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习俗,男女相看,男女双方约在湖舫或者园子里见上一面,若男子满意就用一支金钗插到女子的发上,这叫做“插钗,就代表两家成了,若男子不满意,就给女家送上送彩缎两匹,这叫做“压惊”,暗示这门亲事不成了,虽然不成,但还是送上礼物略表歉意。
但这样的习俗,对于永宁伯府和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邵妈妈趁着吕嬷嬷不在,云骊午睡,就和小丫头子们扯闲篇。
“咱们三姑娘可真是说的好人家,秦家虽然没有爵位,但有世袭的指挥使在,好歹正四品,我听说那秦家哥儿生的魁梧,浓眉大眼的,都说比二姑娘的亲事还好呢。”
素文笑道:“您老人家说这个做甚,这亏得是在大房说,若是在二房说,姑娘也要说你了。你老莫不看着姑娘小,刘姨娘不在身边,就满口胡沁。”
雪柳也道:“就是,这话虽然我们私下说,但若传出去,叫什么样子。”
两个大丫头发话,原本邵妈妈按辈分年纪都在她们之上,但因五姑娘并不亲近她,反而对素文更亲近,她想摆架子也摆不起来,只讪笑:“我不过随口说说。”
自己又觉得没趣儿,往旁边走了。
雪柳和素文相视一笑。
雪柳年纪比素文大些,于是细细嘱咐道:“咱们姑娘还小呢,日后二老爷官位如果越高,咱们姑娘就越能许配个好人家。如此,三姑娘这婚事如今看着是不错,将来也未必呢。”
“果然还是雪柳姐姐有见识,我们姨娘也说,让我们别在姑娘面前说浑话呢。”
定亲这日虽说只请了亲戚们热闹,但章家亲眷也是不少,有章老太太娘家平昌侯府,李氏娘家燕国公府,再有冯氏的二位兄弟姊妹,凡在京里的也都要来。
但凡大场合,章家姑娘家们无论钗袄皆是一样,这也显出冯氏一视同仁,章家家风良好。
云骊一早起来,就净面梳妆,头上梳着丫髻,其上间或用纱花点缀,衣裳是昨儿二房那边送过来的,荷香早就熨好了,一应穿上,是一件宝蓝色遍地金通袖袄,外罩一件杏黄色素面妆花长褙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今日是吕嬷嬷陪着一道过去的,云骊有点紧张,她还从没见过那么多人,因而道:“嬷嬷,您说我还得留心什么呢?”
吕嬷嬷瞥了她一眼,眼睛又看向别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何须我提点,你们家的亲戚,我也不大熟悉。”
宫内宫外一般也不许互相打探,况且,她们在内廷教导秀女,身份固然重要,但在皇家,凭你出身多好,能高过皇家去。多的是身份高不受宠的,也有身份低微,一下青云直上的。就是有的姑娘身份低微,但人家前途可期,看人下菜,也得她们位份定了再说。
因此,交际往来,吕嬷嬷并不多说什么。
再者,她觉得云骊已经算是她平生所见的小姑娘里,最机敏的一个了。
姑娘们都是先去寿喜堂给章老太太请安,章家姑娘都穿的一样,陆之柔虽然穿着华贵,但也并不是很开心。
因为她虽然住在章家,但衣裳首饰完全和章家姑娘不同,显得异类。
云潇则已经累倦的说不出话来了,这几日,她不敢练的狠了,但万福礼、空手礼以及对长辈的作揖稽首礼,这些要做的优美,身上环佩不能乱响就很难了,她到现在也没练好。
她自家练的不是很好,偏云骊却跟她比着,样样都强,实在是让她心中不服。
但施嬷嬷在后面看着,别看施嬷嬷温和带着笑脸,但打起手板来可是不饶人的,尤其是她有时候听不懂话时,施嬷嬷很有耐性的陪到她一直做会为止。
这种比打她还难受,她哭几声,施嬷嬷只微笑继续劝说,但绝不会妥协。
云潇这才知道,笑面虎更不好打交道,还不如云骊这个,每天只练半个时辰,但当她这么和母亲说的时候,又被母亲训斥了,说她不知好歹。
好在最先来的人是云潇的大舅母,她是极疼她的,一来就搂着她道:“哎呀,我听你娘说你在学规矩,果然看着如今好多了。”
这时,云潇就很开心。
冯氏又为冯大太太介绍其他几位姑娘:“嫂子,这是我们四姑娘云湘、五姑娘云骊和七姑娘云淑。”
冯大太太对庶女们平平,只对云潇另眼相待,这让云潇很得意。
又说章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媳妇平昌侯夫人来了,这位平昌侯夫人显然是个周全人物,一来就给每位姑娘包括陆之柔在内都送了一串血珀手串。
吕嬷嬷小声对云骊道:“这血珀是琥珀的一种,佛教七宝之一,能排除浊气和病气,可保平安。”
云骊闻言点头,没想到送礼也有这么多讲究。
说来奇怪,老太太和平昌侯夫人平平,倒是平昌侯夫人和李氏关系不错,荷香就俯身在云骊耳畔道:“平昌侯夫人和我们大太太是表姊妹。”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此时又说李氏的娘家嫂子燕国公世子夫人和冯氏的妹妹吴夫人结伴而来,李夫人性情爽利,坐下就对李氏道:“妹妹,我听说你养了你们五姑娘在膝下,快来我看看。”
云骊又赶忙上前行礼,李夫人上下打量:“活脱脱跟云凤长的相似,是个美人坯子。”
说罢,又送了她们一人一条胭脂螺手串,这胭脂螺手串名贵不名贵倒是其次,只这颜色就很得小姑娘们欢喜。
章老太太笑道:“倒是劳你们破费。”
陆续又有几家来,云骊她们是收礼收到手软,从刚开始的欢欣雀跃到麻木了,好在冯氏的妹妹吴夫人笑道:“我听说府上准备延请松涛先生来教姑娘们的?”
冯氏颔首:“正是如此,我们老爷离京前定下的,只等年后就来。姑娘家虽然不比男儿,但能读书明理也是好的。怎么妹妹你问这个?”
“我们吴家原本也有闺学,只到了我们这一代,都生的是男子,那闺学是不废而废了。偏我嫂子有个小闺女,同你们云潇一般大小,若她一个人孤单,正巧听说你们府上请了松涛先生来,就特地想来附学。”
冯氏笑道:“过来就是,人多反而热闹。”
众人都知道吴夫人的公公做了十五年宰相,还被皇帝封为吴国公,称其为国之柱石,吴夫人之嫂则是云南沐王府的郡主,沐王府代天子守护边境数载,也是威名赫赫。
当然随着吴国公告老还乡,朝廷上攻击吴国公的人不少,虽说千秋功过留给后人评论,但此时吴家子弟都缩着头,生怕给其父带来什么麻烦。
吴夫人的丈夫在兵部做兵部郎中,其兄也是当个不大不小的官。
大人们坐定后,云骊她们这些小姑娘被叫到旁边的小桌子上玩儿,陆之柔把自己扮家家酒的一套物件儿都拿出来给大家玩,云骊是最喜欢扮家家酒的,她的点子最多。
“我们先一个人假装拜佛,然后出来后,就去小摊上买东西。你们谁要当拜佛的?”
云潇赶紧举手,云骊点头:“好,你是礼佛人,那我就卖汤圆,我要卖黑芝麻馅儿的和桂花馅儿的。”
她赶紧拿了小茶杯碗碟放在自己身前。
“那我呢,我做什么?”云湘也一时没想好。
云骊环顾一下,她道:“你就卖花儿吧,把桌上的花儿拿几枝下来。”
陆之柔抿嘴一笑,又觉得好玩儿。
云骊指着陆之柔和云淑道:“你们就是礼佛的夫人旁边的小童子,一个人拿玉瓶儿,一个拿花篮。”
“好好好。”云潇第一个赞叹,瞬间对云骊半点意见也无。
陆之柔却不想做云潇的跟班,连忙道:“我也要卖东西,我要卖点心。”
云骊点头:“好吧,好吧,我们快点开始。”
一时有丫头拿了蒲团来,云潇装模作样的跪下礼佛,云淑则拿瓶子站在身后,瞪着大大的眼睛。
等云潇站起来,走了几步,云骊立马喊:“吃桂花汤圆,吃黑芝麻汤圆喽,二十个铜板一碗,全上京最好吃的汤圆。”
“二十文好,我要了。”云潇甩出自己的荷包。
云骊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装作汤圆,还道:“客官请用。”
云潇假装吃了两口,砸吧了一下嘴,“真好吃。”
“请客官下次再来,下次来我收你十八个铜板。”云骊还假装拿出帕子擦桌子。
接着云湘卖花,陆之柔卖点头,小姑娘们玩了一盘还意犹未尽。
云骊只好道:“下次你们都去我那儿,我把我的小花厅收拾出来,我们再多玩几盘,到时候我们扮七仙女吧。”
“七仙女?我要玩,五姐姐。”云潇平日虽然和云骊不对付,但想着自己可以扮七仙女,五姐姐都喊出来了。
云骊点头:“嗯,你是蓝儿,云淑最小是紫儿,我是青儿。”
陆之柔连忙问:“我呢?我是谁?”
“你是绿儿,四姐姐是黄儿。”
云湘嘟哝了一次:“咱家红儿嫁了,橙儿也定亲了。”
“姑娘们,别玩儿了,秦家来下聘了,咱们都去看看热闹去。”春华笑道。
章家的长辈们年纪都不小了,没有年轻的媳妇子带她们去,只好让春华带着她们过去,此时秦家人挑着一担担的送来。
云骊好奇的看:“那是什么,荷香?”
“那是干漆、棉絮、阿胶、合欢、嘉禾、九子蒲、朱苇、双石、长命缕,这九样是必备的,还有那是茶叶芝麻,那是生丝,还有——”
“那是猪吗?”云骊指着一个大猪头问着,觉得有点可怕。
荷香捂嘴笑道:“是啊,还有大雁呢。”
外头几乎被聘礼铺满了,云骊一下子看到哥哥文懋了,忙跑过去,文懋正和人说话,不曾想在这里看到妹妹,高兴极了。
“你怎么来前头了?”
“我来看聘礼的啊,哥哥,我刚才看到好大一个猪,一个还是黑色的,好怕人。”
却见旁边有个小男孩道:“你懂什么,那是三牲之一。”
云骊皱眉:“哥哥,他是谁?”
真是没礼貌,还打断她说话,只见云潇过来喊着:“灏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位就是吴夫人的儿子吴灏(hao四声),吴国公的孙儿。
文懋解释道:“我原本准备带吴表弟去寻李家几位表哥,听说燕国公府的人射箭极好,我们见识一番,哪里知道这里全都拦着放聘礼了,我们只好等人少点再过去,不曾想碰到你们了。”
“好吧好吧,那我们先走了。”云骊噘嘴,她还是想和哥哥多说话。
因为扮家家酒,云潇和云骊自觉亲近些,别的姐妹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们俩只好结伴去绛雪轩看三姐云清。
二人还得走着过去,因为大人们顾不得她们了,云骊叹道:“咱们要真的是七仙女,我一下就可以飘到绛雪轩了,哪里还要走啊。”
云潇点头:“是啊,咱们家分明七位姑娘,正好位列仙班才是。”
“哈哈,你想的美呢,我们还得要去西天取经才行,我姨娘给我讲过孙悟空的故事,要用脚走去西天取经,还要经过八十一道磨难才行,要不停的和什么蜘蛛精、白骨精打斗。把坏人都打哭了,才能成为神仙菩萨。”
云骊又有点想刘姨娘了,她可会讲故事了。
“那你说三姐姐是被谁打哭的?”云潇忽然道。
云骊摇头:“我没听说三姐姐被打啊。”
“可她哭了大半宿呢,就是那天咱们吃腊八粥那天,她哭的可伤心了。太太问她,她只哭,我问她,她也不说,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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