唯心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月饼分给大家。
院子外的大马路旁,挨着篱笆这一侧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被阳光照射的阴影投在了院子里。
一家人就围坐在桂花树的影子下,每人手里拿着一块月饼,闻着金桂飘来的香气,小口小口地吃着,舍不得咬一大口。
再喝一口温热的麦芽茶,月饼的香气和麦芽的香气在嘴里融合后又化开。
“弟妹在张记做工就是好啊,还能有这么好的月饼吃!要是以前哪敢想啊,都是一块月饼好几个人分的,哪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就能吃两三块啊!味道也远不如现在吃的!”
“对啊,咱们唯心也是个能干的……”
谢昭噩耗刚传来的那段时间,整个谢家都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
本以为以后他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艰难,但没想到事情却朝着跟他们想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一个人心态的改变就能改变很多事,可惜谢昭看不见这一幕了,本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却永远少了一个人。
想到这儿,李秀芝的眼眶又有些湿润。
但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李秀芝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她将泪意憋了回去,重新扬起了笑容,和家里人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在这悠闲的下午,仿佛能闻到远处池塘里淡淡的荷花香气飘散而来。
“再过几天这藕该熟了吧?咱们生产队又有的忙了……”谢鸿远慢悠悠地说道,“刚好几个娃也要放农忙假了,到时候可以帮帮忙,大家努努力,多赚几个工分,年底多分点粮……”
因为今天是中秋,生产大队给所有队员都放了假,不用出去上工,但还有个别村民去了自家自留地逛,松松土浇个水什么的。
有村民正扛着锄头往谢家院子外经过,看见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优哉游哉的模样也心生羡慕。
那人隔着篱笆朝里面喊了一声:“谢鸿远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闻言谢鸿远立马大声回道:“唐老三啊!刚去刚完活儿回来啊?今天中秋节呢还干什么活啊,就该待在家里好好享受享受!”
叫做唐老三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嗐!我们哪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啊,就是在家里闲不住!天生吃苦的命……”
谢鸿远又道:“要不要进来坐坐啊,喝口茶再走!”
“正好口渴了!那多谢了啊!”唐老三也没客气,扛着锄头就进来了。
李秀芝重新给他泡了一盅麦芽茶,唐老三喝了一大口,又跟谢鸿远和李秀芝扯起了家常。
他们这一辈的人说的这些宋唯心一般没什么兴趣,也不怎么会参与,她只是在旁边和几个孩子一起逗谢青青玩。
谢青青这个宝贝团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看见她宋唯心就手痒,想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宋唯心想起自己小时候非常喜欢玩芭比娃娃,每次和父母去逛超市都会去买芭比娃娃的那面货架强上看很久。
她父母也比较宠她,每年生日都会给她买一个最新款。
她还会自己给芭比娃娃做衣服包包那些,热衷于把芭比娃娃打扮得美美的。
只可惜后来逐渐长大了,学业越来越重,父母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她就没什么时间玩了。
但其实就算后来长大成人了,宋唯心心里也一直隐藏着小时候的那份童真,买了很多好看的娃娃在家收藏,只是再也没有时间去手工做哪些东西了。
而现在不一样了,宋唯心每天的空闲时间都挺多的,也没其他娱乐方式打发时间,所以她便想着给青青做点好看的衣服,给她扎头发什么的。
而且这不已经入秋了嘛,她想给两个孩子一人织一件毛衣,刚好等到入冬就可以穿。
宋唯心想法不少,但好在目前看来都是可行的。
…………
唐老三坐了一会儿后便打算回去了,临走前宋唯心送了他两块月饼。
最开始他还不好意思接,在谢鸿远和李秀芝的再三劝说下才接下了。
一打开油纸看见这么精致这么香的月饼,他都舍不得吃了,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一起尝。
这边,唐老三刚回到家,唐老三媳妇儿便有些不高兴地问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去了?叫你出去给地里松下土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路过村口谢鸿远家时进去坐了一会儿,也没多长时间吧,哪有你说的那么久,”唐老三将锄头放下,然后笑着从兜里摸出了那个装着月饼的油纸,“你猜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唐老三媳妇儿见他那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疑惑又好奇道:“什么?”
“月饼!还是张记糕点的月饼!怎么样,高兴吧?”
“老天!你这儿打哪来的?!”
“谢老三媳妇儿宋唯心不是在张记糕点做工吗,这个就是她送我的!”
“天呐,这妹子可真是个好人!这么好的月饼都舍得送人?!你也是的,这么好的月饼也好意思要。”
唐老三“啧”了一声:“人家太热情了我也不好一直推啊,而且瞧你那张脸都快笑烂了,你就说你高不高兴吧?!”
唐老三媳妇儿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没分毫减少。
这可是张记的月饼啊!不仅好吃,卖得都比普通的月饼贵些。
“咱们一人切一点尝尝,多留点等孩子们回来吃。”
月饼本就没多大,唐老三媳妇儿给他们两人一人分了一口的量出来,带着可以说是虔诚地敬意将那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两人都舍不得嚼的,就怕嚼完就得吞了,细细评味着月饼的滋味。
只是一口两人就瞪大了眼睛,可惜就算他们不嚼,没一会儿那月饼也在他们嘴里化开了,最后只好吞了下去。
“真不愧是张记的月饼啊,可比咱们买那个歪月饼好吃多了!不,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以后咱们也去买点好的吃,反正一年就这么一次!”
在吃张记的月饼之前他们或许还会觉得普通的月饼不错,但吃过张记的之后其他的就入不了眼了。
“行,早该这样了,咱们条件也没差到哪去,你一直过得抠抠搜搜的,现在才吃到这么好吃的月饼……不过我听人说这些月饼好像还是宋唯心亲手做的呢。”
“天呐,真的假的?真没看出来她还有这本事!”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真的吧。”
“要不咱们再吃一点?……”——
中秋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也是桃园镇当集的日子,宋唯心还是和之前一样,先送谢子安他们去上学,然后又去张记糕点找邱姐。
至于谢青青,则是留在了家里暂时由爷爷奶奶带着。
宋唯心赶到张记的时候,几天没见的邱姐立马迎了上来,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哎呦唯心啊,你可算是来了,感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怪想你的!”
宋唯心也笑着回道:“邱姐,才三天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邱姐:“都三天了还不久啊?对了,中秋在家过得怎么样啊?”
宋唯心:“挺好的,你呢?……”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邱姐又跟宋唯心说起了她不在的这几天店里的情况。
“你走第二天上午就把月饼全卖光了!中秋节当天还有许多人慕名想来买你的月饼呢,结果没买到还差点儿在我这闹事儿,还好我提前让王师傅他们做了些月饼出来,才勉强安抚住了他们,不过他们还是就认准了你做的那个月饼,我们的卖得都不如你的好。”
邱姐的话看似抱怨,但说的时候却是满脸带笑的,说完她掏出几张钱递给了宋唯心:“这是卖的钱,你点点。”
宋唯心双手将钱接过,她很信任邱姐,但还是将钱清点了一遍,一共是十六块三毛五分钱。
她又给了邱姐三块五的分成,除去利润和分成,她自己大概赚了八块钱。
这些天卖月饼下来,宋唯心已经从一开始不计算盈利的小数,到后面每天都要拿着小本子精确到分的记账。
她算过自己之前已经纯赚了七十一块八毛钱了,再加上今天的,估计这些天下来的纯利润一共有八十元!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居然就赚了八十元钱!
宋唯心心中的成就感简直要爆棚了,明明上辈子上亿的数字都看麻木了,她本以为钱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串数字,但没想到现在却因为八十块钱高兴成这样。
“谢谢你邱姐。”宋唯心是真的很感激邱姐,她知道要是没有邱姐的支持,自己肯定赚不到这么多钱。
而且刚好是赶上中秋节这种特殊时期,卖月饼这种特殊高消费商品,那不然也不可能短短半个月就赚到八十元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这妹子总是这么客气做什么?”邱姐笑道,然后问起了宋唯心接下来的安排,“现在中秋也过了,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呀?接下来应该还是要继续做这一行吧?你这么好的手艺可别浪费了,要不要继续跟我们店合作啊?”
宋唯心早就猜到了邱姐的心思,但她还是跟邱姐实话实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邱姐,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过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打算了,我热爱美食,喜欢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但其实白案并不是我擅长的,我也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所以也想靠这门手艺自己做生意赚点钱,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继续跟你合作了,之后我打算在镇上开个小吃摊,到时候希望邱姐你来捧捧场啊,我免费请你吃!”
在张记做了半个月,而且大家也都是一个镇上的人,邱姐多多少少还是知道宋唯心家里的情况的,她对宋唯心好除了觉得这姑娘人好机灵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丈夫是个烈士。
所以听见宋唯心要自己出去做生意,邱姐虽然有点失落,但依旧很支持,表示自己之后一定会却捧场。
她甚至还感慨道:“原来唯心你擅长的不是白案啊,做的点心那么好吃都还叫不擅长,那红案该擅长成什么样啊?”
宋唯心:“那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尝尝,反正以后我都会经常来镇上的。”
邱姐:“好啊,我可期待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摊啊?”
宋唯心想了想:“最迟下个月吧,到时候开了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邱姐:“一言为定啊,你要是把我忘了我可不答应!……”
宋唯心告别了邱姐,接着就去赶集买东西了。
这些天以来,宋唯心已经对桃园镇非常熟悉了,但她还是喜欢这种边逛边看的感觉,有一种回到上辈子逛街时的那种放松感。
街边上私人卖的东西种类还是比较少,宋唯心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脚步一转去了桃园镇的供销合作社。
桃园镇是个大镇,自然供销社也很大,里面的东西种类也很多很齐全。
宋唯心不是第一次来供销社,但之前她都只是奔着自己要买的东西去的,没有好好逛过这里。
这次她才有空好好将供销社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供销社有两层,目测一层有将近四十个平方。
墙上挂着主|席的画像,以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为人民服务”等标语。
对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来说,一切都充满着这个年代特有的复古的味道。
所有商品都放在样式很质朴木头货架上,精贵一些的东西就放在玻璃柜子里。
正门进去对着的那面墙的柜子上还放了一台打屁股黑白电视机,翻来覆去地播放那几个电视台的节目,但依旧有很多人在买东西时驻足在那里观看,甚至还有从外面进来东西也不买,就光看电视的,这种人售货员会隔一会儿去赶走一批,以防他们挡住了其他顾客。
有一个售货员守在柜台边收钱,另外一个售货员在帮忙介绍东西。
这个年代售供销社的售货员都是正式工,那可是吃国家饭的,铁饭碗!
俗话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在后世都有多少人是以进体制内为荣的,更别提现在了。
宋唯心边看边买,因为赚了点钱,她感觉自己买东西都更有底气了。
当然她也不是大手大脚地乱买,买的基本都是一些吃的和家里的必须品。
宋唯心还买了之前就计划好的豆腐、毛线,以及织毛衣用的棒针。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斤五花肉和两斤排骨。
来到这儿后她好像只吃过一次猪肉,还是谢昭下葬办席的时候,而且还少得可怜,说实话她是真的很馋了,其它肉虽然也很好,但终究不是猪肉那个味儿。
这次购物一共花了五块两毛八分钱,其中五花肉是最贵的,要一块钱一斤,排骨则是便宜许多,只要六毛钱一斤,但比起其他东西也还是很贵的了,哪怕是在城里,也不是普通家庭能轻易消费得起的。
宋唯心买了不少东西,将她背来的小背篼都装满了。
幸好她的身体比以前壮实多了,背这么多东西也没问题。
等出供销社的时候时间也不早了,很多村民已经早早赶完集回家去了,现在街道上不如之前热闹,摊贩也收了一些,看起来有些零零散散的。
宋唯心刚准备往回水定村的方向走,突然想起谢子安他们还在学校,她现在已经不在张记糕点了,所以下午没办法接他们放学,得提前跟几个孩子说一声。
第27章
桃园小学。
宋唯心来的时候外面的铁门只是虚掩着的, 没有上锁,现在也没有什么校园保安,她很轻松地就进去了。
一进大门走几步就是一排大平房组成的几个教室,在此之前宋唯心从来没到学校里面来过, 原主以前也不是在这个地方读的书, 所以对这里她还真不熟悉。
但好在这个学校也就两排平房, 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班级门口还有个木牌子,宋唯心根据木牌子很快就找到了谢子安所在的二年级。
教室的窗户都很低,宋唯心透过窗户往教室里看, 里面学生不多, 她很快就锁定了谢子安的身影。
他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此刻手在搭在课桌上, 很端正地坐着,眼睛看着黑板, 聚精会神地听着课,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
宋唯心站在教室外静静地等着,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小孩子们整齐划一的读书声,清脆且充满生机。
这时有两个上课走神东张西望的孩子发现了她的存在, 大概是有些好奇,他们又拍了拍自己的同桌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往外面看。
宋唯心不想打搅到他们上课,立刻脚底抹油溜到侧边窗户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但那几个孩子大概还在东张西望寻找她的身影, 很快她就听见老师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在看什么?不好好上课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分享出来给大家一起看看?”
宋唯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像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好在没过多久下课铃就响了, 宋唯心立刻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满脸笑意地朝谢子安招了招手。
大概是有所感应, 原本正埋头在座位上写写画画的谢子安突然抬起了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宋唯心。
他立马放下笔,起身小跑着出了来。
正在讲台上整理教案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老师见此还有些稀奇,除了上厕所一向不离开座位的谢子安今天怎么要出去了?还跑得这么急?
她顺着谢子安的身影往教室门口一望,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正一脸温柔笑意地揉着谢子安的脑袋。
嘴里还在跟他说着什么话。
“上课学习得怎么样啊,听不听得懂老师在讲什么?”宋唯心问道。
谢子安点了点头:“还可以,都听得懂。”
原主以前并不关注谢子安的情况,宋唯心来了之后也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些,只是隐约知道他很聪明,在学习方面从来没让家里人操心过。
现在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再结合到刚才看见的,宋唯心也就更加放心了。
“我现在得回去了,以后下午都不能来接你们放学了,我先来告诉你一声,你记得去告诉兴华兴业他们下午放学不用等我了。”
宋唯心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谢子安脸上的神情一下就变得失落了。
“啊?为什么?”他问。
宋唯心:“我已经不在张记糕点做工了,所以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接送你们放学,不过你放心,之后我还是会继续在镇上做点小买卖的,到时候还能继续接送你。”
听到这话谢子安脸上才重新燃起了光彩,宋唯心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喏,这是给你买的一些零食,收好,你记得等有空的时候给兴华兴业也分点。”
怕他舍不得吃一直放着,宋唯心又嘱咐了一句:“记得饿了就吃,我还买了很多,家里还有的。”
谢子安接过油纸袋,里面传来淡淡的米香,好像是米糕,他咽了下口水,重重点了下头。
这时老师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她对宋唯心说了一句:“你是谢子安的姐姐吗?”
宋唯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是他妈妈。”
老师脸色也凝固了一下,随即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原来是谢子安的妈妈啊,我看你这么年轻还以为是他姐姐呢……”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也是新来的,所以不太了解班上孩子们的家庭情况,更何况谢子安的情况还更特殊一些。
她只听班主任谢老师讲过谢子安亲生父亲是个烈士,然后被这里一户人家收养了,但前段时间养父也成了烈士,所以她对谢子安这孩子即是同情又是怜惜的。
眼前的女人看着实在是太漂亮太年轻了,也不怪她将她认成了谢子安的姐姐。
不过她也猜得出这应该是谢子安的养母,没想到谢子安的养母居然是这样一个女人,让人很惊艳且出乎意料。
这个养母看起来对谢子安很好,而且谢子安也很喜欢她的样子。
老师本来还担心谢子安小小年纪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里被苛待,但这样看来也就让人放心了。
“我是今年上半年才被分配到这里的老师,我姓李,现在在教一二年级的语文……”
年轻的女老师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宋唯心听完也道:“李老师你好,我姓宋,叫宋唯心,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子安。”
“子安这孩子可听话了,学习是数我们班最好的,基本上每次都拿第一呢,而且一点也不像其他男孩子那么调皮,整天打闹让老师操心,看来还是你这个当妈的教得好啊。”
李老师这一顿夸倒是把宋唯心整得不好意思了,谢子安这么优秀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跟她还真没半毛钱关系。
但是听见老师夸奖自家的娃,宋唯心心里还是很骄傲的,她道:“不不,那也对亏了你们做老师的教得好,以后还要让你们多费心了。”
“哪有,谢子安这孩子这么听话……”
宋唯心跟李老师简单聊了几句,课余时间只有十分钟,眼见着上课铃又要响了,她又将刚才的话跟谢子安嘱咐了一遍,目送他回了教室后才转身离开。
谢子安一进教室,周围的同学立刻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提问。
“谢子安,刚刚那人是谁啊?”
“她是你妈妈吗?你妈妈居然这么漂亮!”
“你妈妈给你拿了什么,是不是好吃的啊,我都闻到了……”
“哇,你妈妈对你可真好,还来给你送吃的,什么时候我妈也能来给我送吃的啊。”
“…………”
谢子安本就不爱和其他小孩子打交道,他在班上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他同桌一个,所以当这么多人同时围在他身边唧唧喳喳的时候,他只觉得吵得慌。
不过也用不着他回答那些问题,那些孩子们就自动脑补出来了。
原本班上好多人都嘲笑谢子安没爹妈只能被别人家收养,结果没被收养多久爹又没了,但经过今天这么件事,好多人都开始羡慕起他有这么一个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妈妈来。
谢子安虽然觉得这些同学们很聒噪,但听见他们夸宋唯心,以及他们对自己羡慕的话语,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丝高兴与骄傲。
突然就觉得他们也不是很烦人了——
宋唯心回到家的时候李秀芝和吴芳华刚从地里回来,看见她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意外。
吴芳华抢先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中秋节结束了,我已经不在张记糕点做工了,”宋唯心回道。
“宋唯心你是不是傻啊,张记糕点多好的活儿啊,你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吴芳华一脸错失百亿的样子,好像丢工作的是她自己一样,“我就说她不行吧,大小姐干几天活儿就累了不想干了,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宋唯心前些天还在想吴芳华这人居然安分了,正意外着呢,结果今天她又开始了,果然她这种人就是安分不住的。
宋唯心自然也不会惯着她,直接回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当时我说我要去镇上找活儿干的时候也是你让我别去会被人骗,现在我不做了还是你在说我不该不做,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去张记?我早就说了我找的是零工,张记中秋节忙却人才招的我,现在中秋节结束了我当然要走人。”
她倒不是想跟吴芳华多费口舌,这话大部分是解释给李秀芝听的,顺便用来堵吴芳华的嘴。
果然吴芳华听完这番话后神情很不好,她脸色变了又变,但很神奇的是她居然忍下来了,没再开口说什么。
李秀芝默默地目睹了全程,她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宋唯心性格的变化。
而且这次本来就是吴芳华先嘴贱,所以对于两人的矛盾,她并没有插嘴。
等宋唯心说完后李秀芝才开口问道:“那唯心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李秀芝觉得按照宋唯心现在的性格,之后肯定不会再想以前那样整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的,毕竟她之前就说过了要拉扯两个孩子,多多少少想赚点钱。
这次宋唯心也不打算再瞒着了,直接将自己接下来要去镇上摆摊卖吃食的计划说了出来。
反正这种事情瞒也是瞒不住的。
李秀芝听完惊了,她原本以为宋唯心最多也只是想继续去镇上找个活儿干,毕竟她再怎么也有初中文凭,想找个轻松点的活还是很容易的。
但没想到她居然是想去干这个!
要知道现在买卖可不好做啊,现在才允许私人做买卖没两年呢,之前好多人一腔壮志去搞结果赔得血本无归,毕竟供销社就能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了,大家也都习惯去供销社了。
别看现在有的人生意做得红火,但能把生意做起来的那是极少数,且运气和本事缺一不可,并且最重要的是还要有家底。
因为见识过太多赔本买卖了,所以好多人都歇了想要去做生意的念头,所以李秀芝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宋唯心会突然想要做买卖,更何况还是卖吃食这种累活儿。
说实话,李秀芝对此并不看好,也不是很赞成,但她也不想说得太直接打击到宋唯心,所以决定等谢鸿远回来后一家人一起商量一下,好好给宋唯心做一下思想工作。
而一旁的吴芳华却在刚听完宋唯心说的后就炸了。
“什么?你居然想去镇上摆摊卖吃食?!宋唯心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生意有多难做你知道吗?你不会是看人家摆摊生意好眼红,觉得自己有点手艺也能挣那么多钱了吧?你别以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就能干完了……”
第28章
“什么?你居然想去镇上摆摊卖吃食?!宋唯心你是不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生意有多难做你知道吗?你不会是看人家摆摊生意好眼红,觉得自己有点手艺也能挣那么多钱了吧?你别以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就能干完了……这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你可别去瞎折腾,到时候要是把政|府给家里的抚恤金赔光了我跟你没完!”
吴芳华到现在还固执地认为谢昭的抚恤金有她的一份儿, 所以她觉得宋唯心这样的想法就是要将她的钱赔出去。
那可是一千五百元啊!
不是十块, 不是五块!
是足足一千五百元!
平时家里用个五毛钱都是小心翼翼的, 要是一千五百元赔没了,那简直不亚于天塌了!
吴芳华语气恶狠狠地,好像要扑上去把宋唯心撕碎似的。
李秀芝都听不下去了,在吴芳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 连忙打断了她:“行了吴芳华!你适可而止, 唯心她也只是好心,你真该管管你那张狗嘴了, 从来蹦不出什么好话!”
宋唯心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吴芳华发疯,等她们都说完了她才开口说了一句:“这抚恤金是你的吗?”
说完宋唯心就转身走了, 留下吴芳华站在原地瞪着个眼,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就开始对着李秀芝嚎叫:“妈你看看这个宋唯心!真是越来越狂了!是,这抚恤金是交到她手上了,但咱们好歹还是一家人, 她就这么自私想占为己有了!……你和爸就是平时太惯着她了,真该好好管管了,那不然她以后还不得骑到你们头上去啊……”
吴芳华一边说还一边拿手背抹眼睛, 但其实眼泪都没有一滴。
李秀芝听得头都大了, 心说这抚恤金本来就没你的份儿。
但见她开始有发癫的趋势,她也赶紧回自己屋去了。
等吴芳华终于将手放下来时, 却发现李秀芝也已经不见了。
气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宋唯心看得出来, 其实李秀芝也是不支持自己的想法的。
但她也能理解, 李秀芝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生长在这个年代,思想被局限,也不可能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原来的宋唯心,所以她不支持很正常。
相反她还没有一上来就说一些不好听的话给送自己泼冷水,已经是很开明了。
宋唯心将该放的东西放好,然后就拿着今天买的肉和菜去了灶房。
李秀芝也在她后脚就进来了,看见她放在灶台上的东西就随口问了一句:“唯心你今天去赶集买了些什么啊?”
“五花肉、排骨和豆腐那些……”宋唯心回道。
李秀芝:“买这么多好的啊?”
宋唯心:“今天老板结了工钱,还可以,就花点钱买点好的,这个排骨先放着,今天先把五花肉和上次剩的几条鱼吃了。”
李秀芝也没问宋唯心发了多少工钱,但看她买了这么多东西,猜测应该发了不少。
她也相信宋唯心是不会乱花钱的人,只是道:“那行,你准备做什么,我给你打下手。”
吴芳华到现在还没来,估计是不想做饭了。
但也没人关心她怎么样,世界该怎么转还是怎么转。
宋唯心打算做个回锅肉和红烧肉,烧个鲫鱼豆腐汤,再炒一个青菜,刚好三菜一汤。
两个人同时干活儿速度会快很多,宋唯心和李秀芝先将鱼和肉处理好,等比较难搞的荤菜备齐了之后,李秀芝便去生起了火。
宋唯心先将一整条五花肉冷水下锅,加入葱姜黄酒去腥,然后开始煮。
在煮肉的空隙,宋唯心顺便去将鲫鱼豆腐汤给熬上了。
还是跟上次的做法一样,只不过这次的配菜多了个豆腐。
熬汤和煮肉同时进行,等五花肉能用一根筷子轻松戳穿后就将它捞了起来,然后将其中一半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一半改刀成大小适中的块儿状。
一半用来做回锅肉,另一半用来做红烧肉。
其实本该分开来处理更好的,且红烧肉不焯水直接煸炒更好,但家里锅具有限,而且还得保证效率,所以自家吃也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宋唯心先将刚刚煮过的肉块儿下入锅中再次煸炒出油脂,等肉微微带点焦黄后捞出。
锅里剩下的油也是好东西,全部被盛进了专门装猪油的碗里。
然后再重复上面的步骤,将肉片的油脂也煸炒出来,这样可以保证五花肉肥而不腻。
到这里,回锅肉和红烧肉的初步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因为红烧肉需要炖煮,花的时间更长,所以宋唯心准备先做红烧肉。
第一步是炒糖色,宋唯心提前告诉了李秀芝先烧小火,然后往锅里加入两勺清水,再加入适量的老式冰糖,用勺子不停地翻搅。
锅里的冰糖慢慢融化,逐渐开始出现半透明的胶泡,看起来膨胀了不少,随着勺子不停大幅度地翻搅,糖里的水分开始蒸发干净,然后大的胶泡也变成小泡,颜色也一点点地变成了焦黄色。
等糖色继续熬到比较深的酱色后,宋唯心便将刚才煸炒好的肉块倒入了锅内,一把大勺子不停地翻炒,让每块肉都裹上均匀的糖浆,这时候的肉色泽已经很漂亮了。
紧接着宋唯心又往里加入干辣椒以及八角桂皮等各种香料,翻炒两下激出香料的香味后就加入适量的水以及事先切好的土豆块开始炖煮。
这个年代吃顿肉也不容易,当然要物尽其用,光吃肉肯定是不行的,将土豆块一起炖进红烧肉里沾上肉香味,那味道也是杠杠滴,还没等煮好那香味儿已经一阵一阵往外飘了。
刚下工回到家的谢超闻着味儿就进来,他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问道:“弟妹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啊?闻着像是肉香啊!”
“红烧肉和鲫鱼汤,等下还有个回锅肉和炒素菜……”
宋唯心计算好时间,揭开锅盖后里面的汤汁果然已经收干了,肉块儿色泽红亮,和土豆黏糊糊地堆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视觉和嗅觉的强烈冲击,让人一看就垂涎三尺。
谢超已经都看直了,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他也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没出息,馋吃的馋到这种地步。
但没办法,谁让宋唯心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呢!
“再等会儿就能吃了,”宋唯心看了谢超一眼,说道。
谢超有些尴尬,他又想留在这儿看宋唯心做好吃的,又觉得现在只能看不能吃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谢超还是选择离开了——
反正他这个大块头待在厨房也只是挡路。
后面炒回锅肉就比较省事儿了,将切好的蒜苗和青椒大火翻炒至断生,然后加入刚才煸炒过后的五花肉片爆炒一遍,最后加入适量的酱油、盐、辣子等调味料就可以出锅了。
最后一个青菜更是简单,在农村的柴火灶下不过两三分钟便炒好了,而且还能最大程度保持着蔬菜的色泽、爽脆与原汁原味。
等所有菜都齐了之后最先做好的红烧肉都还是热气腾腾的,李秀芝照常喊了一声“开饭了”,谢鸿远和谢超就进来一起将饭菜碗筷端了出去。
吴芳华还是没出来,桌上只有他们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小青青。
谢超疑惑地问了一句:“她人呢?”
李秀芝淡淡地回道:“别管她,她今天不想吃饭。”
“啊?为什么?”谢超一边说一边伸出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在碗里,“这婆娘真是没口福,这么好吃的菜都吃不到了。”
红烧肉块非常Q弹,一口下去感觉软软糯糯的,肥肉肥而不腻,瘦的部分瘦而不柴,组合成了一种奇妙的口感。
味道更是出色,鲜中带咸,咸中带甜,香料的味道融合进了肉里,却没有喧宾夺主,反而更大程度地发挥了肉香,让人吃了第一块就立马想吃第二块。
不仅如此,这浓郁的味道也非常下饭,谢超立马刨了两大口饭进去,顿时感觉十分满足。
“她又怎么回事儿?”谢鸿远皱着眉开口问道。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吴芳华。
李秀芝就顺便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当然也包括宋唯心准备去做小买卖这件事。
谢鸿远听完眉头锁得更紧了,过了良久才听见他出声道:“唯心想去卖吃食?”
“嗯,”宋唯心颔首。
谢鸿远:“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宋唯心:“不是突然,我半个多月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前段时间去镇上做工也是去观察情况的,谢昭走了,我还带着两个孩子,总要为自己以后做打算,我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决定去卖吃食的。”
其他人都没想到宋唯心居然是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就连谢超都停下了干饭地动作,一脸懵地看了眼谢鸿远,又看了眼宋唯心。
“唯心,你有初中文凭,可以去镇上找个轻松点的活干啊,自己出去做买卖风险又高又辛苦,你身体刚好,我们都不建议你去冒这个险。”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这次我找了我爸帮忙,不会动多少谢昭的抚恤金的,什么事儿我总得先尝试一下,那不然怎么知道结果呢?”
宋唯心知道多说无益,准备直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他们看。
第29章
当天下午关于刘大痣闹事打人事件的通报就出来了, 公社的大喇叭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最后对刘大痣做出了除罚一个季度的工分外,还要开批评大会,写保证书当众给宋唯心道歉的处罚。
这件事当时就闹得挺大的,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八卦, 没多久消息就传遍整个大队了, 不过还是有些人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听到这个消息都吃惊了一把。
其中还有好多跟刘大痣有过节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幸灾乐祸起来了。
而据说当事人刘大痣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晕死了过去,可就算是这样, 她还是被拉到公社里, 当着书记、大队长以及一众村民的面儿被批评了。
刘大痣嚣张了那么多年,像今天这样狼狈还是头一回, 人人都能骂她一句,她也只能强忍着, 腔都不敢开一声。
等大家都骂完后,她才拿着刚刚写好,一行五个错别字的保证书当众给宋唯心道歉。
宋唯心就坐在她正对面,神色很平静, 刘大痣却不敢看她的脸,嘴里“嗡嗡嗡”地不知道在念什么,声音细若蚊足。
“刘大痣你没吃饭呢声音这么小?!大点儿声!”公社书记王雪松一声吼道。
刘大痣打了个哆嗦, 重新开口后总算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了:“宋唯心同志, 对不起……”
“再大点儿声!”
“宋唯心同志,对不起!我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整场批评大会下来, 刘大痣像得了重病一样, 额头上渗满了冷汗, 脸色也惨白惨白的,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再也不见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
村民们离开公社的时候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对她多讨厌,一点都不避讳着她。
刘大痣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这个刘大痣这回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了,她至少也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李秀芝都还是很气愤,不过好在刘大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才算解气了一回!
“不过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跟刘大痣来往,她那种人,肯定不会诚心道歉,保不准会做出些什么报复的事来。”谢鸿远冷静分析道。
宋唯心点了点头:“嗯,总之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尽量远离他们家……”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吴芳华才从屋子里出来,今中午的肉和菜还剩了一小半儿,李秀芝就下了一锅面,用中午的剩菜当浇头吃。
虽然是剩菜,但好在还是比较新鲜,而且红烧肉和回锅肉用来当面浇头,别提多香了,再在里面煮点青菜,又好吃又管饱。
几个孩子咔咔就炫了一大碗。
吴芳华后悔极了,今中午她在房间里就闻到这些肉香了!
她当时就快馋死了!
可犹豫刚跟宋唯心放了狠话吵了架,她实在拉不下面子吃宋唯心买的菜做的饭,免得叫那宋唯心瞧不起!
可谁知道她居然做了那么多好吃的!那可是红烧肉和回锅肉啊!
吴芳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甚至还迁怒到了谢超身上。
谢超这个马大哈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媳妇儿没吃饭,他不给端来也就算了,居然连喊都不喊一声!问都不问一句!
果然他们谢家都是没良心的!
但现在吴芳华已经饿坏了,早就将什么面子抛之脑后,抱着碗就是一阵暴风吸入。
这面条可真香啊,用五花肉做浇头的面就是不一样。
可一想到中午明明能有更多肉吃的,吴芳华就一边吃一边后悔——
没多久宋茂国就将宋唯心要的小推车做好了,是他亲自找的熟人用驴车拉到谢家来的。
当时宋唯心正在院子里喂鸡,第一次听到宋茂国中气十足的喊声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第二遍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在喊自己。
她抬头往外一看就看见了正站在篱笆外一脸高兴地朝自己招手的宋茂国,他身旁还有量驴车,驴车上拉的是一些木板之类东西。
“闺女,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给你爹开门!?”
宋唯心连忙放下手中的盆,小跑着过去将低矮的篱笆门打开了。
“爸,你怎么来了?”宋唯心惊讶道。
“这不你要的那个什么小推车!爹给你做好送来了!”宋茂国一边拉着驴车往院子里走,一边乐呵呵道。
这下宋唯心更吃惊了,“这么快就做好了?!”
她还以为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呢,可这才一周就做好了!
“我闺女的要求我当然是放在第一位的啊!”宋茂国的语气颇有些骄傲。
这些天他都是在给这个小推车赶工,其他活儿都被放到了一边,怕宋唯心等不急,做好的第一时间就送过来了。
“谢谢爸!”宋唯心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忍不住打量起驴车上的东西来。
她这才看清上面都是一些极具特殊结构的木材,有宽大的面板,也有细长的木棍,有长有短,有方有圆,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不过她不难看出这些东西成型后的样子。
“等会儿我帮你把这个组装起来,你看看满不满意,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爹再继续帮你改。”
“不着急爸,你先进来坐会儿喝口水吧。”
宋唯心倒了杯水给宋茂国,可他闲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宝贝闺女展示自己做的东西,喝了两口水,板凳都还没坐热就又起身到了院子里开始组装起小推车来。
宋唯心干脆也端着水杯到院子里看,顺便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
但其实宋唯心也没帮到什么忙,也就递了两个东西,宋茂国自己一个人很快就将整车组装完成了。
整个小推车都是原木色的,宋茂国还在上面上了一层清漆,看起来漂亮极了。
车身的大小也很合适,推起来也是非常轻便的,这辆小推车可以说是基本满足了宋唯心的所有需求,甚至还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得不说宋茂国在做木工活儿这方面很有一手,整个小推车没有用到一个五金零件,全是用木材完成的,但拼接的却非常结实。
宋唯心以前看到过一些类似的例子,觉得很神奇,便多问了两句。
宋茂国一脸骄傲地回道:“这有什么,你爹我以前给人盖房子的时候都不用一根钉子呢!咱们这木工文化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都是宝贝呢。”
恰在此时谢家其他人刚好下工回来了,看见出现在院子里的宋茂国也都无一不惊讶。
“哎呀亲家,你怎么过来了?过来多久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我们也没来得及招待你……”
宋茂国回道:“没事儿,我就是过来看看我们家唯心,顺便给他送点东西,也才刚到一会儿。”
众人闻言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存在感不小的木质推车,其实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玩意儿了,本来心里还在好奇这是干什么用的,听了宋茂国的话才知道是他带来的。
“这是什么?”吴芳华问道。
宋茂国知道这个女人以前没少欺负过自己闺女,所以没什么好气道:“我们家唯心要去镇上卖吃食,我给她做个小推车用。”
这话又勾起了吴芳华不愉快的回忆,她没想到宋唯心居然还没死心,而且还都做到这一步了!
吴芳华仿佛已经看见了宋唯心将家里的钱全部亏完,然后让他们没饭吃没衣穿的悲惨景象了。
这么想着,她便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屋子。
吴芳华莫名其妙的黑脸动作让谢家的人都很尴尬,李秀芝更是剜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又朝宋茂国说了些好话。
对此宋茂国并不在意,反正他也看那个吴芳华不顺眼,她走了正好,省得看着烦。
之前谢鸿远李秀芝夫妻俩听说宋唯心找了娘家帮忙,他们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今天看见才算彻底明白了。
同时两人都有些惭愧,看得出来宋唯心是铁了心要去做这件事,他们也不想阻止了,到时候能帮得上忙的就帮吧。
“亲家,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去说吧……”
几人围坐在堂屋里聊了一会儿,李秀芝和宋唯心便起身去灶房做饭了。
由于今天宋茂国的到来,李秀芝便决定做点好吃的招待他,于是将上次吃腊肉四季豆焖饭的剩下的那半截腊肉拿了出来,让宋唯心再做一次那个饭。
因为刚刚聊天耽搁了会儿时间,做这个简单方便又好吃,有饭有肉有菜还有米汤,很快就能吃上。、
这次虽然没有鱼汤,但大家吃着香喷喷的腊肉四季豆焖饭,再搭配着米汤解渴,忙碌了一上午感觉好不满足。
吃饱喝足后,宋茂国又休息了个把小时就准备离开了。
“哎,我不能待太久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呢,要是回去晚了你妈又该说我了!”宋茂国念念不舍道,话虽这么说,脚下却舍不得迈开一步。
“乖女啊,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给爹说,爹一定会尽力帮你的!……还有,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也回来告诉爹!咱们有的是人撑腰!不怕她!”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宋茂国长得人高马大的,这么一嗓子确实将吴芳华给唬住了。
她看了眼宋唯心父女俩,不服气地暗暗翻了个白眼。
宋唯心也有些不舍,干脆决定送宋茂国一截。
宋茂国这回倒是没推辞,父女俩一边走一边聊着。
一直将宋茂国送到了村口分叉的大土路上,宋唯心才停下脚步,但还是目送着宋茂国牵着驴车的背影走了好长一截。
第30章
宋唯心要去镇上摆摊卖吃食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出去了, 村里基本人人都知道这件事。
大家闲时聚在一起聊天,谈起这件事都无一不摇头。
“也不知道这宋唯心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去做买卖,还是卖吃食, 真是糊涂了……”其中一个妇人撇嘴道。
旁边的人也很不屑:“现在粮食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吃紧了, 但想弄到还不是很困难, 光有钱可不行,那还得要票,咱们镇上就那么两三个卖吃食的,哪个不是有关系的, 她宋唯心有什么关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另一个男人开口道:“哼, 果然是个妇人没见识,考虑事情都不周全, 看别人赚钱自己就想去做,而且退一万步讲, 那宋唯心身子那么差,就算有本事将吃食摊经营起来,那身体也撑不了几天。”
总之,所有人都不看好宋唯心, 觉得她是糊涂了,日子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儿,偏要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有人为宋唯心可惜, 想要得空了去劝劝她,也有人幸灾乐祸想看热闹。
总之, 那几天宋唯心走在外面, 基本上碰见一个人就会问她关于摆摊的事。
他们的态度不一, 宋唯心都感觉得出来,被问得烦了,宋唯心干脆就不回应了。
于是村里又有人开始传她宋唯心眼高于顶,还没赚到钱呢就不搭理人了,也有人说她还没开始就遇到了困难,怕是做都做不成。
这是宋唯心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农村里的八卦流言有多强大,同时也带着不小的恶意。
不过宋唯心并不在意这些,只要不到她跟前来说,她甚至都不会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他们讨论的那些问题,宋唯心当然早就想到了。
桃园镇常住人口那么多,当集天人流量那么大,但固定卖吃食的就那么两三个,当然不是其他人不想分这杯羹,而是没那个能力。
现在国家虽然开房私人营生了,但资源大部分还是国有的,做买卖最困难的就是缺少资源,特别是卖吃食,粮食被看得最紧,光有钱不行,得要有票才能买到,而桃园镇这边的粮食,基本是被粮站垄断的,除了统一按劳分配外,想要多余的只能拿钱和票去买。
分配的粮和票,要说让一两个家庭吃是没问题的,富裕一点的供三四个家庭吃也行,可卖吃食那不一样啊,一天就要出去多少粮食,那哪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就是富裕人家都没这个本钱。
本钱都没有,那又谈何之后的生意啊。
能在镇上固定卖吃食的,包括邱姐的张记糕点,都是有门路有积累才做得起来的。
所以为什么说桃园镇居民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就没有一个不知道张记糕点的,因为就只有这么一个糕点铺子。
之前于团长给的谢昭的抚恤金,除了那一千五百元钱以外,还有一堆票据,这些当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但没人知道票具体有多少。
后来宋唯心清点了一遍,被小小地震惊了一把,难怪那牛皮纸袋那么鼓,里面的各种票据每种都够他们谢家所有人用一两年的了!
所以宋唯心才能够很有底气地想要去摆个小摊卖吃食,暂时先拿出其中一小部分的粮票来试试水完全足够,如果试水效果不错的话,后续再大量投入,这样也能最大程度上的减少风险。
宋唯心将自己要去摆摊这件事给公社书记王雪松说了一下,毕竟她是打算长期做这个的,保险起见还是要跟公家报备一下。
王书记对这件事也早有耳闻,但当亲耳听到宋唯心跟自己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
宋唯心说这话时的语气态度都很坚定,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样子。
王书记虽然没有明说不支持宋唯心做这个,但他却表示可以给宋唯心安排一份轻松点的事情做。
“谢昭是为国家牺牲的,政|府帮助你无可厚非,更何况你自己也有初中文凭,我可以帮你在村里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干,大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宋唯心笑了笑,回道:“王书记,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坚持我的想法,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对吧?”
宋唯心一番话确实将王雪松说动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哎,那好吧,现在谢昭不在了,你还要养两个孩子,身上的压力确实大,所以你有这个想法我也理解……你放心,好好去做,要是遇上什么问题尽管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这是除了她的娘家人外第一个支持自己的人,宋唯心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她朝王雪松鞠了一躬:“谢谢你王书记。”
“诶诶诶!不用不用,”王雪松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宋唯心已经想好要卖什么了,那就是馄饨。
因为桃园镇赶集的人都是一大早就到镇上了,早上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而且有不少没吃早饭的人都会想在镇上解决,所以卖早点才是最好的选择。
据宋唯心观察得出,每次当集固定卖早点的热食摊位就那么两个,其中一个是她第一次赶集时吃过面的那家,另一个则是卖豆浆油条糍粑糖麻圆之类的小食的,其余就没有了,可供选择的品类少得可怜。
镇上的国营饭馆宋唯心当然也进去看过,但他们正儿八经只供应午饭,早饭就只有些稀饭馒头咸菜,所以桃园镇在早点这块儿还有很大的市场。
宋唯心想先从卖馄饨做起,一来成本不高,二来方便操作,需要的材料简单,做起来不会手忙脚乱,而且这边的人还挺喜欢吃面食的,应该会喜欢馄饨这种早点。
家里的粮仓是有囤麦子的,但这些粮宋唯心肯定不能动,于是她便自己去买了几斤面粉,割了几斤猪肉,当然还买了一个炉子,基本上却的东西全部都置办齐了。
因为才刚开始试水,不清楚能卖多少,她也不敢买多了,怕浪费。
准备出摊的第一天,宋唯心选在了一个当小集的日子。
当天早上她不到五点就起来准备了,和面、剁馅儿、调味、擀面皮等等……
宋唯心将面皮擀得又薄又均匀,甚至都能透光,然后又用刀切得方方正正的,切出来的边角料又混在一起再擀一次,最后实在多出来的,她就随便包一下留在家里吃。
面皮准备好后,就开始包了。
宋唯心一只手拿着一根洗干净的竹片,沾点水,用来刮肉馅儿,而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面皮,竹片往上面轻轻一抹肉就全部沾在了上面,只见她那只手那么随便一捏,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手中就出现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馄饨,上面的褶子就像盛开的花瓣一样。
宋唯心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很快一个小盆就装满了。
为了防止馄饨之间粘黏,她还往里面洒了一点面粉然后抖匀,一个个小巧却精致饱满的馄饨不规矩地躺在盆里,看着非常喜人。
宋唯心包了大概有一百来个的样子,剩下的就打算等到了镇上去摆摊时再包,可尽管如此,等做好一切后太阳也已经出来了。
做早点摊就是这点最辛苦,每天都需要起来很早,等到了冬天天气冷更难受。
今天宋唯心起来的还不算早,因为她只准备了大概三十人份的食材,所以五点才开始,好多生意好的早点铺凌晨两三点就要开始准备。
还好这个年代晚上最迟八九点就睡了,所以早点起也没什么。
宋唯心将准备好的皮和馅儿,以及一部分包好的馄饨和其他需要的东西全都装上小推车,然后叫了村里有牛车的人顺路带自己去到镇上,再支付给对方几分钱就可以。
不过宋唯心因为要去摆摊,出门得很早,便不能带着几个孩子一起上学了,走之前她还留了些馄饨给他们当早饭。
一到场镇上宋唯心就去张记糕点找了邱姐,她前两天来买东西的时候就跟邱姐说了自己今天打算出摊这件事,邱姐当时就让她将炉子锅碗那些比较重的东西放在了张记,等出摊的时候再去拿。
邱姐帮宋唯心一起将东西搬上了小推车,为了表示感谢,宋唯心将包好的馄饨留了些给邱姐。
“这是馄饨吗?一个个的看起来真可爱,我还没见过包得这么漂亮的馄饨呢。”邱姐笑道,拿个碗将馄饨装了起来,“谢谢啊唯心,正好还没吃早饭呢,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唯心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邱姐,得亏你帮我忙呢,那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麻烦事儿呢。”
“嗐,我就是随手的事……那你准备好在哪出摊了吗?”邱姐问道。
宋唯心回道:“就在西街那块卖吃食的那里,我上次去看过还有不少空位。”
邱姐点点头:“那好,等我这边空了就过去给你捧场,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搁你了,你快去占位置吧……”
宋唯心离开张记后,便推着小推车到了那处专门摆摊卖吃食的地方。
其他摆摊的小贩都已经来了,都在支摊做准备。
因为这里摊位少,空地也就多,宋唯心随便在一处离其他摊位不远不近的空位上停下,然后支起了自己的摊子。
周围人瞧见她这么一个生的面孔,都忍不住频频朝她看了好几眼。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