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演唱会,是沈听肆和云星两个孩子的周岁宴。
顾川野开着车在路口等他们出来,他车上载着盛明月,散漫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自己等会儿要去商场买什么礼服。
好脾气都应了。
爽快的过分。
盛明月惊诧看着他:“今天犯神经病了?”
这姑娘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顾川野舌尖抵着下颚,他这几日信佛,腕间松松垮垮缠了一圈小叶紫檀,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身形松散,语气调笑。
“这不是指着今儿您给我当代驾么。”
盛明月:“那得看我心情。”
她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脑袋伸出副驾驶的车窗,冲着刚从侧门出来的姜黎使劲招了招手。
与此同时,顾川野也打了车的双闪。
他视线微微向右瞥,若无其事的,又收回目光,在车载导航调着地址。
盛明月说:“呦,沈听肆家去了那么多回,还记不住路啊?顾川野你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
顾川野挪开手,从旁边摸出一支烟,在烟盒上敲了敲,咬在嘴里没说话。
盛明月和姜黎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江俞礼的演唱会。
两个男人的视线无声地在车厢内交融。
红灯街口,刹车踩得有些猛。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阮星蘅抬起手,挡在了姜黎的额前。
顾川野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相思来的不算晚,只是缘分到的不够深,她身边有个足够好的人,就算是四年的空窗期,也没让他找到任何插手的机会。
“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下了车,终于点上烟。
顾川野自觉走到一旁的路灯下,他猛吸了一口,青白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他的笑漫不经心。
“快点儿,有钱没地儿花,等着给你当嫁妆呢。”
视线里。
阮星蘅推开门下车,他轻轻搂住了姜黎的肩,视线上移,对着他略颌首
说了句,“快了。”
姜黎也点儿害羞,握紧拳头笑着说自己还舍不得“未婚少女”的身份。
阮星蘅仔细想了一下,把她的拳头掰开握在手心,“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领证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已经丧失了未婚少女这个身份。”
姜黎愣了下,慢吞吞的说,“你这人不是最循规蹈矩嘛,为什么这事儿搞得那么突然,那天你突然问我要不要和你结婚,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爱着我。”
“没办法,太心急了。”
阮星蘅轻笑一声,当时的确不理智,从分手那天他就像疯了魔一样,想见她的欲.望疯狂滋生,见到她的那一刻又按捺不住心里的嫉妒与怨恨,于是情绪不加掩饰,他第一次冲动地将她压在楼梯的走廊间,问她要不要逃婚。
阮星蘅可耻的在想。
当时的那种境遇,她一定不会选林泽楷吧。
这场周岁宴是家宴,本来沈家的意思是想要办的盛大一点,但是云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个性,又觉得太盛大小孩子压不住福,就在自家庄园挑了一桌简单办。
姜黎也懒得打扮,素面朝天扎了个马尾,逗了两下孩子一个人就跑到院子里的吊椅上坐着。
生活的快乐往往就是平淡的,姜黎也是在最近也才有了这个感悟。她望着不远处围坐在一起的人,相机咔擦一声落下,她盯着圆圆满满的一张照片笑。
阮星蘅也在画框里。
他被沈听肆张罗着抱孩子,双胞胎长得很像,姜黎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
不愧是当医生的,就算没生过孩子,抱孩子的动作也标准非常。
沈听肆虚心蹲在他旁边听教导,手机备忘录翻的飞快,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姜黎嗤笑一声,想起了沈听肆和云星办婚礼的那一天。
是个冬天,在姜黎对冬天不多的记忆里,那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冬天。
浪漫的钢琴曲和摄影独特的审美,京市十里红妆铺了一整条长街,肆意随性的少年用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作为那一场暗恋的最好回音。
姜黎当时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戒指被缓缓戴上云星的指节。
渴望爱的感觉,就在那时候滋生。
以至于,和阮星蘅重逢的那一天。
一发不可收拾。
“你喜欢孩子吗,阮星蘅?”姜黎问他。
阮星蘅:“还可以。”
姜黎哦了一声,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耳朵烫烫的,她伸手捂住,假装随口一说,“那你想不想我给你生一个?”
远处欢声笑语,这人间热闹一片,姜黎不想阮星蘅总是清清冷冷。
他们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家。
夜色悄然席卷这片空,夕阳的一点儿余晖完全被吞噬掉,取而代之的是含蓄低调的繁星,
阮星蘅脱掉身上的外套给她盖在腿上,他的目光一如往常,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说:“我想。”
又说:“但我更只想要你这一个宝宝。”
温暖的拥抱,是阮星蘅的体温。
从后背传来的,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姜黎呼吸滞了滞,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深刻含义,还是回头撞进了他深情过分的眼睛。
她伸出指尖描绘他的眉眼。
忽然笑了起来。
“阮星蘅,你的眼睛真深情。”
他的睫毛颤动的分明,姜黎忽然就想起了在宁大附中的那个午后。
金色的碎阳铺满了他的前额,少年枕着手臂睡颜沉静。
蹑手蹑脚的少女悄然凑到他面前,莹白的指尖抵上他纤长的睫毛。
数到第9下。
他一定会睁开眼。
阮星蘅的心动只能捱住九秒。
姜黎的心动一秒钟都忍不住。
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一辈子。
纯粹明亮的人间,就是有个人,值得她像飞蛾扑火一样奔赴。
-
宁大附中有个传说。
相传在情.人坡的草地里写下爱的人的名字,就一定会在一起。
信这个传说的人倒还蛮多的,反正阮星蘅当值日班长的时候,和教导主任一起在情.人坡抓了很多对早恋的情侣。
漫天粉红的樱花树,娇俏可爱的样子,天生似乎就不适合生长在肃穆庄严的校园里。
就和那个情.人坡神秘的传说一样,在教导主任每天晚上勤奋的蹲点下,这个圣洁美好的地方逐渐变成了处分的高发地。
姜黎倒是喜欢经常翘课去那里。
她一个人去,拿着一本崭新的物理书搭在脸上,金色的碎阳铺满她整个人,偷偷染的不明显发色在光的晕染下发出了耀眼的光泽。
阮星蘅走近的时候,刚好看见她握着书的手不受控制地向下垂落。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本差点滚下坡的物理书,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少女安静的睡颜。
她难得有这样乖巧又安静的时候。
褪.去了张牙舞爪的艳丽,睡颜娇憨,微微嘟起的唇,她涂了带颜色的唇膏,耳边的卷发不听话的散落,露出小巧耳垂上一粒小小的蝴蝶耳钉。
漂亮的带着攻击性的女孩子。
她在这个校园独树一帜,就好像是枯燥统一的人生线上意外横出的一道彩虹。
阮星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他的指尖试探往前,柔软触感传来,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扭过身,胸膛起伏难以平息,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曾经他以为分数、奖状、荣誉,是他人生的全部构成。父母的赞誉和家庭的安宁是他快乐的来源,可直到看见她的那一眼,他才明白从前的快乐是难以算作快乐的。
心跳要跃出嗓子,阮星蘅禁不住滚了一下喉结,他感觉嗓音干涩,他俯下身,伸出手,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要轻轻喊她起来,告诉她下一节的物理课已经上了大半。
可是面前的姑娘好像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风里传来香味,是她的发丝肆无忌惮抚过他的脸颊。
阮星蘅眸色暗了暗,长指在空中虚握成拳,黑漆漆的眸色一寸寸将隐忍与克制吞噬。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暗恋的含义。
——清醒的而又无可自拔的沉.沦。
——心甘情愿的供奉上爱和自由。
风里好像都是她的味道,教室里的读书声正在渐渐远去,那些刻板的、束缚的、禁.忌的一切都好像被抛下。
阮星蘅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心里另一个自己的复苏。
樱花树的花瓣落了下来,少女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依旧睡的很沉。
阮星蘅目光紧缩住她的整张脸,看着那颗脆弱的花瓣从她的脸上滑落她粘腻的唇。
想要一个吻。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像个卑劣的胆小鬼,那天阮星蘅的心跳如雷,他越过耳畔无数的风声和读书声,俯身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他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不平的心绪。
那片可怜的被研磨的花瓣也终于摇摇欲坠的落在了洁净的草地上。
阮星蘅直起身,面不改色地擦掉嘴角的唇渍。
一种隐秘的快乐席卷他整个人,欲.望在叫嚣,想要不顾一切拥有她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强烈。
阮星蘅又想起姜黎那张天真明快的,眼睛里常常有着不谙世事的骄纵的脸。
理智就像海浪,将他心里升腾的一点儿欲.望又压了下去。
他选择继续做一个溺水里前进的人。
因为在没有坦荡的未来之前。
所以的暗恋。
都应该是见不得天光的。
……
睡梦中醒来,在樱花树底下看见阮星蘅的时候,姜黎差点儿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说话都结巴:“班、班长,你、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阮星蘅转过身,他的眼皮垂下,有种刻意躲开她视线的意思,于是眉目显得愈发冷峻,多了点不近人情的感觉。
他把手里的物理书递给姜黎,意思不言而喻。
“老、老师发现我逃课了?”
阮星蘅嗯了一声,没敢靠她太近,也不敢看她眼睛,只低声说,“老师让我找你回去上课。”
“哦,那你干嘛都不喊醒我?”抬起手里的腕表一看,四点过了一刻,刚好一堂课完整的上完,姜黎啊了一声,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现在都下课了。”
刚才好像是个禁.忌词。
姜黎不解地仰起头,她皱了下眉毛,伸出手有点儿无措地指着阮星蘅的脸。
“你脸红什么?”
盛夏的傍晚,凉风习习。姜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来想要往阮星蘅身边凑。
她感觉唇上有点痒,贝齿咬了一下,尝到了一点儿甜丝丝的味道,想起来今天涂了新买的唇膏。
姜黎臭美的要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持小镜子,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
感觉不对劲。
她神经大条,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我口红怎么蹭掉了一块。”
阮星蘅心跳顿了一下,心里因为她这一句话像着了火,无可救药的蔓延,他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抬起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发丝。
姜黎还在低头翻看袖口,苦恼是不是刚刚睡觉蹭到了衣服上的什么地方。
她抬头见阮星蘅矗立在原地没有走,疑惑地盯着他问,“你不去上课吗?”
“你不去上课吗?”阮星蘅把这个问题重复问了她一遍。
“我不喜欢物理课。”盘着腿坐在草坪上,姜黎百无聊赖的在地上数落下来的花瓣。
讨厌和喜欢都很鲜明。
不喜欢的事情是一点注意力都不愿意去分享。
姜黎打了个哈欠,还有点困倦。勉勉强强的将注意力集中在阮星蘅身上,姜黎有些心猿意马地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
她是个十足的手控。
如果,能牵上他这双手就好了。
阮星蘅:“那你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
姜黎拍了拍手,快速走到他身边,手背贴在他,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
然后莞尔道:“喜欢你呀。”
说完这句话,姜黎就跑了。
就像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她总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抒发自己的感情,把多余的情绪留在原地。
阮星蘅愣愣的站在原处。
手背上的温度存在了一霎。
接着他感觉心里那摇曳的火苗蹭的一下变得好烫,透过肌肤的纹理,烧尽了他的荒原。
阮星蘅闭上眼,脑子里长久的存在着她飞奔离去的背影,像一阵风一样轻轻掠过他的胸膛。
他无望的在想——
姜黎只要回头看一眼,
他的暗恋就要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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