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衔尾船19
德雷克说完之后就一跃而下,荧光色的绸带长?长?飞舞在平台上,扬起的一角像是他远远传来的挥手和召唤。
“啊!”马修被吓坏了。
“他跳下去了!他怎么想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去喊人?吗?”马修终于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看到江月鹿还站在平台边,若有所思低头?望着下方,马修不知?为何,从他平静的神情上也找回了安定。
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重新变得平静,“那我们先去找——”
话未说完,江月鹿往前迈出?一步,干脆利落地坠落而下。他的身影如掠过灰幕的蝴蝶,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化为下方一个小点?。
马修大张着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像突然疯了似的寻死??-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从地下刮来的风冷得像刀子,擦得他耳朵发痛。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感觉被?一个柔软的物体托住了身体。
一点?点?暗绿的光芒从身前升起,如同飞舞的萤虫聚成?一团,照亮了身侧,他得以看清自己?置身何处。
四周都是暗沉沉的,连光似乎都被?吸入不见。眼前唯一的光源,就是这一小团荧光,光芒的中心慢慢露出?一条布满瘤节的深绿道路。
路不算平坦,间隔几步距离,就会出?现坑坑洼洼的苔藓坑,偶尔还有几块深褐色的土包,像是顽固生长?的瘤节。
随着荧光向前飞舞,光亮不停向前推移,这条深绿色的道路得以现出?全貌。
路的两边呈圆拱形往下延伸,一头?到另一头?的距离足足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而在这条深绿色道路的尽头?,连接着另外一条往上延伸的墙壁。
墙壁是更深的绿色,深到出?现了沉郁的黑色,壁面更为宽阔也更为高挺,他仰起头?看了半晌,直到脖子都发酸了,还是没有看到这堵绿色巨墙的顶端。
“叩叩。叩叩。”
德雷克的声音漂浮在空中。
配上他奇怪的台词,这场景叫人?毛骨悚然。
江月鹿无奈问道:“叩什么?”
德雷克:“叩是敲门的声音,亲爱的,是我们互相联结的一种方式。你为什么还站在那儿?”
江月鹿:“……好吧。”
“马修呢?”
“他没跳下来。”
“该怎么说呢……意?料之中?不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了让你更为直观地领会到商业区的要义,我需要一个反应灵敏的普通人?。”
“马修的反应是不太快,但是足够真诚不是吗?你已经知?道一个善良的老?实鬼会在船上落到什么下场。”
德雷克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每当他的说话声响起,群聚的荧光就微微闪烁,而在他停顿的时候,它们就不再发亮了。像是一个个高频闪耀的信号灯。
随着灯一灭一闪,江月鹿终于看到了德雷克的身影,原来他就站在不远处,只是被?黑暗藏匿了身体。
江月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没有跳错地方。”
德雷克大笑:“伙计,你说什么呢?”
“你刚刚一直都在这儿不是吗?”
江月鹿的笑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你一直都站在那儿,呆头?呆脑的,还抬起头?来往上看。那上面根本就没东西,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看些什么。”
德雷克笑得喘不过来气,“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犯傻的时候。”
江月鹿回过头?,“我刚刚……”站在那儿。
未说出?的话堵在了胸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滞后地跳动着。眼前的一切实在太离奇了。那一面不知?通向何处的巨大墙壁不知?从什么时候不见了,在他的身后,就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房间。
墙壁能够到顶的那种,非常普通。
“等会儿……等一等。”
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什么情况?刚才他是看错了?
不可能啊,他还跟着走了一段路……路。
江月鹿低头?查看脚下,坎坷坑洼的深绿道路也不见了,变成?了一条朴素至极的绿色地毯。德雷克就站在地毯的另一端,他们从始至终就没出?过这个房间。
也许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德雷克收起笑容,“……怎么了?”
江月鹿:“我刚刚不是在这儿啊。”
德雷克:“不,你就站在那儿,一直都在。”
“你又怎么能够确定呢?”江月鹿忍不住道:“我们在上船之前,跨越过一片海洋,走到那儿的时候,船上每只鬼都会做梦。”
“你怎么能确定刚刚不是我在做梦?又或者……连我现在也是在做梦?”
“嗨,嗨,老?天!你把事情搞得好复杂……”德雷克挠了挠后脑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最?终狠下心,似乎做出?了决定。
“算了。老?爹也认可你,这又不算什么核心机密。我就告诉你实情好了。”
“什么实情……”江月鹿努力做出?很迷茫的样子。
德雷克真怕他出?一点?意?外,“没有什么梦,真的!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个空间,其实算是一种伪装术。”
“伪装术?”
“我现在演示给你看。”
他脱下手上的两枚戒指,扔进了桌上的杯子。
“看好了,这两枚戒指,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这个杯子就是这个房间。”
他又拿过来一张纸巾,轻轻盖在了杯子上,神奇的事发生了,那只杯子居然在江月鹿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怎么办到的?”
德雷克不无得意?,“先说好,这可不是你以为的消失,杯子还在这儿,戒指也在,不信你过来摸摸看。”
江月鹿伸出?手来,果然在一片空气中摸到了一个圆柱体。
德雷克在旁边解释:“之前说过,我那张卡是中下等,黑市有些特殊场所不能进入。但如果咱们非要进去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得做一些伪装了。你瞧,谁也不知?道藏酒柜里藏着我们两个。”
江月鹿失笑:“我们现在是在酒柜里?”
深深一嗅,果然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德雷克撇嘴,“你就偷着乐吧,上一次和古里安一块进来打听情报,我们可是窝在箱子里闷了一晚上!”
提起古里安,他的脸色变了变,后知?后觉地嘱咐:“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全部?都忘掉,正常情况下我是不能告诉你这些的……”
“伪装吗?”江月鹿很感兴趣。
一贯吊儿郎当的德雷克都开始三缄其口,说明这件事真心非常重要,他对背后的原因更好奇了。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德雷克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还记得那些贴了符纸的箱子吗?”
“城堡外面的?”
“对。”
“那些箱子不知?为何,不会伤害我们。老?爹好像知?道一点?原因,但他没有公开谈过,只是私下和克丽丝提过一次。”德雷克忽然压低了声音。
“据说,是木头?的原因。”
“木头??”
“正常的箱子不都是用四块板子钉起来的吗?但我们没从这些箱子上找到任何一枚钉子,它就好像是被?整个掏空了肚子,只留下外面一层薄薄的树皮。”
树……江月鹿的眼前晃过他刚才见过的东西。
深绿色的,坑坑洼洼,还有瘤节……
这不正是一棵树的枝干吗?
树人?女高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他像是再一次置身于冰冷的雪村,重新站在了巨伞一般的树木下。德雷克见他的脸慢慢绿了,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还好吧?”
江月鹿揉了下眉心,他觉得这次的事很麻烦。
“你继续。”
“说到哪了……哦哦,是的,箱子。最?开始,我们只是以为老?爹不喜欢那些破破烂烂的箱子。这确实不符合他的审美?。”江月鹿想起那一间繁复华美?的城堡房间,忍不住内心赞同。
“但是后来,我们逐渐发现老?爹是单纯地讨厌树木。他讨厌一切用木头?做成?的东西。连城堡门口的树都砍光了。”
江月鹿:“为什么?”
德雷克:“大家也不知?道。”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有了一点?想法。”
“说到底,不就是箱子的木头?有些古怪吗,于是我私下切了一点?带回去研究。但很遗憾。这些木头?就只是木头?,没什么稀奇。它最?特别的地方,还是能让符纸对我们无效。”
“但是后来,我们逐渐发现它还有另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他不禁有些紧张,终于要说到关键了。
可是德雷克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我不好说……”
江月鹿都要呕血了,“拜托,你都泄密到这种程度了,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不是这个,言。既然我都打算全盘托出?了,就没有想要再隐瞒。我说的不好说,就只是单纯的‘不好形容’。我不知?道该如何说给你听,因为这很玄乎,很匪夷所思,特别抽象,特别的……”
德雷克忽然化身成?为神经质的艺术家,在一连几个“特别的”赞美?之后,他不再说话,只喃喃张着口。最?终他移过来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月鹿,似乎想要搭乘着眼睛这扇窗口,行走到更深处。
“你相信链接吗,言。”
“一种说不出?来的,很奇异的链接……”德里克从手腕脉搏的位置慢慢拔出?了一张薄薄的木片,它没有带一点?血迹。
“就是这个。我从箱子里切下来的东西。这就是能够让我在黑市肆无忌惮行走的保护伞,它能为你营造出?所有想要的伪装。”
江月鹿瞥向杯子,“就是那枚纸巾?”
盖上纸巾之后,杯子就在原地消失了,外人?再也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这枚木头?片也隔绝出?了两个空间,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能为外人?知?晓。就像那只消失在原地、却还存在于此的杯子。
德雷克领会了他的意?思,笑道:“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纸巾’。”
江月鹿沉思:“让我猜猜看,你是从什么时候用起来这枚小玩意?的……”
一道身影从平台一跃而下。
——“来吧,我们去见最?友善,最?虚伪的财狼。”
“是在平台上的时候?”
德雷克摇了摇头?,“不,是在跳下去的时候。”
他就像打开降落伞一般,凭空落到了这里,顺利地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场所,在布置好一切之后,回过头?,江月鹿也到了。
“所以……那张纸巾也盖在我的身上。”
“所以我的身上,此时此刻,也有那枚神奇的木头?片……不然我们不会同时到一个地方。你是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它也在我的……手腕里?”
德雷克大笑:“别太紧张了,你的就在身上呢。”
说着,他拍了下江月鹿的后背,依稀感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作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拧起眉来,完全想不起德雷克是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的。
飞在空中,被?波比驼过来的时候?
这让他很没安全感。也很不高兴。
江月鹿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你都要把我搞晕了。我刚刚还以为又看见了巨树……”
巨树……这个异样的词在德雷克的耳边晃了一下。他想去注意?,但是门外的声音吸引了他。
“现在该干正事了,伙计。”德雷克示意?外面,“他们已经来了。”
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江月鹿刚想要问是谁,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102章 衔尾船20
“欢迎光临。”
带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为贵客们打开门,他想起今天上工,有人对?他的叮嘱:“今天来的都是船上的大人物,记住你的身份,别?多听,别?多想,手脚麻利点。”
他不?敢抬头,所幸他们也懒得低头瞧一个小服务生。
门合上了。
很久之后他才直起身,不?无艳羡和嫉妒地回想:拂过他脸的衣摆绣着金贵的花纹,看起来一点也不?便宜啊。
门的另一边。
客人们三三两?两?站着,虽举止随意地交谈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瞥向了中心?站着的领头人——他是这条船上名义?上的首领,拥有家庭,妻儿?和数不?尽的幸福,握有滔天的权势。
他不?开口?,其余的鬼就不?敢发言。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船主大人。
他换了一身衣服,比江月鹿在归留居看到的他更为悠闲,只见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略略评看起来:“唔,三十岁的巫师鲜血酿造……的确是上品。”
藏酒柜中。
德里克心?惊胆寒:“鬼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对?死者的尸体不?敬。”
“这其实是代入了自身,你想想看,尸体要是毁了,鬼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他们感同身受,在这件事上生出一点良心?,彼此达成了共识,不?会随意对?待死去之人的尸体。”
“但?是你看那瓶血红色的酒,色泽纯正,应该是在死后当场就被剖开了身体,由导管一点点导流出来……再在阴寒之地酿造。”
“这里有个很恶心?的说法,人死去的瞬间离生最近,离死也最近,因而?结合二者之美的尸体尝起来最是美味。”
江月鹿低声:“所以,他们打破了限制?”
“限制。”德雷克嗤笑起来,“违规之后享受到的乐子妙不?可言,大家都是从人过来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在这个偌大的鬼市,要想找出一些遵守规则的家伙,应该只有马修那样?的老实人了。”
“他们顺从又规矩,接受一切安排,最后却成为了耗干幸福的倒霉蛋。讽不?讽刺?”
江月鹿:“听起来,你不?欣赏马修这样?的?”
德雷克摇摇头,“我只是做出一些陈述。这就是我来往于幸福和绝望之间时观察到的,在这里,多的是一些外表端正,暗地里却在干烂事的恶心?家伙。和马修比起来,那种鬼更让我觉得恶心?。”
“因为他们让我想到了人。”
德雷克望向房间里的船主,他此刻和客人们正聚在一起,切开一整块可疑的肉。房间里弥漫着糜烂和虚伪的香味。
这些看不?透的家伙,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呼……”船主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后脊发凉呢,好像我太太还在这儿?似的。”
有人心?领神会地笑了,“您和妻子的感情?,向来都是很好的。船上每年评选最佳伴侣您家里都是满票。”
“还有最幸福的家庭!当之无愧。”
船主低低一笑,动听的话语比入喉的美酒都要甘甜,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黑市的原因。
他坐了下来,解开了领子,状似不?在意地说道:“但?是,偶尔还是很累的呀。”
“噢……”
一双双狡黠的眼睛立即明?白了,“我忽然想起来,上次从外面误闯进来一条船,栽了一批快要死的人。”
“那些年轻的活人姑娘很美味,您知?道的。”
“我对?她们说,是衔尾船上的船主大人救了她们的命。她们对?您无比崇拜,吵着闹着说要报答,拦都拦不?住呀。”
船主听到“姑娘”二字,眉心?一动,但?还是摇了摇酒杯不?发一言。
“我想着……既然是报恩,太太那边应该是非常赞同的。再说了,恩情?来往是好事,不?是更能为最幸福的家庭增添亮色吗?”不?等船主说话,有人已经自作主张,“不?多说了,快把?她们带进来吧。”
房间内吱呀一声,门一开一合之后,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江月鹿不?由得冷笑起来。
真的是报恩吗?
如果是抱着“万分崇拜”的心?情?来到这里,如果马上能见到“救命恩人”,她们又为什么会恐惧到大哭?
德雷克觉得后背阴森森的,他转过头来,吓了一跳,“言,我做了什么,你要这么看着我!”
啜泣声传到耳中,像是鞭子抽打着他的耳膜,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江月鹿抹了把?脸,“没什么。”
他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德雷克既然躲在这里,就代表他不?希望被外面的船主发现,他们不?能暴露,也就无法营救她们。
江月鹿:“我只是没想到,船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德雷克低低笑了:“你以为他家庭美满,妻儿?幸福?一个和哥哥威尔从不?联系的自由人士,却在哥哥死后出来继承了船主的位置。他能有多看重亲情??传言说,他那妻子儿?女都是花钱雇来的演员,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还能这样??”
“噢言……你太高看他们了。”
“现在说话的这只鬼,是护卫人员的大队长。抓走马修的那群鬼你还记得吗?就受他的管辖。他每年也会评选进幸福一家,但?是听说在黑市里玩得最花就是他。”
“还有刚才最谄媚的那个,看不?出他私下会有暴力倾向吧?他的家里一到夜晚就会放大音乐,据说是为了掩盖妻子的哭声。”
“还有他,廉洁派的代言人,甚至还会为绝望地那群可怜的家伙说话。但?你知?道吗,我们经过的搏击场就是他的。”
“还有那个……”
……
听得江月鹿逐渐沉默了,“听起来房间里没一个干净的。”
“你早该这么觉得了。”德雷克不?以为然,“幸福里的鬼不?一定幸福,但?绝望地的鬼一定绝望。”
“可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
“如果他们自身不?幸福,那就不?会被【过运秤】量出幸福值了……他们是怎么继续留在幸福里的?而?且还这么富裕。”
说着,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想,“难道【过运秤】是被他们控制的?”
德雷克摇头,“这个东西他们无法控制,那是都主带过来的,只听都主的话。还有衔尾船,也是都主的力量让它维持在空中的。别?看他们现在风光,都主一驾到,他们就像灰溜溜的老鼠夹紧了屁股。”
“何况,衔尾船上的表面工夫做得很好。这群烂鬼说为了公平,他们的【过运】过程可以公开进行,绝望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们每回?都能冒出来山头那么多的幸福……所以我们才要来黑市挖一点证据,不?然没个由头,真的很难把?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推下船去。”
江月鹿似乎明?白了。
“会不?会是【过运秤】的问题?”
德雷克目不?转睛看着外面,“啊?都说了,它是都主带过来的,不?会被他们控制。大鬼和小鬼的实力差很明?显……”
江月鹿打断他,“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他有点不?耐烦了。现在是紧要关头,江月鹿却在纠结一些小问题。
“会不?会是这把?秤本来就有漏洞?它在衡量幸福和痛苦上没有那么权威。”
“拜托!那可是都主的——”
江月鹿忍不?住:“都主,就是万能的吗?”
德雷克卡壳了,他咽下去嗓子眼里的话,他灵活的眼睛第?一次呆滞了,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独自埋头想了一会,他不?得不?承认:“好吧……你可能说得对?。我们在这儿?待太久了,居然从来都没怀疑过……”
最开始,他刚来到这条船上时,也对?这种幸福标准和交易方式感到不?理解。但?是很快,他就融入了这里,开始用别?人规定的价码思考一切。
这个需要多少幸福。那个我买不?起。
再多攒点幸福吧,不?够花啊……
条件反射被牢牢打进了他的脑子,像一个笑脸和哭脸的标记,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反复提醒着他。他从不?曾抬起头来注视着头顶那杆无形的巨大的秤,也从不?曾怀疑过它合不?合理,正不?正确。
“你说得对?……我都忘了,忘了!老天,我真可悲。”
德雷克的双眼泪光闪闪,一米八的强壮头子窝在酒柜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不?过,眼泪还没流到脸颊,他就停止了哭泣,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对?啊。”
“嗯?”江月鹿正被他哭得头痛,“什么不?对?。”
德雷克:“如果真有问题,那秤产生的结果一定会让许多人质疑。但?是这么久了,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就是因为它一定程度上很准确地看穿我们的心?……我们快乐吗,有多少快乐,我们痛苦疲惫吗,苦痛又有多少,它比我们还清楚。”
“它就像是一个刻薄的老朋友,你想欺瞒它你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它也会无情?地拆穿你。的确很让人厌恶,但?是尴尬的时间过去了,你又会再次想起它来,甚至离得久了,还会有些怀念……”
“因为在这条船上,他比谁都清楚你的真心?。”德雷克说。
江月鹿看了他一会儿?,“你有点变态。”
德雷克惊呆了:“什、什么?”
“亲爱的,就算你想要夸奖我,也不?必在这个时候吧……”
“我是说,你们都有点变态。不?觉得你们对?这玩意的感觉有点怪吗?它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赐予你笑脸和哭脸,切割出你的幸福与痛苦。无论它做了赐福还是伤害你的事,你们最后都会怀念它。这很病态,德雷克。”
“而?我也不?能避免。”江月鹿想起了他被打上标记的一刻。
他也像是和某种高高在上的东西产生了微妙的呼应,当时的他已经登船了好几个小时,但?似乎在拥有笑脸的时候,才成为了这条船上的旅客。一晃神的归属感都如此强悍,何况在船上待了无数夜晚的他们?
“我被你说得头痛。”德雷克痛苦得捂住了脑袋,他终于明?白老爹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了。
——有些事,了解比不?了解更危险。
“希望只是我想多了。”江月鹿不?带感情?地安慰。内心?十分认可自己?的猜想。
都主吗……
他不?在这里,却仍像是唯一的国王。船上的起始规则由他创立,船主都成为他的喽啰。也是他让船升空、漂浮在空中,成为一个远离俗世的乌托邦。
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正在二人因为各自的理由沉默时,一阵尖叫从房间里突兀传来。
“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第103章 衔尾船21
玻璃炸碎的声响震颤而来?,虽不大声,却有?千钧之力。尖叫声落下去后,房间诡异地沉默了。
船主舒开一口气,“……拉下?去。”
“还、还不赶紧的,快拉下?去!”
有?人熟练地进?来?,拿麻袋装了人进?去,门口的工作人员胆战心惊低着头,一双双靴子走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就看见一只软塌的手从麻袋里滑了出来?。
他悚然地睁大双眼,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去看了。
门又合上了。
“实在抱歉,抱歉,大人!我?们来?的时候明明查看过,她们全都是女的……为什么会有?男的……我?想其中、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船主冷冷道?:“我?长了眼睛,不至于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他腿中间那是什么玩意,不必我?多说。”
“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啊。”他努力地回想着。
记忆的视线变成往日的鸽子,红色的眼珠扫过渔船的甲板,带着湿腻滑过她们的胸脯和?身?体,“没错……确确实实都是女人啊。”
“船舱。”旁边的鬼提醒道?:“看过没有??”
“噢……”
是的,后来?是有?人过来?禀报,说船舱里有?个小鬼,年龄和?今天这个冒名顶替的差不多。但是……他明明下?令将他处死了啊。
“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
船主挥手,“算了,今天真是扫兴。就当成都主显灵,催促我?办点正事。”
“上次和?你们提过的计划,心里有?数了吗?”
计划?
藏酒柜中,江月鹿与德雷克对视一眼。
船主叹了口气,“好日子总是要到头的,各位,都主回来?的那天,如果我?们还是没有?实现约定……那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刚刚拖出去的家?伙好上多少。我?是说,都主可不会像我?一样?手下?留情。你们能明白?吧?”
“也许……不会呢?我?是说,也许他会网开一面?……”
船主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噢,乔。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愚蠢的想法?”
“因为……我?们的都主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不是吗?他不喜欢战争和?残杀,领地也颇有?品位,是一艘立足于天空的华丽大船。他发?来?的命令甚至都不像命令,和?和?气气的,非常文雅……我?是说,没准儿他也不喜欢当一个拿走性命的死神。”
“你又认识他多少呢,乔。”船主同情地看着他,“你指望一个从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恶鬼,坐下?来?和?你好好谈话吗?”
“我?……”
“也许我?们的做事风格不一样?,但别忘了,我?,你,还有?他,都是什么样?的东西。比划一下?你心里有?多少恶劣的盘算吧,那位都主大人一定能翻倍,他比你恶心得多。”
“噢,以免你们忘记做鬼是什么感觉。在我?这儿,恶心和?什么东西都是好词儿。”他讽刺的话说完,底下?就安静了。
藏酒柜中。
江月鹿问道?:“你见过都主吗?”
德雷克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我?能见过都主?”
江月鹿:“那很麻烦。这位都主明显是和?他们一伙儿的,但反抗军这边连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很高兴你开始为我?们考虑。”德雷克很欣慰,也很高兴,笨拙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准儿你可以回去问问老爹,他应该见过。”
江月鹿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他想先?收集船主这边的都主印象,由此提炼出一个虚拟的画像。
首先?,他似乎是个厌恶讨伐的鬼,这和?童眠提供来?的情报相符——“四鬼以各自的行事作风和?性格分出了‘喜怒哀乐’”,只不过不知道?究竟是对应“喜”还是“乐”。
再来?,笑着取人性命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所谓的“笑面?死神”。
最后,一定程度上,这位都主的精神与衔尾船相连。打个不成熟的比方,一个孩子拿到一个空白?的家?园,最后会造出田园童话风还是哥特城堡风,这取决于孩子的个人喜好。他也能从如今成形的衔尾船上看出都主的偏好。
他保留了威尔的中西设计,表明他较为认可,不太讨厌。
他带来?了一杆衡量人心快乐与否、痛苦几何的秤,并且勾画出了一个以幸福取代货币作为结算的城市系统。
这两者?似乎可以指向一点,这位都主很看重?这些死魂亡者?的幸福,他兴味颇浓地观赏着他们的指数高升起落。
他对幸福快乐十分偏执。
这一点也符合“喜”“乐”二鬼。但就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了。
“喂,言,喂喂喂!我?的天!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德雷克忽然激动起来?,“约定——他们在讨论约定!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们谈论这个问题。你就是比古里安幸运,是金说的福星!”
江月鹿懵然:“好的,我?很荣幸。”
“但到底是什么?”
德雷克抬起手指,神秘道?:“约定。一个属于他们和?都主之间的约定,现在终于能知道?是什么了!”
另一边的房间。
长久的沉默,显然这个问题为难住了所有?人。
船主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往日在牌桌上的聪明劲呢?一提起如何压榨,你们就能想出一百种方式。等到真需要你们出点主意了,就可恨地闭嘴,一言不发?!”
“难道?我?们真的无法兑现诺言——”
船主站起来?,大声咆哮:“——让这只船再次飞行?!”
有?人低声开口:“或许我?们该了结这件事。”
“什么?”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么?”对方忍不住道?:“只有?那个造船的家?族才懂得如何驾驶一艘飞天之船,可是威尔已经?死了……”
船主冷冷道?:“你是在说我?不够资格成为家?族的继承者??”
“不、不不不!怎么会呢,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朋友,对方也为他开口说话,“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威尔的错,和?您有?什么关系呢?造船之术他只传给?了自己的女儿,连儿子都不肯教授。他太吝啬了,所以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
船主冷哼一声,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我?那个哥哥……疯狂可恨,在父亲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像一个好学者?,无论什么木头,他都会大叫一声,仿佛是什么奇珍异宝。多没有?见识啊,可惜父亲总是被?他蒙骗,认为他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人……”
江月鹿心道?,但他的确将家?族的技艺发?扬光大了不是么?
“后来?,他像走了狗屎运一样?连接不断地造船,连鬼市的海域都扬起了他的威名。依我?说,这都是他妈的见鬼。”
“那可是我?父亲的手艺,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技术!任凭传到谁手中,都能发?扬光大,他只不过是爱在父亲面?前?出风头,才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充溢着嫉妒的苦涩,“我?才是最优秀的孩子,只是很少在他们面?前?表现罢了……”
“到后来?,地上的船已经?限制不了他的脚步,所有?的建造者?都被?远远抛在了后面?……已经?有?了横行所有?海域的能力,却还是不满足,来?到鬼蜮之后,妖魔鬼怪不仅没有?让他恐惧,反而让他见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船主脖子上的青筋暴涨,眼珠诡异地爆出,声音穿透整个房间。
“原来?人死之后,是不会消亡的——!!!”
他怒目圆睁,陷入了癫狂。
“既然死后的国度能悄无声息地共存,为何他的船桨不能朝向天空?”
“疯狂的设想就此占据了他的脑子,从那一天起,他就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天使和?上帝。哈哈……我?那可悲的哥哥,原本是多么软弱的人啊,唯独在这件事上无情得像个英雄!妻子,儿子,都被?他抛弃了。最后升空的那天,没有?人为他庆祝欢呼……他众叛亲离,什么也没剩下?。”
“所以,他才死了。”船主的声音冷酷无比。
“幸运之神没能力挺他到最后。他那狡猾的把戏能瞒过父亲,但是瞒不过见多识广的鬼神,祂们就此一点一点没收了威尔的所有?物。财物,家?人,船只,性命,灵魂……”他幽幽道?:“就连唯一的念想,衔尾船,也夭折沉入了海底。”
听起来?……和?老爹告诉他的故事差不多。
船主叹了口气,“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都主来?了,他老人家?对这只船很感兴趣,便收作自己的领地。”
“照理来?说,他能使得大船浮空,并不需要我?这个小角色。他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看中我?是那个家?族唯一剩下?的人选。”
“因为他有?一个愿望,和?威尔不谋而合。”
“他想让衔尾船在空中再次动起来?。像只飞翔的鸟儿。”船主苦涩道?:“我?敢说他别无想法,只想找点乐子。但这样?任性的举动却带给?了我?多少麻烦,我?已经?为此头痛几十年了……你们说说,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剩下?的鬼魂面?面?相觑。他们懂得怎么抛出满点的骰子,却不知道?如何让一只船腾空发?动,在天上呜呜冒出烟来?。
船主捂住了面?孔,“算了……我?应该去找一个维修工,而不是坐在这儿,和?你们这群老板浪费时间。”
他嘲讽的话语刺伤了众鬼,但他们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领悟到一个真谛——如果不就此想出办法,那幸福里的好日子就会真的到头了。
“我?们不正在为此尝试吗?大人。”
“你说什么?什么尝试?”
“我?是说,【寻找泪水】的比赛,最近又要召开了。”对方说道?:“您曾说过,这是让大船活过来?的唯一办法。”
船主怅然,“是的,我?曾经?很笃定。”
“因为这条答案是都主留下?来?的。”
那一天,他们一起站在船上。
比起激动又紧张的他,身?旁那位身?着金灿华服的少年却坦然自若,享受着陌生高空的空气。见识过海域中鬼魂对他的卑躬屈膝,以及亲手腾空巨船的本事,他不敢抬起头颅凝视对方。
只觉得他与传闻中的恶鬼不太一样?。
他们住在潮湿、苔藓丛生的地下?洞窟,终日不见阳光。可是他身?旁站着的这位,身?上绣满了金光。
这是他真实的形态吗?
一个少年?
这时候,都主开口,对他说出第一句话,措辞和?语气一样?柔和?,“琼,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他忙道?:“只要是您的吩咐,我?将万死不辞。”
“很好。”他微笑的声音,像是悠悠荡开的风花,“那我?需要你立刻去死。”
“……啊?”他震惊万分,“您说……什么?”
金衣少年身?影消失了,下?一刻,他又在高高的船帆上出现。他在欣赏,欣赏这片辽阔的死水滚滚,欣赏他的伟大之举。
他的感慨和?他本人的目光一样?悠远,“多美啊。”
一轮弯月高悬在船顶,他们是最靠近天空的人选。
“有?这样?一条船作为我?招待客人的场所,很不错不是吗?它会扩大,会成长,会有?越来?越多的欢笑声。”在这片阴郁鬼哭狼嚎的海面?上,只有?这里盛载甜蜜。它将会成为万鬼奔赴的幸福之地,他确信。
“它早晚会长成我?喜欢的样?子。但有?一点,我?并没有?把握。”
他就像一个谦逊的绅士!琼暗自震惊。
“是什么呢,大人?”
少年不急不缓:“它不会飞啊,琼。”
“啊……”
“所以我?找来?了你,你将会成为这里的船主大人。之后的日子,我?要你千方百计找出方法,在我?回来?之前?让船活过来?。”他说得甜蜜万分,“我?会在这里招待我?亲爱的弟弟,还有?我?的其他朋友。你不会拒绝我?这样?合理的请求吧?”
琼胆战心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不瞒您说……我?父亲并没有?教会我?多少方法,让这船飞起来?,恐怕只有?威尔才能办到……”
“这不正是证明你的时候吗?”
“可是……”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不要害怕,你觉得我?不会给?你任何援助吗?拿去,这是威尔死去时抱在怀里的图纸,我?想你能从里面?找到方法。你最聪明了。”
一个纸包投送到了他手中,展开之后,露出残缺的图纸。他立刻认了出来?,这是哥哥从小就在记录的图文册。
只剩这么一点了吗……他到底死在了多残酷的灾难现场?
一点异样?的难受过后,狂喜就涌动、充溢了他的身?体。
终于被?他拿到手了!
打从父亲决定教授威尔,他就开始艳羡起这本笔记。上面?记载了父亲的毕生所学,之后威尔又在持续的实践中慢慢将其优化,可以说,这就是凝聚了他们全家?智慧的结晶,是永世流传的宝物。
威尔总是很宝贝它,别说他了,就连深爱的妻子,都不一定能触摸翻阅。
而现在,这本珍贵的笔记,就在他的手中!
尽管是残缺的……但不影响他此刻的激动。他立刻翻阅剩余的内容,好不容易在残片中找到了衔尾船的记录,看到威尔熟悉的字迹,他不由得沉默了。
“两滴眼泪。”
甜腻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他用尽全力才没尖叫出来?,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少年神出鬼没来?到了他的身?后,慢悠悠地收回探视的目光,讲出了笔记的内容,“威尔说,要让这条船再次飞起来?,需要两滴眼泪。”
第104章 衔尾船22
“一滴痛苦的。”
“一滴愉快的。”
少年吐露出亲和殷切的言词,却让他想起了冰冷的蛇吐信子。在若有?若无的亲近过后,他远离了自己,微微笑着?,对他说出远行之前的最后嘱咐,“我很看重约定,你也必须一样。”
必须……他苦笑。
从被带上船开始,他的性命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此?时此?刻,他领会了少年在一开始说的那句“需要你立刻去死?。”
都主想要的,是一个鬼市,是他精挑细选之后的领地。有哪个鬼的领地,是人类在代管呢?他挑好了地方,选好了守门的狗,接着就让这条狗去死。狗的生活,狗的呼吸,狗的未来……他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不过是条狗罢了。
这就是都主,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铁石心肠的话语……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少年带给他的感受还?是像那?天的高空之风一样,乍来时和柔彻骨,席卷后冷如鬼血,阴毒晦暗且疼痛。
房间中。
从未听?过这些往事,大家一言不发。
“——活过来的衔尾船。就是这样。”琼重复着?过去和都主的约定,“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能亲手拆开这份礼物。’”
“话音落下,他就消失不见了。”
“他将?一份希望丢入了大海,让我跟在后面狼狈不堪地捡拾。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曾做出无数尝试,威尔说那?两滴眼泪就在船上的某处,可我找遍所有?角落,都没有?任何发现。”
船主的声?音充满疲惫。
“后来,有?一个外国人提醒了我。他说,在他们的国家,流传着?一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我找不到那?两滴眼泪,为什?么不期待它们自己钻出来呢?那?该死?的眼泪没准儿就是很犯贱呢。”
“所以,您才年年举办【寻找泪水】的大赛……”
“是啊,多少人认为我在犯病呢?在鬼市寻找泪水,没听?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了。”
“我让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坐下,让他们尽情回忆这辈子的极喜极痛之事,他们干巴的笑声?和哭声?就像在抽我的脸,老天!我真是疯了才会一直干这种事。”
“不是您的错,流泪……对鬼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们倒也不是滴水不流,这些年来,他们各自拿出了悲惨和欢乐的剧本,也流出了几滴贫酸的泪水。但是都不起作用?,眼泪对于船的最大用?处,就是带来两颗不属于天空的‘雨水’,你们出去瞧瞧,甲板还?有?当时的痕迹呢。”
“好了……”
船主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大家。
“故事环节就到这里。接下来该你们踊跃发言了。”
“这一次的【比赛】,我们势在必得……噢老天,我竟然也开始将?‘必须’挂在嘴边了……”
房间陆陆续续响起了讨论声?,德雷克转过头来,他已经把江月鹿完全当成?了自己人,“知道吗,我们打算在这一次的比赛动手。”
“……”
突然被劲爆消息砸了头,江月鹿有?点发懵,他古怪地看了德雷克一眼。
他记得老爹提过后续的计划,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答应加入反抗组织,所以这个狡猾的老头子(小婴儿)没有?说出实情。
但是现在,德雷克却轻飘飘对他坦白了。
他都不知道谁更傻了。是眼前这个二把手,还?是收了二把手当义子还?委以重任的老爹?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装作不知情,像一颗天真的小白菜:“哦?展开讲讲。”
“你已经融入了我们,开始关心反抗军的事了。”德雷克笑道:“瞧见没有??这就是反抗组织的魅力!”
江月鹿:“嗯嗯。”
德雷克很高兴看到他的变化,欣慰说道:“一切都要从都主制定的规则说起,经过了这么多天,你应该知道,在鬼船上,只?能用?幸福交易。像我们这样待在绝望地的家伙手中握着?一大把苦楚,却没有?地方可以使用?。”
“如果可以拿绝望作为换算单位,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富翁。可惜,咱们的都主大人眼中只?有?幸福。”
“但是,每年有?一天是不一样的。这一天,你不仅可以用?痛苦交易,甚至可以拿到只?对幸福里开放的门票。”
德雷克:“那?就是比赛的当天了。”
接下来,他为江月鹿科普了关于这场比赛的具体?情况。
比赛,不过是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事实上,这场活动更像是一场考试。
“考试?”听?到这里,江月鹿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又是考试?
德雷克古怪看他,“嗯,是啊,考试。怎么了?”
“没有?……你继续。”
“这场大型“考试”面向所有?鬼魂开放,每只?鬼魂进?入考场之后,都会拿到一张相同的“考卷”。”德雷克让他特别注意,“不过,千万别认为你会拿到几张纸写?答案,这和人间的笨蛋考试不一样。”
参加过这种考试的笨蛋:“……”
“考卷更像是一张通行证,你可以凭此?前往一个独属于考生的考场。他们宣称每个人的场地都是相同的,我们之前也混进?去确认过,的确都是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嗯……怎么说呢,像一个住宅。一个普通的餐厅。餐桌上还?摆放着?一个吃剩了一半的生日蛋糕。”
“没有?人?”
“没有?。吃的剩了一半,像是被什?么打断了,匆匆离场。”
“不过……”德雷克忽然压低了声?音。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进?去的人都说,那?个餐厅像是有?人在的。”
“他们看见了?”
“不,就是这样才很奇怪。根本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是汤勺和碗筷却自己移动了位置,还?有?播放着?生日快乐的留声?机也会突然开启。”
江月鹿唔道:“听?起来是很奇怪。”
德雷克:“是的,送进?去的家伙大都身经百战,照理说不该被一个餐厅吓到,可他们回来之后却都——”他睁大了眼。
“该死?!我扯远了。我干嘛说这些呢!”
他急匆匆拉回了正题。
“听?好了,关于那?个场地,我们能打听?出来的情报就只?有?这些。至于这场考试,最开始的流程非常粗糙,甚至比不上初期的搏击场。是后来……”德雷克挂上鄙视的表情,“后来船主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巫师学院的考试,灵机一动就改成?了这种德性。”
作为学院中参与过两场考试的学生,江月鹿觉得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他清了清嗓子,“考试结果无非是通过、不通过两种。这个也是吗?”
德雷克惊呆了,“你还?挺了解的嘛。”
“我也算经历过一些……嗯……考试。”
“船主说了,通过标准就是收获到两滴截然不同的眼泪,一种代表幸福,一种代表痛苦。谁也不知道在一个破餐厅里能流出什?么眼泪,谁也不知道船主是如何检验的,反正他看过一眼就知道是或者不是了。”
“总而言之,在那?一天,整条船都很特殊。”
“绝望地不再受限,痛苦也可以随时交易,也许只?有?那?一天,才真正符合‘鬼市’这个名字,它不分贫富贵贱,能让所有?鬼魂参与。”
“至于我们,打算在那?一天挥舞大旗,将?那?些狗家伙们从位置上掀下去,让整条船上不再有?那?些混蛋的声?音。”
“你看到了,我们就打算这么做。”德雷克自豪道。
“噢,我亲爱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凭空出现的声?音响在了藏酒柜中,江月鹿与德雷克不约而同噤声?了。后者低声?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受树神的保护——”
“树神?”
一声?讥诮的反问,面前的空间被毫不留情地撕开,德雷克惊悚地睁大了双眼。他们二人双双暴露在了人前。
幸福里的领袖们站成?了一排,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他们扭曲的影子被摇曳的火光投射在了后墙,一个个阴森可怖血淋淋的形态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小的藏酒柜。不用?动手指,眼神就可以杀死?这两个高尚的偷听?者。
船主坐在最中,他像一个国王。
威严就是他最华美的权杖。
“树神?”他又危险地重复了一遍,“在这条船上,你还?想拥有?其他信仰,德雷克,这就是你的老爹在绝望地为之宣传的圣经吗?”
德雷克的脸沉了下来,“老东西,轮得到你来侮辱老爹吗?”
船主不怒反笑。
“你也只?能嘴硬这两句罢了。”
德雷克的额角冒出一滴滴冷汗,他的内心是满屏的脏话。
该死?!
为什?么会被发现?他们甚至还?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
仔细想想,今天这一切前所未有?地顺利……他们轻轻松松就来到了秘密的会客室,这是和古里安之前合作时从未办到的。而且没多久,这群家伙就开始谈论过去的往事,就像知道他们最想听?到这些……天啊。
这难道……是一个陷阱吗?
船主与其手下低低笑出声?,“才意识到吗,可怜的孩子?”
德雷克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又郑重地扎紧了头上的红色绸带。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江月鹿说道:“接下来,我会先设法拦住他们。而你,要尽全力逃出去,告诉老——”
一股自他脚边而起的黑烟宛如大蛇突然窜出,不到片刻就缠绕禁锢了他的全身,勒紧了他的脖子。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德里克夸张地翻着?眼白,一副濒死?的状态,而在他对面的船主,只?是平淡地笑了起来。
“这段日子,我给了你们非常高的权限,以至于你们自不量力地认为能够在商业区畅行无阻。知道为什?么会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来吗?”
“一条狗自己走进?陷阱,自己开口。多么愚蠢的美景啊,这比搏击场的任何决斗都要美丽!”
他微微笑着?,欣赏着?德雷克因恍然大悟涨红的双眼,“感谢你为幸福里做出的努力,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打算在比赛时动手,对吗?”
“我………………杀了…………”
德雷克的嘴也被残忍地撕烂了。船主转向了江月鹿。
“我们在鬼市见过一面,那?次并不愉快。”
“我自认是一个公平的、冷静的老板,但你显然不是一个遵守规则、可爱的顾客。”他变了脸,“因此?,你遭受的惩罚,会比他更严重。”
他从国王变成?了无情的法官,对着?江月鹿挥舞审判的法槌——
“砰!”
火花四溅,划开他身旁两道缝隙。
两人的手一左一右出现,拦在了江月鹿的面前。紧随而来的,是闪耀着?惊人光泽的一串符文游走绕在了江月鹿的身上,仿佛金钟罩,宛如铁布衫。
秘密的符文闪动着?疗愈的痕迹,是出自药王谷童家的手笔。
童眠低声?呵斥:“退!”
一双白瞳在另一侧出现,年轻的落阴官早已积攒了滚滚怒气?,他朝惊讶的一众幸福领袖抬起手,吐字威压:“滚开!”
第105章 衔尾船23
突然出现的冷问寒躬身忌惮,冷冷地横档在江月鹿面前。
他的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有着不赘余的美感。
宛如一道绷紧的白色霜弓,在江月鹿的身前撑开了无形的守护屏障,听他?命令的无数游魂在木板下云集,朝着船主一行撕开血盆大口。
一道锐利的气息擦过童眠的手指,血狂飙而?出,他?立马停下帅气的POSE大叫了起来:“草草草草,冷问?寒!”
“你别气过头,波及到无辜者啊!”
冷问?寒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反过来示意?江月鹿安心。
他?们凭空出现,太让江月鹿惊讶了。
“你们怎么?……”
“说来话长。”童眠吹着手指,刚要开口,冷问?寒就将他?一把推了出去,“靠——你到底要干什么??!”
冷问?寒:“噤声。”
话音刚落,以江月鹿为中心的地面忽然呈旋涡状往外扩散,急速流动起来,越来越快,活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在打?/黑色蛋液。
他?的脚边翻滚起粘稠的气泡,滋滋地冒出不明水汽。
“起!”冷问?寒轻呵。
地面上冲出两?只游魂,风一般卷飞到了江月鹿脚下,尖牙一呲,笑声翻滚,一脚踢开了气泡,稳稳托着江月鹿向上飞升。远远看去,就像他?踩着一团灰白色发出笑声的雾气向上腾空。
童眠:“落阴官大人?牛掰,跟着您,获得稳稳的幸福。”
话虽如此,他?也不甘落后,二指一并,急急如律令念起,只见三人?身后亮出一个巨大的谷门阴影轮廓,中央牌匾大字书写着一个“童”,浓郁的药味儿?飘溢而?出,将他?们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
江月鹿:“……”
他?做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冷问?寒:“他?们来了。”
空气中传来悠远的哨音,被压缩成椭圆的切口再一次割裂了空气,和之前童眠二人?出现的缺口一模一样。船主深知又有不妙的事情发生,全神贯注盯着虚无一团的空气,放弃了绞杀江月鹿的念头。
一个更大的切口出现在德雷克的身旁,缝隙越拉越大,不到片刻就撑成饱满的立体?圆。古里安和阿金推着一个摇椅从中走了出来。
摇椅的颠簸让婴儿?打?出一个奶嗝。
船主眯起了眼?,“是你?”
婴儿?坐起身来,奶声奶气道:“琼,好久不见。”
又多出一行人?,空间变得更加逼仄,但是两?排鬼魂各自为营,泾渭分明地站在两?端,中间像是隔开了一条凝滞的河流,因此肉眼?看去,倒也不显得拥挤。
没有谁先一步越过河流。
似乎都在绷紧的空气中等待着对方先动手。
“呃啊……老爹…………”
德雷克被古里安解救了出来,他?的嘴角被撕得乱七八糟,血迹浸湿了荧光色的飘带,可是比起伤口,另一重打?击更让他?灰心丧气。
“抱歉,我没能使您满意?。”德雷克悔恨地偏过头去。
江月鹿心中感叹。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局中局。
德雷克自以为长久的探听并没被对方发作,但是船主早就知道,却装作毫不知情,在今天设下了埋伏。而?这些,恐怕以另外的渠道传到了老爹耳中,于是他?将计就计,提前了计划的时间。
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老爹连德雷克都没有告诉。
他?就这样无知地行动着……被两?只老狐狸当成棋子摆布,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然而?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却一点也不怨恨老爹,还在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感到悔恨……
此等鞠躬尽瘁之精神,连江月鹿都为之折服。
“无妨。我的孩子。”婴儿?仁慈地宽恕了他?,“你今日受到的痛苦,我将会?为你百倍讨还。”
德雷克热泪滚滚:“父亲……”
船主幽幽开口:“我说,这让人?作呕的亲情戏码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都快让我吐啦。德雷克,你确定你那便宜父亲不是你失散已久的孙子?”
德雷克怒而?暴起,“我杀了你!”
“噢——尽情来试!”
绷紧的气氛似乎达到了临界点,船主的手下率先砸碎酒瓶,一声“砰”响炸裂,大门即刻破开,数不清的幸福里保卫人?员顿时围堵在了老爹对面,局势压倒性反转。
船主冷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被恭维了这么?多年,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老爹’了?带了几个杂兵,就敢闯进我的地盘。”
婴儿?笑了起来。
他?那天真浪漫的笑声传荡在整个房间,使眼?前的厮杀多了几分童话气息。但这气息,也是暗黑的。
“琼啊,我可怜的琼。瞧你现在的样子,多有气魄,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
婴儿?微微笑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珠扫过幸福里的鬼魂们:“你们的船主大人?竟然没说过他?过去的故事?老天,他?可真没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那是多早以前呢?是都主刚离开没多久?还是鬼市刚涌来了大批的游魂?那么?多残忍的鬼扑上船来,就像引来了失去理智的狼群,他?们厮杀啃食的样子吓坏了你们的大人?。对了,琼。”
婴儿?讶异问?道:“那天你是不是吓得尿了?”
古里安和金低声笑了起来,连德里克都在地上发出了拉风箱似的笑声。
船主的脸变得更加铁青,他?刚要咬牙切齿地报复回去,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坐了回去,无所?谓地接受了这阵刻薄的嘲笑声。
“时间无情,人?与鬼都会?改变,谁又能逃得出这种变化?倒是你,还是像过去那样喜欢年轻人?。”
“这具婴儿?的身体?是你新换的住所??我还以为你养了这一群忠诚的小子,就是为了方便日后搬家呢。”
船主耸肩,“瞧啊,我把你想?得多龌龊。”
老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离间家族伙伴的关系。他?坐在摇椅中,笑容渐渐消失了,古里安和金知道,这是他?们的老爹即将发怒的征兆。
“我很好奇。”
“你为什么?会?认为,现在才?是第一步呢?”
婴儿?打?了个奶嗝,但他?说的话充满威严,“反抗军从不吹起号角,他?们会?在太阳陨落后出现。我既然来到了你的地盘,就有绝对的把握让它更名换姓,成为我的。我们的。绝望地的。”
似有深意?的话让船主皱起眉来,他?看向一旁的手下。
“你不用浪费时间盘问?。我来告诉你真相。”
讲述起他?们最近的收获,老爹十?分愉快。
“早在昨天,归留居因为丢失了某件拍卖物而?天下大乱时,我已经叫阿金带人?悄悄埋伏进了幸福里。现在不光是商业区,其他?地方你也多半联系不上了。”老爹瞥到角落,“乔,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的家里全都是我们的人?。”
乔嗤笑:“那种妻子,杀了就杀了……”
老爹打?断他?,“所?以,你连地下室里藏着的幸福都不要了?”
“…………你们?!”
乔气急败坏道:“德雷克不是说——要你们等比赛当天才?动手吗?”
船主冷冷道:“不是很明显吗?我们都被面前这个人?精给骗了。他?在城堡里每天喝的不是奶粉,恐怕是榨成汁的脑子——看起来是个孩子,其实有满肚子的诡计!”
老爹笑道:“你也不差啊,反过来抓住了德雷克,这是我没想?到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你更技高一筹。”
“还是你……”
两?边的头领将甜言蜜语淋上砒/霜,你一刀我一刀砍得有来有回。终于,船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心下疑惑:等等。
真会?有他?说的这么?快吗?
他?们十?来人?成就的幸福帝国,花了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竟然在短短一天内就被突破?
他?慢慢反应了过来,眼?珠一转,心思便起,“我倒是没料到,除了商业区和归留居,你竟然连那个地方也控制了。”
老爹不动声色,“当然,一切尽在我们掌握。”
为什么?不直接回答?
船主更加怀疑,再次试探,“要想?靠近那地方,恐怕得死不少鬼,看来这次你是真下了血本。”
老爹:“必须付出代价才?能生存不是么??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船主坦然地坐了回去。
忽然之间,他?就变得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了。
小小的婴儿?不明所?以,继续把自己的盘算说完:“所?以,你是选择自己退下,还是由我们亲自料理?先说好,我个人?认为前者能保留体?面……”
“噢,得了吧。老天,我实在受不了了……”船主忽然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抹去了眼?角虚无的泪水,“得了吧,小孩,别再骗人?了。”
老爹一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在忽悠我。从一开始。你根本没打?算在老朋友面前拿出诚实的品德。”
船主嘲讽道:“我敢说刚才?的话都是你的虚张声势,是的,你们或许真的赢了一半。把这该死的笑脸改回了你们的标志。”
他?撕起脸皮上的幸福笑脸,恶毒地吐出诅咒:“但别想?改变我的,我们的!瞧,它们还在笑呢——!”
“乔。”
“我在,尊敬的船主大人?。”
“这一回不会?再有人?打?断你了,该死的,快让我看看,我的幸福里是不是如他?所?说沦陷了!”他?恶狠狠摔碎了杯子,残渣倒映出一双湛蓝色的婴儿?的双瞳,它失去了先前的清澈,沾上了恼羞成怒的浊色。
很快,一幕幕船上的景象就投视在了面前。
登记中心,排满了兑换幸福的鬼魂。
街上,满是抢购的哄闹声。
天空,飞舞着赤红色融化着幸福的珠子。
……
“乔,你办砸了事情。这么?看能看到什么??”
“我来教你该怎么?做。”
他?恶意?地笑着,手从身后捞出一杆熟悉的秤来。
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老爹一行人?纷纷变色。
童眠:“那是??”
“过运秤?”江月鹿惊讶道:“居然在他?手里?”
船主幽幽道:“都主大人?将船赐予我掌管,为我留下这道守船王牌。他?曾说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可以完全使用它……”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为不会?有这种时候。但是,偏偏有人?非要打?破风平浪静的航行……还要挂上属于他?们自己的船帆。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船主迷恋地看着这杆锈秤,“我的宝物啊……它可不光会?衡量人?心,还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仅限在我的手中。”
他?得意?地笑了。
“接下来,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吧!”
随他?一声轻呵,那杆秤忽然脱离双手,悬浮到高空,飘到了江月鹿的对面,像竖瞳中横行的线轨,死寂地看着他?。
船主低声念了句晦涩的古语,锈迹斑斑的杆身传来一声撕裂的声响,它的身体?瞬间一分为二,各自飞旋起来。
杆身连着银盘的丝线慢慢浸出了颜色,一边为深红,一边为锈黑,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杆身中源源不断流出,变成两?股不同颜色的液汁。
船主抬头望着,尽管是第二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为之陶醉。
“所?有的鬼……这船上所?有的鬼魂,在上船之前都要经过它……你们的安乐苦楚早已被深深记住,它比你们还要懂自己的喜悦伤悲。”
江月鹿低声:“所?有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
难道——
船主陶醉道:“所?有的,所?有的都在其中!来吧,现在让我们看看,这条船上到底有多少幸福,多少痛苦——”
“到底是我赢——还是你输!”
第106章 衔尾船24
一红一黑,两条细流瀑布沿着湿润的银丝,静悄悄地流淌下落。
在秤杆底端,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大缸,轻轻接住了液汁,容纳了它们。两只异色分明的深缸出现在江月鹿面前。
他无视了下方传来的争吵,凝神打量起来。
像是一颗巨大的黑色果?冻,还在不断地吸纳新的痛苦。
凑近之后,能听到悲痛的哀嚎声从中传来,而在“果?冻”的表面,不断翻涌出凹陷的黑洞,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个双眼空洞、大张着?嘴哀嚎的骷髅脸。
冷问寒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
“他。”冷问寒让他转头看另一边。童眠不知何时面容扭曲了,似乎饱尝痛苦,脸上满是汗水。
“呃啊……”
他的嘴边溢出痛苦的叫唤,“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好压抑,我?要疯了……”
江月鹿问冷问寒,“你呢?”
他摇头,“有一点。”
“可能是离这?些痛苦太近了。童眠他的体质比较特殊。”江月鹿让他和童眠往后一些,可冷问寒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他指了指脚下努力?托持着?他们的小鬼。
“我?离开,你会掉下去。”
他们原本就是靠着?小鬼加持得以浮空的,就好比现在一百个鬼聚拢在落阴官脚下,因为三人站得密集,所?以才?非常平稳。但如果?冷问寒带跑了八十只?鬼,江月鹿这?里就只?有二十个了,完全?不够用。
落阴官忧心忡忡。
江月鹿笑了起来,“没关?系,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何况你和童眠只?需要稍微站远一点就行。”
“嗯。”冷问寒不情不愿地拖着?童眠往后,一大群灰蒙蒙的鬼魂跟着?他移动?,等到童眠的脸色稍微有点好转,他便立刻停下了。
江月鹿再次看回黑色深缸。
不过是谈话工夫,黑色大果?冻就又涨大了一圈。侧耳听去,夹杂着?整条船上的哀嚎和心声,吵吵嚷嚷的。江月鹿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太没用了。这?是我?第一次出来考试的机会啊。”
这?是……童眠?
“我?不太会说话,你会讨厌我?吗?”
这?是冷问寒。
他讶异地发现,房间中德雷克额头的哭脸标记正在慢慢褪色,同时“黑色大果?冻”里传来了他的后悔,“应该早点发现的!我?太让老爹失望了!”
福至心灵,他回过头去。
冷问寒和童眠脸上的印记也在褪色消失,他们的痛苦呢喃正在背后的缸中翻滚。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还在吗?”
“标记吗?”童眠睁开眼,艰难道:“我?从刚才?就发现了,冷问寒的脸上没了哭脸……嗯?为什么你的还在?”
“还在?”他也很惊讶。
刻薄的笑声打断他的疑思,但船主却不是在回应他们——因为发现标记正在消失,德雷克等人也有了相同的疑虑。
船主不屑道:“标记当然会不见了!它们都被过运秤收了回去,想要用痛苦作为交易,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老爹冷冷道:“我?一点也没有这?个心思。但如果?你为此高兴,还是先看看自己人吧。”
船主回过头。发现他的属下跪了一地。
往日飘溢着?欢笑的房间,传来了绝望的嚎叫。他们扯着?自己的脸皮,那里原本有一张让他们无比富有、尊贵于?万人之上的笑脸。
但是此刻,它不见了。
乔绝望地捂住头,“我?的幸福,我?的标记,我?的一切……正在消失,噢……它正在死去!”他们全?都听到了梦碎的声响。
乔回过头,哭泣道:“噢——大人,连您也是!”
船主不在意地抚摸自己的脸,“我?不在意付出这?点代价。”
“看到天上那两杯酒了吗?”他仰头看着?天上,浓郁的红黑二色割裂出绝美的风景,像一抹晨霞正在和黑夜交接。
“就像酒的度数在累加,所?有的痛苦和幸福最终会来到一个确定的数值。是幸福高于?痛苦,还是痛苦高于?幸福……”
“你总会看到的。”他挑衅老爹道。
老爹不动?声色:“是的,我?会看到的。如果?你说的是我?们的胜利。我?毫不怀疑绝望地会胜过你们。”
婴儿的脸上现出讽意。
“你们的幸福,是真的吗?”
“在这?条船上,欢乐到底是什么啊?”
“是你们雇来的演员,演出来的父慈子孝、恩爱夫妻?是你们用虚伪的演绎获得的五好幸福家庭?还是你们虚与委蛇时难以掩饰的一肚子坏水?”
“或者,幸福是你们作为强者收割弱者,压榨而来的快乐?是搏击场?还是永远沉浸在虚幻快乐中的坟墓?”
“无上的、真诚的欢乐啊,它让整个幸福里变成一座名?义上的戏剧之都——多伟大的戏剧,每一个鬼都在假装快乐,假装幸福。多么牛逼的演员!我?不光敬佩你们,我?还充分的、完全?地谅解你们!”
他同情的目光极其清澈,扫过了幸福里一声不吭的鬼魂们。
“因为你们多害怕啊。”
“你们害怕丢失了脸上这?块标记,像保护命根子一样护着?它,你们害怕被扫出幸福里,被赶到绝望地去!你们太知道绝望的后果?了——因为这?船上恶心的规则、发酵的恶意、成群的狂潮……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居然恐惧因自己而生的东西——不觉得实在太过可悲吗?”
婴儿正视着?船主:“我?不认为虚假能够战胜真实。你们所?谓的幸福,像是泡沫一般,走两步就散了。”
船主眯起双眼。
“很好,很好。那就让我?们来亲眼见证……”
所?有鬼魂都抬起头望着?天上,热烈的目光集中在了秤杆的两端。两只?巨大的缸身顶破了天花板,带着?满身的碎渣继续膨胀。
好像……怪物。
这?些痛苦、快乐凝结出的东西,像是怪物一样可怕。它在不断发出哭泣和尖利的笑声,吐露出人一般呢喃的语言和心声。
他们的心中悚然升起一个疑问。
——这?,真的是满船鬼魂的安乐苦楚吗?
如此巨大,如此贪婪,如此不受控制……就像两只?陌生的巨兽。奇异的是,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陌生之物,竟然取自他们的心灵?是他们的一部分?
终于?,两只?怪物减缓了膨胀的速度。
它们吸纳了所?有的笑脸与哭脸,来到了最后的数值。
船主深吸一口气,“好的,现在就让我?们看看……先说好,这?里不存在作弊。”
老爹不耐烦道:“我?知道。我?对绝望的了解正如你对幸福的领悟,我?们彼此都别想在这?件事上蒙骗对方。”
他们抬起身,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凝固在半空的红黑二色,却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嗯?”
“少了……”船主皱起眉来。
德雷克悄声道:“他又在演戏?”
古里安摇头,他看到老爹同样凝神不语。尽管一个小婴儿的脸上根本不会出现更多表情,但他还是分辨出来了,有变故发生。
老爹说:“是少了。”
“一个。”
“嗯,一个。”
两个见面就吵的领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同时意识到这?件事十分棘手。
船主紧锁眉毛:“现在要去找一只?笑脸……无疑是大海捞针。”
老爹:“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会是笑脸呢?”
船主冷哼了一声,“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就是翻遍整条船也要找出这?只?标记来,否则你根本不会承认自己输了。”
德雷克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老实说,他觉得就是船主在作弊。但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想要和古里安和金吐槽一番,奈何这?两个家伙板着?脸死气沉沉。他不由得内心叹气,好吧,还是和言一起共事最舒服……
这?么想着?,他抬头望向?空中。
在灰蒙蒙的雾气鬼影中找到了言的身影,丝丝缕缕的雾气被拨开后,他的脸显露了出来,锋利的额角线下,有什么隐隐存在着?。
德雷克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血进了眼睛里,看错了。
但是这?一回,他还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他的脸上还有标记?!”
“什么?”古里安不耐烦道:“你不要躺在那说胡话,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信你自己看啊。”
顺着?德雷克的手看去,古里安诧异极了。他拍了拍老爹的摇椅,都忘了这?是多么没礼貌的举动?,“老爹,你看——”
“说起来……我?也搞不明白,这?一群鬼影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就带着?他们飞到天上去了。”船主自言自语。
朦胧的雾气仿佛带有热度,蒸腾起来,让高空的青年出现了微微的重影。他的两位朋友站在不远处,同样被一团鬼雾笼罩。而他本人,正在仔细观察痛苦与幸福,是离两只?异色怪物最近的鬼魂。
似乎留意到灼热的视线,江月鹿低头朝下看去。
老爹眼前一亮,“印记!”
唯一剩下的那枚面孔印记,出现在了江月鹿的额角。过分苍白的皮肤上,圈出一个圆圆的痕迹。
但很快,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个标记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它没有在笑,也没有在哭,它的嘴角平直,仿佛站在苦乐的中点,无察无觉地看着?他们。
老爹向?他伸出双手,十分友好。
他分外慈祥地看着?江月鹿,尽管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婴儿的脸上,有些过于?毛骨悚然。
“你果?然是特殊的,言,我?并没有看错。为此,我?甚至将最亲爱的儿子交到了你的手上,陪伴你来到这?里,见识这?群家伙丑恶的嘴脸。现在,你是否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江月鹿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又响起。
“我?们的账就此一笔勾销!”船主急不可待,“就当送你个玩意,我?们来交一个朋友!”
老爹:“光明正大地开始收买?你真是下作。”
“彼此彼此!你他妈更恶心!”
“哦,看起来你是承认自己恶心了?”
“……”船主懒得再和他斗嘴,转头直视江月鹿,“给?个痛快!现在,你到底要加入哪边?”
炙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等着?他做出抉择。
幸福还是痛苦?这?是一个问题。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举足轻重的角色。江月鹿看回幸福与痛苦的凝结深缸,一边是惨叫连连,那些属于?马修们。另一边是高亢的笑声,那属于?船主大人和他的下属们。
虚假的幸福,还是真实的痛苦?
亦或者,他此刻选择了看似更为真实的痛楚,选择了这?些久居绝望地的弱者。等他们坐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变成强者以后,会不会又会催生出新的虚假和痛苦呢?
“制定出衡量人心的规则,本来就是错误的。”他低声说道。
“你们应该对抗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彼此。”
话音落下,那杆秤忽然从中心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奇妙的变化让所?有人忘记了呼吸,那杆只?被船主所?控制的珍宝忽然飘离高空,乖乖来到了江月鹿的手中。
它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如沐春风的少年轻声,从中传出。
声音轻柔,所?至之处好像开出了曼妙悠然的金色花枝。
“琼。能听到我?这?些话,想必你在未来输了。”
船主惊恐:“都主……”
“幸福,苦楚,衡量之物不应该过分吸引你们的视线,那会引来无休止的贪念。看看你们造成的破坏吧,外面还有笑声吗?”
他们看向?外部,鬼魂与鬼魂争得头破血流,街道上门户紧闭。
哪还有什么笑声呢?
“永恒幸福的国度,还是吗?”都主问得轻声,似乎毫无责怪,但船主却深埋下头,前所?未有的恐惧,“抱抱歉……都主,我?实在很抱歉……”
然而少年就像听不见他的致歉,低低笑着?,话锋一转。
“我?并不知道是谁在和你比拼,但我?想,如果?他不是对这?杆秤、这?条船存在相当大的私心,我?也就不会出现了。”
老爹紧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你们各自都心怀不轨,有谁在意船上是否有真的幸福?由你们裁决的比赛,又是否真的公平,能让所?有人幸福呢?”
都主笑了起来,“所?以,我?早就为你们想好了一个公平的竞赛。”
第107章 衔尾船25
“什么竞赛?”
船主还在?回答,他还没发现这是都?主在?过去录下的传话。那位神秘的大人预知到今天会有一番争斗。
他预料到琼不会是一个?靠谱的船长,预料到他统辖的幸福船只早晚会出现裂痕。
他也知道那个?即将和琼对峙的家伙并不是为了带来真正的幸福。更为?神奇的是,他好像知道现场会有一个?外人现身。
比起琼,他似乎对此人更寄托厚望。
传达了他声音的锈秤就握在?江月鹿的手?中,发出的柔和金色光芒像是一团笼来的薄金纱,让他的面庞更看不清。
“琼应该跟你?提过【眼泪】的事了。”
“他一定也和你?们说过【考试】,那是我向他提出来的建议。我对他说,如果【眼泪】实?在?很难找,他可以试着采用巫师学院的方法……你?们了解,我并不像其他都?主,对学院深恶痛绝。我对那些爱憎分明、想要?将我屠杀灭除的巫师相当欣赏。”
老爹哼道:“原来连这个?主意也不是你?想的啊。”
船主的脸微微红了,他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我很信任琼,他毕竟是我提拔上来的。”都?主优雅又柔和地蛊惑人心,“但?是此刻的我,离你?们实?在?太遥远了。时间会擦去我的嘱咐,我的痕迹,将我从前的话磨损成另外的样子——也许琼提到的【考试】,早就与我的想象截然不同了。”
“这时候的你?们,会准备不及吗?”
他轻轻笑着,“但?是,也不用太担心。”
“你?们只要?参与过这场【考试】,就会受到一定的熏陶。毕竟它们二?者,如同同源而生的孪生兄弟,相互照着镜子,总是有相似的一面……”提到孪生兄弟时,他的语气出现了微妙的转折,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了。
“我听过一个?说法。”
童眠擦掉嘴角的血沫,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喜怒哀乐】四鬼之中,有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好像在?出生之前就死了,寄宿在?母体中的死胎从没有哪两个?像他们一样强大恶毒。而且,他们的恶毒和其他的鬼还不太一样。”
鬼是人死后的延伸,它摒弃了人性光亮的部分,只和幽暗的土壤相连,因此才会变得恶毒阴狠。
童眠低声道:“但?是,死胎从没有活过。”
它没有晒过太阳,也没有闻过青草的芳香。
既没有被母亲温柔抱过,也没有被父亲放在?肩头轻轻摇晃。
“在?出生之前就变成了鬼魂,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一点也不完整,不知道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快乐是什么,痛苦是什么。这就使得它们有一种别?样的无辜恶毒。他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的出手?有多阴损,就像我们早上起来要?吃饭,掠夺和厮杀也只是它们的本能。”
童眠讲完了,立刻闭嘴拉闸。
即便他知道这是过去的录音,他说的话不会被听到,但?是传说中的鬼都?都?主近在?咫尺,他还是有点被束缚住手?脚,紧绷起心脏。
病好像又要?犯了……他按住胸口,尽力不让自己倒在?冷问寒的肩膀,“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吧……不能太占你?便宜。”
冷问寒懒得搭理他,一把?把?他压在?了肩上。
“操?!你?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这么粗鲁啊??”
过运秤很久没“说话”了。
都?主在?提起孪生兄弟之后就微妙地心情不好,但?这同样也给了江月鹿消化信息的时间。他思索着童眠给出的情报。
“【喜怒哀乐】这四个?字里,意思相近的是什么?”
童眠:“哦哦,我明白你?说的,你?觉得意思相近更像是孪生的兄弟对吧。我从前也这么想过。这么一看,【喜】和【乐】最有可能。”
江月鹿摇头,“不一定。相反也有可能。”
“相反的话……就是【哀】了。他一定不会是这条船上的都?主。”
江月鹿点头,“有可能。”
在?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后,那位都?主似乎从心情欠佳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又变成了悠然高雅的少年,气定神闲,拿起了酒杯轻轻摇晃。
“我为?你?们预留的名额是三个?。琼,你?的对手?,还有将我唤醒的人。”江月鹿手?中的秤身微微发烫,对方像是可以看见他,传来了一声远古的招呼。
“你?们可以带上队友,但?仅限三人。如果准备好了,就走到幸福里的入口。”少年忽然改变了发声习惯,接下来吐露出的词句像是古老的吟唱,带着奇妙的音调,即使如此,还是高雅至极。
“天空的眼泪埋在?了左边。”
“大地的眼泪流到了右边。”
“拾起中间诞生的石头,过去的门就会出现。”
光芒黯淡了。
很久之后,船主才打破了安静到诡异的空气,他似乎已?经从见到都?主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看起来我们要?去趟幸福里。”
老爹:“我也正有此意。”
两队人马急匆匆奔向了幸福里,废墟一般的房间只剩下江月鹿等人。短短时间,童眠已?经卜出了一卦,他倒抽一口冷气:“大凶大凶,这一遭会走进死胡同,不折掉半条命别?想出来!”
冷问寒招了招手?,游魂们就原地立正消散了,他的白瞳蒙上了一层薄光,这是他在?使用眼睛的表现。
“我看到了。”他摇头,“不是很好。”
江月鹿微笑看着他们,“所?以,要?去吗?”
“去的人举手?。”
两只手?飞速举了起来。
童眠激动道:“都?主发的考卷哎——鬼都?的都?主!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种级别?的考试,会不会有没见过的鬼啊?传说里已?经消亡了的那种?啊啊啊啊我好急我好急!”
冷问寒就比较淡定了,“要?通过考试。”
考试这个?词一说出来,三个?人都?有点恍若隔世。
自从上船以来,被各路兵马推着行走,卷入不同的洪流,他们都?有些忘记最开始来到衔尾船的初衷。
江月鹿:“原本我们来这,是因为?鬼都?发来了悬赏令,他们似乎效仿学院该用了文法,抛弃了武杀。要?给我们布置试题,合格之后才可以通过。”
童眠眼睛亮了,“所?以,现在?才是考题正式亮相?”
可他又搞不懂了,“那之前呢,之前拖那么久是在?干吗,我们差点把?船都?要?逛遍了。”
江月鹿若有所?思。
会不会上船之后经历的一切,都?是考题的一部分?一道篇幅辽阔的题干。现在?他们得到了内容,开始着手?落下一个?“解”字。
他喃喃:“我们现在?要?去写解字了……”
“解?在?哪写?”
片刻后,幸福里入口。
两排人马早已?列队成两排,像是迎宾队伍。
一边以船主为?首,口号是“让幸福的汗水洒在?高贵的天空吧!”
另一边则是老爹和他的孩子们,口号是“绝望应和幸福平起平坐,鬼市绝对不能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们各自都?带了三个?手?下。
老爹这边的比较熟悉,德雷克,古里安还有金,都?是江月鹿见过的熟面孔。船主那边就不认识了,他只记得一个?叫乔的鬼魂。
船主恶狠狠盯着他,眼中喷出火来。
江月鹿纳闷:“他干嘛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抢了他东西似的。”
“呃。你?确实?抢了他的东西。”童眠比划了一个?长度,江月鹿恍然大悟,“对了,过运秤。”
“那是只有我才能使用的东西……是都?主留给我的!”船主毫无仪态地大骂了起来,“你?这个?无耻卑劣的小偷!”
“大人,骂人不是用无耻卑劣的,你?该说他高尚——”
“闭嘴!”
老爹乐于看到他们吵架,他对江月鹿还算友善,但?也不像之前了,“既然人已?经来齐了,就开始寻找【考卷】吧。”
船主:“我还在?呢,轮得到你?说开始?”
老爹:“哦,请请请。伟大的船主大人。”
江月鹿没有理会他们,自言自语念起都?主留下的谜语诗歌。
“天空的眼泪埋在?了左边。大地的眼泪流到了右边……拾起中间诞生的石头,过去的门就会出现。”
德雷克苦思冥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泪,难道和水有关?找一找这里有没有水潭什么的。”
“流向左边……右边……难道是一股会分开的水流?”
“嘿!看这儿!”德雷克沿着墙角,惊喜地发现了一条水渠,但?其他人却?摇着头避开了,“混球,你?看清楚了,那是下水道!”
船主像在?看乐子,“水流?笑话。都?主他老人家?真是高估了你?们的智商。依我来看,这恐怕是一道谜题。”
“噢,您说了句多么有用的话呢。我们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谜题。”德雷克忍不住翻起白眼,“我们要?做的就是破解它,找出正确的答案。”
两边吵吵嚷嚷,都?忽略了还有另外一支队伍。
德里克瞥见江月鹿等人,忍不住说道:“你?们有什么好想法?”
船主瞪起眼:“他们懂什么!一群外乡来的家?伙!”
江月鹿淡淡道:“我确实?有一个?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
老爹微微一笑,“你?可以先说说看。”他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是如果连【考场】的门都?进不去,就根本谈不上所?谓的竞争。所?以,他暂时会对这一行人保留友好态度。
“你?们有没有发现,幸福里入口的门有些奇怪。”江月鹿说。
“门?”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着这扇他们每天都?会经过的大门。古旧的深铜色,普通至极,连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和它身后的繁华建筑相比,这扇门实?在?是太过寒酸小气。船主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推翻重建。
这时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对了。幸福里最初就是以这里为?中心慢慢扩建起来的……这里是……所?有幸福的起点。”
“我想眼泪和水并没有什么关系。”江月鹿说道:“它应该只是一个?象征,也和都?主想要?的两滴眼泪有关。一左一右,也是某种意象。不觉得很像那杆秤吗?天平的两端也是一分为?二?,一左一右的。”
说起那杆过运秤,船主就气得不想说话,“得了,别?卖关子,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些天来,我在?船上行走,发现幸福里和绝望地在?整条船上的位置恰好相对,如果从高空看去,就像一个?阴阳八卦阵图中相对应的位置。”他在?鬼的地盘上提起阴阳阵法,引起了一阵倒吸气。
但?大家?逐渐发现江月鹿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沉浸在?解答中。
“因此我觉得,一左一右,或许对应了幸福里和绝望里的位置。‘拾起中间诞生的石头’,是让我们找到这两个?地方的中间。”
“然后,过去的门就会出现了。”
老爹沉吟:“唔,似乎有点道理。”
“那……”乔小心扫了船主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找啊!”船主大骂:“找那什么狗屁中间的位置!”-
不多时,众鬼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路口中间摆着一座没水的恶魔雕像,奇怪的是,他的脑袋长了一对犄角,却?满面笑容,口吐长舌,还披着宽大的白色披风。
童眠嗯了一声,“白无常?”
“不对啊。惨白的脸,面带笑容,还有这条舌头,怎么看都?是白无常。但?是它不该带着官帽吗?上面还应该写着……”
冷问寒:“一见生财。”
“对对对。就是这四个?字。但?为?什么会是一对犄角呢?这也太像西方的恶魔了……有点不伦不类的。”
“这条船上既然都?有了中西结合的建筑,中西结合的鬼魂,出现这样一个?雕像也不以为?怪了。”江月鹿说着,伸手?触摸石像,“石头质地。那应该就是它了。”
那块中间的石头。
“感谢你?们的付出啊。”童眠笑嘻嘻,分别?夸赞道:“你?们一个?提供了威尔留下的船型图纸,一个?提供了船里深巷的情报。没有二?位的帮助,我们肯定找不到这地方。”
船主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正自鸣得意,却?听到手?下一句:“大人,为?什么是他们在?发表感谢……这不应该是船主大人的工作吗?”
他勃然大怒,刚要?发火,又被老爹打断。
“德雷克,过去搬起来。”
“等等——我们也要?派人。”船主踹上乔的屁股,“快去!”
身强力壮的德雷克和养尊处优的乔一人一边抬起了石像,扑出的黑色飞虫瞬间遮蔽了他们的眼睛,一切都?淹没进墨水狂潮。
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月鹿终于醒转,他头痛欲裂,撑起身来,朝四周看去。
三三两两的烛光亮在?各处,照明能力有限,大部分视野还暗着,只能约莫看出来这是个?室内场所?,地面没有太多摆放物,非常宽敞,但?也显得格外空寥。
手?上的触感很不妙,应该沾了一手?的灰尘。
这是个?没人的地方,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了。他们是第一批踏足者。
身旁传来一声呻/吟:“头……我的头。”童眠捂着头,想要?站起身来,一只手?在?身旁摸索着支撑点,好不容易摸到了一张桌子,但?刚把?手?放上去,一声“咔嚓”的开关声响起,欢快的音乐声顿时传遍各处。
“什么东西?!”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可爱的女?儿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欢乐的歌声响彻大厅,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声。
一首本该出现在?宴会尾声的歌,出现于此,格外不合时宜。
是在?祝谁生日快乐呢?
在?这个?空不见人的屋子,还有别?人存在?吗?
江月鹿:“啊。”
他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难道是壹号公馆吗?”
第108章 衔尾船26
“一号公馆?”童眠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可能的……”
不远处,爬起一个人影,德雷克同样头疼欲裂,勉强回答道:“我早说过了,这条船上?的公馆是从二号开始,没有什?么一号……你为什么总惦记着它呢?”
“快让你的孙子德雷克闭嘴吧。别惹人发笑了。”角落一声嗤笑。
船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自己没有见过,就觉得压根没有,多大的脸啊?”
德雷克:“你——”
老爹伸出?小小的手指,按住他躁动的孩子,“这件事是你说错了,德。”
“可是……”德雷克茫然道:“我去过幸福里那么多次,我看过那里的门?牌号,它确实是从二号开始的……”
“船上?的公馆,是在威尔死后、飞上?天?际再?次修建的。你看到的所有密密麻麻的房子都是。靠着幸福发大财的第一批住进二到十号,在他们之?后继续收割的又陆续住进十一号到二十号……幸福里这条街道就是这么来的。”
老爹顿了顿:“但是有一座公馆,和其他都不一样。”
“喂。”船主冷冷打断,“这是我哥的事,应该让我来说。”
老爹坦然一笑,“请便?。”
船主冷哼一声:“威尔那家伙对这只船寄予厚望,他觉得这是集结他毕生所学的大成之?作。因此,他早早就在船上?留下了他们一家的位置。光照、视野都是最好的……”
……
威尔将?年幼的女儿一把抱起,架在了肩膀上?。
“哎呀!”女孩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妻子责怪道:“你太冒失了,她还是个小孩子,碰到撞到了怎么办呢?”
“没关系,她高兴得很?,你瞧,她笑个没完,根本没在怕的。”威尔骄傲道:“这才是我的女儿嘛!”
“哇……好漂亮的景色……”女孩儿惊叹地望着远处。
一望无际的迷雾海洋,在这一天?被幸运女神眷顾,雾气慢慢散了,畏惧阳光的鬼怪沉入了海底,海平面只剩亮晶晶的星星。
威尔自豪道:“不。这还不算最美的风景。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飞到高空,你能看到云朵,各种形状的!夜里还有天?使降临在你窗前,为你讲故事。我还要留下最好的位置,最好有个很?大的阳台。我们一家人要坐在一起看星星……”
“我喜欢星星!”女孩儿大笑着:“我喜欢这条船!”
笑声久久回荡在船上?。
……
“他为一家人早早留下了最好的位置,那就像是一个最有优势的观景台。如今你来到幸福里,会发现二号公馆并?不是最好的地段。可你找遍各处,也不会发现威尔预留的家园。它在很?久之?前就消失了。”
江月鹿:“消失?”
船主:“是的。它不见了,但是,又不是完全消失。”
德雷克翻了白眼,“你到底会不会讲故事。”
但船主已?经没那么容易被他点燃怒火,他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
“刚开始,我怀疑过它是否真的消失,还询问过都主是否能将?我的房子命名为一号。但是都主拒绝了,他神秘地表示,那间屋子还在,我只能屈居于?二号……可恨的家伙,在死了之?后还骑在我头上?。”
他恨恨道:“可惜当?时的我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否则一定去烧了!”
“后来……都主让我用考试的办法寻找眼泪。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它的位置了。”
“怪不得……”老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当?时一直在到处打听消息,询问那些去过考试的家伙,原来是为了和自己的猜想?对应起来……”
船主自得道:“不错!这事既然早已?过去,我也不怕再?提。威尔留下的残稿图纸里,不仅画明了船上?各处的位置,也包括他秘密花园的据点标记,以及一些记录。我正是通过这些细节才确定——”
“消失的一号公馆,就在船主留下的考试里!”
“这么麻烦。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呢?”老爹笑眯眯,“毕竟眼见为实。”
“我……”船主吞吐起来。
“难道是害怕自己实力不够,命丧于?此?”
船主勃然大怒,“放屁,老子还不是进来了?话先给你放在这儿,这一次考试我绝对会是赢家!”
老爹:“你觉得我会怕吗?”
两边蓄势待发。
“咔哒。”音响弹扣般回响,诡异又快乐的祝福歌停止了。几秒静滞之?后,传出?了一个小女孩童真的声音。
那声音,江月鹿非常熟悉。
“在十字路口迷路的冒险者,欢迎你们来到蓉蓉的家。”
“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只会有欢笑而不会有苦痛的日子。看到餐桌上?的生日蛋糕了吗?”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餐桌,烛台升起微弱的光芒,一块腐烂的人脸蛋糕出?现在桌上?,双眼泣出?血泪,嘴角撕扯往上?飞扬。
“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将?为我祝福。”小女孩儿的声音不再?欢快,沉浸在了悲伤中,“……可是,在生日宴会开始前,我却找不到他们了。”
“没有家人陪伴,就无法许下心愿。”
“没有他们在,我的刀就无法切开蛋糕。”
“没有笑声,这里就不算幸福的家园。”
女孩儿恳切道:“能不能拜托你们,将?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找回来?”
声音戛然而止,欢快的生日祝福歌再?次回荡开来。三队人马都是一头雾水,这一次的考题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
船主纳闷:“我记得他们进来之?后,都收到了确定的要求。”比如说寻找到两滴眼泪,找到就算合格,找不到就算没通过。
可眼前这个考场,是一个女孩儿发出?了语焉不详的指令。
老爹笑了笑,“你忘了都主大人的话?他说过,你的考场和他的不一样,虽然同源而出?,像一对照镜子的孪生兄弟。但是兄弟之?间,还是有很?明显的高低差别。”他在高低二字上?微妙地拉长了语调。
船主嘟囔了一声,他不敢去质疑都主。
“但是。她也确实提出?了一个明确的诉求。”大家都看向江月鹿,他平淡地说着,“她希望把家人带回来,让生日宴会如期开始。”
“如期开始……”老爹反应过来,“现在几点了?”
谁会在身上?带一个时钟呢,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德雷克扫向外面的天?色,“看起来天?黑了,估计是七八点,九十点?”
船主:“噢……你可真是个甜美的笨蛋!”
江月鹿在大厅内慢慢踱步,在墙上?仔细搜寻着什?么,由于?太过认真,他连撞了人都没发现。被撞的乔恼火道:“嘿,新来的,大家都在讨论,你却在散步?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了吗?”
这是谁都认可的事实。
船主和老爹,以其下属,都将?彼此视为唯一的竞争对手。没有谁会把江月鹿他们放在眼中。
是的,他们的确在之?前表现出?色,靠着没人见过的阴招飞到了天?上?自保,还莫名其妙得到了都主的赏识。但大家一致认为,他能被邀请进这场比赛,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运。
有时候,激烈的争执反而意味着对方重视这个对手。而他们连吵架都懒得和江月鹿吵,眼睛里根本放不下这个渺小的小鬼魂。
乔这么一喊,船主和老爹倒是都瞥了过来。
唯独本人,依旧沉浸在慢悠悠的散步里,看起来很?像让人上?去踹他一脚。
但是没人敢这么做,因为他尾巴上?还挂着一个冷着脸的家伙,乔的话已?经叫他不痛快起来,一双不含感情的白瞳连连扫来。
童眠吊儿郎当?跟在后面,小心避开地上?一切会让他受伤的东西,嘴中的嘟囔既兴奋又后怕,“这种旧了吧唧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流血丧命。哈哈哈哈,但一定会很?有趣好玩……喂,你怎么不说话?”
江月鹿回答:“我在找钟表。”
“钟表?”
“威尔早就设计好了这间屋子,就像我们提前买房入住,前期搞装修的时候难道不会装好时钟?呃,除非他是在搞硬装。”江月鹿环绕四周,“但你看,连音响都准备好了,软装装得很?彻底。”
童眠一直住在学院,对他所说的买房有一知?半解,但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从逻辑上?来看……你说的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想?以此来确定时间……”江月鹿停下了脚步,“嗯?在这。”
古铜色砖面上?悬挂着一面兽形时钟,童趣味儿十足,鹅黄色带着漂染的翠绿鹦鹉站在一只犀牛的头上?,整面时钟就镶嵌在牛身之?中。
江月鹿刚要伸手摘下,却有人抢先动了手。
一道黑影飞速掠过,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在船主身旁飘摇着如烟消失,下一秒船主手中就出?现了兽形时钟。他颠了颠分?量,像一个土气的暴发户,得意非常:“做得好,我的属下。不枉我带了你和乔进来。”
老爹眯起双眼,“我们鼓励公平的竞赛,你这样违反了规则。”
船主:“噢,我们,谁们?在这条船上?,我只听都主的话。他可没有说你我必须分?享情报。别他娘像个没吃到奶的孩子,说出?些滑稽的蠢话。你们应该自求多福,或者干脆认输。”
老爹:“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送你一个忠告。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在开场就惹怒另外两方,你总会有需要援助的时候。”
船主讥诮地看着他和江月鹿,“援助。你们的?”
“相信我,惹怒你们两群家伙,是我做过的最掉档次的事。”
老爹摊手,“看来我们无话可说了。”
“那我就先走一步——”
船主拿着他的胜利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厅。
德雷克咬牙切齿:“老爹!我们就这样放走他吗?”
“别着急。”年幼的婴儿眨了眨无辜的蓝眼睛,奶声奶气道:“不知?道时间也不要紧,我们只需要做到比他更快就行了。”
古里安秒懂他的意思,“明白,我会盯紧他们那边。”
“金。”老爹喊出?他忠诚孩子的名字,“该是你展示本领的时刻了。”
温吞的鬼魂点头答应,双手抛出?一朵小水花,瞬间便?摇转着变成一顶小巧精致的红纸伞,小伞在空中“砰”一声涨大,像一朵绮丽绝美的蘑菇盛开在众鬼头顶。
在远处看到这一切的童眠睁大双眼,“那是符文!”
急速旋转的伞面上?画满了符咒,宛如红霞中掠过一排排的鸦群。
全都是反向的符文!
冷问寒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在学院学过符文课,老师们在教授之?前,会再?三叮嘱每一个学生,巫师使朱笔画下符文走势,看似薄纸一张,实际包罗万象,务必要小心利用。因为巫师是在用自身精血与通感凝聚成灭鬼降妖的威力。
正向的符文走笔拥有杀鬼之?力,反过来,倒转的符文会让巫师遭到反噬,严重时更会殃及无辜普通人。
因此,学院中断绝了反向咒文的画法。但是在遥远的鬼都,这种阴邪秘法却受到了恶鬼们的追捧。
无论自相残杀还是残害巫师,都太方便?了。
童眠惊异道:“可是,他怎么会画符呢……”
“我觉得你走入了一个误区。”江月鹿说道:“我们是在一条中西结合的船上?,一直打交道的也都是些死去的外国佬,但这条船上?还是有和我们一样的人……一样的鬼。说不定他生前学过点皮毛。”
童眠凝神看着那些血淋漓的催命咒,“颜色这么深,刻骨铭心……他绝对不是只学了一点皮毛,很?有可能——”
他小心和冷问寒对视一眼。
说不定他还是我们的同学……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撑开的红色巨伞在空中飞旋起来,在它笼罩下的血色光影自带结界,同时出?现了计时走秒的时间刻度。江月鹿心想?,看起来这群鬼走了另外一条路。
不知?道时间不要紧,只要赶在船主前面就行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需要严格控制自己的时间。
只是……
江月鹿苦笑:还真是一点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巨伞之?下。
古里安:“德,你总看着对面干什?么?”
德雷克避开了,“没什?么。”
古里安嗤笑:“该不会是想?帮他们一把吧?先提醒你,老爹是和他提过合作,奈何?他不长记性,非要和老爹作对。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在进来找死之?前,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参赛实力。”
德雷克辩驳:“言还是挺有两下的……”
古里安被气笑了:“一群刚上?船的新人,能有我们对衔尾船了解?退一万步讲,那该死的船主都有资格叫嚣,因为他毕竟在这里混了好多年了……你这么为他们说话,怎么不想?想?老爹的心情?难道你想?要背叛他?”
德雷克惶恐道:“我当?然不会了!”
“那就行了……”
坐在摇椅中,静静听着孩子们争执的老爹默然不语,他犀利复杂的视线穿过木板的间隙,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们的最新进展。
古里安笑道:“看啊,他们都被金的本事吓坏了。我说金,要是他们知?道你死之?前在巫师学院待过,肯定会吓得尿裤子!”
金微微一笑,手中转动巨伞的速度更快了。
古里安扫了眼耷拉脑袋的德雷克,声音更大,“当?然,他们怎么会听说过巫师学院呢?一群没见识的小鬼魂罢了。”
远处。
小鬼魂童眠看着转动的红色巨伞,皱眉嗯了一声,“不对啊,他那几笔是不是画错了?冷问寒,你过来看看。点评一下。”
小鬼魂冷问寒看都没看一眼,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正在考虑要不要使用落阴官的能力,把那个叫金的家伙抓过来审问一番。
两个没见识的小鬼刚朝对面看去,就听到哈哈的嘲笑声传了过来:“再?看你们也比不过金哈哈哈哈两只弱鸡!!!”
童眠:“???”
冷问寒:“……”
童眠生气道:“本来还打算告诉他画错了的,什?么态度啊!”
冷问寒握起了拳头。
江月鹿制止了他们,“先别动,我有办法。”
“你?你能有什?么办法?”童眠的脖子被抵上?了一把锋利的符纸刀,他立马举起双手,“冷问寒,姑奶奶,我不是在嘲讽他。我只是单纯描述一个事实。你看,咱们三个人里,有机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存活下来还能赢的,应该就你和我吧?”
“我承认他之?前的成绩是不错,但一码归一码,这一次不一样。我们是在鬼都!面对的也不是纪红茶那种新上?任的都主……而且上?一次考试他拼得要死要活,换来了什?么,他连身体?都碎了,要不是我舅舅救了他,他怎么还会站在你面前啊……你难道想?要这种情况重现一次?”
脖间的刀退了一寸,白瞳少年沉默不语。
上?一次的“失去”,实在太刻骨铭心,他也不想?再?来一次。
“嘿嘿……所以听我的,交给我们就行了。大家各司其职,我们出?力,他出?——”童眠转过头,眼珠子都飞出?来了,“你怎么躺在地上?了啊!?”
怎么会有人在讨论战术的时候倒头就睡的啊!
江月鹿嘘了一声,“我有把握赢。”
童眠:“你有什?么把握……”
传说中的躺赢?
江月鹿侧耳倾听地下,他的声音正在缓慢流入地下,就像之?前悄无声息流入无数面孔汇聚成的冰冷海洋。
“我和她,有一个在此见面的约定。”
冷问寒与童眠异口同声:“谁?”
“没有跟你们说过吗?”江月鹿双手覆在地面,抬头微微一笑,鹿一般的双眼透出?狡黠,“我在一号公馆,还有一个内应。”
第109章 衔尾船27
江月鹿向他们讲述了遇到蓉蓉的经过。童眠像在坐过山车,全程表情都很精彩。当?听?到蓉蓉就是威尔的女儿时,他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所以……刚刚那个音响里发布考题的小?女孩,就是蓉蓉……你的内应?我?靠,你居然认识考官?”
“呃,你的理解有点……倒也行吧。”江月鹿无奈地接受了。
童眠惊叹不已,又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不对啊,她既然认识你,刚刚为什么不跟你打招呼?”
江月鹿:“那个音响里的声音应该不属于蓉蓉。”
童眠:“细说细说。”
江月鹿:“怎么?说呢。就像你们在学院里听?过的考试播报,每一次应该都是一样的吧。但这不是一个活人,甚至都不算她的某一个人格,只?是一段单独截出来成?立的声音。有人希望用她的声音播报考题内容,才?让她存在了。”
考试相关的规则,童眠闭着眼都能想起,他很容易就理解了江月鹿的意思。但是他的心思全在别?处。
“老天……这种事,你到底怎么?忍住的?换了我?,肯定第一时间?跟你们分享了。”
江月鹿失笑:“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交流。”
童眠点头,“这倒是。自从上了这条破船,我?们就在一路逃亡。好不容易来了绝望地,又被他们分开行动了……你知道吗,古里安说是带着我?们去绝望地看看,其实一路都在原地打转,我?们都觉得不太?正常,才?找机会撬开了他的嘴。”
“你是没看到,当?他说出老爹的反转计划时,冷问寒的脸都绿了,拿刀逼着他赶到商业区!”
“你跟德雷克在和船主对峙的时候,我?们就在你后面。要不是小?屁孩的人按住了我?们,我?和冷问寒早就冲出来了。”
江月鹿:“辛苦你们了。”
童眠摆手,“说什?么?见外的话,要是没你,我?压根进不来考场呢。啊,等等,我?先擦擦血啊。”说着,他一脸淡定地按住了飙血的伤口,面不改色地五花大绑起来。
江月鹿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冷问寒。
他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看着自己。冷问寒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孤儿院的自己,不会哭不会吵闹的小?孩很难得到发饭阿姨的注意,所以他那会老是饿肚子?。
他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来帮我?吧。”
冷问寒立刻:“找人?”
“对。”
“蓉蓉。”
“是的。”
白瞳少?年立刻手掌翻上,一只?黑头木杖浮空出现,被他握在了手中。他的白瞳翻起了缥缈迷离的雾气。
“试着唤醒她。”江月鹿还在说着:“我?们两次相遇都是在梦里,这次虽然不是梦,但也是在一个虚实交杂的考场,她还是有很大几率被唤醒过来的。”幸福里没有一号公馆,他们来到的这个场馆一定位于特定的异空间?,因此,他敢于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惊喜的呼唤。
“神明——大人!”
“不是?”童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叫你什?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江月鹿道:“怎么?了,很意外?你身上还带着我?的神龛通行证呢,你也得喊我?一声大人。”
童眠被他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了,“大人,谁,你?别?开玩笑了,谁会把你真的当?成?神明啊?”
冷问寒认真道:“神明,大人。”
童眠:“???”
女孩儿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飘在天顶,总而言之,她似乎无处不在。这道美妙的呼唤显然也被对面那群家伙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让他们格外警惕,古里安和德雷克拦挡在婴儿车前面,金手中的伞面转得更?快。
“大人,您真的如约来了。我?就知道,您是万能的,您一定能够救我?出去!”
德雷克的头转得像个拨浪鼓,“这小?妞儿到底在说谁啊?老爹吗?”
“呜,请先等等……我?得找个东西,不然不方便和您说话。”听?起来就像是刚从沙发上跳下来手忙脚乱找鞋子?穿的小?姑娘,在地上哐里哐啷一通翻找后终于消停,“嗯嗯,不错。就这个了!”
众人听?到餐桌上传来了一阵动响,慢慢移动了过去。
桌上大部分的食物都已腐烂,烤鸡上布满了黏腻的虫卵。德雷克他们见惯了这种食物,倒是没什?么?,江月鹿这三个人一走过去就遭到了臭味攻击,差点没被熏天的酸臭味熏得转头就吐。
德雷克小?声道:“言,你还好吧?”
江月鹿摇摇头,“没事。”
与此同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清香。淡淡的,在一众臭味中像是清冽的山泉,江月鹿三人嗖一下瞬移到了香味的源头。
那是一只?杯盏,浅浅的婴儿蓝色,盖子?上装饰着草莓和点心。显而易见,这是一只?专门盛放餐后甜点的阔口杯。
令人惊奇的是,杯中盛放的甜点居然没有腐烂。
还从中冒出了女孩儿急促的声音,“神明大人,你在哪,你没有走吧?”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只?晃荡的白色奶冻漂浮了起来,因为剧烈的语气还在半空中猛烈摇晃着身体,“小?奶冻”没有等到回应,像迷路的孩子?寻找父母一般四?处奔跑,但是它看起来就像乱射一气的白色弹球。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
德雷克:“老爹,她是不是在找你?”
难道这儿也会有我?的信众……老爹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像个高高在上的慈父,“我?的孩子?,你受——”苦字还未说出,他的头就被一只?高速飙车的“白色弹球”击中了,尖利的声音刮过婴儿的耳膜,“你在哪里啊啊啊啊啊?难道你已经走了吗啊啊啊啊?”
德雷克:“抱歉,老爹,看起来她并不是在找您……”
“我?当?然知——啊呦……”脆弱的婴儿又捂着头躺下了。
红伞之下顿时呼天抢地。
“蓉蓉,蓉蓉。”江月鹿喊着她的名字,“我?没有走,你先停下来。”
小?弹球听?到了他的声音,在空中弯道超车,拐出一条白色喷烟的抛物线,呆呆地站在了江月鹿的面前,“……真的,真的是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出现了,在那之后,我?又等了你好久好久……呜哇……”嚎啕大哭了半晌,她又止住了哭声,想要尽可?能懂事一些,一边打嗝儿,一边磕磕绊绊解释道:“抱歉,我?太?弱了。稍微大一点的东西就不能受我?控制,我?在房间?里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这个轻一点的奶冻。它还坏了,有点臭……”
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
“总之,您能来实在是太?好了。”
江月鹿俯下身和她对话,“但我?要先和你说好。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你瞧,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如果不想办法解出谜题,是很难出去的。”
蓉蓉懂事道:“我?明白的。”如果出去很简单,那她也不会困在一号公馆许多年了。
“但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帮助你们。”她垂头丧气。
江月鹿刚要说话,一个人影激动地蹦了出来,“你能帮我?们的事可?多了!你先回忆回忆,有没有在这儿过过生日?有哪个生日是你爸妈不在的?还有——”剩下的话被冷问寒一只?手捂了回去。
早在童眠问第一个问题时,小?奶冻就惊恐地缩到了江月鹿身后,此刻冒出一个白色尖尖,谨慎回答道:“我?在这里过过很多次生日,每一次都很快乐……你说的,爸爸妈妈不在的生日,我?没有参加过呀。”
“怎么?可?能?”
江月鹿打断,“有这个可?能。”
“但是刚才?那个音响里的‘蓉蓉’说过,生日宴会开始之前,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不见了……所以才?让我?们找回来。”童眠恍然大悟,“啊,难道这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架空考题?像你们之前参加过的考试,纸人城还有树人女高,都是脱胎于一个真实存在的事件。这个如此特殊,难道因为这场考试,是都主改良版?”
但他总是感觉哪哪不太?对劲。
江月鹿忽然道:“蓉蓉,能不能去听?一听?对面在说什?么??”
“大伞下面的叔叔们吗?”
“是的。他们现在算是我?们的敌人,有好一阵没听?到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针对我?们的对策。”
“好!我?马上就去。”
蓉蓉很高兴自己能派上大用场,甩动着奶冻身体过去了。
童眠余光瞥着远去的白色小?影子?,“你干嘛要支开她?”
江月鹿:“先听?我?说。我?刚才?说的可?能,不是指考题内容。你们还不知道,蓉蓉她对衔尾船的认知有一些脱节。”他将之前两人一起交流的细节告诉了童眠和冷问寒。
童眠皱起眉来,“会不会是因为她一直在一号公馆没出去过,所以才?不知道外面的变化?”
江月鹿:“但是她对船上来来往往的历史?变故又都格外了解。她知道船主的名字,知道老爹的名字,知道德雷克和乔。她就好像住在平行时空的衔尾船,在那条船上,船主不是她的叔叔,是她的父亲,老爹和德雷克还未死去。”
童眠:“这就不太?对了。她好像……”他艰难地想了好久,“她好像只?了解人的变动,但不知道船有什?么?变化……很匪夷所思。”
“所以我?才?会作出推测,也许在那条船上的蓉蓉,并没有经历过父母的缺席。”
童眠嗯了声:“是的,你说得对。”
他还想说什?么?,江月鹿抬起手打断了他,“等等。外边好像有声音。”
冷问寒:“我?也听?到了。”
三人警惕盯着大厅门口。深暗的门洞于刚才?吞噬了船主一行人,现在从中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回声,似乎有人在外面的走廊慵懒地散着步,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悠悠靠近。和这样轻快的声音毫不配备的,是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很快,声音就来到了门口。
神秘访客即将现身,餐厅中的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呃唔啊啊……”嘶哑的叫声传了过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爬进了门,吃力地抬起上半身,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根本辨认不出身份。
无名的血人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红痕迹,很快就丧失了全部力气,呕出了一大滩血来,“救救我?……救救唔……”
江月鹿:“乔?”
德雷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乔?”
他意气风发跟着船主迈出大门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不过几分钟,就变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血人?
“救救……救唔……”乔的身体不断在地上拖动,很快,大家都看见了他隐匿在门外的下半身。
古里安低声:“他被砍成?了两半……”
“闪开!闪开!”
船主尖叫着跑了进来,一脚就踩爆了还在求救的下属头颅。他的样子?没有比乔好到哪里去,只?了半只?眼睛,脸庞不断滴落血水。
力量的缺失让他早就无法支撑身体,整张脸都在萎缩腐烂下去。掠过江月鹿身旁的时候,还有一块烂肉掉在了他的脚边。
船主捂住眼睛,疯了一般指着他们,“杀他们,去杀他们啊!他们也是进来考试的,不是只?有我?!”
“哈哈哈哈……”船主看着他们整齐完好的队伍,控制不住地疯笑,“这个世界真是他妈的糟透了,勇敢出征的队伍死伤连连,藏在后方静观其变的却完好无损……别?着急,各位,你们的报应也快来了!”
【叮咚】
【叮咚】
音响再次发出了提示。
【渴望如长林遮蔽阳光,欢乐的泉水忧伤浅退,美满的一家人,我?们还是吗?】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我?们往日的快乐能否再现?告诉我?,你们对我?的宠爱不变,我?不会在此消失……】
女孩儿饱尝痛苦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子?,决绝又狠厉。
【但是——打扰我?们一家团聚的人,都该死!】
【叮叮叮——咚!】
女孩儿的声音变得机械,像个没有感情宣读公告的机器。
【你们来到了一号公馆,正在为女孩蓉蓉寻找她失散的家人。但是在此期间?,你们必须完好无损躲过鬼影的追杀才?算合格。否则,即使最后找到了她的父母亲,成?绩还是不作数。祝你们好运。】
童眠:“鬼影?那是什?么??”
德雷克:“难道就是杀了乔的……”
“闪开——!”古里安一把推开了他,一道黑影钻地而出,苗条纤细,手中拎着一把嗡嗡直转的巨大电钻,只?差一点,它就能将德雷克钻成?粉末。被推倒在地的德雷克后怕不已,“操,这是什?么?鬼东西!”
“门口!”江月鹿喝道。
另一只?黑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它更?加强壮,背后像是鼓起的小?山包,两只?胳膊仿佛是两把甩动的大锤。它的两只?手指就能捏住乔的腰,像使用筷子?一般夹住了乔,将他一路送到了嘴边。
“啊啊啊啊啊……”乔颤抖蠕动着嘴唇,涕泗横流。还没能说出下一句话,他就滑进了深黑巨口,嘴中升起的倒刺瞬间?扎穿了他。
瘦黑影缠住了老爹一组,胖黑影缓缓朝江月鹿走来。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谁都没发现墙角忽然漫起了黑色潮水,不多时便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瘦小?的矮子?黑影,因为没有人注意到它,它很快就溜到了童眠身后,张开满是黑刺的大嘴,一下就裂到了耳根——
江月鹿浑身震感来袭,体内就像有另外一个人扭动着他的脖子?朝后看去,“童眠——小?心!”
他一把推得童眠踉跄后退,那矮子?黑影见偷袭不成?,恼羞成?怒朝江月鹿袭来,被冷问寒一拐杖打得连连后退,愤恨跳脚大吼大叫,它的叫声居然吸引来了瘦黑影和胖黑影,它们像护崽子?一般冲了过来。
江月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离开这儿。”
童眠:“问题是——往哪走?”
正在为难,白色奶冻摇晃着飘到了他面前,“跟我?来!我?知道有一个房间?!”
片刻后。
三人来到一扇门前。
飘在空中的奶冻:“就是这儿。”
童眠:“确定安全吗?我?说的安全不只?是说有没有黑影,还有像桌子?地面干净吗,有没有会扎进脚底的碎玻璃,塞住喉咙的羽毛球,啊啊对,有没有不牢固的吊灯,会砸死人的那种?”
奶冻凝固了:“嗯,你说的这种……”
“进去吧。”江月鹿已经推开了门。进去后,一股尘封多年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灰雾完全散尽,房子?的全貌才?显现了出来。
奶冻蓉蓉四?处飞飞看看,语气颇为怀念,“这是我?爸爸曾经住过的房间?。你看,地上还有他用过的工具。”
地上摆放着各类木头,桌上放着图纸和裁切刀,还有其他砍修工具应有尽有。这间?屋子?就像一个沉迷于木头的工匠最合适的居所。
江月鹿注意到桌上有一本翻开的笔记。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线索往往就留在记录里,他走过去,拿起笔记翻了起来,这似乎是威尔亲手所写的记录,多数是他的精细图稿,但随着往后翻,图纸逐渐变少?,精致度也大不如从前,最后彻底没了。
再翻一页。
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男人的咆哮与怒吼,想要尽情宣泄而出。
童眠和冷问寒见他神色凝重,也围了过来,看到笔记上有威尔的名字,不由问道:“他写了什?么??”
“他说,‘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江月鹿念出当?年悲痛的自白,“‘我?憎恨这只?飞天之船!’”
第110章 衔尾船28
“奇怪。”童眠疑惑,“威尔不是以这条船为荣吗?”
他不惜耗费精力心血,以至于最后妻离子散,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执拗地创造出了这条飞天之船。为此?,他陪葬了全家老小,尽管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但是家人的生命还是作为了船飞天时的祭品。
可以说,威尔的梦想就是这条衔尾船。
冷问寒:“婴儿撒了谎。”
童眠:“这只老东西!我?就猜到他突然讲起故事准没什么好事,从绝望地一路把我?们骗到了这!”
江月鹿摇头,“不止老爹这么说,船主也对威尔有?类似的评价。第?一个可能是他们商量好了,一起撒谎。”
童眠琢磨道:“虽说鬼狡猾善诈,但他们两个显然交恶已久,连下属都对彼此?深恶痛绝。退一万步说,就算蓝眼睛的小婴儿有?这打算,船主那脾气,能坐下来好好听他说话?我?倒不觉得他们能穿同一条裤子。”
江月鹿:“第?二个可能,就是他们的记忆同时出现了偏差。问?问?你?们,鬼能不能篡改同类的记忆,让他们对某件事、某个人?有?完全不同的认知?”
童眠呃啊:“好像……有??哪堂课来着……”
冷问?寒已经?开始背诵:“动他人?不如安己身。篡改记忆形似扭转乾坤,为逆天之举,如无?性命攸关之事,勿要效仿。”
他一板一眼念完,童眠连连摇头,“好家伙……你?不是每天都在家里闭关吗?怎么对我?们的课这么了解。”
冷问?寒:“没事可做。”
事实上,他在那栋大宅子里的生活过得乏味可陈,除了哥哥冷靖,他很少见到活人?。日常打交道也是和乱七八糟的小鬼以及阴冷潮湿的地府。无?聊的时候,他会自己找些书本来看,听着学院的课,就像和其他学生一起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上课。
“别打岔了。”冷问?寒扫他一眼,童眠举起双手,敷衍地说了两句“好的、好的。”
“……既是扭转乾坤,非能人?厉鬼难以修习。力量薄弱者,仅能虚幻梦境,镜花水月一点即通。力量强悍者,能悄无?声?息改去千人?回忆……”
江月鹿大概听懂了,“也就是说,小鬼做不到,大鬼才?可以。”
冷问?寒点头。
在这条船上,老爹和船主算是第?一梯队的大鬼,能修改他们记忆的,也就只有?那位神?秘的都主大人?了
只是……他为什么改掉了这一块记忆的拼图?会对他的布局造成什么影响吗?威尔不是因为爱船才?造船,那为什么他还是造出了这条飞天之船?
江月鹿轻念,“‘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难道,他是被迫留在鬼蜮的?
“你?们过来看。”童眠站在柜子前,“这柜子有?点邪门。”
木制柜子贴着墙缝,但支撑它站稳的方?脚却多了一个。
“不像是威尔的审美。”江月鹿翻着图纸记录,“他的家具都很精美,而且像是有?强迫症一般采用对齐的结构,就好比这条衔尾船吧,甲板就是一个精密切割出来的圆形。”五条腿的柜子,实在不像威尔的风格。而且还特意放在了自己的工具间。
江月鹿半跪在地上,握住了方?脚。
抬头看了眼童眠和冷问?寒,他开始试着左右旋转。
向左寸步难行,然后向右。
“咔——”伴随声?音传来的手感很奇特,像是木头做的魔方?在最后一刻合体,和柜身紧密相连的墙体从中间裂开,像是自动推拉门缓缓向两边退去,露出了一个窖井式房间,方?方?正正,密不透风。
“好家伙。他这是在自己房间掏了一个密室?这得多没安全感啊?不会是为了躲老婆吧?”
江月鹿回头看了一眼桌上,奶冻蓉带他们进来后就困倦地躺平休息了,她没有?听到童眠的话。
他转回头,踏进黑暗,“进去瞧瞧。”
童眠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就等你?说这句话呢,我?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为自己套上了一个盾量贼厚的防护罩,“呜呼”一声?跳进了密室,却不慎撞到了什么硬物,惨叫一声?滚到了地面上。
“我?的腰啊啊啊……这什么鬼——”童眠痛呼着转过身,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滴个乖乖。”
不见光亮的窖井内,停放着一条木船,不大不小,容量只够他们三人?搭乘。船身没有?上漆,似乎刚刚完成制作,就被迫藏到了这里,后续再想继续改进也有?心无?力。最为奇异的,是它没有?木板连结的缝隙,也没有?钉子,浑然一体。
这条船,只用了一截木头。
江月鹿心想,那一定得是一棵茂盛壮硕的树木。
冷问?寒的杖头浮空,发出一圈光芒,木头的纹理显现了出来,江月鹿凝视半晌,忽然道:“你?们不觉得它很熟悉么?像某种我?们见过的东西。”
童眠刚要从船身上翻进去,听到这话停下,半只腿搭在围栏上,摸了摸木头,“能像什么,天底下的木头不都长这样吗?这个也就是藏在屋里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看起来白一点罢了。”
冷问?寒:“绝望地。”
童眠:“绝望地怎么了?”
江月鹿点头:“是的。”
童眠的头转得飞快,“喂喂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这种大家都知道而我?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很差劲拜托!”
江月鹿:“我?们在进老爹的城堡之前,看到过一些贴了符纸的木箱子,还记得吗?德雷克他们拿它作为阵地的堡垒台。”
“那些箱子啊。”童眠想起来了,“我?化?成灰都不会忘的,太反人?类了。符纸居然因为贴在那些木箱子上就对鬼差别攻击了,那么牛逼——难道是西王母的化?妆盒吗?”
“还不止这些箱子。”
江月鹿思索:“我?们在偷听船主的计划时,德雷克用一枚木片将我?和他藏到了藏酒柜。我?们虽然和船主在一个房间,但他却闻不到我?们,就算打开酒柜,也看不见我?们。那枚木片就是德雷克从木箱子上撬下来的,怎么说呢,像是起到了‘一叶障目’的作用?”
童眠摇头:“不。这不对。”
“你?说的,拿一片叶子盖住了你?们,就不被外人?看见,也不被发现……这太玄乎了。拿我?来说吧,我?使用符纸,是因为和符纸上请到的神?灵预先有?过沟通,祂赐予我?力量,我?才?能使出燃火、雷电等招式。”
“光靠巫师自己,很难做到降妖除魔。即便是你?面前这位百年难遇的天才?落阴官,她所?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下阴间和鬼交流。这种下阴间地府的能力还是她们冷家日夜供奉了那位神?灵很多年才?换来的。”
“总而言之……我?们想要做成一件‘不符合常规’的操作,要么付出很大代价,要么前期做了很多准备。一枚木片简单就能抹去你?们的存在,我?觉得……实在太反常了。”童眠嘟囔,“除非这世界上的规则开始重新?改写了。”
江月鹿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我?听到德雷克开口?说了个词。一个很违和奇怪的词。”
童眠:“他说了什么?”
“树神?。”
“啊?”童眠和冷问?寒对视,都觉不可思议,“什么玩意?”
“没错。他在被船主发现的时候,喊出了这两个字,‘树神?’。”
“他说,‘不要担心,我?们有?树神?护佑’……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他是鬼啊,为什么会信赖一尊神?明?”
“闻所?未闻……”童眠喃喃着,眼前忽然一亮,“等等,但这样就能说通了。那枚木片就像是我?们使用的符纸,是巫师与神?灵沟通的媒介,就像一架梯子,一条树藤,直通天上,他才?能借取神?明的力量!”
“你?们能藏起来,不是因为那枚木片,而是因为他的神?明显灵了!”
半晌哑然,许久无?声?。
“德雷克也让我?使用了那枚木片。”江月鹿忽然说道。
他轻轻的声?音像是露水,一滴一滴落到静寂的密室。
“我?看到了一棵大树。非常高大,繁盛,古老。它就像联通我?的精神?般骤然出现,但又立刻消失,连离我?最近的德雷克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幽幽的,似乎又回到了那一瞬息的迷乱空寂中去。到最后只能用力将自己抽出。
江月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鬼,可以成为供奉神?的信众吗?你?们在学院有?听过这种事吗?”
童眠摇头,“不光学院没有?,历史上也闻所?未闻。”
江月鹿又看向冷问?寒,他也一样摇头。落阴官是最接近鬼,又最接近神?的特殊存在,他既能感知到神?对于阴灵的俯视近乎薄凉,又能感受到趴在地上的游魂对神?的渴望和厌弃。这二者似乎像是阴阳两端,无?法交融,无?法和解。又谈何让其中一个去供奉另一个?
“别忘了,除了这条船上的德雷克,这位‘树神?’大人?还有?两名?忠诚的都主眷属——纪红茶,秦雪。”江月鹿提醒他们别忘记上一个考场发生过的事。“树”这个字频繁出现于正副院长的私下讨论中,足以显示它的重要程度。
“不过,那都是之后要研究的事。现在先让我?们来研究下这只藏在密室的小船。”说着,他走上前去。
说是小船,其实也不怎么小了。载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而且不像临时凑出来的独木舟,船帆、掌舵该有?部件都有?。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舱室。
童眠伸头过去,好奇一瞅,“还挺干净的。”
他们在舱室翻翻看看,都没什么发现,江月鹿凝神?看了舱室里朴素的单板床很久,径直走过去趴下,摸了半天,抽出一只铁皮箱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童眠都惊了,“你?好熟练,难道来过?”
江月鹿:“我?知道藏东西要往哪藏。”
他颠了颠铁皮箱,放在了地上,冷问?寒和童眠一左一右宛如左右护法,三人?目不转睛看着箱子上的搭扣。
作为一个封闭箱子的开关,它实在太过简陋了。
甚至像是设计者专门为了降低打开的难度设置在此?的。
他稍稍拨了一把,搭扣就松了,拉开箱子的铁皮封盖,露出成堆成堆摞在一起、满满一箱的钞票。
但江月鹿很快就发现,这些钞票的颜色不太对。
“这是纸钱啊。”童眠说道:“阴司钱,也叫瘗钱,是冥界的通用货币。”
“古人?认为钱币能够通神?役鬼,这些钱本来有?着辟邪吉祥的含义,后来被人?们大量供给死人?。他们希望死去的亲朋也能在地下衣食无?忧。”
“这倒也没错。”
“鬼都一直都是以阴司钱作为通用货币的。噢,对了,现在得划去一个地方?。”童眠指了指脚下,“好死不死,就是咱们这回来的地方?。说来也怪,明明是众鬼云集形成的集市,却是唯独不用纸钱作为货币的鬼都。”
江月鹿立刻想到了,“这么说来,这条船一定来自其他鬼都了。”
“嗯,就算来了衔尾船,这一箱子纸钱也派不上用场。奇怪啊,那为什么还是来了这儿呢?”
“走开。”冷问?寒忽然驱逐童眠。
“哈??”
他懒得再跟童眠废话,双手如锋利刀片,切开了铁皮箱子的上层,从夹层里抽出了一份折叠成方?块的文件。
交到了江月鹿手中。
他笑了笑,揉了一把冷问?寒的头,“做得不错。”童眠在旁边嘀咕了一声?“我?平时做事也没见你?夸过我?……”
江月鹿捏起方?块文件一角,透过密室外稀薄的光线,能看出来里面有?字迹和图画,“看起来是不想让外人?看到的文件。藏得这么深。”
童眠附和:“他估计都不想让拿箱子的人?发现,藏在铁皮里,真能做出来。要不是冷问?寒那对大激光炮眼睛来回一扫,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呃。”
他回过头,语重心长道:“妹子,咱得跟你?说两句知心话。你?要么还是快恢复女儿身吧,别穿这身伪装了。这样下去我?真把你?当兄弟了,什么冒昧的话都敢说。”
冷问?寒的表情?听着听着就从“0.0”变成了“=.=”。
“真敷衍。”童眠叹了口?气,转回头去,问?江月鹿,“头儿,怎么样,看出这是什么机要文件了吗?”
江月鹿早就把叠好的文件拆开了。
“这是……造船的图纸?”
童眠歪着头看了半晌,“我?那浅薄的设计知识告诉我?,这好像就是咱们脚底下的船啊?等等,还是威尔亲自设计的?”
冷问?寒没说话。
他看得出来,江月鹿展示给童眠看的是一张图纸。但是刚才?那个折叠方?块的厚度明显不是一张能达到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虑,所?以他不说话。
“看日期是和衔尾船一前一后建成的。”江月鹿补充。
“那也可以解释了啊。衔尾船是在这里的都主来了之后才?开始用幸福结算的,根据老爹的说法,它之前可是一直都泡在海里呢。”
“那个时候,威尔一家已经?死了。那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船上留下一个装满纸钞的箱子就不是很奇怪了。他们在鬼蜮之间来往,肯定是要消费的吧。”
冷问?寒:“老爹说的。不可信。”
“我?懂我?懂,你?觉得他们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值得怀疑。但如果要全部否定从他们那获得的情?报,我?们现在根本没法讨论下去。”童眠摊了摊手。
江月鹿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了。我?们先来明确一点。”
他的手在空中水平划出一条线,“这条线是我?们来到船上的时间,从这里往前听到的往事,都保留怀疑。从这里往后是我?们的亲眼所?见,还算可信。”
“没有?异议吧?”
“没有?。”二人?异口?同声?。
“那好。”江月鹿看向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如果要怀疑老爹的说法,还不如彻底怀疑下去。衔尾船之前真的一直沉在海里吗?威尔是心甘情?愿为了船的升天在奋斗?这些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童眠有?一点说得很对。威尔一家要在鬼都之间来往,肯定需要消费。所?以他预留一只装满纸钞的皮箱很合理。那我?们不妨再大胆一些设想——如果不是来往于鬼都,而是身在一个和衔尾船截然不同的鬼都,必须时刻把纸钞带在身上呢?”
童眠张开嘴,“你?是说……”
密室里,只有?江月鹿过分冷静的声?音。
“要是这里,不止有?过一个鬼都呢?”
他说的话像是打开了童眠的天灵盖,让他和冷问?寒久久回不过神?,吃惊许久,才?想着去开口?反驳。但是这时,密室外却响起了一声?啜泣。
“谁在外面?”
乳白色的小奶冻垮着肩,抽噎着无?法出声?回答。
“蓉蓉?”江月鹿走了过去,“你?怎么了?”
蓉蓉飘上了他的手掌,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想起了很多事……一些,我?忘了……但是看到它,我?才?想起来……”
“看到它?”江月鹿若有?所?思:“你?是说这条船吗?”
蓉蓉擦了擦眼泪,不再贪恋他掌心的温暖,飘过他的肩头,摇晃着坠落在了船板上,看到那只满是纸钞的铁皮箱,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这是爸爸的箱子。以前他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我?再也找不到了……我?以为它丢了。”
她像只小雪狐在箱子背上蹭来蹭去,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一个半圆,太阳的残缺,这是爸爸的船。”她眷恋地抚摸着半圆印记,半圆之上还垂着一条细长的波浪线,“圆上的树藤,神?明的慈恩,这是妈妈的家园。还有?这两个小点,是我?和哥哥……”
“爸爸总说,他从前的印记只是一个简单的半圆,没什么意义。他在为此?发愁的时候,去找了他的爸爸,我?的爷爷。他告诉他,不要着急……”
……
岸边,传来“砰砰”不断敲击铁板的声?响。
中年人?叼着巨大的烟斗,拍着垂头丧气的儿子,“威尔,不要着急。你?先来看,老爸这条船算是完成了吗?”
岸边停着一条竣工的帆船,威尔看了看。
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完成了,它都上好漆了——啊啊!你?干嘛打我?啊!”
中年人?气得吹胡子,“上好漆就是一条已完成的船吗?不是的!船的最后一层漆,永远是海的颜色!它要驶向大海,经?历无?数风暴,不断遇到各种人?。”
“也许你?会遇到一个女孩,也许你?会和她在一起,也许你?们会有?孩子……这些都不是停在岸边就能做到的。”他的父亲一挥臂膀,指着光明灿烂的海洋,“你?要向着海洋而去啊,威尔!”
……
海上的故事像是传说,经?由?一个人?的口?传向另一个人?。她在一个懵懂睡醒的午后听到爸爸对妈妈说起了这件陈年旧事,然后她又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新?的在海上遇见的人?。
“后来,爸爸真的在海上漂流时遇到了心仪的女人?,还跟她生下了孩子。他明白了爷爷当年告诉他的话,用自己的经?历留下了独属于他的印记。”
“他在半圆上刻下了妈妈的故乡,她说自己来自一个总是下雪的村落,她们全族的人?都信奉着树神?。所?以半圆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树藤。”蓉蓉摸着那条波浪线,“而我?和哥哥一左一右,就在他们的身边……”
蓉蓉看着江月鹿,轻声?道:“但是,爸爸错了。”
“宽阔的大海不会总遇见善良勇敢的伙伴,和暴雨狂风、可怕的大鱼相比,还有?更绝望凶险的地方?。”
“那里不见阳光,只有?永夜和月亮,那里的海不是沉寂,就是汹涌,还伴随着浓烈的腐臭味儿。”
“我?一直以为那是鱼坏掉了……”
“后来才?知道,是他们故意瞒着着我?,他们不想让我?知道一家人?早已身处险境。”奶冻像是融化?一般流出眼泪,“爸爸不是自己开船走进了鬼蜮!他有?了妻子和孩子,他担心我?们会被恶鬼所?伤,怎么会因为好奇心就进去呢?!”
“他是被强行抓进去的啊——!”
“当时统辖这片海域的都主,他看中了爸爸造船的能力,还看中了妈妈从家乡带出来的神?木,他想要传说记载的‘通天之木’化?为‘通天之船’!”
这番剖白让江月鹿心如鼓擂。
雪村!
树神??
蓉蓉的妈妈,和纪红茶秦雪是故人??
“神?木……”江月鹿控制不住心脏的巨震,“你?说的神?木,建成了衔尾船?”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都主再来之后,让这只沉入海底的船再次升空?”
她连连摇头,“不。不。神?明大人?,你?怎么还是没有?明白?”
蓉蓉看起来悲伤异常,像是快要哭了,“你?说的都主,叫做金木犀。他不是抓住我?的父母,非要修成衔尾船的恶鬼。他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他差一点就能让我?的父母全部活下来……如果不是那个残暴的恶心的坏人?头子抢先一步,成为了这里的都主,这儿原本可以成为他所?说的永远幸福的国度!”
童眠听得糊涂了,“都主、金木犀、什么啊……到底有?几个都主?”
“两个。”蓉蓉说道。
“这里曾经?有?过两个鬼都,也就有?过两个都主。”
“如今的都主,叫做金木犀。从前的那个……我?不想提起他的姓名?,我?也不想回忆和他有?关的任何事!他害死了我?的家人?!”蓉蓉歇斯底里说完之后,忽然冷静了下来,轻轻笑出了声?,“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很开心地告诉你?们。”
“前任都主,那个恶鬼。”
“他是被金木犀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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