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取你划地的木牌吧,明日就可以去选地。”
白十九连忙跑过去,从秦泽手里接过长长的木牌。木牌被桐油刷过,光滑又漂亮。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占地数量,占地原因以及发放日期。
秦泽知道他看不懂牌子上的字,便指着上面的字念给他听。
白十九随着秦泽的指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他喜欢极了,很想在木牌上亲一口,但又怕秦泽笑话,只能把木牌紧紧抓在手里。
等他抱着木牌,又扛上两袋大米回到人群时,立马遭到了其他人的围观。有人想抢木牌观赏一下,硬是没掰动他的手,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我们继续。”秦泽又拍了两下手,等大家都恢复安静,才继续宣布下一位获奖者。
“第二个要赏的便是,杀敌次多者——虎子。他以一人之力斩敌三人,特此嘉奖三亩良田外加一袋大米。”
正坐在旁边乐呵的虎子,被突如其来的点名给点懵了,他没想到这种事还有他的份。
“郎君,我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做出功绩就要得到奖励,这是你应得的。”
虎子只感觉有个馅饼砸在他头顶——惊喜万分,可他之前跟了秦家那么久从来没得到过什么奖励,这突然间得到和其他人一样的奖励,是不是秦泽已经不把他当自己人了。
他两只手搓来搓去,紧张地不知道该往哪走。
“拿去吧,不要多虑,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变化。”
虎子看着秦泽温润的眼睛,顿时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郎君。”
秦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给,这是你划地的木牌。”
等虎子也下去后,秦泽再次朗声开口,“第三,我只是宣布一事。自今日起,狗蛋儿正式更名秦梁,乃我同姓义弟,诸位悉知。”
这下乱哄哄的小院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沉默地看向站在秦泽身边的秦梁,那些眼神谈不上任何善意。
小院里的篝火还在跃动,但空气宛如凝固般肃杀。
“郎君,我愿成为您的奴隶!”
院外的人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到秦泽的奴隶能分到遮风挡雨的房子,能吃到肉,还能分到可以耕种的土地!
李大河怕秦泽听不到,扒着木篱笆再次大喊:“郎君,小民李大河愿成为您的奴隶!”
奴隶们这才想起篱笆外还有一群人,这会儿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叫前有山后有虎可算是让他们体会到了。
“诸位还是另寻出路吧,何必在这里自绝后路。”
“哪有出路啊郎君!”李大河绝望地大喊,“我的妻儿全部被匈奴人所杀,可没有一人能为我伸冤。我的地被占了,只能朝着南方讨饭,当时遇见您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伤害您,只是想找机会逃跑。”
秦泽深深叹气,“可以去县衙领地开荒。”
“泾阳县已经没有荒地了。”
秦泽尴尬了,他自己该不会是占了最后一块地吧……
“你想好了?想好要做我的奴隶?”
“想好了,这半个月里我每天都在想。”
“那进来吧。”
李大河蓬头垢面,浑身仅有的一个裤衩跟泥做的似的,与院子里穿戴整齐、面容干净的奴隶们格格不入。
原本他们虽然都睡草棚,但是奴隶们不愿意让他们靠近,于是把他们的草棚盖得远远的,平时也没什么接触当然也不会管他们脏不脏。
但现在要成为一伙的了,奴隶们实在有点嫌弃李大河那身脏泥巴。
李大河也十分无措,他也不怎么好意思坐到人家中间去。
秦泽及时缓和气氛,“虎子,去带大河洗洗澡,顺便剃个头。”说完他又想起来古人的讲究,于是跟李大河解释,“咱们这刚来都要把头发剃了,省得生虫子。”
“我晓得,全听郎君吩咐。”
李大河乖乖滴跟着虎子去井边打水。
秦泽这边还想再说点事呢,篱笆外又有人大喊,“郎君,小民张田愿成为您的奴隶!”
“小民张石愿成为您的奴隶!”
“小民……”
秦泽还是那句话,“诸位可想清楚了,泽不愿强征百姓为奴,你们今日南下或许还有机会。”
“想清楚了,请郎君收下我们!”
一日为奴,则终生为奴,子子代代生死全由主人掌控。能下这种决定基本是在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的时候。
可现在虽说不是清河晏晏,但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这几个人就非得跟着秦泽,秦泽都那样赶他们,结果还是不肯走。
当然,也有不想成为奴隶的。
干巴瘦的小伙子躺在地上打滚,“爹,我要吃肉,我要睡房子,我要新衣服!”
“快起来,像什么话!再过两天,爹就给你买。”
“你从来没有给我买过,如果能买,娘为什么会饿死!”
“住嘴!你娘她不是……”男人侧过脸,有些哽咽地说不下去。
秦泽也很无奈,“小家伙,跟你爹走吧,总能过上好日子的。”
“我就要跟着郎君!”
小孩瘦得干巴成一条,脏兮兮的脸上快要看不清五官,可唯独那双眼睛里闪着耀眼的坚定。
这倒是让秦泽起了兴趣,他原本听小孩闹着要吃肉,还当他幼稚懵懂,没想到这小孩竟然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要跟着他。
秦泽弄不清是无意中说的,还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便半开玩笑道:“跟着郎君,可是要做奴隶的,做了奴隶,就再也没办法种自家的地了。每天给郎君种地,多辛苦啊。”
然而那个干瘦的小孩站起来,挺直胸膛,说了句让众人都哑口无言的话来。
“宁做贵人奴,不种穷人地。”
他一听,爹气得手都在抖,指着他大骂:“没个出息,从哪学来的歪理!”
“你叫什么名字?”秦泽俯身问他。
小孩不卑不亢地看着他,“郎君,我叫季秋。”
“年龄。”
“十五。”
秦泽笑着点点头,起身劝季父,“此子非池中之物,莫再怪他。”
但他没有说收不收下季秋,只是转身又回到篝火旁,“新来的几位,抓紧去洗澡,我们要开饭了。”
季秋也不管他父亲,跟着众人往小院里钻,嘴里还嚷嚷着:“阿父你要走便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季全哪能管得了他,只能在身后唉声叹气地跟着。他就这一个儿子,不可能丢下儿子自己走。
“开饭之前,我还有件事跟大家宣布,这是我们新成员公输具与公输真先生。这两位乃能工巧匠,擅长各种器具与机关制造,相信诸位也已经见识过这两位的本事,不必我再多说。希望今后诸位在一起好好相处,共同建设我们的家园。”
“好!以后木盆坏了是不是要找公输具修?”
“哈哈谁给修,给你扔了还差不多。”
氛围又开始升温,秦泽还得继续说:“不管是谁,进来了就是咱们自己人,切不可欺生。”
“郎君放心,自己人我们肯定要照顾的。”
“对,以前那些人和我们不是一伙。”
“我们都听郎君的。”
此时几个剃完头的人回来,他们穿上崭新的麻布衣服,与奴隶们坐在一起,再不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甚至还慢慢地聊到了一起。
奴隶们对李大河最感兴趣,“那匈奴杀了你妻儿,你就跑了啊?”
李大河冷笑,“跑?我杀了那几个匈奴,全喂了野狗。”
“有种!你自己杀的啊,怎么做到的?”
“需要有计谋……”
几个人听着李大河讲杀匈奴时的惊险情节,满脸的紧张,竟然渐渐开始敬佩上李大河了。
白十九没有去找新人聊天,而是静静地坐在地上出神。
“十九,想什么呢?”白十八拿胳膊肘捅他。
“在想刚才的事。”
“地的事对吧,嘿嘿,咱们有地了。看来我真的能娶莹莹呢!”
“嗯,到时候我给你盖房。不知道咱爹和咱娘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总是念叨你找媳妇的事。”
白十八沉默了一下,“你说我跟郎君说,他能让我去接他们吗?”
白十九抬起头,盯着篝火旁比火焰还要明亮的秦泽,“我觉得可能会。”
那句“宁做贵人奴,不种穷人地”像记大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一直以来的迷茫与麻木在那一刻轰然破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方向。
“阿兄,你说郎君为何赏地?”
“郎君心善呗。”
白十九盯着秦泽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缓缓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郎君有鸿鹄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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