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舒辞扶着胸口, 大口喘气,平复着噩梦惊醒的心情,同时指尖颤抖着飞速在屏幕上游走, 眼神捕捉着与那个alpha有关的信息和画面。
新闻快讯,没有。
灾情进展更新,没有。
第三区实况转播的镜头,没有。
舒辞心中涌起一瞬间的害怕, 怕梦是真的,怕曾经作为边缘角色活过一世的陆万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地间。
尽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这种害怕的来源究竟为何。
教室里的电影正放映到主角在夜幕下奔跑。
黑灯瞎火的阶梯教室里,舒辞亮起的手机屏幕很显眼, 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却浑然不觉。
通讯稿似乎都大同小异——
远域三区的灾情度过最艰难的时期,随着增援的到来, 灾民转移顺利,灾后重建也井井有条地开展, 官方采访里的群众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灰头土脸……
然而, 他只看到前去援助的八区上将在镜头前发言。
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陆万青。
他理解, 陆万青这种习惯于低调的人, 不愿意站在媒体面前也正常。
但前些日子至少还能看到与远域第七区相关的文字信息, 能在字里行间看到崔尤和陆万青的身影,而今天所有新闻里都没有一条与他相关的内容, 着实令舒辞不安。
接连几天做了关于陆万青的噩梦, 是不安的开始。
今天小憩时的这场梦分外逼真, 让舒辞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咳。”讲台上的麦克风响了起来, “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同学, 睡觉睡够了, 起来看手机,我这课是不是舒服得像家一样?”
舒辞的座位离阶梯教室里的音响很近,老师突然打开麦,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吓了他一跳,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师点名的人是他,手先一抖——
就径直点进了主页的竞选路演直播。
没静音,公放。
“今天是沈凛议员首次竞选公开演讲,目前沈议员的支持率为……”
手机里是主持人的介绍,很快传来沈凛清越的问候声。
这下他才感受到周遭投向他的目光。
靠!舒辞低头,飞速关闭音量。
教室里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交头接耳议论舒辞的人,关注点都转移到正在直播公开演讲的沈凛身上,低弱的议论声逐渐盖过电影的声音。
作为最年轻的议员候选人,沈凛温文尔雅的样貌是不少omega的菜。
以往竞选的Alpha大都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靠已婚形象和完美婚姻建立亲和力,而沈凛可以算是第一个尚未婚配的候选人,在本次竞选中意外收获了不少女婿粉和女友粉。
据说陪他选举之路人仿佛追星一样,更有甚者比追星还过分。
“我早晨收到好多封请假邮件,我还以为你们愿意来的都不关心这件事呢。”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幽幽,指骨敲了敲桌子。
她目光在教室里绕了一周,见学生的兴致颇高,妥协道:“算了还有五分钟,给你们时间尽情聊。这部电影就留给你们回去看完,提交一篇小论文,研究角度自选,不少于五千字。”
底下传来一片丧气的声音,但哀嚎归哀嚎,陆续有人拿出手机来打开直播。
“最后一排那位——”
她挑眉,瞥了一眼花名册:“舒辞同学,下课别走,过来一下。”
舒辞:“……”
曾经连续拿过四年奖学金的舒辞头一回被老师留堂,也算是难得的人生体验。
陆万青啊陆万青,因为你,老子连从没丢过的人都丢完了。
舒辞一边腹诽,一边在下课铃响起后,拖曳着步伐走到讲台前,看见老师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放空,又好像若有所思地落在花名册上。
这门电影史课的老师是院系里面难得的Omega,她的长发盘在脑后,气质卓绝,修长的脖颈衬得她有种傲视群雄的淡然。
舒辞打量着她的侧脸,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思及此,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重回校园,摸鱼划水太多,最近更是和沈缇研究开珠宝公司的事情,连老师姓甚名谁险些都要忘了,连忙打开课表,紧急确认了一下。
闻鸢,Omega,主授电影史和艺术理论课程。
“来了?”见他走近,老师从花名册上移开视线,落在舒辞身上。
舒辞收起手机,清了一下嗓子:“闻老师。”
闻鸢眼睛很尖,一眼就看见他锁屏前一扫而过的画面。
她勾起嘴角,扬眉道:“我记得今天课前点名表扬的那篇分析‘发展期电影史特点和Omega角色塑造’的论文就是你写的,怎么?连老师都记不住?”
舒辞:“老师对不起,我下次绝对好好听课。”
他占理的时候,暴脾气上头巧舌如簧。
一旦理亏,便连话都懒得说,只要埋头承认道歉立承诺就对了。
教室里的学生离开得稀稀拉拉,有不少人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着舒辞,还有人想录下来他一脸窘迫的模样。
闻鸢把讲义和教材收拢好,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些少年少女。
“跟我来办公室。”她转身前对舒辞说道。
舒辞抬眼看了这些这群人低级的趣味,垂眸。
刚刚的噩梦在他心里留下的紧张还没有消散。此时他仍感到心脏悬空,汗水顺着脖颈的线条往下流,因此无心和这些幼稚的围观者纠缠,只冷下一张脸。
他只麻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地跟在闻鸢身后离开。
到了闻鸢的个人办公室,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点淡淡的梅花香气掠过鼻尖,舒辞顺着气息望过去,看见书桌上插的香氛。
“坐。”闻鸢指了指沙发。
舒辞微愣,他还以为她只是为了给他解围才叫他来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我等下还有事。”
沈缇正在着手筹备公司的事情,今天还帮他约了一位综合业务的律师,据说咨询完公司业务,还可以帮他问问和顾岚逐的官司。
“没事,很快。”闻鸢从桌上的文件盒里抽出文件夹,“你连我是任课老师都要查的话,是不是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你的班主任?”
“……嗯。”舒辞尴尬地垂眸。
“别紧张,我之前因为生病只挂名,都有几年没怎么来过学校了,你们不记得我很正常。”
闻鸢摊开文件夹,叹了口气。
“教务老师今天找我,说暑假实习的作品需要核实几位学生的真实性。我看了一下,大多数同学都留了实习剧组或者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和对接人,但你是没有的。”
舒辞点头:“因为拍摄单位有保密要求。我有署名,公开后您可以确认真伪。”
宣传片的拍摄属于保密项目,一旦让学校打电话到基地核实真实性,很难保证项目保密,他当时只顾得上理解基地的立场,却忘记了这种不填联系方式和对接人的实习证明,很像狡猾的学生自己打印伪造随手糊弄的。
“好,那这个学分先给你保留着,等确认后再记进系统。”
闻鸢的目光看上去很单纯,她没有怀疑学生的话,只是把文件夹放进盒子里,抽出另一个递给舒辞:“这里有一个剧组在招Omega主演,希望院系能推荐去试镜的人。”
舒辞眼皮一跳,来了来了。
顾岚逐还在国外出差,原剧情的节点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原主和柏月的替身梗属于中期着墨最多的桥段,其中的高潮部分,两人竞争同一个剧本的角色。
好巧不巧的是,剧本也是替身梗。
选角导演认为他们俩都很适合这个剧本,于是让带资进组的柏月演了正主,让原主演了戏里悲惨的替身,于是戏里戏外的拉扯与矛盾随之展开。
柏月以为自己仍是顾岚逐白月光,不愿承认戏外顾岚逐对心上人的优待,而原主在重重误会之下,以为顾岚逐的确将自己当成柏月的替身,酸爽的火葬场接二连三地上演。
某次顾岚逐探班,恰好碰见原主拍吻戏。
妒火中烧的顾总凭借着钞能力,逼着导演借位,让人修改后续剧本不能出现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当天的吻戏拍完立刻接走原主,带到车上一顿猛啃。
这件事同时给了柏月当头棒喝,让他认清顾岚逐的心,同时加剧了柏月的醋意,开始联合余星星对原主进行更加猛烈的报复。
舒辞本人,作为一个导演,在阅读这段时并没有把自己带入主角的立场,他前前后后一直在共情着这位悲惨的导演。
从只言片语的戏中戏来看,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剧本。
当他看到顾岚逐闹得片场鸡飞狗跳,看到导演和编剧连夜修改剧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部剧是一整个团队的心血,而顾岚逐自私自利的行为,无疑是在别人的心血上疯狂践踏了一百遍。这是创作者所无法轻易忍受的事情。
闻鸢指尖抚摸上剧本封面,柔声夸赞着导演和剧组配置。
末了,她抬眸看向舒辞:“综合之前的学期综合表现、期末大戏还有表演课的平均成绩,我想推荐你去。”
舒辞感到窒息,头摇得宛如拨浪鼓:“不了不了,我现在已经准备转行做导演了,拍戏的话您还是推荐别人吧,班上其实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
想让他再次进原书剧情,门都没有!
“可是……”
闻鸢还从来没见过对试镜避之不及的学生,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道:“这种阵容的团队愿意找大学阶段的新人演员当主演,机会难得。”
“如果你觉得角色不好演绎的话,我这里有两张慈善游轮的入场券,就在最近,导演也会去,试镜前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聊聊角色。
什么?慈善游轮?
这不是原书带球跑剧情的场景吗?!现在这个剧情是不是不按顺序来了?
舒辞连连后退,情绪些许激动,格外紧张,心脏也随之飞速跳动,隐约有一些喘不过气。他微微张开嘴,强迫自己大口呼吸。
他仿佛感受到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霎时理解了陆万青说得身不由己。
舒辞拧起眉,强撑着自己站立的躯体。
怎么感觉好像每次陆万青不在身边,剧情进度就疯狂往前推?上次顾岚逐把他绑到岛上也是如此。
“别激动别激动。”闻鸢看到他霎时变得苍白的脸色,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坐下歇歇,老师没有逼你去试镜的意思呀,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她试图用语言安抚舒辞,可是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眼前学生的腺体发红发烫,他剧烈颤抖着,很快信息素便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闻鸢眼疾手快地冲去关门关窗,反手又给医务室拨打了紧急电话。
“你的信息素,是梅花吗?”
和她的香氛一样哇。
转过身,看见舒辞茫然的目光。
他的紊乱症又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老陆的这一章,替他报个平安:
人没事儿,就是用信息素的刀逼着亲妈让他快点出场呢(点烟.JPG)
第52章
楼道里由远及近响起鞋跟碰地的哒哒声, 紧接着闻鸢听见清脆利落的敲门声。
“医务室,易行水。
闻鸢等人报上员工号,打开了一条缝。
白大褂摆动的衣角近在眼前, 她松了一口气,走出去:“易医生,外面怎么样?”
“控制的范围小,浓度也不高, 放心。”
易行水赶到教学楼时,闻鸢已经开启了特殊门禁, 整个楼层的Alpha都暂时被疏散到楼外,没怎么影响到旁人的状态。”
“我是说……有没有学生议论?”
往常这种突发事件少不了要被楼内的Alpha们拿去网上吐槽。
不少高高在上的Alpha们会觉得Omega就是这样脆弱不堪、需要妥协照顾, 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 而后他们便会开始呼吁让回归家庭,仿佛Omega只有呆在家里是最安全的。
可事实上, 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保护,而是将Omega彻底从社会生活中驱逐, 成为完完全全闭塞的附属品。
“还行, 倒是没打起来。”易行水想到自己从吵嚷人群里挤进来时的艰难, 摇头。
竞选的两方势力都在拉选票, 争取O的力量, 这时候还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意志,贬低Omega的A, 大多都沾点脑瘫。
她评估了一下情况, 取出可折叠的楼道隔挡设备, 熟练地悬挂起来。
淡淡的梅花香从鼻尖略过, 仿佛身临寒冬。
“出事的是学生?”
“对。”闻鸢皱眉, “像情热期, 又不像,感觉受到了惊吓,我们正在谈话,不知不觉信息素就出来了。”
易行水点头。
“我知道了,麻烦您联系开一下空气净化,我进去看看。”
A大是少有聘用Omega教职的学校。
在那个Omega相对地位有所提升的时期,那位即将坐上首席执政官的O便是从这所学校出去的。
因此,各种保护措施都做得很完善,包括防止信息素逸散的特质门窗保护,直通医务室的紧急联系按钮,可拆卸的隔离挡板,一应俱全。
一切布置妥当,她推开门走进闻鸢办公室。
易行水抬眸望去,沙发上蜷缩着人,看见熟悉的酒红色头发,眉头一跳。
他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她快步上前,把医疗箱放桌上,半蹲在地上给他检查。舒辞的状态和她在医院初见时颇为相似,只不过面色比那次更加苍白一点,一只手攥着他的项链。
其他指标都没问题,只有腺体发红发烫,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飘散,味道……和那次的金银花截然不同。
她看了闻鸢一眼,闻鸢心领神会地离开房间,关门去了走廊。
易行水压低声音:“紊乱症发作了?”
舒辞听见熟悉的和煦声线,紧张感稍稍缓和了些,他艰难地抬头,瞥她:“嗯,应该是吧。”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没怎么察觉就变了,我也说不清楚。”舒辞垂着睫毛,目光落在闻鸢办工作上的香氛,“但是变得味道,感觉和周围环境有关。”
易行水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想到上次那间充斥着金银花味道的医疗房。
“我对紊乱症没有研究。”易行水拿出试管,“但还是要检测一下血液和腺体分泌相关的常规指标。”
舒辞点头,乖乖把手臂递给她,无聊问:“你怎么在这儿?”
易行水:“……”
上次在海上惊险分别,她自责内疚了很久。
尽管顾岚逐的报案被撤销时她就知道他应该没有事,但他引着黑色生物奋不顾身冲进危险海域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同为在快艇上共患难过的伙伴,他的语气怎么听上去这么嫌弃?
她控制着情绪才没让针头在舒辞血管里乱动。
拔了针,她又把温和型的安神药递给他,语气有些幽怨,解释道:“在这里是因为顾岚逐开除我,家里人背刺我,随便找了个地方上班罢了。”
舒辞微怔。
原书里易行水的确对原主照顾有加,因为照顾孕期原主无微不至,而被顾岚逐怀疑过是不是心怀不轨。
但两人从来没有决裂到需要开除的地步。
易行水边给他检查,边痛骂顾岚逐。舒辞仿佛看到自己的嘴替,激烈地输出。
他仔细辨别,那情绪不似作伪,是真情流露,她把从小到大顾岚逐做过的龌龊事,仗势欺人也好,威逼利诱也罢,都骂了个遍。
原来顾岚逐的左膀右臂,已经失去了一半!
舒辞听得震撼,方才因突然推进剧情而悬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看向易行水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感动。
“借了你一次快艇,我都失业了。”易行水撇撇嘴,抬手按着舒辞的脖子,检测仪靠近腺体。
除了高温警告,和被压抑的能量波动,没有问题。
“我在找了你几次,你都不在。”她小声抱怨,料想柏月也不会替她给情敌传话。
“哦,我最近是挺忙的。”
原主前两年选课极多,到这学期就没什么要在学校上的课了,舒辞一周基本就来两天,上完就走,其他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事。
和岛屿运营公司的定时沟通、和沈缇筹划珠宝设计、电影剧本的投资,晚上回家还有贺元帅给的资料研读练习,抽空还得留意陆万青的消息,他恨不得每天能再多二十四小时。
舒辞撑起身,就着水喝下药,缓了一会儿:“赔你一份工作怎么样?”
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对新变了味道的信息素的感知逐渐恢复,悄悄提高控制力,一点一点将它们收拢。
“不怎么样。”易行水见他似乎开始自愈,眸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答应我要带大师兄请吃饭还没兑现呢。”
舒辞收起最后一丝信息素,脸色微沉:“等着吧,我都很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
他随手刷了刷新闻,还是毫无音讯。
眸光黯淡-
“上将?陆上将?”
陆万青皱眉,隐约听见有人喊他,艰难地爬起来,目光一垂,看见自己身边摊了一堆变异生物的尸体。
从不明生物群中飞出的银白色生物在他面前炸开,他用信息素屏障替船上兄弟们挡住了爆炸的冲击,自己却被冲进了海里。
船上的人不敢贸然攻击,而入水后的银白色生物咬着他高速远离舰队。
陆万青在落水前眼疾手快地把自己设为追踪目标,他的个人小型舰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以最高速度追了过来。
他被这银白生物在水里拖着跑了很远,
纠缠厮杀了许久,等小型舰追上他,陆万青挣扎着将它们拖上船,补了两瓶能量剂将其绞杀,而后昏睡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麻木地站起身,长靴嫌弃地踢开尸体,按下通讯按钮。
“说。”出口的声音极其沙哑。
“您没事就好!”负责通讯的队长欣喜道,“三区海域已排查完毕,没有变异生物的踪影,请您查看定位是否准确——”
我们派人去接应您。
话没说完,连接的通讯便戛然中断,陆上将个人舰的定位也从地图上消失。
崔尤赶来便看见面如菜色的通讯员,了解情况后他沉下眼眸:“先不要声张,继续进行救灾和巡逻任务。”
中央区有人早就想借救灾设计远域七八两区在此处折戟,虽然不知道这些变异生物和他们有没有关系,但至少现在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搜救陆万青。
尤其是各个媒体齐聚在这里的时候。
“去召集今天在海上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应该清楚。”崔尤转身,冷静地开始部署起来。
陆万青看着黑了的屏幕,木然了片刻。
返身走到总控室,看见各个按钮和屏幕上爬满了银白色的生物,它们化出的尖喙粗暴地扎进仪器部件深处。
他现在看不到自己的定位,也联系不上队友,更联系不到总指挥部。就连自动驾驶都恢复成了手动状态,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
狡猾的漏网之鱼。
陆万青的绛蓝色眼眸仿佛滴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墨,信息素爆发出来,将它们一网打尽。
银白色生物的流动性比黑色状要更强,像泥鳅一般游走在他的杀招之间,致命点很小,拟态信息素刺了一圈,都没法彻底杀死。
不知道自己解决了多少生物,当陆万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出船舱,被外面的海风冻得一个激灵。
看样子他和银白色生物在舱内厮杀的时候,舰艇顺着洋流往北边漂去了。
陆万青仰头望着星空,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回舱内调整了自动航线,让它尽量朝着大陆的方向行驶。
处理完舱内的尸体,打了营养剂,陆万青爬上舱顶。
万籁俱静,他能听见自己轻轻的叹气。
被命运左右的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和今天没差。别人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拦不住别人的动作。
那时他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真的还活着吗?
为什么他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而这回,他好像真的被带到了世界的边缘,切断了一切人际联系,物理联系,流放在大洋上自生自灭。
银白色生物朝他冲来时,他无比确信自己听见了舒辞的声音。
那道声音飘渺悠远。
好像跨越了重重山海,冲破了他的耳膜,抵达他的心间。
这种感觉就好像七区内乱的那个寒夜。
陆万青指尖动了动,从里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没有信号。
他对着星空,按下快门,将这张图片发给舒辞。
是天蝎座尾钩和人马座壶嘴间的漂亮星团。
自然,他什么也发不出去。
但是没关系。
舰艇电力系统可以维持,一旦他的手机接收到陆地附近基站的信号,舒辞收到图片,便能够替他联系元帅。
他锁了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自己的脸。
脑海里浮现的是舒辞的指尖和唇瓣碰上他照片的那几个心神颤动的瞬间。
陆万青抬手,扶上自己的喉咙。
他从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急切盼望着舒辞能拿起他的照片,指指点点也好,戳戳碰碰也罢。
哪里都好。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联系,但他忽然意识到,只有这种联结能让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存活。
他和某个人一同存在于这个世间。
他是他活着的依据。
第53章
“叮铃——”
桔青路小院门铃声响起时, 落在院里散步的几只野鸟振翅飞上树梢。
墙上爬山虎的叶子随之颤了颤。
空气的细微波动传至楼梯储物间。
舒辞抬眸,敛起满室梅花香,合上资料, 锁好门后缓步走到院中,视线落在院门后。
沈缇得知他紊乱症后直接取消了律师的约见,非让他在家休息,这几天他除了按资料训练就是刷新闻, 几乎没有访客来。
院外没有一点威胁性的信息素波动,舒辞犹疑地走上前, 正要开门,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青灰色的眼眸警觉地沉了沉。
拉开门, 探头出去, 只见易行水站在院墙前,一手插兜, 一手把玩着卷曲的藤叶,神色有些凝重。
舒辞松了口气, 扶额:“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 不用你特地来一趟。”
他大概摸清了紊乱症的表现——
变味时没有征兆, 腺体全然不受控制, 整个人处在相对虚弱的状态, 其他身体机能和指标都比较正常。
等他逐渐适应了新的味道,便和平常无异。
换言之, 只有在紊乱开始到结束的那段时间, 才最危险。
尤其让他因祸得福的是, 在两次紊乱后与新气味的磨合, 提高了他对信息素的能量、频率把控的精准度, 训练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我不太放心。”易行水皱着眉头, “你知道我们学医人怎么评价紊乱症吗?就算是天才神医,碰到它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笨蛋。”
疑难杂症那么多,唯独紊乱症让新手到科研大神都束手无策。
“你还是放心吧。”舒辞拿出沈缇带来的医生连续几天的检查报告,“血被你们抽空了能免费补点吗?”
易行水诧异地接过,看完将悬起的心放下。
她抬眸打量了舒辞两眼:“看气色的确没问题,不过你……是不是哪里不太一样了?”
在蛟渊岛上的舒辞,仿佛一块柔软细腻的美玉,极具破碎感,让人忍不住心疼呵护。
娇软的容颜和风火的性子有一丝割裂。
而现在,那种温柔细腻仿佛被淬炼出了锋刃,眉眼间的神态与和他的言辞越来越匹配。
“是吗?我没什么感觉。”舒辞耸肩,他只觉得信息素训练让他愈发耳聪目明了。
“没事就好,如果不舒服及时联系我。”
易行水见舒辞并没有想让他进去坐坐的意思,识趣地转身。然而她走了两步便停下,回头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舒辞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易行水侧目,目光落在院墙上:“这里以前……是陆师兄的家吗?”
舒辞颔首:“对。”
“我们导师很喜欢做小组课题,以前会轮流去某个人家熬夜肝报告,但我们从来没有来过师兄家。”
舒辞微愣。
陆万青作为有自己秘密的时间管理大师,不允许别人随便踏足他的私人空间,是可以理解。但这显然和他把这里当婚房的行为是矛盾的。
他宁愿分享给从来没见过的包办婚姻对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学弟学妹们来?
舒辞心里说不上来烦躁。
“他不在家,我也不好邀请你进来坐坐。”舒辞蹙眉。
易行水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往回走了两步,拨开爬山虎层层叠叠的叶子:“我刚刚闲得无聊,看到这些,才意识到他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们来。”
舒辞的目光随她的动作看去,被叶子遮挡住的墙壁上呈现出积年的涂鸦,血色和乌色的字迹被时间冲淡了许多,但仍有小刀痕迹是没办法抹去的。
——吃软饭的贱A!
——你怎么还没死?
字字句句的辱骂,有的带脏字,有的是讽刺感极强的蔑称,无疑不透着写字刻字人居高临下的傲慢。
舒辞瞳孔颤了颤。
他记得这是陆万青那位老师——曾经的远域上将陆薇的房子,他曾借住在老师的家里。
怎么能有人用脏贱臭恶心来形容……
幼年的陆万青?
所以他不愿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到这些恶臭的难以消除的痕迹。
舒辞难以置信地拨开一根一根藤,目之所及是稚嫩笔触写着触目惊心话语,仿佛亲手撕去伤口上的痂,扯得心里生疼。
“别看了。”易行水按住他的手,将藤叶从他手中抽出来,重新垂落在墙上。
舒辞指尖动了动,任由她摆弄。
方才的烦躁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大概明白陆万青为什么会把这里当成婚房了。
他也许不愿意让熟悉的朋友或同学见到这面墙,但一个素未谋面的婚配对象却很有可能会被吓到,会望而却步,会不敢走近他。
所以,陆万青从来就没有想要谁走近他。
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人走近过。原主既不曾在这里住,也不曾走近他,而是遍体鳞伤走向顾岚逐。
舒辞鼻尖陡然一酸,攥紧指尖。
“咦?”易行水把厚而密的藤叶交错堆叠好,忽然在墙砖缝隙侧面看到熟悉的痕迹。
她转头看向舒辞,语气不确定。
“我怎么觉得这里的花纹很像顾氏家徽的变体?”
舒辞顿时回神,抬步走过去。
……
“家徽?我们早都不用那种东西装逼了,只有老宅里还能看到。”
车在去见律师的路上飞驰,前后座椅中间有挡板相隔,听不见后排的声音。
沈缇放下笔记本电脑,狐疑地看了看舒辞,“你怎么突然问家徽?”
舒辞打开相册,给沈缇看了一眼。
他补充道:“外墙上发现的,印记留下的时间看上去不是很久。易医生说像顾氏的家徽变体。”
“这个……的确像。”沈缇皱眉,“只有历史悠久的家族会有家徽,确切地说这不是变体,这应该是最早的纹样。”
“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几个家族的正式家徽据说都是当年王室专门美化设计的,你这种很像最初的版本。你说这是在桔青路外墙上发现的?”
“对。”
“这不合理。”沈缇从电脑里调出一张图,“桔青路往前数几百年从来都不在顾氏的势力范围。”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车内霎时寂静。
舒辞托腮看向窗外,心想,难道说那位死在远域的陆薇上将,和顾氏有什么关系?
“对了,崔尤昨天联系我了。”沈缇歪头,眉眼间划过一抹忧郁,“你家那位联系你了吗?”
舒辞摇头。
“崔尤也闭口不提陆万青的事,我想旁敲侧击,他就总打岔。看样子是……有其他安排。”
沈缇最近在竞选幕后动作活跃,他也敏锐地意识到陆万青似乎消失在视野里很久了。
远域七八区如今成了救灾英雄,中流砥柱,新闻里却连陆上将的人影都看不到。
“前几天元帅联系过我。”
舒辞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深沉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听说真有意外他们会给亲属送遗书,现在情况还不算太坏,对吧。”
沈缇:“……”
喂,我还该夸你乐观吗?
车停在了车库,舒辞下车,被古朴典雅又气派十足的地库装修震撼到。
连排的豪车依次排放,壮观极了。
这个世界的律师也这么赚钱?
他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沈缇:“开公司请法务而已,你这是找律师还是找祖宗?”
沈缇没说话,带他上了电梯。
舒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典雅高贵的房间里左转右绕,走到了梨花木雕的房间门前。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出来,微微躬身:“茶水已经备好了,二位请进。”
舒辞望着他看了两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走了两步,刚迈进这间风格雅致的会客厅,猛地想起他在哪里见过刚刚那个人。
——完成岛屿继承后接待员说有接送服务,在服务中心楼下的停车场,他见过那位司机。
“阿缇,等等!”
舒辞还没拉住沈缇,便看见背对着他们的沙发上端坐的男人,听见他的声音,男人放下茶杯,起身。
金发Alpha转过身,面含笑意地望向舒辞。
舒辞眼皮跳了跳,对着沈缇的胳膊狠狠捏了一下。
“律师?你们兄弟俩合起伙来骗我?”他横眉,“我就是再怎么失忆,也不会不认识正在竞选执政首席的沈议员吧。”
沈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哥从政之前当了很多年律师,应该算吧。”
“失忆?”沈凛眉眼间竟添了几分焦急,他绕过沙发径直走到舒辞面前,“怎么回事?”
舒辞动了动嘴唇,心说也没怎么,就是当初怕别人觉得我和原主性格不一样找的借口。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凛的微表情,他的担忧不似作伪,一瞬间竟然觉得比起沈缇,他反倒更像沈凛的弟弟。
沈缇第一次见哥哥这么紧张的情绪,连忙替舒辞解释:“就是他紊乱症发作,忘了一些事情,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现在他的性格就和小时候差不多。”
沈凛盯着舒辞看。
金色眼瞳中泛着波光。
舒辞心里咯噔一声。
第54章
空气凝滞了几秒, 舒辞直直对着沈凛的目光,分毫不错。很快,对方比自己先移开了了目光。
“你们先坐, 我去趟书房。”
沈凛微微垂眸,镜片反了下光,一瞬间隐去了表情。
舒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如果没看错,那双绚丽的金色瞳孔里在某个瞬间盈了泪光。
年轻的笑面政客似乎放纵了一丝情绪的外露。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沈缇站在舒辞侧后方, 没有留意到自家哥哥的异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别生气好不好?”
舒辞转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摇摇头。
“没有生气。他可是你家家主, 你还能违抗他的安排吗?”
沈凛找他能有什么事, 舒辞大约猜得到,但他更关系这个alpha对他的态度。
原书的沈凛无权无势, 却是毫无保留地掏心掏肺对原主好的人,好到顾岚逐嫉妒得发疯。不过这也只是作者的笔触, 是一面之词。
沈凛对原主是什么感情他不得而知, 但凭借刚刚那几秒对视, 舒辞看不出任何AO之间特有的□□。
担心是真的, 隐约的泪光也是真的, 比起爱意,那更像是一种来自长辈的关切。
……等等, 长辈?
舒长泽留下的那段视频蓦地出现在脑海里。
——最后一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是我亲生的, 知道吗?
舒辞一个激灵, 猛地回头看向沈缇。
不会吧?
“别紧张, 我哥不吃人, 坐。”
“……”
他满怀疑问地被沈缇拉着坐下, 拿出前置摄像头左右看了看。
他长得既不像沈凛也不像沈缇。
满头红发和青色眼瞳也和沈家这对兄弟的没有任何基因相似之处。
“沈缇。”两人闲话之际,温润的声线响起,沈缇回头,“有几位夫人给你补送了新婚礼物,让助理带你去看看。”
这是要支开他。
沈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舒辞,有些担忧。
然而哥哥的眼神犀利,不容他置喙,亦不容他拒绝,沈缇默了一下,点头往外走。
舒辞目送他关上会客厅的门,将目光转而落在沈凛身上,他手里拿了几个黑色文件夹,面容重归于平静,心下了然。
拿资料的事他大可以找助理去做,借故离开恐怕是要去整理情绪。
“沈议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这样拐弯抹角反而会让阿缇不开心,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变得踯躅。”
沈凛没有在意他疏远的称呼,只是微微挑眉,坦言道:“沈缇说你是有性格的孩子,我怕直接找你会被拒绝——就像上次你拒绝了我的司机一样。”
舒辞眯起眼:“所以其实没有什么接送服务,那一次您是专程去找我的?”
沈凛两手交叠搭在膝盖上,颔首:“确切地说,我找的是龙棘岛的继承人。”
“方便说理由吗?”舒辞歪头,“据我所知我的整个流程都是保密的,您怎么得知我继承了……”
沈凛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手上有一桩旧案在查,线索中断在龙棘岛,这些年,这个岛屿一直都在我的关注中。
“不过岛屿保密力度你不用担心,我的渠道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继承的事情。”
舒辞怔了怔。
他正想追问,却见沈凛并没有想多聊下去的意思,转了话题:“先不说这个,今天找你来是有其他事情,想要麻烦你。”
沈凛把文件推到舒辞面前,舒辞边拿起来边说:“如果是帮您做戏,恕我……这是什么?!”
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截图,有网页的,有社交平台的,还有聊天记录……每一页都标注着来源和化名。
——我以为是试镜,去了没多久发现浑身无力。
——如果我知道和人聊天聊到最后会变成别人的玩物,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朋友推荐的相亲平台好可怕,按要求做完匹配度检测,没想到结果出来的当天差点被人绑走!
字里行间是舒辞熟悉的控诉。
字字泣血。
“omega新娘选拔计划受害者。”沈凛一字一句地说,“沈缇和我说过,你应该不陌生。”
夜半痛苦地靠在电话亭里孤独无救的记忆涌上心头,舒辞的情绪乱了一分。
“顾阎议员撒出去的饵以各种形式存在着,匹配度高的人会被控制,直到下一个更高匹配度的omega出现,尽管他们都没有机会见到顾岚逐,但被控制期间也受到了不少折磨。”
舒辞快要捏皱了文件:“这些……就没有人报道过吗?”
沈凛睨了他一眼。
“我也是这两年才慢慢能和顾议员相抗衡的。这些年各大平台媒体都被他们控制着,删了无数发声,颠倒黑白地指控这些omega侵犯名誉权,就这些还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存下来的。
“沈缇说你想要靠这件事的证据和顾岚逐打官司,说实话,很难。他们远比你会钻法律的空子。”
舒辞垂眸,他承认沈凛说得在理。他一页一页地翻完那些截图和图片,心一点点沉下去。
“您是想告诉我,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但如果有很多和我相似遭遇的人,胜算会大一些?”
“你还需要一个能为你们发声、声量更大,更有力量的代言人。”沈凛拿出一张邀请函递给他。
邀请函上赫然写着“慈善邮轮”四个字,质地比闻鸢给他看的那张入场券更高级。
舒辞眼前短暂地一黑。
他是不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邮轮剧情?
舒辞:“这个……您需要我做什么?”
“据我调查推测,最近刚息影的演员金荔也是顾氏omega选拔的受害者,她的国民度很高,如果你能和她建立来往,日后让她一起发声,被立案的机会将远大于被删帖的可能性。”
舒辞指尖落在邀请函上,久久没有拿起,他多看了沈凛两眼:“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沈凛温柔地点头。
“您是真心想帮助这些受害的omega,还是单纯希望这件事能成为您的政绩功劳,彻底将顾议员拉下马?”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沈凛变得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眼眸。
“我这个人一向比较直接。您用冠冕堂皇的话敷衍我,还不如说真话来得痛快。”舒辞勾唇,不卑不亢地迎上沈凛的视线。
“你说的那些,也不能称之为假话,是足够虚伪的好处。”
沈凛起身,走近,站到舒辞面前。
他微微低眸,沉声:“真话是——如果可以,我希望顾氏能死绝。”
他压着的声音,让温润的声线多了几分喑哑,像是强撑着自己的灵魂,才不让自己吐露出更多更真实的恶念。
舒辞瞳孔震了震,这句话与他沈凛的竞选演讲相比割裂极了,但却比任何一种公开发言都要真情实感。
他无端相信,这才是这个金发alpha的心之所想。
他对沈凛稍稍放下了几分防备。
只要你也想断送法制咖的人生,那我们就是好朋友。
沈凛见舒辞面色凝重,心里不免敲起了鼓。他明白,作出抉择需要时间,尤其是……答应了他,就意味着从某种程度上要和他站在一条战线。
他能做自己的决定,未必代表他能做陆万青的决定。沈凛承认自己在这一刻还有多少算计——
如果那位陆万青上将也能顺势站在他这边的话。
舒辞在脑海里飞速过着慈善游轮的剧情,除了柏月和顾岚逐三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他也不记得具体有哪些其他游客。
那位息影的演员更是在原书里闻所未闻。
“叮叮叮叮——”
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来,不知道是谁给他接连发了消息。
“抱歉,忘记静音了。”舒辞尴尬地拿出手机,这就像跟老板开会的时候被骚扰电话打过来似的。
“不要紧,在家里放轻松一点。”沈凛温声说。
他厚着脸皮打开提示栏,下一秒瞪大眼睛。
陆万青发来了消息???
舒辞几乎快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赶紧打开对话框,只见一张接着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海面的,天空的,阴天的,晴天的。
星空图片尤其有很多。
他这是在哪里?是被人绑架了说不了话,还是……什么情况?
舒辞眯起眼睛,想从这些图片中找到端倪。
他一皱眉,沈凛也跟着沉下眼眸。
舒辞一张一张图片看过去,忽然在某一张停下来。他多看了两眼,又看向邀请函上的底图,两厢比对,竟觉得角度如此相似。
他放下手机,指了指邀请函的底图,问沈凛:“游轮的航线是怎么样的?这里是很有名的景点吗?”
“是南北经典航线,这个图上是北部海域的群岛远景。”
意味着陆万青在这附近?
舒辞沉吟了片刻:“我可以答应您去游轮上社交,但请您一定确保我的安危。”
沈凛干脆道:“这是自然。”
舒辞点头,缓缓拿起邀请函,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慢慢收起来:“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他拿出手机,找到在桔青路院墙上拍的照片。
“这个是我家外墙上的涂鸦,疑似是顾氏家徽,请帮我查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辞导对原书剧情的恐惧到底没能比得过对某位上将的在意:)
第55章
海天相接, 深浅交叠的碧蓝色上泛着层层波光。
陆万青凝神望着海平面,将信息素铺满方圆数里,一点点向海洋深处探下去, 不断突破着距离的极限。
这是他失联漂泊日子里的训练功课。
正如他教舒辞的那样,能力只有在极限中才能锻造得更强。
空气中的细微震动,水的波动,各种生物发出的声响, 信息素游走在其中,将不同的频率逐一剥离, 陆万青忽然感受到一股细微难辨的震颤。
他蹙起眉,想要再探, 通讯设备却响了起来。
信息素迅速回拢, 陆万青起身进了舱内,抬手接通, 贺廉严肃的声音在整个舱内响起:“为什么擅自改航线?”
自从他发现信息可以发送出去,陆万青很快和崔尤贺廉取得了联系。
七八区救灾任务完成得顺利, 除了留下一部分巡逻沿海是否还有变异生物出没, 其他队伍都陆续回了中央区。他们确认陆万青的坐标后, 给他规划了返程的航线。
贺廉对陆万青一百个放心, 安排完便去忙自己的事, 回来发现他不仅没有按既定航线返回,反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怎么?补给还够你绕个大圈给自己放个长假?”
贺廉中气十足, 他都能想象到他对着地图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我可没义务替你圆谎, 再不回来近畿区那几个老头就直接发你的讣告了!”
陆万青捂着耳朵调小音量。
他没有理会贺廉老小孩般的抱怨, 冷静地回他:“这边海域底下有异动, 和变异生物呼吸时的频率很像。”
贺廉呼吸一顿。
“您有空联系一下研究所, 观测一下这里气象状况, 特别是大气压强。”
这个话题一提出来,贺廉全然没了骂他的冲动。
陆万青见他急匆匆地确认完他的坐标信息,径直切断了通讯,叹了口气。
异动是刚刚发现的,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他改航线的初衷。
前几日路过那片群岛拍下照片时,他想起与那里有关的曾经——
在华美气派的豪华游轮上,美丽空洞的“舒辞”绝望地望着海面,想要纵身跃下。
算时间似乎并不是在这个时候,可谁知道蝴蝶翅膀能卷动多少风浪?
陆万青犹豫了许久,险些在舱里枯坐通宵,最后在黑夜里更改了航线。
他不想拿失去他的代价去赌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游轮开启那日,是舒辞自己的生日,如果他没穿来,这应该是他的本命年生日。
都说本命年命途多舛,所以舒辞特意在里面的米色衬衣上打了红宝石的波洛领带,外面套上墨绿色的偏长风衣,深绿暗红的撞色搭配被他穿出了一种贵气。
港口检票的队伍尤其长,只有VIP票有资格享受服务到位的快速通道。
舒辞来的时候,恰好在VIP通道的队尾看见被接待的沈凛。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沈凛金色的眼眸一偏,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不知道是关切还是期待,舒辞和他对上的瞬间,心头涌上一种格外沉重的感觉。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藏起沈凛给的邀请函,拿出老师闻鸢给的入场券,转身朝普通票队尾走去。
无缘无故接近一位素不相识的演员,多少会引起怀疑。邀请函都有编号,每组编号发给谁,主办方肯定有记录。他若是用邀请函登船,无疑会暴露他背后的人是沈凛。
谨慎起见,他决定用闻鸢口中“和导演见见,争取试镜机会”作为借口。
说是借口,也不尽然。
原主当初是真的为了试镜资格登上了这座豪华游轮,这里是他带球跑的开始。
彼时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觥筹交错中强颜欢笑,而顾岚逐和柏月纠缠之余,更是对他冷眼冷语,一系列居高临下的霸总发言让他心灰意冷。
他去甲板上倚靠在无人角落吹海风,昏迷之际被顾岚逐的助理扶住。
而这一次带球跑也多亏了这位生出恻隐之心的助理,在目的地港口混乱的停靠之际,是赵骞帮原主成功地离开顾岚逐的视线范围,步入安胎剧情。
舒辞登上船,垂眸在快速通道的人中寻找。
也不知道顾岚逐会不会来,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被他开除了一个易行水,他不介意趁这次把赵骞也游说走。
“你怎么也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骄纵的声音。
舒辞回眸,只见柏月撑着一柄伞,抱臂站在不远处,一开口就让人鸡皮疙瘩骤起:“阿逐哥哥已经和我舅舅们去顶层聊天了,你站在这里可等不到他。”
“……”我是不是没给你秀过结婚证啊?
舒辞感觉和他说话侮辱智商,嘴角扯了扯,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柏月拦住他,“这次张导也会来,你难道是来找他要试镜资格的?”
柏月的手几乎要碰上胸前的红宝石,舒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退让在柏月眼里显得很狼狈,仿佛他在欺负人。
柏月睨了他一眼,连忙背过手,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放缓语气:“你就这么想当我的替身?戏外是,戏里也要演?”
舒辞一愣,这不是原书台词吗?
他上下打量着柏月:“我上回发你的材料,你看了吗?”
柏月脸色沉了沉,挺胸道:“阿逐哥哥说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些情况,顾家两位伯父做的事情,和他无关。你就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舒辞划开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忽然觉得,帮他留意董事会动向、替他要遗产的舒璀都变得顺眼了起来,至少笨蛋堂弟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错的,愿意改过自新弥补。
“我真的从来没这个想法。”舒辞真诚地说,“我希望你俩百年好合,你俩不领证我会很为难的,ok?”
最好能锁死,别出来祸害别人。
柏月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月。”来人喊道。
柏月回头,身体软了一下,很快眼睛亮起来:“舅舅!顾伯伯好。”
一瞬间端起世家名门的姿态,微微弓起身。
舒辞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Alpha相继走了出来。经过了这段时日的恶补,他很快就将人对上了号。
为首的是电视里常能见到的顾议员,顾岚逐的伯父顾阎。
顾阎左侧是一位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人,比他体型稍微高胖一点,红瞳发亮,俨然是顾岚逐的父亲顾闯;而右侧那位和柏月有七分相似,想必就是柏月的舅舅陈归。
难怪柏月刚刚身形晃动了一下,三个位高权重的A并排走,其威压足以让普通Omega下意识臣服。
和沈凛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力相比,眼前这三位可以说是保守势力里最核心的人物。在年青一代的羽翼丰满之前,这三位凭借着家族地位和实力,足以把控国家命脉,翻云覆雨。
舒辞不想在三只老狐狸面前虚与委蛇,正在他想怎么找借口离开时,口袋里手机震了起来。
是沈凛的来电。
他感激地接起电话:“喂你好。”
“上来,餐厅三楼。”沈凛的声音清越有力,“开学典礼那天你和我在新闻里一起出现过,顾阎认得出来,别多说话。”
“好的。”
舒辞余光瞥向三位中年alpha,转身,和柏月擦肩,绕到另一侧走进了船舱。
他离开得干脆利落,柏月想叫住他,结果连人都没抓住。
陈归看着外甥难得急切情绪外露,有些意外:“刚刚那位你认识?”
柏月睫毛颤了颤。
他从三人的间距中看见隐在他们身后的顾岚逐,他第一次见他把自己的气息藏得那么好。永远骄傲地释放威压的Alpha竟然会在舒辞面前有这样悄然胆怯的一面。
柏月不知道他沉默着在想什么,心里隐约有一丝慌乱。
见舅舅一直盯着他,他只好点点头:“是我同学。”
陈归若有所思:“难得有omega见到我们,腰板还能挺那么直。”
顾闯回眸,看向身后的儿子。刚刚他们下楼时他就注意到,儿子的视线落在刚刚那个O身上,压着翻涌的情绪,一言不发。
回想这段时日儿子的表现,他大概知道那是谁了。
——他给儿子选的那个,不太听话的omega伴侣。
“他信息素等级一定很高。”顾闯笑道,“这孩子适合嫁到我们家来。”
柏月闻言脸色一白,小声道:“他已经结婚了。”
而舅舅陈归毫无察觉,附和道:“虽然等级早被废除了,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要不要请他来做个匹配度检测?”
顾闯睨了顾岚逐一眼,冷哼道:“做了有什么用?我这儿子在感情上不中用,是个娶不到老婆的无能废物。”
顾岚逐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些。
顾阎眼尾翘了翘,目光从舒辞墨绿色的衣摆收回。
“沈凛,有点东西。”他淡淡地评价。
顾阎一直监视着沈凛的选举团队,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这个O搭上了线,A大开学典礼随手一拍就为他赢得了那么多话题和支持率。
他调查过舒辞,叛出家族划清界限,已婚但没中断学业,现在似乎还在创业,可以说他是沈凛拿的出手的最鲜活的例子。
他的存在就是另一种大胆自由的活法,这简直就是专门为Omega打造的指路明灯!
虽然在顾阎看来,Omega想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他们固有的生活方式,是很可笑的事,但如果和这个他合作就能提高支持率……他也不是很介意多砸点资源给他。
“集团旗下的产品代言人是不是该换了?”顾阎微微侧目,漫不经心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姓议员:给他砸钱从沈凛阵营抢过来!
舒辞:我有岛,不缺钱,我老公也有!(叉腰)
第56章
游轮上乘客众多, 人脉复杂,交谈之际便有人上前示好。
顾阎没有等顾岚逐回答,很快转了话题, 和顾闯和陈归离开,施然步入上流的社交场合。他相信这位顾氏继承人能够听得懂他的暗示。
长辈离开后,只剩两人独处。
柏月耳尖泛红,悄悄打量着顾岚逐, 想要搭话,孰料刚迈上前一步, 顾岚逐便拂袖离开。他的助理赵骞像一堵墙横在两人中间,气得柏月直跺脚。
“去请舒辞过来。”顾岚逐咬着后槽牙, 对赵骞说, “这回在船上,再像上次一样让他逃走, 你掂量掂量后果。”
在岛上都能让人逃走,他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赵骞低着头, 声音轻微:“舒先生如果不愿意过来呢?”
顾岚逐停下脚步, 眸中的熊熊烈火仿佛要溅出来, 死死凝视着赵骞。
他不得不承认, 赵骞说得这种情况, 可能性很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舒辞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他抵死抗拒着匹配度,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因此他面对舒辞时, 总是会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向胜券在握的他无法把控的状态。
就像这些日子里持续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的梦境, 脱轨的火车朝着悬崖冲去, 舒辞站在火车上笑着坠落, 这让顾岚逐心底有一种近乎恐惧的动摇。
Alpha的红瞳转了转,涣散片刻又凝神。
顾岚逐捏着袖口,嘴角挤出低沉的声音:“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赵骞抬眸看向他,听懂了自家老板的潜台词。
不愿意,就抢过来;抢过来,锁起来。
“阿逐哥哥。”
柏月静静站在不远处,等赵骞匆匆离开后,开口。
顾岚逐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空气里嗅到面前Omega似有若无放出的玫瑰味信息素。
他蓦地想起舒辞曾在在中央酒店留下的气息。香甜馥郁的茉莉香,和玫瑰有那么一些相似,瞬间牵动了他的心神。
后来在蛟渊岛的卧室,残留的味道就淡极了。
直到刚刚见到他,顾岚逐忽然发现,他竟感受不到舒辞一丝一毫的信息素。他颈后柔软的腺体不知何时变得厚实有力,严严实实包裹起所有的气息。
“什么事?”他冷声回柏月。
“你能和我一起去做一次匹配度检测吗?说不定我们的匹配度更高,不是吗?”
柏月垂下睫毛,从顾闯的语气和舒辞给的材料,他大概推测出他们之间进行过匹配度检测。
但舒辞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既然他放弃了顾岚逐,选择了现在的伴侣,肯定是因为他和顾岚逐的匹配度没有现任高,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如果能向阿逐哥哥证明他更适合……
“更高?”顾岚逐像听了个笑话,嗤笑,“白日做梦。”-
舒辞上到餐厅三楼,没有看见沈凛,想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脱身的借口。他环视一周,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里面有人从包厢出来。
透过门缝,他猝不及防瞥见坐在靠门口处一袭收腰烟紫色长裙的金荔。
他的目标人物就在里面。
舒辞索性转身点了餐,找了个距离包厢较近的散台,靠在椅背上,用余光观察着门内的Omega。她低垂着眼眸,嘴角挂着礼貌但未达眼底的笑容,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
门很快被人关上。
舒辞听不清房间内的声音,只是最后一眼看见她紧紧攥住了刀叉,眼中是风情万种。
他私下里查资料时完全没印象,这惊鸿一瞥才记起他在哪里见过她。
刚穿来时的他去办身份证件,在路上看见工人们在换公交车站的灯箱,被撤下的灯箱广告里面的人便是金荔。当时他还有片刻的唏嘘,没想到造化弄人。
舒辞随便吃了两口沙拉,金荔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往洗手间去。他放下餐具,转身往包厢门口走,准备等她回来,在她走廊里进行偶遇。
第一次和不曾在剧情里出现过的人打交道,舒辞还有点紧张。
他半个身子靠在包厢外的墙壁上,隐约听见里面喝醉了的人高谈阔论。
又是聊经济,又是聊国际局势,还有人聊远域三区,说那里刚从海啸中恢复生机有什么商机,话题聊着聊着就开始聊起了最近的选举。
自大的Alpha们更乐意站在维护他们利益的顾阎这一侧,不想看到沈凛为Omega们描绘的那种未来。但最近顾阎似乎为了选票也在缓和态度,这让他们这些坚定支持者也有些不爽。
“嘘,这你都敢说?”酒气熏天里,有人按着大舌头的同伴,“据说沈议员和顾议员今天都在船上,你可收敛点。”
“说说都不让说了?”
“演讲的时候我看都快撕破脸了,真难为他们能一起来。”
“顾陈是世家一体就不说了,沈氏肯给陈家面子来参加慈善晚宴,肯定只是为了‘慈善’这块能疯狂包装自己的名头,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陈家的,不信你们今晚看吧。”
里面的人说着说着着声音压了起来,舒辞下意识把耳朵往墙上贴了贴。
训练信息素的同时他的五感也愈发敏锐,虽然断断续续,但也多少能听个大概。
“沈陈两家当年可是死对头吧?……要不是那次沉船事件,有人说查出游轮有问题,沈家家主受牵连入狱,相关产业链收到重创,市场份额都相当于全部拱手让给了陈家。”
“当时沈凛还是个愣头青,父母入狱后他指控说是陈家陷害。”
“这些家族的陈年旧事,腌臜的还少吗?谁能说得清。”
舒辞怔在原地,每一个字都落进他的耳朵里,却好似没有连成完整的语义。
原来沈凛父母入狱的隐情是这样。如果真与陈家有关,说不定顾家那两位老狐狸也脱不了干系。
难怪他那么年轻就成长到这个地步,和顾阎分庭抗礼,难怪他那天的言辞,有种要和顾氏不死不休的架势。
“你是……?”身后的女声打断了舒辞的思路。
他转身,恰好对上金荔的目光。
舒辞连忙入戏,进入状态,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脸上扬起局促的笑容:“我是A大表演系的舒辞,想见张导……问问他新戏选角试镜的事情。”
那种对戏剧的渴望与热爱,舒辞不用演就能找到比原主还真实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金荔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复杂。
她放缓声音:“你找错地方了,他不在这个局上。”
没关系,反正我的目标是找你。
舒辞眨眨眼,发挥自己出色的唠嗑技能,和金荔攀谈起来。他从那些采访和资料中找到了一些金荔的关注点,旁敲侧击地打开话题。
出乎他的意料,金荔虽然平易近人,没有那种大热演员的架子,愿意和他讲话,但整个人非常滴水不漏,除了关于张导和新剧的事情,从她嘴里似乎套不出其他信息来。
“说起来,你的大宝贝呢?”房间里忽然有人带着醉意问道。
金荔身体一抖,抬眸看向包厢门。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舒辞:“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张导。”
说完,提着烟紫色的裙子匆匆走进去,隐约有淡淡的荔枝香气从她颈后飘出。
舒辞皱起眉,下意识扶上自己的后颈。
他能感受到包厢里几乎都是A,金荔这般仿佛行走的红烧肉,亲自把自己送进狼群。
这些天看贺廉给他的那些封禁研究材料,发现他们研究出了防止O不会收敛信息素,导致细微气息无意识扩散的方法,经过尝试,效果十分显著。
……而那群高高在上的A禁了研究,毁了资料。
或许是觉得他们如果都学会了,会使眼前这种场合少了趣味。
舒辞心里一沉,站在门边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替金荔紧张着,手里把玩着名片。
还行,不算是无功而返,至少拿到了官方的联系方式。
名片在他指尖中辗转,一个不慎飘落在地下。舒辞上前,俯身捡起,抬头便看见角落阴影处站着一个人。
“!!!”
他慌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只见赵骞从阴影处走出来。
赵骞在,意味着顾岚逐也在。
他警觉地往餐厅出口挪,冷眼看向赵骞:“直接点说,他让你找我干什么?”
赵骞默了默:“请您接下我们集团产品全线代言。”
舒辞横眉:“这是借口。”
赵骞深吸一口气:“他想见您。”
舒辞:“然后把我关起来给他生孩子。”
赵骞:“……”
舒辞被赵骞先礼后兵,有过直接被他掳到海岛的经验,如今看见赵骞面对他浪费口舌却不行动,总是有几分诧异,但他不敢放松警惕,拿出手机给沈凛发去了信息和定位。
游轮已经行驶出一定距离了,目前信号很弱,很难说沈凛还能不能收到。
他又找到置顶,在无数风景图后给陆万青也发了消息过去。
【人在慈善游轮,万一这次顾岚逐要对我出手,我会反抗的。】
他不是原主,不会等待谁的援助,谁的回头。
他甚至没有信任陆万青那般信任沈凛,一旦遇到危险,他不会再藏着掖着自己对信息素拟态的掌控,哪怕和顾岚逐同归于尽,也不想被迫走上原书的剧情。
发完,赵骞还没有动作,停在原地看着他。
舒辞:“你站这儿干嘛?”
赵骞:“等你忙完。”
舒辞:“这么礼貌?没带点绳子之类的把我捆起来?”
舒辞嘴上废话不耽误他指尖飞速打字。他想,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他又不希望陆万青回头收到这条迟来的消息而自责愧疚。
他歪头沉思片刻,补写了一句:【我尽量不给我们陆老师丢脸,相信我!】
发完,他瞥了赵骞一眼,趁他对上自己的目光时有一瞬的分神,脚尖发力,转身朝餐厅外冲了出去。
……
陆万青靠在驾驶舱里闭目养神,忽然手机响动了一下,眼皮跳了跳。
这是他单独设置的提示音。
绛蓝色的眸子倏地睁开,长臂一伸,点开聊天界面,在看见最上方小红点时心里陡然快了几分。
连日的漂泊让他开始恍惚,他真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而这一瞬间,所有的血液开始回流至心脏。
砰砰,砰砰,它在胸口处强有力地跳动着。
陆万青点进对话框,定神看完,整个人呼吸乱了一拍。
游轮,舒辞,顾岚逐。
又来了,悬在头上的命运之轮又开始转起来了。
陆万青恹恹地抬眼,确认了一边他自己设置的航线,想也没想按下了加速键,从节省动力的划水模式调整到不要命的冲锋模式。
他主动给贺廉发去通话请求,接通的刹那,声音严肃而低沉。
“帮我联系沈凛,就说陆万青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七区的选票大可放心,让他把我的人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廉:歪?你是元帅还是我是?
第57章
贺廉非常清楚, 陆万青第一次以十二上将的身份回中央区开会时,就收到了沈凛抛出的橄榄枝,当时他还作为沈家的故交, 为他们牵了一次线。
沈凛和希望陆万青能加入自己的阵营,成为他在军方的力量。
然而陆万青始终油盐不进,从来没有回应过。
没想到舒辞一个人就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这边的情报说,沈凛手里的邀请函可不止一张。”贺廉提醒他,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他把舒辞设计进来,让你答应?”
“你到底哪边的?支持沈凛还在我面前质疑他?”
贺廉一噎, 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关心你!!!”
陆万青把船舱储藏柜里最后一盒营养剂打开,生猛地注射进来:“我从不怀疑沈凛的手段, 但利用舒辞这件事他做不出来。”
针头带来的刺痛连同他的心尖一起痛了一下。
他万分笃定, 是因为他经历过,他亲眼见过沈凛到底对舒辞有多好, 无条件地好。
那个舒辞逃离顾岚逐的时光里,沈凛的陪伴是最好的解药, 陆万青甚至能感受到他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幸福和暖意。哪怕他们在一起, 他都说不出沈凛的半句不好。
陆万青很快收起了情绪, 正色道:“他不屑于这种手段逼我。他迟早会知道,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那些凌驾在所有人命运之上的顾家Alpha们。
贺廉还欲说些什么, 忽然被打断,陆万青这边只能听到一阵静谧, 两边安静地只有两人断续的呼吸声。海上的信号时好时坏, 这条专属通讯渠道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过了一会儿, 贺廉严肃的声音传来。
“陆万青, 紧急任务!”
“在。”陆万青扔掉营养剂, 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研究所调出记录, 发现你附近海域前些时日也有异常压强出现,并且覆盖范围恰好在慈善游轮的航线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变异生物会出现。”
“没错,你之前的判断可能是对的,气象异常和你在海下探查到的波动对上了。为了不让它们伤害到游轮上的人,你现在立即往……哦,你已经出发了。”
贺廉有一瞬的怔愣。
怎么小陆这老婆总是能遇到这种事情?
“按现在的我的舰艇动力,估计只能撑到游轮附近,信号估计也撑不住,您最好派余星星尽快增援过来。”
陆万青在控制屏幕上飞快地启动了探查装置,他回忆着先前在海底感受到的震动频率,修改了数值范围。虽然连制导装置都没办法杀死那些变异生物,但至少能对这些变异生物的行踪进行简单的监测。
一切准备就绪,他拿出手机,在信号格消失的最后一秒回了舒辞的消息。
【相信你能好好活着。】-
舒辞出了餐厅,看见赵骞淡然地缀在自己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背脊上微微渗出了一点汗。他一边警惕身后,一边担心顾岚逐会不会突然从某个拐角出现堵住他。
他已经在原书这段剧情里体会过原主的绝望。
这是上流社会的主场,作为古老家族之一的顾氏有着绝对的权威和地位,侍者不肯相信他对顾岚逐的控诉,而向围观群众寻求帮助,他们一听说和顾岚逐有关都顿时翻脸。
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被顾岚逐逼近绝境,是真的喊破喉咙都没有人能救他。
舒辞想得很明白,这艘游轮上只有沈凛附近的区域最安全,所以他没有浪费口舌求助,径直往VIP层走去。
进入VIP需要用邀请函兑换相应的卡,幸亏沈凛提前让他做了两手准备,还给他看了游轮的平面图,舒辞不用犹疑就知道应该怎么走。
于是他特意避开了分配给顾氏的房间,在走廊里转绕,朝沈凛的地盘走去。
这一路上,舒辞凝神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以一种微弱却不扩散的状态探知着整条走廊的状态。走着走着,他隐约发现不太对劲。
他不仅感官敏锐了起来,连信息素的探知都变得灵敏了许多。
微弱的信息素贴着墙壁滑过,他脑海里似乎能感受到墙壁那头呼吸声的具体方位。有的AO大白天厮混在房间里大声喘气,也有疲惫的助理在换班间隙靠在沙发上沉沉入睡。
就仿佛……解锁了一种别样的透视能力。
舒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下意识地把信息素往身后探了探,竟察觉到赵骞的呼吸有些沉,才下去的步伐中带着迟疑。
他愣了愣,正想大胆地再探,忽然眼前一黑。
我靠,顾岚逐已经离谱到直接给他套麻袋了吗?!
舒辞紧张地收起信息素,抬手往头上一抓,绵软的质感从手上传来。他一扯,发现盖在自己头上的是一条绒绒的毛毯。
沈凛微微喘气,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
舒辞看见他额角冒了豆大的汗。
沈凛淡淡看了他一眼,将他挡在身后:“信息素收好。”
“……哦。”舒辞肩膀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沈凛严肃的表情让舒辞梦回高中班主任的训话现场,心里竟无端升起了几分心虚。
“赵先生,请进。”沈凛上前一步,随手推开一扇空房间的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舒辞最后一缕还没收回的信息素感知到附近几扇门里的呼吸声都停了下来,很快,他看见从各个房间门里走出统一西装的人,并排站着,形成了一堵墙,将赵骞围了起来。
舒辞恍然大悟,原来这边区域一整层都被沈凛包下来了,就连房间里都以假乱真到是真游客的地步!
难怪刚刚赵骞突然迟疑了起来。
赵骞推了一下眼镜,目光在舒辞和沈凛之间逡巡。
作为顾岚逐的左膀右臂,他本不应该露出这么多破绽,让对立阵营的人有机会控制住他。
他知道太多关于顾岚逐的秘密,如果被顾总知道自己现在的遭遇,他恐怕会立刻被抛弃,乃至于顾总会在沈凛套话前,便先解决了他。
舒辞从沈凛身后探出脑袋:“这样逼他,他万一为了效忠顾氏自尽嫁祸到你头上怎么办?”
他没有放松凝神,随时准备释放信息素救出莽撞的赵骞。
沈凛眼皮一抖,侧目:“现在是哪个朝代了?”
舒辞语塞,他从沈凛的语气中他对他的想象力的无奈。
“他不会的。”沈凛倚靠在门上,看向赵骞,“这一层目前只有我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任何人知道。”
这是要游说赵骞?舒辞目光锁在沈凛看不出波澜起伏的脸上。
赵骞垂手立了许久,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走进房间。舒辞跟着走进来,还没找到地方坐下,就看沈凛反手把前胸的一粒纽扣扯下来递给他。
舒辞愣愣地接过:“这、这什么?”
沈凛关上门:“微型摄像头。”
舒辞茫然:“给我干什么?”
沈凛松了松领带,没好气地说:“你家那位占有欲极强的先生让我保证你的安危,要求我必须全程录像,还不让我碰你。”
舒辞:“……”
占有欲强?是说陆万青?他没听错吧?
沈凛扔下凌乱的舒辞,走到赵骞面前,在桌上扔了一组照片。
“听说你在顾氏当牛做马是为了给女儿挣生活费?冒昧问一句,您女儿现在在哪里?”
赵骞垂眸扫了一眼,瞳孔紧缩。
“这是从你简历邮箱里找到的某个论坛的注册账号。几年前这个账号声称自己女儿失踪,在网络上发帖寻找,后来朝夕社采访了这位父亲,很快便再没有发帖和回复。”
沈凛顿了顿,慢条斯理道:“虽然你整了容,但在采访里留下的虹膜信息,是可以匹配的。”
舒辞瞪大眼睛,快步走到桌前看向那些照片。
他猛地想起来之前咨询过的某位律师说,赵骞的女儿是他的软肋,但他利诱赵骞时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哦对了,之所以查到这件事,还是因为舒先生拜托我查查顾家家徽。”沈凛又扔了一张照片在桌上,“你说怎么这么巧?我在您家门口的报箱上翻到了同款标记。”
舒辞接过照片,目瞪口呆地望向沈凛。
这印记实在是太隐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形状,再加上陈年影像资料模糊不清,沈凛能查到这种信息,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所以……你女儿失踪和你改头换面到顾家当助理有关系?”舒辞怔怔地望向赵骞,“你知道那个家徽是什么意思对吗?”
赵骞两手交叠着攥起,沉默不语。
半小时后。
VIP层的顶级房间的露台上,沈凛给舒辞倒了一杯茶。赵骞吐露的事实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两人出奇一致地捧着茶杯,坐在靠椅上没有说话。
“昔归茶?”舒辞咂了一口,眉眼弯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阿缇连这个都要和你汇报吗?”
沈凛静默了一瞬,看着他的侧脸:“我猜你会喜欢。”
气氛好像有一丝不对劲。
难道又是什么原著剧情?沈凛总不可能毫无理由地看上他吧?
舒辞吸了吸鼻子,放下茶杯,大胆地开口:“我能问个问题吗?”
沈凛颔首。
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莽上去:“你对我的态度很特别,感觉你对我的照顾比对阿缇还要用心,我想知道为什么。”
沈凛盯着他的眼眸看了看,舒辞毫不避讳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下他愈发能够确定,沈凛金色的瞳孔不只是在看他,更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十几年前的沉船事件,你听说过吗?”沈凛起身,走向露台边缘。
……巧了,今天刚听过。
舒辞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据说失事的是沈家的船。”
沈凛看着海平面,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枚怀表递给舒辞。
“那你知道,你是那次沉船事件里的幸存者吗?”
……
海浪汹涌,陆万青以最高速度来到了既定海域,高大的游轮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冷静地用望远镜观测着船体的状态,蓦然在镜头里看见高处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心脏一紧。
他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
下一秒,他看见沈凛将身边的omega拥进怀里。
回过神,望远镜的镜片落了满地。
碎裂的镜片映着一双泛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啊,不要吃认亲现场的醋(点烟.JPG)
————
赵骞女儿的小细节回顾指路21、22章
第58章
古朴精致的怀表上, 有着典雅大气的纹样,与舒辞曾在沈家会客室见过的家具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拇指轻轻一拨,怀表盖打开, 露出里面金属的齿轮和指针。
表盘底部藏着一张多人合影。
舒辞安安静静等着指针一圈圈转过,费尽力气才把整张合影里的人逐个看清楚。
坐在照片前排的金发男女气质卓绝,眉眼和神情一看就是沈家人,想必是沈凛的父母。
父亲微微有些严肃, 但环着妻子的手显然透着温柔和体贴。母亲的脸上则洋溢着暖暖的笑容,她一手抱坐着婴孩, 另一只手则放在腹部。
舒辞想起沈缇曾经提过,沈家前任家主入狱后, 夫人也失去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他眉眼一颤, 又看向后排。
少男少女并肩站在沈家父母的身后,意气风发, 眼中闪着青春的光。
男生金发金瞳,身姿挺拔, 如松柏一般挺立, 眉眼间藏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女生单簇黑马尾扎在侧面, 顺滑地垂落, 青色眼眸如春风化雨, 令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是什么意思?”舒辞小心翼翼地把怀表还给沈凛,“我, 还有沉船事件, 和你家这张全家福有什么关系吗?”
沈凛没有接, 他睇了一眼:“我母亲怀里的孩子是你。”
他的轻描淡写在舒辞心里落下一道惊雷, 舒辞下意识把怀表拿进, 凑到眼前仔细地看着那张图。
莫约两三岁地小孩, 穿得精致小巧,肉肉的手扒着女人的手臂,但抓拍的时候只拍到半边侧脸,和咧得很大的嘴角。
“不是,等等!”
舒辞扶着额头,感到有些凌乱:“你的意思是我和你是亲兄弟?我和阿缇其实是同姓亲属?不对,我们发色瞳色明明一点都不一样,我和你们沈家人长得完全不像好嘛?”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照片。
时间久远,照片微微泛旧,小奶团子的头发不多,发色浅淡,看不出具体颜色。
沈凛垂眸,在他脸上扫了两眼,收回怀表。
“你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我兄弟。”沈凛看向舒辞青灰色的眼眸,又望向怀表中的少女,“但我身边这个姑娘,是你亲姐姐。”
舒辞看着两人相近的瞳色,微愣。
“她、我们……”
海风里,沈凛声音是难得的低哑:“她是我的未婚妻宋时羽,你从出生后就和姐姐秘密借住在我们本家老宅,直到那天——”
沈凛的声音变得不似他在竞选演讲视频里那样温润有力又鼓舞人心。对他来说,是将陈旧的伤疤解开,重新品尝着被岁月冲刷后抑制下来的痛。
舒辞在沈凛克制冷静的声音里走进了他的记忆。
世家的社交有一套既定规则,古老的家族们既是游戏的玩家,同样也是规则的制定者之一,他们慕强,崇尚信息素的最强能力,掌握着最高的权力。
直到这个圈子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Omega。
宋之远并不是忽然出现在各大家族视野里的,只是他们从来不会留意寒门出身的人,更不知道这个宋之远不知何时打破了壁垒,步入了游戏桌。
一个Omega,凭借他出色的能力、智慧的头脑和顽强的毅力,和那些狂妄自大的Alpha相抗衡,开辟出了他的道路,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他风度翩翩,对谁都谦逊有礼,挑不出一点错误。
在那个世家Alpha站在金字塔尖能肆意欺压平民百姓的年代,宋之远的民间呼声曾超过了几大家族候选人的总和,后来甚至摸到了首席执政官的边缘。
曾经和首席执政官失之交臂的O!
舒辞怔然,忆起贺廉元帅曾和他提过这桩事:作为失败者他不曾被记入史书,而是被顾家等把控时局的人彻彻底底抹去了痕迹。
“看样子你听说过他。”沈凛的声音里有一丝怀念,“他就是你的Omega父亲。”
“可是我们为什么会住在你家?”舒辞茫然道。
“因为你父亲知道,他越往上爬,属于个人的隐私便越少,他的一切都会被媒体扒得一干二净。早在他在中央区开启人生轨迹之前,就已经将你和时羽委托给了我父亲。”
沈凛对宋之远最初的记忆,是他带着自己的女儿站在他父亲的面前,低下骄傲的头颅,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寻求庇佑。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Omega叔叔将走上一条怎样的路。
他躲在门外,听见宋之远说:“我女儿的等级应该很高,如果小凛以后需要更强的后代……”
“之远!”父亲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你救过我夫人一命,不图任何回报就算了,我怎么能看你拿孩子做这种事情?”
“可是——”
“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情,沈家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对外就说是我夫人旁支寄养在我夫人名下的孩子。倒是你,那么想为Omega发声,怎么还敢拿自己女儿的婚姻前程做筹码?”
沈家是世家里的清流,是不与那些家族同流合污的温和派,从父亲与宋之远结识起,就始终保持着隐晦的支持态度。
对底层ABO的压迫和剥削需要有人来打破。
后来父亲又和宋叔叔聊了些什么,沈凛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父亲将一个眼睛极亮,信息素极其温柔的小姑娘牵到自己面前,让他从此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
他们互相陪伴着长大,见过双方最狼狈的模样,也参与了彼此成长中最重要的时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不再停留在哥哥的责任,他开始无比期待着她成年,期待能亲自陪她度过煎熬的情热期,对一切靠近她的Alpha都怀着警惕和不安。
虽然父母从未提过,但沈凛早就将她的未来安排进了自己的人生。
“时羽是这个世界上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她不爱出门,很少有人见过她,那次出游是宋叔叔带她过生日,沉船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可结果却是,无人生还。
“当时他为Omega发声,旗帜鲜明地争取权利,已经触及到顾陈两家固有的利益,所以我一直认为沉船是他们的手笔,但是没有证据。
“沉船地点里龙棘岛不远,并且也是洋流方向的必经之地。等我有权利能对那片海域附近进行检查和监测的时候,就收到了你继承龙棘岛的消息。”
舒辞恍然:“所以那天我完成继承流程,你派人和我说接送服务,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船上的幸存者?” “
沈凛不置可否。
那天他坐在车里,一眼看见那双和宋时羽如出一辙的青色眼眸,整个人在原地僵硬成了一尊雕塑。
后来,他拿到舒辞完整资料,脑海里飞过了无数假设。
如果他能多去参加一些无关紧要的宴会,如果他对世家Omega圈子里的少年们多一些了解,如果他能早点将沈缇过继到本家,费点心思去了解沈缇的人际网络,是不是不用拖到现在才找到他。
这样的回忆仿佛抽干了沈凛所有的力气,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舒辞看着他发白的指尖,忽然明白他们见面时,沈凛眼中转瞬的泪光,还有他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模样,以及原书里他无条件的关爱。
那原来不是错觉。
沈凛是在透过他缅怀自己的曾经,通过弥补舒辞来祭奠他无处安放的沉痛爱意。
“你可以让我抱一下吗?”沈凛忽然说。
舒辞微愣。
紧接着听见他垂下头,哑着声音兀自说道:“送她上船的那天,我们吵架了。”
她撒娇说,若是他能抱她一下,她就不生气了。
彼时的少年心里耿耿于怀,非但不抱她,还直接把弟弟塞进她的怀里,傲娇地沉默。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在外面那个如沐春风的沈凛仿佛是一张假面,之后的创伤流脓被悄无声息地藏了多少年,在见到他的瞬间,假面碎裂。
共情力极强的舒辞心脏像是被人猛猛捏住,剧烈地痛了一下。
“如果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话。”他往沈凛身旁迈了一步,下一秒被沈凛拥进怀里。
这是完完全全的兄长的怀抱,悲戚的情绪没有一丝异样的杂质,他甚至还像长辈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让舒辞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因为你们俩身份特殊,我父母不敢请其他人,你其实是我和时羽带大的。她冲奶粉,我给你换尿不湿,我后来还想,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经验多了。”
短暂的拥抱结束,沈凛松开他。
他眉眼深沉,仿佛借着舒辞这个活着的媒介和他的青春与年少作了告别。
“可是我没有懂,我和……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吗?”舒辞逼自己冷静地去梳理这一切,“他是害怕我们会牵连受到攻讦,还是担心他的工作没办法照顾我们?”
“二者都有,但并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是,宋叔叔是未婚生育,先后生了你姐姐和你,我们谁都不知道你们的Alpha直系亲属是谁。议员的家庭生活,尤其是私德,是很容易被攻击围观的。”
“……”
卧槽,好野。
原来舒长泽这么多年承受着的流言蜚语,其实是他亲生父亲本人干出来的事情?!
沈凛还欲说些什么,助理敲响了房间的门,请他去会客厅。沈凛眼中浮出了些许疲惫,很快换上了淡然自若的表情。
临走前,他对舒辞说:“以防万一,今晚晚宴你先别去了,我怕顾岚逐还会对你出手。”
“那我回我的房间?”
“就去我隔壁,这一层有保镖,他们进不来。”
舒辞头昏脑涨地走到隔壁房间,坐在床上把脑海里庞大的信息量梳理了一番,还有赵骞留给他们的意味不明的话,想着想着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慈善晚宴的第一夜都已经结束。
整个游轮陷入静谧。
迷迷糊糊醒来,他喉咙发渴,还当自己在家里,拉开门想要去厨房倒水喝。
没想到一开门,被门口巨大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沈凛不是说这层有保镖进不来吗?为什么这么大一个人蹲坐在他的门口啊?!
舒辞惊魂未定,揉了揉眼睛,满目震惊。
“陆万青?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陆万青(蹲在老婆门外坐了一晚上,吃醋版本)
——
辞宝第一重身份出来了,虽然不是亲的,但沈哥长兄如父实锤
提及亲生父亲的小细节回顾指路:44章,52章
——
谁能想到我假期还得加班= =,如果晚上9点前没有挂假条就是有更新,但几点更不能保证,写完就更,如果挂了假条就是没有,不用等,祝宝贝们国庆快乐,
第59章
数小时前, 陆万青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这艘豪华游轮。
个人作战舰艇的隐形模式逃过游轮的视野轻而易举,他趁着混乱的慈善晚宴开始前摸进了船舱。
与变异生物相关的任务,宗旨之一就是隐蔽和保密。他顺利地隐藏在人群里, 先后在游轮最脆弱的部位放了舰艇上备用的特制防御装置。
同时还偷偷放出了一点信息素,抹去了发动室的隐患。
做完了这一切加固和防御准备,陆万青换了一身侍者的马甲黑西装,走到晚宴层。晚宴层不分票的等级, 游客们济济一堂,觥筹交错。
只是以金光闪闪的吊顶大灯为分界线, 分出泾渭分明的两端。
“您好,请给我一杯威士忌。”有人抬手, 对陆万青说道。
这是顾阎竞选团队里负责起草发言稿的人。
陆万青垂眸俯身, 从托盘里拿出一瓶酒递给他。对方接过酒杯的瞬间,他从酒杯杯壁的反射里瞥见了聊天界面。
看着上面一闪而过的头像, 陆万青掩盖了眼中的惊诧。
聊天的另一方是十二上将之一,往日立场不偏不倚。
原来顾阎也意识到自己在军中势力还不够, 开始明里暗里地拉拢人了。
“我也来一杯。”
“有冰块吗?”
“谢谢。”
他步伐还没迈出去, 相继有几位位高权重的Alpha先生从他托盘里接过酒杯, 仿佛他们根本不认识他, 只把他当普通的Beta侍者。
陆万青就这样毫无掩饰地游走在场中央, 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忽略。
以前,那些他曾活过的时光, 总是这样的。
人们记不太清他的脸, 也不会主动叫他的名字, 上一秒他还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走下台没多久, 就被校长皱眉质问他是哪个班的人, 在这里乱跑。
哪怕他进了远域七区,报到时拿着花名册点名,中将都会下意识跳过他的姓名。
第一次作为远域七区的上将开会,他就和沈凛贺廉等人打过照面。
结果当他换了便服,拿着N.O.集团邀请函去到A市的某场峰会,却发现彼时见过面的人似乎都对他毫无印象。
就连陆薇,也是三番五次见他被人欺负,才勉强记住了他。
据说在桔青路的街区,她曾目睹过几次他被人欺侮,被人无视,以为他是被那些人排挤霸凌,刻意冷他,又恶意毁他。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无论是那些偶尔才来一次的嚣张二代Alpha,还是盘踞在桔青路的地头蛇,他们只知道自己在欺负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院墙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恶言涂鸦只是一种标记。
标记告诉他们,这里住着一个能供他们欺负的人,而至于这个人是谁,他叫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他只是承载着他们邪恶趣味和无限恶意的符号而已。
别人对他记忆的唤醒,只在需要时开启。有时甚至要以他主动自我介绍作为开关,只要他不开口,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将他当成背景板。
以前他不懂,以为自己生来就是平庸的人,无论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似乎都无法留下深刻的记忆。
直到在龙棘岛的海上,听见情热期的舒辞带着困倦的声音隐晦地道出真相,那一刻他才真正找到长久以来困扰他的答案——
原来悬于头顶的所谓命运,不过是人为雕刻的轨迹。
他的人生被写在书里。
因为他不是书的主角,所以他永远也插手不了书中人的命运。因为他只是不重要的路人,所以没有人会用心记住他的姓名。
他目眦尽裂地看着沈凛将舒辞抱入怀中的那个瞬间,被海风吹空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场面——
那天他温热的指尖将墨镜置于自己的掌心,看着结婚证眸光灿然地念出声。
“陆万青。”
第一次没有在他提醒之下,主动喊出他名字的人,是舒辞。
那时的他以为是自己的重生影响了命运,不知道哪里出现了差错,慌乱之下踩下了油门。
后来,他发现他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情。
看着舒辞坚定要摆脱拒绝顾岚逐、要独立的态度,陆万青便赌了一口气,妄图陪他一起扭转荒唐的命运轨迹。
可当舒辞与沈凛相拥的刹那,陆万青的心又动摇了起来。
难道那声“陆万青”只是他给自己编织的幻梦吗?
难道无论如何,他都得是被人遗忘在背景中的存在吗?
正如现在,他低眉穿梭在宴会大堂,没有找到舒辞的身影,却和顾岚逐擦肩而过。他在顾岚逐身后停下脚步,顾岚逐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和身旁的人讲话。
细小低弱的声音落进陆万青耳中。
“没有请到他?”
顾岚逐皱眉,不耐地问:“我说过了,任何办法,任何办法你都想过了吗?”
赵骞抬眸,难得不一味听从他的指示,低声反对道:“顾总,恕我直言,您这样只会将他越推越远。您不觉得您过于追求匹配度和结果了吗?”
顾岚逐眼眸一颤,死死盯了他好久。
看得周围人都感觉到一丝头皮发麻的威压,他才缓缓道:“继续。”
“既然没有人能高过你们之间的匹配度,您为什么不肯多花心思去哄哄人,让他心甘情愿地和您在一起?
“AO被父母指定婚配对象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如果一个O面前是88%和90%匹配度的对象,88%那位极其疼爱他,而90那位对他不好,您凭什么笃定他会为了多出那2%的契合,去选一个对他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顾岚逐很少见赵骞这样循循善诱的话语,难道是舒辞给了他什么暗示?
他疑惑之际,又觉得赵骞的话有道理。
“我去找舒先生的时候,他在和沈凛先生聊天,关系很是密切。”赵骞垂下眼眸,将事实改头换面,淡然陈述。
“您还记得A大开学典礼那个视频吗?
“舒先生和沈先生从小交好,沈先生过继到本家后和沈凛先生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如今沈凛尚未婚配,很难说他们不会走到一起。不谈匹配度,您能给他的,沈议员也能给他,您越不尊重他的意见,越会让他发现别人的好。”
陆万青脚步停在原地。
赵骞的话虽然是为了说服顾岚逐,但字字句句也扎在他心上。
“沈凛。”顾岚逐攥起拳。
如果说舒辞那个1%匹配度的老公只能让他恼羞成怒,还不足以产生多么大的危机感,那么沈凛便让他感到一丝害怕。
倘若他们之间的匹配度,并不比100%低多少呢?
“你说得对。”顾岚逐凝神,“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赵骞顿了一下,而后小心措辞。
“也许因为您忙于事业,并没有尝试过谈恋爱?”
强势惯了的人,以为一切都会为他捧上的人,是不懂爱的。
顾岚逐:“……”
他轻咳一声,问;“那我要怎么做?”
“需要我帮您整理一些正经追求老婆的方法吗?”
陆万青没有再听下去,离开宴会厅,扔了手上的托盘,带着戾气扯掉了侍者装扮的统一领结。
他循着只言片语的信息,径直去到沈凛包下来的那层。
脑海里都还没想好见了人要说什么,身体已经站在了重重保镖门口。
他有沈凛曾经拉拢他时给过的信物,议员们通常都用这种方式展示心腹的存在,保镖们没有犹疑,让出了道路:“先生在洗澡,您可以等一会儿。”
陆万青心里一紧。
洗澡?做了什么要洗澡,他今天就标记他了吗?
他快步往里走,在最里侧的房间门口停下。优秀的隔音墙壁挡不住顶尖Alpha的听力,水流声在他耳边冲刷着他的绝望。
忽然他听见一声浅淡的喃语。
熟悉声线里藏着哼哼唧唧的尾调,陆万青猛地看向旁边的房门,快步走上前,停在门外。
“你不会自己找饭吃吗?演了多少年戏还让我教你怎么看镜头?!”
舒辞烦躁的梦话就这样传来,陆万青失神地垂下手,转身。
他就睡在沈凛隔壁,那么惬意地说着梦话。
积累在体内的抑制剂只能压住他的冲动,却压不住他敏感和多疑的内心,坚固的心防被自己的思绪穿凿得千疮百孔。
陆万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恍恍惚惚地顺着门坐下,颓然地往后一靠。
他想等他醒来,亲口宣判他的死刑。
半晌,沈凛正装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他坐在门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Alpha不似此前见过的那般宽阔,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下颌线变得削瘦,像是在烈风里被打磨锋利的岩石。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一丝表情。
“来了?”
沈凛讶异于陆万青的速度,但转念一想,便知道里面的人对他影响有多大。若是他当年知道宋时羽在船上有危险,他也会二话不说开着直升机来救她。
如此,他对陆万青的态度便和蔼了些。
“人给你安全无恙地救下来了。”沈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皱眉,“易感期刚出,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你可别现在进去,去我那边收拾一下,让他好好休息,我给你送点药来。”
沈凛还要赴慈善晚宴,没有多说。
陆万青眯起眼,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依言去他的房间,只是继续靠在门上。直到沈凛回来,像看变态一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还坐着。
整个船上的人都进入了睡眠,他还清醒地听着舒辞的一呼一吸。
仿佛为了品尝一些甜,自虐般地咽下玻璃渣,就连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让他甘之如饴。
忽然背后一空,门被拉开。
他惊然回眸,门内的Omega光着脚站在他身后,双瞳震惊地望着他。
人吓醒了,就是眼珠还有些扛不住的睡意。
他的眸光一瞬间看向他的脖颈,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没有人标记他。
“陆万青?你怎么在这儿!?”
陆万青眼底猛地一酸。
只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样清脆响亮地喊他的名字。
易感期被他强行压下的躁意,在胸口翻涌了一遍。
他没有回答,只是哑声问:“怎么这个点醒了?”
“渴醒了。”舒辞挠头,还有一半意识在睡中朦胧,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怎么坐外面睡觉,进来睡啊。”
陆万青喉咙微动,绛蓝色的眼眸藏在舒辞的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舒辞抬脚踢了踢他撑在地上的小臂:“快进来,开着门有点冷。”
下一秒,脚踝被炽热的手掌握住。
舒辞眨眨眼,想抽出来,没想到迎接他的是陡然升起的视野。
他被陆万青揽着腿,径直抱了起来。
心脏剧烈地开始跳动,腾空的不安让舒辞下意识环住陆万青的脖颈。只见他抱着自己放在床上,面容近在咫尺。
“冷还不穿鞋。”他声音低哑,拉过被子盖在他腿上,俯身抱住他,“这样还冷吗?”
他一手圈着他的肋骨,一手扶在他颈后。
放出信息素,凝成一层剔透的薄膜紧紧贴上怀里的人。
他嫉妒疯了,疯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沈凛抱过的每一寸气息,他都不想感受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章末的细节可以回顾了。
第60章
房间里漆黑静谧, 舒辞被陆万青抱着,脑子一团混乱。
抱他的这双手臂肌肉绷紧,他能感受到陆万青在颤抖, 双手下意识地穿过陆万青的背脊,掌心轻轻落在Alpha的脑后。
他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你是不是瘦了呀?”
舒辞还记得陆万青临行前在基地拥抱他的触感,那时的Alpha远没有现在这样手感锋利。
陆万青动作僵了一瞬。
这一刻,理智回笼, 内心惶恐。
他说好要给他独立和自由,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然而潜意识的醒悟却没有拉扯过肢体的渴望, 他僵硬的手臂依然紧紧禁锢着怀里的人没有松开。
他听见自己咬着牙挤出来的声音:“易……感期。”
这个理由能解释他的全部冒犯。
唯独解释不了他挣扎煎熬的内心。
舒辞恍然大悟,轻抚他头顶的动作放缓了些。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啊, 除了标记那种。”
沈缇总在他耳边提及1%之间标记的危险性, 他不敢在陆万青最脆弱的时刻冒险。
陆万青心里却是一凉。
纵然早在他完全接受1%匹配度的时候,就做好了这辈子也不会拥有标记他的打算, 但听见他亲口拒绝,心脏还是被划破了伤口。
这话落在他耳中俨然是一种抗拒。
他愿意拥抱他, 愿意接纳他的拥抱, 却不愿意被他标记。
也是, 有哪个O会为了被标记而不顾性命呢?他这样的人, 又怎么可能配得上谁豁出性命呢?
陆万青深深埋进舒辞的侧颈, 鼻尖抵在他的颈窝,声音沙哑:“和我, 说说话, 就好。”
舒辞“哦”了一声, 仰头望着黑黜黜的天花板。
他边想边说:“N.O.集团, 是你的?”
陆万青抬起眼眸, 脑海里闪过一堆信息, 低低应了一声,一滴汗水从额角缓缓滑落。
舒辞鼻息喷在他的耳侧:“我在时辰珠宝了解到的。”
陆万青:“是去查项链的?”
舒辞:“对,我的项链材质,据说是稀有品种,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矿石。”
陆万青冷静道:“是军方秘密发现的新矿物。”
舒辞倒吸一口气:“等下,这他大爷的是我能听的嘛?!”
他吐槽起来整个胸腔都在颤动,紧紧贴进Alpha宽阔的胸膛,让陆万青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
“一般情况,算我违纪。”陆万青顿了一下。
“但你此刻可能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情报,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建议贺元帅直接将你纳入行动知情方。你怎么知道紫柚石特殊的?”
“你们叫它紫柚石?”舒辞眨眼,“你推荐我的运营公司在龙棘岛上发现了矿床,我已经让他们去勘探,看看怎么能开采了。”
陆万青合上眼眸;“难怪你父亲有原料给你做项链。”
舒辞若有所思:“如果研究所有需要,他们可以去龙棘岛上开采。舒长泽在岛上留下来一些资料,等回去我来看看。既然他认为紫柚石做的项链能抑制我的紊乱症,说明肯定有什么关系。”
陆万青应道:“我会让他们对接你。”
舒辞点头:“不过你们也是在那次龙棘岛上发现的吗?”
“不,是在机场,异常压强出现过的地方,留下了有腐蚀性的物质,研究所把有腐蚀性的物质剥离后,便发现了紫柚石。”
背上的虚汗缓缓往下流淌。
陆万青在煎熬中和舒辞讲清楚了异常压强、变异生物还有新矿物之间的关系,以及最近他在海底探查到的异样波动。
正是在这样的陈述中,他忽然将这些诡异的现象以变异生物为核心,统统串成了线。
首先,作为变异生物来临前的征兆,大气的异常压强和海底的波动可以视为同一类。
其次,是只攻击O的变异生物降临。
最后,是天然新矿物的产生——按机场那次的经验,它们产生在变异生物消失之后。
龙棘岛已经形成过矿床,莫非早在舒长泽还没有死的时候,就已经产生过这种生物?
舒长泽的死,和变异生物又有没有关系?
“变异生物我能杀死。”
舒辞越听越清醒:“贺元帅之前给了我一份训练资料,我一直在坚持练习,我还去帮他们做了变异生物相关的测试,就——用信息素解决它们。”
他不清楚贺廉对当初他和陆万青在龙棘岛海上联手活捉变异生物的事情知道多少,所以只是配合他们默默完成实验,没有多嘴问过细节。
陆万青眼眸亮了一下。
崔尤在救援期间也和他提过这一点,没想到贺廉比他们更早想到了这一点,动作更快。
“练习有困难吗?”
“有。”舒辞撇嘴,很快释然,“熟能生巧罢了,我最近能感觉到我的感知能力越来越好,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墙对面的人,还有他们的位置方位。”
陆万青眼中闪过讶异的光,环着他的指尖也细微动了动。
舒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微微偏过头,鼻尖从陆万青的脸颊上蹭过,对上他的目光:“有什么问题吗?”
陆万青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垂眸,视线落在舒辞开合的双唇上,为了藏起喉咙滚动强迫自己开口:“没有,据我老师的判断,是非常厉害的能力。”
陆薇曾和他说,信息素能力发挥到极致的表现就是能对空间里的一切化学分子进行操控,他的鲜为人知的实体化能力,就是其中一种物质空间里的重组和塑造。
没想到舒辞在不知不觉间就领悟到了另一种空间能力。
他的信息素和空间里的每个分子沟通,即使视觉上看不见,但依旧能对墙那一面看不见的地盘能有所感知。
舒辞听他言简意赅地概括,瞪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我超厉害的对吧!”
陆万青:“嗯。”
舒辞看见他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歪头:“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陆万青垂眸,没有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清醒,生怕这短暂的暖意被剥夺,贪恋地环着舒辞,心里希望他不要那么聪明,不要在意:“没有,还是不太舒服。”
“你不嫌我话多我再跟你说个事儿呗。”
舒辞眨了眨眼睛,眸光往一旁觑了一下:“不过在沈凛房间旁边讲他的事是不是不太好……唔不过也和我有关,应该没事吧。”
陆万青猛地闭上眼。
舒辞落在他颈上的尖刀正在一点点往里推,心脏如痉挛般抽动了一下。
舒辞自言自语完,继续道:“我知道我的——哦不,是这个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是谁了,他叫宋之远。我本来应该有一位叫宋时羽的姐姐,如果没有意外,我想她和沈凛应该会是很般配的一对。”
他边说,边回想起沈凛那竭力隐藏起来的悲痛眼神,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语气里也透着几缕哀伤。
很奇怪,他对舒长泽以及舒家养育他的长辈兄弟姐妹一点都没有感情,却因为沈凛所说的前尘往事而感到抽干了情绪。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舒辞想听陆万青低沉的声音安慰他几句,没想到他似乎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应他。
“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舒辞戳了戳陆万青的腰。
很快,Alpha松开了怀抱,他落在他腰上的指尖被攥住,温热感源源不断从尖端处传来。
陆万青直起身,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他。
原本一潭死水的眼眸仿佛迎来了春日暖流,冰层化开,源源不断向外涌动着生机。
“听见了。”他仿佛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给自己定下的死刑,由舒辞亲手抹去。
他给予他喘息和自由的机会。
可也因此,让陆万青更加义务反顾地,走进另一个囚牢,拴上名为爱的枷锁。
“沉船事件当初是贺廉负责调查的。”陆万青喉咙轻滚,缓缓道,“宋之远当初步伐迈得太大太快,让顾阎感受到了危机,他和陈归一起设计了那次意外,目的就是为了保证alpha在权力巅峰的地位不被动摇。”
他们只知道船上有宋之远,却不知道宋之远藏匿起来的一双儿女也在船上。
舒辞听他对内情如此了然,有些意外:“贺廉也知道内情?但他没有翻案。”
陆万青摇头:“线索很少,他是违反要求偷偷查的,并且那时候他还无法和顾陈两家抗衡。”
舒辞喃喃道:“顾家为什么……能不能去死啊!”
为了宋之远一个人,竟然让全船的人陪葬。
陆万青看了他一眼:“有些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你给了我答案。”
舒辞怔然:“什么?”
陆万青:“我不知道你看过的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如果这里是书里的世界,顾家是主角,那么为了主角利益服务,一切都会变得合理起来。”
陆万青些许倦懒的声音点醒了舒辞。
他想起闻鸢的电影史课,想起他曾经读过的那些学者对创作的探讨——
每一个虚构的世界都是独立的宇宙,创作者要为这个世界定下属于它自身的规则。无论多么荒诞,无论多么荒谬,规则一经确定,因果便无法更改。
既然顾岚逐是商业帝国的太子,一切规则便围绕他而生。
顾氏亦然。
舒辞眼尾颤了颤,就着微弱的光看向沉默下来的陆万青。
他,贺廉还有沈凛,他们每一个人,往上走,都背负着所谓的命运遗留下来的苦难,为了打破规则,为了更加良善有序的世界。
它将自己卷入,竟然妄图他也沿着既定的剧情轨迹走?
舒辞忽地笑出了声。
可他的灵魂生来就刻着不能妥协的叛逆。
他打破时空来到这里,绝不是为了受天命愚弄的!
“咣当——”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响,船体极细微的晃动,让两人同时直起身。
对于船上的人而言,这只是海浪造成的小颠簸,熟睡中更加难以察觉,而陆万青却知道,是他放置的防御装置开启了。
舒辞肃然:“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我知道,就在我设置的防御点,很可能是变异生物,得在船上人醒来之前解决掉。”
陆万青起身往外走。
他拉开门,转头看向舒辞,微微抬起下颌:“怎么说?要去检验一下你的训练成果吗?”
舒辞眼睛一亮:“好!你关门,我换个衣服,很快。”
话音一落,陆万青顿时觉得门把手都变得滚烫。
他立刻掩上门,走出走廊去外面等他。
舒辞飞速换了身利落的衣服,踩上鞋就往外走。
刚打开门,就看见沈凛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口。
“小别胜新婚?大半夜不睡觉往外跑,玩挺花啊。”
“???”
他硬着头皮道:“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等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再和您说。”
“不开玩笑了。”沈凛颔首,往他手里塞了一管膏药,“他已经答应加入我的阵营了,你替我看好他不要太拼命。”
“他刚出易感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全靠抑制剂和意念强撑,没见他手臂上全是针孔吗?”
舒辞摇头,漆黑一片他什么都没看见。
所以陆万青故意没有开灯吗?
沈凛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他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撑下去,整个人会崩溃的。”
舒辞:“我能做什么?”
沈凛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生理课没上过吗?信息素安抚他没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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