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没骂,我没骂,我刚才是与我那家奴说话,他非要接话。”雷赤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有了底气,又开始那出指鹿为马的做派。
“他骂了!我们都听到的!”
秦泽还没来得及回话呢,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着大家都跟着附和,“对,他指着秦神仙骂的!”
“……多谢诸位。”
这个时候秦泽也不想把关注点放到“神仙”一事上,只能暂时承认这个名号,继续陈述雷赤的罪行。
此时突然有人在堂外呼喊,秦泽转身去看,水蓝色轻纱广袖长袍,红缨束冠,长得一双桃花眼,不是雷关是谁。
“大人,我状告之人也有雷关,请放他进来。”
雷关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走上堂前。他扬袍下跪,跟唠家常般与秦砾说:“大人,府中听闻小儿无状,惹得秦大人生气,特来赔罪。”
秦泽点点头,“你要代你儿受罪?”
但雷关并不接茬,“我儿年纪小,说话常常口无遮拦,我每日管教他也是气个半死,大人仁心仁德定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但您放心,这次回去我肯定狠狠教训他。”
秦泽冷笑:“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还是能看得出贵子头上那顶小冠的,怎么加冠之人还这般目无遵纪,不懂礼法?做父亲的肯定下不去手教训儿子,都说子肖其父,对着那么像自己的儿子怎么下得去手,少不得让本官帮帮你了。”
说起来真是奇怪,这雷关长得不错,但他那儿子膘肥体胖,五官和被门挤了似的,秦泽都怀疑他那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雷关闻言表现得有些惭愧,竟然真的向秦泽拱手:“那便劳烦大人替我打几下。”
秦泽倒是来了兴趣,他自然知道雷关有多难缠。他长得就一副无辜的样子,还特别能花言巧语,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问题是大家还都愿意信他。
难道看脸的时代,都这样?
秦泽这样挤兑雷关,雷关都不生气,可见此人心机城府。秦泽可不上他的套,以为打两下这件事就算了结?做梦去吧。
“你为白身,可能不懂我朝律法,贵子辱骂官员,当处城旦舂。”
雷关苦笑,“大人何必与一小儿斤斤计较。”
“你是说,我朝律法不公?我按律法行事乃为斤斤计较?”秦泽纳闷地盯着他,一副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傻话来的样子。
给雷关十个胆子也不敢再继续拿朝廷的规定搞理,但不反驳不代表不能装可怜。变得沉默的他,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宛如世界上最悲伤的父亲。
他这一出没打动秦泽,也没打动秦砾,却打动了场外的某些百姓。
“城旦舂太严重了吧,请大人网开一面!”
秦泽去看是谁喊的这句话,但是人太多了,他什么都没看到。果然有带节奏的,就有跟风的,没一会儿就有小声的讨论传开。
“雷关就这一个儿子,脸被划花的话,可就太可怜了。”
“对啊,他们两家平时不就这么骂的吗,再说雷赤说的也是事实……”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么狠吧。”
更有人说:“那可是官老爷的家事,现在不能随便骂喽!”
秦泽压根不理会那些冷言冷语,原主那么些年,早就听够了。他昂首挺胸,声若惊雷,把十六年前的事亲自扒开来给众人看:“我二告雷家诬陷我父我母,四处造谣他们有私通之事!”
堂内堂外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到空气都凝滞了。
突然一阵哭声打破这份安静,“大人何须再提旧事,都是街坊邻居,我为什么要造谣。”
雷关像被逼到角落里的人,迫不得已让别人翻开了自己小心掩盖的伤疤。那些话里字字句句都在说:“我没造谣,就是你爹娘给我戴的绿帽子。”
这下众人的心更加偏向雷关,哪有人造谣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他们觉得肯定是秦家的儿子当官了,仗着有权力,要回来出气,那雷关一介布衣哪能反抗得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人们看不到真相,只能凭借猜测乱放那颗正义的心脏。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使是秦砾,也很难去断这个案子。像这种事,除非捉奸在床,然后当场押送官府,立时判个通奸之罪,否则就是个家长里短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秦砾是相信自己的叔叔的,但是相信不能作为证据——这也是他们秦家最无奈的地方。
他不太相信秦泽能找到证据,但根据流程他必须要问:“原告可有证据。”
“有,雷氏家奴十秀。”
这下倒是把众人震惊了,连雷关都忘了呜呜咽咽。他们都没想到,秦泽居然还有证据。
“宣十秀。”
“大人,我在。”
一位老妇人穿过人群,缓缓走向堂前。她梳着简单的圆髻,穿着发白的红色布衣,看起来干净利落。
“回大人,我在雷家已有四十载,在后院专门伺候主母,可以作证,柳芳从未与秦嘉木私通。”
哗!众人大惊,四十年的奴隶堪比家生子,怎么还敢在公堂上帮外人说话,这不是叛主吗?叛主可是会被杀的。
雷关震惊地看着十秀,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老奴要搞什么鬼。
十秀不管其他人怎样议论她,低着头继续,“柳芳当年是被雷关逼走。柳芳动辄就被打骂,身上总是有伤,最严重那次差点没有醒过来,街口的文大夫可以作证。”
“那还不是因为她不检点?”雷关终于镇定下来,又开始反击。
“哪是柳芳不检点,是老爷您就是要逼走她,好为现在的主母腾位置。”
“你胡说什么!我与芸儿是后来认识的。”
十秀突然笑了,她浑浊的眼睛盯着雷关,“您与齐芸自小便认识,您忘了吗,按照辈分齐芸是您的表妹。”
“虽是我表妹,但我是与柳芳和离后才与她相识成婚。”
十秀的神情越发古怪,“那齐氏女早先许配的是张夺,可后来为什么与您成了婚,您不清楚吗?”
雷关眯起眼睛,看了眼胸有成竹的秦泽,恨得牙都要咬碎,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买通他家老奴!
他控制好情绪,收起那一闪而过的扭曲表情,满脸难过地看向十秀,“我知你为雷家付出颇多,每每想起,我也心怀感念。你年纪大了,芸儿的事记不清,也不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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