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暴怒的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地想要找那只黑猫讨个说法,萩原研二明面上拦着人不让往上冲,可话里话外都透着攒火的意味。降谷零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伊达航在认真思考为什么这里有猫,而诸伏景光则是带着满脸的不安看着那只原本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小家伙。
这里是组织的训练场,是她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虽然她自称是全能的神明,可如果被组织盯上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砰。”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枪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都迟了一拍。
破空的子弹毫不留情地朝着黑猫小小的躯体飞去,小家伙凄厉地嚎了一声,下一秒,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接着,训练场内的几个人看到了那个拎着木仓口还兀自冒着烟的手木仓的男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鬼冢八藏,他们几个人现在的领头人。
“发生了什么事?”鬼冢沉着脸,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几人的面孔:“一只猫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不管它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既然出现在了组织的视线之内,就再没有逃走的可能。”
“你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组织就是这样的存在,所有在这其中的人都更像是巨大机器当中一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人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不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需要完成好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然后在必要的关头死去——
这就是绝大多数组织成员的一生。
是一眼可以望得见尽头的人生。
松田阵平咬着牙,轻轻向边上啐了一口,目光朝着奈何消失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不太清楚子弹是不是有真的打在那家伙身上,按说没人能跑得过子弹,但空气中好像也没有什么血腥味。所以那家伙是逃掉了?还是拖着伤口跑走,然后不知道死到了什么地方呢。
那家伙自称是“神”。所以作为神的那只黑猫,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可以拥有一点自由吗?
说到底,神明这种东西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啊。
奈何当然不会被区区人类的武器伤害到。
她原本就凌驾于时间和空间之上,换句话说,在这个低维的世界当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她。
事实上,就算留在原地也没有关系,她大可以把那个大胆到敢向她开枪的家伙当场处理掉,让他死去,或者让他疯掉。想要解决一个脆弱的人类实在太简单了——但奈何没有这么做。
这倒不是因为她宽容大度或觉得那个人类不值得她睚眦必报,只是因为,在枪响的时候,她的视线扫到了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青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惶。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奈何研究过人类的感情,根据她的分析,人类之所以会“害怕”,多半是因为不想失去。不想失去生命,不想失去健康,不想失去财富,不想失去熟悉的人。在不知道能不能抗衡的危险面前,人总会因为不想失去而害怕——
如果这样说的话,诸伏景光的害怕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说他没有愿望,他说他没有想要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眼下的他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不然,如果他害怕失去生命,活下去就是愿望,如果他害怕失去健康,那么健康就是愿望。
这样的人又会害怕什么呢?
奈何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那个青年推开房
间门的时候,她直接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她问:“那个时候的景光在害怕什么呢?”
看着和前一天一样坐在餐桌上的少女,诸伏景光的眸色深了几分。他在玄关换好了鞋子,板着脸说了一句:“不是说过了吗,餐桌不是用来坐的地方。”
“我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你可管不到我。不过……”奈何将两条手臂撑在背后,身子向后靠了些:“你要是说这是你的愿望,我也不是不能下来。”
“……”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又问了一次:“那个时候,就是那个大块头忽然拿枪打我的时候,你明明就是在害怕。你是在怕我的事情会牵连到你?是在怕我会动摇你在组织里的地位,还是,在担心组织会因为我的出现杀了你?呐,告诉我吧,这样说不定我能更快实现你的愿望哦。”
小姑娘说着,从桌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地逼到诸伏景光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说出了一句:“我怕你会受伤。”
“啊?”
奈何愣住。
太奇怪了不是吗?作为组织成员的诸伏景光,作为杀-手后备役的诸伏景光,面对自称全知全能的神明的她,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害怕……她会受伤?
这算是什么啊。
明明他自身就是以剥
夺他人生命为主要谋生手段的穷凶极恶的存在,明明他在她面前那么弱小,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像是在关心,像是想要……保护?
真是荒唐,明明这样的词和他一点也不搭才对。
可是在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奈何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那么的顺理成章。
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大脑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流出了些许残破的画面。
奈何无法分辨那些画面上的内容是什么,她看不清那当中的人的脸,就像她无法看到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一样。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就算看不清也无妨。
可是好像有谁在告诉她,那不是怎样都好的东西,她应该看清,她想要看清。
是了,那是她内心里的声音。
她想要看清他的愿望,她也想要更了解自己。
或许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吧。
奈何忽然这样想。
她又去问了萩原研二的愿望。
比起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行为显然要成熟内敛得多,甚至于在见到奈何从猫的状态变成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还饶有兴趣地打了一个轻佻的口哨。
“果然实际看到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这种像是魔法故事一样的展开。”萩原研二抱着手臂,随意靠在了墙边,看着眼前的少女:“所以猫咪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意外地容易沟通呢。
奈何原本也不会拐弯抹角,既然对方这样问了,她索性便将自己的诉求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想知道你的愿望,但并不是为了帮你实现,而是作为参考,去推测某个其他人的愿望。”
如此。
听小姑娘把话说完,萩原研二爽朗地仰头笑出了声来。
“还真是直白啊,提出这样的要求什么的……弄得我都稍微有点羡慕被你照顾着的那个人了呢。”
“是那位诸伏君来着吧。”他忽然侧过视线,一双桃花眼里透出了几分狡黠:“被猫
咪小姐你喜欢着的家伙。”
“……喜欢?”奈何的脸上露出了茫然。
“是啊,为了实现对方的愿望,所以自己在努力什么的,这种事情,除了喜欢之外没有人会做吧?”
萩原抬手撩起了垂在自己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一片光洁的额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奈何想要辩驳,想要说,不、不是这样的。
【喜欢是独一无二的感情,是在独一无二的时间喜欢上独一无二的你。】
【喜欢是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你,想要让自己的目光随时都追随着你。】
【喜欢是想要了解关于你的一切,想要去看你眼中的风景,想要去实现我们的愿望。】
【喜欢是,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我在想着你。】
我在想着你。
脑海当中的确出现了那个青年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记忆”当中的人有点不一样。
明明是一样的面容,但那对灰蓝色的眼睛却显得格外透亮,像是秋日响晴的夜空一样。而他身上穿着的,也并不是组织里惯常见到的黑色系的衣服,而是一套浅蓝色的制式的服装。
他脸上带着温柔,以至于那副画面仿佛也被染上了烫人的温度,他向她伸出了手,用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语调说着:
“过来,奈何。”
……好奇怪。
这样的画面好奇怪,这样的记忆好奇怪。
奈何甩甩脑袋,想要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暂时驱逐出去。
毕竟她来萩原研二这里可不是为了回想这些奇怪的东西的,虽然她来这里的理由和诸伏景光那家伙也不无关系吧,但她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可不能就这么离开。
萩原研二倒是没有拒绝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眼前的小姑娘,他的愿望比那个卷毛要简单许多也平和许多,他说:“嘛,大概是想要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吧。虽然家里的工厂没有了,不过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是也挺好的吗,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可以正常的生活,日常起居都不用发愁——这样活着就挺不赖了。如果说愿望的话,那大概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多活些年头吧。”
“虽然这样说不定会让那些警察头疼呢。”
他笑着,语气很是轻快,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或许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平常?即使身处危险的环境当中,即使在从事着在刀尖上跳舞一样的危险工作,即使在组织当中就像是一颗螺丝钉一样的存在,但他依然维持着自我,维持着自己心头小小的愿望,然后以轻松的心情迎接每一天的朝阳。
“像我们这样的坏人,其实都很该死吧。”
他忽然又说,语气依然轻快,说出的话却让人触目惊心。
奈何想要反驳,可在话说出口之前,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
有那样的立场。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默着回到了诸伏景光的身边。
奈何又去问了伊达航的愿望,那个大块头的老成青年表现得很警惕,不过奈何还是很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想要女朋友娜塔莉可以平安喜乐,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她的身边。
之后是降谷零——
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家伙,奈何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让她本能地觉得讨厌,让她本能地想要回避。
她不太清楚这种气息究竟源自什么,按说在这样一个低等的世界,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畏惧或讨厌。难不成是这家伙与诺登斯之类的家伙有什么联系,或者说
他在什么地方弄到过那种让人作呕的旧印?
可他的身上也没有与【那个世界】有所接触的气息。
所以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会本能地抵触这个家伙呢?
奈何没办法理解。
不过她并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回避的人,就算那家伙让她觉得讨厌,为了实现诸伏景光的愿望,奈何还是在某一天堵在了那个金发黑皮的青年面前。
青年的眼睛当中透着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一样。奈何记得,鬼冢八藏好像提到过,说这个人是难得一见的全能型天才。
但他显然对这个“天才”之名并没什么兴趣。他说像他们这种连光也见不得的人,就算是“天才”也没有意义。
想要接近这家伙并不容易,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警惕,除了诸伏景光之外,平时几乎谁也没办法近他的身。可这样的问话奈何又不太想让诸伏景光听见,于是她决定稍微动用一点特别的手段,比如使用人类世界的催眠术,这样或许能以最快的效率将他潜意识里的东西引导出来。
催眠进行得很顺利,青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脑袋微微垂着,金色的碎发就这么散在额前。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奈何问:“你之前说过,连光也见不得的人就算是‘天才’也没有意义,那么你想要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吗?”
“想要做到那样的事情,首先得有真正的‘阳光’才行吧。”他回答。
“年轻的孩子没办法安心地成长,成年人的工作和生意没办法顺利进行,作为一般人的大家连最基础的丰衣足食都像是一种奢望,只能像是乞丐一样地请求那些走狗分给他们最简单的生活物资。生了病没办法得到治疗,工作之余结束了也没有休息的资格,抱怨生活过得不够好就像是天大的罪过一样,反过来还会有人嘲讽说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个这个世界已经坏透了,根本就没有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所以想要去探寻真正的意义,得先把这个世界先推倒重建吧。”
“哪怕用错误的方法,哪怕站在黑暗当中,哪怕做被人憎恨的事情,我也会继续下去,打破黑暗的笼罩,重新建立秩序。因为我爱我脚下踏着的土地,我爱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我希望走在阳光下,所有人,都可以这样。”
“这就是,我的愿望。”
青年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着,一字一字地敲进奈何的耳中。
她想,不愧是他啊,不愧是能说出“我的恋人是国家”的家伙,不愧是会毫不犹豫选择世界的家伙……
等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选择?
且不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组织当中成长起来的降谷零能说出来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从未看过他的过去,也未曾看过他的未来,所以,她为什么知道,他说过这样的话?
她和他,她和他们……真的是刚刚认识来着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